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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父母親知道嗎？」

那時候，爸爸好像開口想說些什麼，結果還是嚥了回去。但是，他心裡一定跟我有一樣的想法——如果真有這些事，那不是更應該好好告訴佐奈子的母親，想想該如何處理嗎？

媽媽和佐奈子，就在我們沒有察覺的狀況下，陷入這種病態互依的關係了。佐奈子在我母親身上尋求她在自己母親身上得不到的安全感；媽媽以不讓佐奈子步上姐姐後塵為自己的責任，小心翼翼地保護她。在這過程中，媽媽也希望能夠稍微沖淡失去姐姐的痛苦。

警察先生，你知道我看到這句話的心情嗎？就好像一個大大的水泥袋從頭頂上狠狠砸下來一樣。

這個網頁的版主，只不過是藉由操作死亡這個主題，突顯出自己的特別而已……雖然當時還是國中生，我卻已經看出這一點。自稱夜風病的人，只是把死當作玩具。這個人，真的是鹿島佐奈子嗎？

比方說，假設有一個很任性的人A，和一個照顧這個A的人B。從表面上看來，好像是A仗恃著B的好意，任意妄為，想怎樣就怎樣。而B雖然嘴上抱怨，還是相信總有一天A的脾氣會變好，所以繼續照顧著A。

我不禁懷疑，這種網站會有多少人來看呢？但是訪客計數器上的數字卻相當可觀。我按捺著不耐的情緒，繼續看著日記。剛開始看得很認真，後來只大致用眼睛掃過，總覺得要是認真讀下去，我的腦筋也會跟著變得奇怪。

因為這個時候，佐奈子在我家已經越來越沒分寸了。既然有媽媽護著她，站在我的立場什麼也不能說，可是看到她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開始穿著姐姐的衣服，在我家待到很晚，我甚至覺得她完全取代了姐姐的位置。

對她來說，這或許只是一www.hetubook.com.com場特別的遊戲。人有一段時期，會對死啊、血啊、屍體啊產生迷戀（或者該說，假裝產生迷戀），覺得這種情緒很有趣。這我並不是不懂，但是這種強烈的電波會對其他人造成多大的影響，發出電波的人往往並不清楚。

我不知道這是佐奈子她乖僻幻想的產物，還是在其他故事裡出現過的昆蟲，但是卻感到強烈的不祥預感。靈魂被侵蝕出洞孔的人，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她可是因為我們真理，才變成現在這樣的啊，教我怎麼能放下她不管呢？」

我故意發出響亮的腳步聲，通過她們兩人所在的客廳旁邊，這時候她們突然停下了對話，更讓我覺得不舒服。

原來媽媽說得沒有錯，說不定佐奈子真的因為姐姐的死受到打擊，精神上出了問題。

我很快看了一下，發現網頁的內容相當病態，包含了從某些書裡整理出來的有效自殺方法、附照片的自殺名人名單、遺書蒐集等等——徹頭徹尾歌頌著死和自殺。

當時我還沒有電腦，所以馬上騎了腳踏車飛奔到車站附近的漫畫咖啡廳，那裡可以使用電腦一個小時。途中必須穿過大樓和大樓之間，這讓我非常不舒服，但我盡量什麼都不要想，終於到了店裡。

「我知道你想念真理，但是為什麼要常常弄到這麼晚呢？你這樣也會給佐奈子帶來麻煩的啊！」

「晚上睡覺的時候，一定會想到真理，心裡又難過又害怕，她說覺得自己有點奇怪……有時候突然想大聲叫，或者突然流眼淚流個不停。」

不好意思，我只是把在心理學書上寫的講出來而已，你可能聽不太懂吧！簡單的說，不管是寵愛或受寵的人，嘴上雖然有各種抱怨，其實都藉此維持著自己精神上的平衡。

首頁除了這張昆蟲的畫以外什麼都www.hetubook.com.com沒有，其實這隻昆蟲本身，就是進入網頁的入口。把游標放在狀似人臉苦悶表情的圖案上點擊，就可以跳到目次頁。

說了這麼多，我想光憑文字你也很難相信吧！如果你想認識佐奈子的真面目，請去看看她的網頁。

我大致瀏覽一遍所有內容後，到了一個類似日記的頁面。在這個單元裡，作者用一種裝腔作勢的文筆高聲歌頌著，寫下自己有多嚮往死亡；在作者筆下，任何小事情都可以和死扯上關係、都可以延伸到活著有多無意義，真是令人驚訝。

「都是因為真理的事啊。真理那種死法，讓那孩子受到很大的打擊，好像也影響到身體了。」

媽媽自此以後對佐奈子更花心思，簡直就像忘了我和爸爸的存在一樣，把家裡的事放在其次。到了我考高中的時候，情況依然沒有改變。

當我看到這一行字時，就彷彿有一隻冰冷的手摘出我的心臟一樣。

「不行！佐奈子……你千萬不能這樣想。如果連你都死了，真理一定會很難過的。」

但是，製作這個網頁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想死，卻很值得懷疑。如果真的這麼嚮往死亡，又何必在這裡抒發這麼多濃烈的感觸，乾脆早早自我了斷，豈不是更理想？

「阿姨，我覺得活著好痛苦喔。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希望睜開眼睛以後可以到真理那裡去。」

「對不起啦。佐奈子現在狀況不太好……那孩子，好像精神狀況不太好耶！」

聽起來和我瞞著他們的症狀很類似。做這種比較雖然很沒和*圖*書意義，但是說到高樓恐懼症，她好像沒有我嚴重。

「我現在跟佐奈子在一起，應該還要一陣子才回家，晚餐你就自己看看要不要叫外賣吧！」

媽媽從前不管發生什麼狀況，家事絕對不會隨便敷衍，但是她卻開始偶爾會這麼說。爸爸的午餐多半在外面吃，所以晚餐盡可能希望在家裡吃。一開始我們都忍耐著，只要媽媽能振作起來就好……但是頻率如果變成一星期兩、三次，爸爸也終於忍不下這口氣。

夜風病，百分之百就是鹿島佐奈子，而她就是一個不斷發散著狂亂電波的人。

有一天，爸爸對過了九點才回家的媽媽這麼說。

媽媽說這話時，眼睛裡閃著不可思議的強烈光芒。那是自從姐姐死後，我們從沒見過的目光。

但是A任性的毛病並不會因此好轉，因為被A耍得團團轉的B，也因此得到自己精神上的安定。B自認為「這個人不能沒有我」，因此將這件事視為自己的使命。

讓我驚訝的是，網頁開設的時間大約在將近三年前——也就是姐姐和佐奈子進高中左右。如果所有的頁面都是佐奈子自己製作的，我不得不佩服，的確很厲害。

我坐在沒人用的電腦前，馬上輸入信上寫的網址，下個瞬間出現在螢幕上的，是一個取名為「水銀蟲」、設計很老氣的網頁。自稱「夜風病」的版主，好像就是佐奈子的筆名。

我繼續往回看，想了解這個朋友Ｍ和版主之間的關係。當然，這個Ｍ一定是姐姐沒錯。

我的朋友Ｍ，終於跳了……恭．喜．你！

我開始覺得佐奈子和媽媽的關係有點奇怪，是在姐姐死後過了半年左右。放學後媽媽不在家的次數越來越多，但因為有了上次騷動的經驗，爸爸買了行動電話要媽媽帶著。只要有類似的情況發生，我們馬上就會打電話給她，而她多半都和佐奈子在一起。

首頁是一張精細的鉛筆畫，大大地畫著一隻形狀類似金龜子的蟲，角度就像昆蟲圖鑑一樣，由正上方往下看，可以看到牠光滑的背部上有個很詭異的圖案，看來彷彿是張苦悶的人臉。

放學回家時，發現信箱裡有一封寄給我的可愛信封，上面沒有寫寄信人的名字，我的名字卻用注音寫著「高智同學」，看起來很奇怪。明明是寫給我的信，對方卻好像不知道我的名字到底該怎麼寫。我回到房間打開那封信，裡面放著這樣一封信：

我看著這個網頁，一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一邊讀著信，佐奈子的臉在我腦中浮起、又消失。冷靜下來想想，這算不算一封毀謗中傷的信呢？我看起來，卻覺得信裡字字屬實。

佐奈子到我家的次數，自然越來越多。我重新開始參加社團活動，每天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家後，幾乎都會看到她在家和媽媽聊天。我通常都馬上躲進自己房間，只有一次，我偷偷聽到她們兩個人的對話。

從那以後，我和爸爸就再也不過問媽媽和佐奈子的事。狀況雖然有點奇怪，但至少媽媽的精神又恢復正常了，和每天只會以淚洗面的日子比起來和-圖-書，狀況真的好很多了。

終於，時間回溯到了一年前的十一月，在這天的日記上，我看到這樣一句話：

「什麼意思？」

警察先生，你聽過病態互依症候群嗎？

據媽媽說，姐姐的死成為佐奈子的心理障礙，讓她出現神經衰弱的症狀。

之後，信上寫著寄信人過去和姐姐有多要好，詳細地交代他們的關係。姐姐週年忌日的法事，從前的同學大約來了二十多個人，寄信人應該就是其中一個吧！信上繼續寫著：

那封信的最後是這麼寫的：

「沒關係的……現在有我在，我絕對不會讓那孩子走上真理的路！」

爸爸和我一樣，都沒有說出心裡想說的話，一定是因為他也猜想得到，媽媽會用這句話來回答我們吧！

我發現到佐奈子的本性，是在姐姐的週年忌日過後不久。

後面附上了某個網頁的網址。

所以，我猜想——要是沒有和佐奈子來往，就算承受失戀的打擊，姐姐也不至於會想尋死。

旁邊用細小文字標註的解說寫著，這種叫「水銀蟲」的昆蟲，會進入人的靈魂裡四處爬行，最後挖出無數個洞孔。我想，這一定不是實際存在的生物吧！

可是，我感受到的強烈厭惡也一點不假。就算她神經衰弱，這些話也不該對一個女兒自殺的人說。

最後，我終於懂了。

「佐奈子的爸媽在她小時候就離婚了，現在跟媽媽一起住。她媽媽因為工作的關係回家時間都很晚，所以她也找不到機會跟媽媽聊這些事。」

我猜想，姐姐一定是因為待在佐奈子身邊，才讓自己精神狀況失去控制的。這個絲毫不懂得生命重量的人所說的話，一定深深影響了她。

爸爸終於忍不住開口抱怨，媽媽卻像著火似地大發雷霆。

「你怎麼這麼說？要是那孩子像真理一樣，你要怎麼負責？佐奈子的事請你不要插手，所有事情交給我負責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