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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年紀，這種脂肪較多的食物，的確不覺得好吃了。反倒是排列在旁邊的小魚豆腐沙拉還有燉蔬菜，比較能勾起自己的食慾。

話說到一半，健斗突然停了下來。

富士子馬上站了起來，伸手進垃圾桶，撿起剛剛丟進去的那團衛生紙。

聽到富士子的回答，雅江臉上浮現起淡淡的笑，把那團衛生紙丟進身旁的垃圾桶裡。

那是一片縱向裂成一半左右的指甲——而且，還是小孩子的指甲。

「來！讓你們久等了。」

雅江緊抓住富士子的手腕，但富士子還是使勁掙扎著，幾乎用撕破的方式打開了那團衛生紙。

進入漂亮的廚房後，看到擺了滿桌的盤子和小碗。

突然間，富士子心裡深處湧起了一陣不妙的疑慮——雖然自己很不願意這樣想，但雅江該不會給健斗吃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吧？

雅江開心地在兩個玻璃杯裡倒滿了啤酒。孫子的死，果然在她身上帶來了變化——這也不難想像。畢竟雅江現在的生活，如果不藉由酒精的麻痹，讓頭腦變得遲鈍，日子實在很難過下去。

雅江的臉竟異樣地泛紅。只喝了一杯啤酒，不可能就醉了吧？

遼平過世以後，她的精神狀況一直很不安定，理智逐漸無法控制情感。自己的孫子慘死於非命，但是健斗卻像平常一樣精神百倍地hetubook.com.com活著，誰又敢說，她對健斗不會有一絲憎恨呢？

聽到雅江的叫聲，健斗大聲地回答，往廚房的方向跑去。富士子關上了雅江剛才打開的卡通錄影帶（一定是遼平從前愛看的吧），也跟在健斗後面走進廚房。

富士子正在責備孩子，雅江已經拿了幾張衛生紙，按在健鬥嘴前。

「好吃嗎？小健？」

（……該不會？）

雅江從以前就不太能喝酒，一喝馬上就頭痛，她說過自己絕對不會主動喝酒，實際上，這麼多年來也從沒看過她喝過。

沒等富士子回答，雅江就從廚具櫃裡拿了兩個小玻璃杯出來。

（我哥哥死了，為什麼XX的哥哥還那麼健康？）

富士子很平常地回答，但看到雅江把那揉成一團的衛生紙放在桌子旁邊，卻覺得有點不尋常。垃圾桶明明就在附近，為什麼不拿去丟掉呢？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後，廚房傳來了雅江的聲音。煎漢堡肉的香味也飄進了離廚房稍有距離的客廳來。

「我開動了。」

富士子像平常一樣，對雅江的廚藝讚嘆不已。可能是多虧了單親教養孩子的經驗，讓雅江能夠在短時間內做出這麼多道菜來，而且每一道不但擺盤漂亮，味道也沒話說。

「咦，你喝啤酒啊？」

「最近變得稍微可以喝一點hｅｔuboｏｋ•ｃom.coｍ了……你可以陪我喝一點吧？」

雅江好像讀出富士子的猶豫，這麼勸說著。

「那個光惠老師，人兇不兇啊？」

「那我們開動吧！」

看到健斗皺著眉頭，蠕動著嘴巴，富士子問道。

依照健斗的指示，富士子和雅江都挺直了背脊，把手放在膝上。

健斗咬過的漢堡肉，從衛生紙中掉落出來。其中還有一塊半透明的碎片……

她心裡雖然知道這種情緒很沒道理，但也真的打從心裡憎恨那個朋友。誰又敢斷定，雅江不會有相同感覺呢？

配合著健斗響亮的聲音，富士子也跟著說。之後，兩個大人互相碰了碰杯子，喝下啤酒。回到椅子上坐好的健斗，果然首先將叉子瞄準漢堡肉。小孩子手掌般大的漢堡肉，已經事先用刀子切成一小塊、一小塊了。

「然後啊，尚史和裕香就開始吵架，光惠老師就大吼一聲『好了！』……」

「有硬硬的東西。」

「請大家把手放在膝蓋上。」

「好！」

「嗯……是不兇啦，可是她聲音很大，很愛說『夠了！』……」

「那……就喝一杯喔！」

可是，自己做漢堡肉要費不少工夫，結果只做一個，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難道是買現成的嗎？）

「沒關係，就這樣吐出來。」

漢堡肉是用絞肉做的，混進一些小和_圖_書骨頭，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這才對嘛！」

富士子正欣賞這一道道菜，突然發覺到裝漢堡肉的盤子只有一個。原以為可能還在煎，往裡面一看，爐上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聽到雅江這麼說，健斗的臉登時亮了起來。他爬下椅子，在桌旁擺出立正的姿勢。

「富士子、小健，可以開飯了喔。」

怎麼辦呢……富士子煩惱著。自己也不是個能喝的人，啤酒只要喝個兩杯，就會滿臉通紅。雖然不至於醉，但是她實在不想在回程時帶著一身酒臭搭火車。

但是富士子實在很在意那團衛生紙。不知為什麼，視線就是被那揉成一團的垃圾吸引住。

就像雅江剛剛說的，這看起來的確很像小碎骨頭，但是接近仔細一看，馬上就知道那是什麼。

雅江突然發出近似慘叫的聲音，想搶回衛生紙團。她的態度卻讓富士子更加確定心裡的懷疑。

「拜託啦，就陪我喝一杯嘛！」

「然後啊，大樹就說，光惠老師的臉長得好像山豬喔！」

「那，小健，你來示範一下幼稚園裡吃飯前說的話。」

成為小朋友話題的光惠老師，是個二十出頭有點圓胖的女性。眼睛小又有個獅子鼻，的確是有點像山豬。對看過光惠老師的富士子來說，這件事還挺有趣的，但是如果沒看過本人，想必一點也笑不出來和-圖-書吧。但是雅江的眼睛看起來還是炯炯有神，專注地聽著健斗的話。即使不是自己的孫子，說不定和小孩子接觸，多少對她的精神狀態有點幫助吧。

「雅江，這是什麼？」

（漢堡肉，只有一份嗎？）

比方說，在很久很久以前，富士子曾經有個大她三歲的哥哥，但是哥哥一出生就體弱多病，還不到十歲就過世了。那時候，富士子就曾經相當憎恨哥哥身體健康的朋友。

「不要看！」

雅江一邊招呼，一邊從冰箱裡拿出啤酒瓶。

「你幹什麼？」

大人懂得用舌尖靈巧地把異物剔出來，但是只有五歲的健斗還辦不到，他張開嘴巴，露出自己咀嚼到一半的漢堡肉。

健斗很有精神地點頭回答。這時，窗外傳來了強風咻咻的聲響。看來這風不只是單方向掃過，應該在更高的地方形成打轉的漩渦了吧。

「這樣行了嗎？」

「讓我們感謝做飯給我們吃的家人，還有食物，一定要把便當吃乾淨。」

「來，開動吧！」

「不要緊的，你別在意。」

這個人對健斗做了什麼——

餐桌上的話題，都圍繞在健斗幼稚園裡發生的事。同班的小朋友吵架，制止他們的老師表情很好笑……內容只不過是這樣而已，也不知道到底哪裡有趣，為什麼健斗和圖書這麼喜歡說這件事？富士子當然已經聽過好幾次，所以現在健斗說話的對象換成了雅江，他高興地說個不停。

那口氣聽來竟有點挑釁，好像在生氣一樣。雖然知道雅江跟以前多多少少有點不一樣，但是她這種態度還是讓人耿耿於懷。

健斗聽話地將嘴裡的東西吐在衛生紙上。雅江稍微看了一眼，很抱歉地說：

健斗已經完全忘記吃到異物這件事，繼續著剛才的話題，雅江也很有興趣地聽著他說話。

「不好意思，好像有小碎骨頭在裡面。」

「好強的風啊。」

「然後啊，光惠老師就跟大樹說：『你剛剛說什麼？』表情很恐怖喔。那個臉真的很像山豬……」

她不經意地想伸手去拿，雅江卻馬上抓緊那團衛生紙。

「怎麼了？富士子？」

超級市場的鮮肉區，一定會賣生的漢堡肉，說不定雅江是買這種漢堡肉回來吧。不過記得她剛剛說話的語氣，明明像是自己親手做的啊……

幼稚園吃便當前，都有這樣的儀式。所謂「做飯給我們吃的家人」，以前單純地就是指「媽媽」，但是現在有許多家庭各有各的問題，所以才改為這種說法。聽起來稍微有點拗口，不過也沒有辦法。

富士子啜了一口啤酒，輕聲說道。

「沒有啊……只是想丟到垃圾桶裡去。」

「小健，怎麼這麼沒禮貌？」

「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