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弟弟老是黏著大介先生，常常要大介先生看他喜歡的漫畫書，或強迫他陪他玩遊戲。大介先生也都很爽快的答應。

「咦，好稀奇的水母啊。」

我馬上明白他說的是妖精生物。一旦熟稔，什麼祕密都會說出來，這就是小孩子。

我想像過一種畫面——妖精生物變得跟大象一樣大、而我坐在上面玩耍。若真能如此，那該有多過癮啊！

「信雄，你揮棒的力氣太大了。球要掉進魔球的洞裡時，會彈起來一次，你要注意抓那個時機。」

「可是，為什麼用這麼小的罐子養呢？它不會覺得擁擠嗎？」

大介先生仔細地教著，然而才小學一年級的弟弟卻完全無法理解。

進入暑假，自由的時間更多了。幾乎是每天，我都會將那個溫濕的小生物放在手掌心。有時把它擱在手腕上，甚至，撩起裙子，把它放在腿上。

「是嗎？聽你這麼一說，反而更讓人想看哪！」

每次只要大介先生一揮中那顆魔球，弟弟就拚命地拍打地板，露出懊惱萬分的表情。

聽他這麼說，我接受了。如果罐子可以決定體型的大小，那再把它放回小罐子裡，它的身體也應該會縮小https://www.hetubook.com.com才對——我怎麼沒有想到這點呢？

大夥總是在我上學的時間來家裡集合，然後一起外出上工，過了傍晚六點才回來。用過晚飯、休息過後，又各自回到自己的公寓。晚飯後，大夥舒展身心，小歇片刻，或悠閒地看著電視，或和父親晚酌一杯，這都不是什麼新鮮的事。換句話說，就是在享受「家族團聚的一刻」吧！

「還是在寬敞的環境比較開心吧！」

「妖精生物嗎……不知道是真還是假？不過，我的確沒看過這種生物。」

看到妖精生物的大介先生像小孩子似的，眼睛睜得又大又圓。他把玻璃罐整瓶倒過來拿，又搖晃了幾下。

可是，真的變成那麼大時，不僅會引來大的騷動，連遊戲也不能玩了。高架橋下的男子再三警告我。我也認為還是不要冒險比較好。

大介先生還玩了許多不同的遊戲。那時候不像現在，電視遊戲器那麼普遍。當時能玩的大都是盤裝遊戲或紙牌，而且那時候，會這樣陪著小孩一起玩耍的大人幾乎不存在（或許只有我家的情形是如此吧！），因此和-圖-書，弟弟非常開心。

即使被母親和弟弟發現後，我還是繼續那個遊戲。

起初，大介先生一吃完晚飯就先回自己的公寓。不過，也許是考慮到職場上的人際關係，晚飯後留下來待在我家的情形也愈來愈多了。

「如果換到大一點的罐子裡，它就會一下子長得跟罐子一樣大。」

之前也提過，我父親經營的公司，不過是承包一些零細的木工作業。與其說是「工務店」，還不如說是「工務組」比較恰當。員工們既沒有建築專業的知識，也沒有向哪個師傅正式拜師學藝過。大多是沒有地方可去，流浪到這個鎮上，湊巧應徵到父親的公司。在這裡工作的人，雖說是按日計酬的土木作業人員，事實上，不過是一群暫時可以獲得安定生活的人罷了。

「喂，小津！」

果然如我所想的，大介先生並沒有把它當成笑話看待。

大介先生說這話的表情，和我班上那些男孩子沒有兩樣。

當然，我也很喜歡大介先生。不過，這種喜歡的感覺和弟弟又有點不同。每回看到大介先生的笑容，我的耳根子就直發燙。如果和他正面相視，我更會難為情的躲開他的ｗｗw•heｔｕbｏok•ｃｏｍ.ｃoｍ視線。夜裡，蒙在被窩中，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大介先生。這時期，我的胸部開始腫脹，懵懵懂懂的愛苗也在滋長——沒有錯，這就是我的初戀！

一天，用過晚餐，我正在廚房幫忙收拾碗盤，大介先生來到我旁邊跟我說話。母親則在客廳和父親等人聊天，廚房裡只有我一個人。

「我聽信雄說你有一樣很特別的東西。」

可是，為什麼大介先生會那麼積極地慫恿我呢？現在回想起來，那就像是唆使小孩子抽菸、喝酒一樣，都是大人戲弄小孩的心態。

「可不可以給我看呢？」

「例如，把它放到浴缸裡，它會變多大？如果是二十五公尺的游泳池，那它會變得跟鯨魚一樣大嗎？若是把它放到海裡去呢？會不會變得跟酷斯拉一樣那麼大呀？」

我內心為此竊喜不已，不過，還有人比我更開心，那就是弟弟。因為大介先生是個很有趣又很喜歡和小孩玩的人。小孩子對這類的人，憑本能就能區別出來。

我將當初買這小生物的經過一五一十說給大介先生聽。如果是母親，一定會笑話我，可是，我卻很自然的相信大介先生。

因此，他們多半是一個人過和圖書活。會來到這個鎮上，大概都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理由，或不得不離開自己的故鄉。就連待人最和善的成田先生，也因某緣故而無顏出席女兒的結婚典禮。如此，就不難推知其他人的情形了。

我知道產生那種感覺有點病態，所以絕不能讓人發現，更不可以跟別人說。因此，我要把這樣的東西拿給大介先生看，我覺得很羞恥。

「小津，我們來試試看吧！」

大介先生的臉和我的臉挨得很近，我們一起注視著罐子。我一轉頭，嘴唇差點就貼上他的臉頰。我突然感到呼吸急促。

「只靠砂糖和水就能存活，還真不是普通的生物。而且，它底部的模樣，簡直就像是一張臉。說不定，它真是魔法師變出來的呢！」

老實說，我不知道有多少次都想將妖精生物拿給大介先生看，可是，一直沒有這麼做。在我內心深處，始終有股反抗的力量。

我家的棒球盤，球的跑道有一部分由操縱桿控制，而且設有「消失魔球」的機關。該打的球會突然不見，不管你怎麼轉球棒就是打不到球。然而，大介先生卻打到了。

我立刻翻出母親不要的咖啡罐，洗乾淨後，將妖精生物換裝過來。結果它從和-圖-書之前的大小一口氣變成兩倍大。當然，我請了大介先生幫我在瓶罐的蓋子上用鐵釘鑽了很多氣孔。

「如果它真的長得太大，再把它放回原來的罐子裡就好了。」

好像開心換了新家，妖精生物活潑地游動著，速度非常快。在它美麗的珍珠底部，那張臉不時地出現在星形之下。

大介先生不適合這個小鎮。

弟弟和大介先生玩的是棒球盤的遊戲。將一粒像柏青哥珠子那般大的小球，由發射臺的地方射出，而由固定在盤上的球棒將它反彈回去。

「其實它並不是水母。」

或許是這個原因吧，員工們之間，似乎也形成了另一種模擬家庭的氛圍。

大介先生微笑地說著。就連我都不相信的事，他也擺出一副信以為真的表情。我很高興他的善體人意。

大介先生邊說邊把罐子倒過來看。

「你怎麼打到的？」

可是，在對方坦率的要求下，我又無法拒絕。於是，我回房間拿出玻璃罐給大介先生看。

隔天，大介先生先來上工。他穿著牛仔褲搭配襯衫，長髮用毛巾綁起來。以今天的眼光來看，或許會覺得不像樣，但在當時，和其他穿著作業服的員工比較起來，卻另有一種清新、颯爽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