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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魂者

作者:朱川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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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體攝影師 1

屍體攝影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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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妳要怎麼處理?」
「百合香,姊姊對不起妳……妳要原諒姊姊。」
「早苗姊……妳一定很傷心吧……可是請妳一定要振作起來。」
晴紀抱著哭得喘不過氣來的早苗說。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之前朋友說在網路上看過。」
「我們得幫小香清潔身體。」
「放心,佐佐木小姐是百合香的朋友……不要強人所難了。」
一雙溫暖的手隨著這幾句話從背後搭上早苗的肩,是她的男友晴紀。
(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才二十二歲便被迫結束一生,最悲慘的應該是她才對。
「……我想要找那家葬儀社。」
護理長一行人在說了「決定後請告訴我們」的話之後,便離開了房間。早苗和晴紀拉出摺疊鐵椅,並肩坐在遺體旁。
「百合香真的好美……簡直就像睡著了一樣。」
那時候,百合香一定是硬打起精神拍照的吧!她一定是認為姊姊和姊姊的男朋友這麼關心自己,至少在聖誕節的時候不要讓他們擔心,所以拚命露出笑臉。回想起來,那張笑容應該是妹妹送給他們最後的聖誕禮物。
「還是應該請她們介紹嗎?」
無論臉上的表情是多麼難過,但一想到介紹認識的葬儀社護理長可以得到好處(雖然這只不過是她自己胡思亂想),當下就不想託她介紹了。
「如果有需要,我們可以介紹葬儀社給妳。」
一想到這裡,心裡便更加痛苦。那個時候,自己能夠平心靜氣地面對嗎?自己能夠鎮定地與這張從小便熟悉的臉告別嗎?https://www.hetubook.com.com
「好吧……我找找看。」
「這種事情就交給他們,我們到下面去等吧……」
「專門幫死人拍照?」
「之前百合香有說過,說她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姊姊。她說,姊姊都是為了自己才那麼辛苦,還叫我一定要讓姊姊幸福……」
早苗輕輕把自己的手放在晴紀的手上,這麼說著。
他們在一樓的電梯前等了一陣子,就看到百合香被放在推床上送下來了。
「沒關係,繼續說。」
「那時候,孩童的死亡率比現在高很多,差不多三個當中就有一個會夭折。在那樣的時代裡,免不了有些失去了年幼孩子的父母,想以照片來保存孩子最後的模樣。聽說那時候就有這種專門拍攝遺體的攝影師,他會為死去的孩子上妝、穿好衣服,再為他們拍照。因為孩子已經死了,所以眼睛當然是閉上的,不過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樣……抱歉,我果然不應該在這時候說這些的。」
原本高中畢業在即,百合香卻不幸發病,她與這折磨人的病纏鬥了三年半。儘管好幾次陷入病危狀態,她仍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痊癒。病痛本身就已經令人難受了,連治療過程也伴隨著痛苦,這讓百合香曾哭著說想要死了一了百了,但她還是熬過來了。
要是有足夠的錢,就能讓百合香接受更好的治療了——心底的悔恨讓她說出這樣的話。
「可是,她已經到和這些無關的地方去了。現在搞不好正開心地和爸媽相聚呢!」
而那些痛苦現在總算結束了。身為她唯一的親人,是該肯定她的努力和_圖_書
看著妹妹那張毫無生氣的遺容,早苗淚流不止。原以為自己早已作好心理準備,但當這一刻實際來臨,令人錐心刺骨的悲傷仍然不斷湧現。
「啊!」
不可思議地,晴紀說的話非常吸引早苗,因為她和那些父母的心情是一樣的。
原本的奶油黃睡衣已經換成日式浴衣,臨終前凌亂的頭髮,也梳理得整整齊齊。一定是護士們細心地為她整理的。如果用粉底掩飾蒼白的臉色,看起來肯定就像在熟睡中吧……
「沒有……沒什麼,只是想起一件有點特別的事。」
晴紀的語氣有些吞吞吐吐的,態度也不太自然,就好像拚命想把想到的事趕出腦海一樣。
早苗不太懂那是什麼意思。
早苗好奇地追問。晴紀原本不肯說,但拗不過她一再追問,終於認輸似的開口了。
「怎麼辦?……我根本不認識什麼葬儀社。」
住院時非常照顧她們的護理長,以過意不去的表情問她:
百合香這幾年很少拍照,因為她們完全沒有想到要留下遭病魔摧殘的身影。她僅有的,是去年聖誕節時晴紀拍的照片。
「我不能一起去嗎?」
「妳是認真的?」
「靈車院方可以準備,可是……要送回家嗎?」
把早苗帶到房間外面後,晴紀說了:
「不好意思,我們要商量一下,請給我們一點時間。」
晴紀會代替不知如何回答的早苗開口,一定是因為他也從中感受到相同的感覺吧。
「這個世界上不管做什麼都要錢,無論是活著還是死了,都不能沒有錢。」
「妳一定有很多想做卻沒有做的事吧?」
「聖誕節拍的那張和-圖-書照片竟然是百合香生前最後一張照片,這實在太令人傷心了。能不想辦法聯絡到那家葬儀社?」
為什麼要那麼做?鼻子裡塞了脫脂棉要怎麼呼吸——正想這麼說,才想到百合香已經不會呼吸,於是淚水又浮現出來了。
百合香被送到醫院一角的一個小房間裡。雖然門上掛著「第三作業室」的牌子,但應該是用來當作太平間的場所吧。
「有點特別的事?是什麼事?」
「也就是說,現在也還有葬儀社幫忙做這種事?」
「早苗小姐……很抱歉,在妳難過的時候還問妳這種問題……」
這年輕美麗的身軀,不久將變得又冷又硬,接著被送到火葬場燒成灰燼,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一想到此,胸口便感到陣陣撕裂般的痛楚。
她們住在一間小小的舊公寓裡。死於車禍的雙親所留下的遺產和保險金,早已因百合香的治療費告罄,她上班的收入也幾乎都拿來付住院費了,根本沒有餘錢可以改善自己的生活。
「怎麼了?」
聽早苗這麼說,護士的表情顯得有些為難。
(是啊。)
護理長以十分體貼家屬心情的語氣說著。然而,早苗還沒從與妹妹永別的哀傷中走出來,這句話對她來說太刺耳了,給人一種拉生意的感覺。
晴紀說得一點也沒錯。
「什麼八卦?」
遺體的紀念照——好特別的說法。
當早苗在晴紀的攙扶下站起來時,長久以來照顧百合香的年輕護士對她這麼說。她的眼睛也是哭得又紅又腫。或許是因為年紀相近,百合香和她之間的相處方式就像朋友一樣。
「我想到以前曾經聽朋友說過一件hetubook•com•com滿特別的事。……哎,不過很像無聊的八卦啦。」
最辛苦的明明是百合香自己啊。
雙親早已在近十年前便因車禍撒手人寰。不常與親戚往來的早苗,現在的情況形同舉目無親。
「美得讓人想拍照留念。」
早苗撫摸著沉默的妹妹的臉頰。不知是否是自己多心,總覺得妹妹的體溫比剛才涼了些。
百合香死了——那是一個從早便陰雨綿綿、寒意沁人的六月夜晚。
真希望在她生前能對她好一點……無濟於事的悔恨重擊她的心。那股無能為力的痛恨感,毫不留情地勒緊了她的胸口。
「因為她是睡美人啊。」晴紀一臉正經地回答。
「為什麼我不能待在百合香身邊?她一定會很寂寞的。」
早苗正要說那當然了,然而話到一半卻噤聲了。
「雖然這聽起來很像是安慰話,但是……能不能想成百合香終於從痛苦之中解脫了呢?」
可能是在斟酌用詞,晴紀以相當緩慢的語調說: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好像是某家葬儀社,有專門幫死人拍照的攝影師。」
「該怎麼說呢……就是幫遺體拍紀念照之類的。」
「她們是要幫百合香清潔身體沒錯,可是也會在鼻子裡塞脫脂棉。難道妳想看百合香那個樣子嗎?」
早苗嘆著氣這麼說,晴紀突然叫了一聲:
「她才二十二歲呀,美也是應該的。可是……她明明這麼漂亮,為什麼非得把她燒掉不可呢?」
早苗正想說那我也來幫忙,晴紀便拍了她的肩膀,把她的話打斷了。
這句話雖然是陳腔濫調,卻深深打動她的心。
百合香的確會說這種話——這麼一想,她更是淚如和_圖_書泉湧。
以前她曾看過雜誌報導,說葬儀社的人平常就往大醫院跑,想藉機打好關係,如此一來等患者死亡時,院方就會向家屬介紹自家葬儀社。這家醫院在當地是數一數二的大醫院,看來一定也有合作的葬儀社吧?葬儀社一樣是公司,努力跑業務兜攬生意也是應該的。
「雖然說是紀念照,不過不是拍遺體放進棺木裡的樣子哦!聽說美國在一百多年前就開始拍這種紀念照了。」
現實果然是殘酷的。唯一的妹妹死了,卻連傷心的時間都沒有。必須解決的問題一件接一件直逼眼前。
早苗用力地握著男友的手心。
想起狹窄的住處,早苗不由得心情低落。就算帶百合香回去,又要讓她躺在哪裡呢?還有,喪禮要在哪裡辦?
晴紀無言地凝視了早苗一會兒。他了解早苗的個性,一旦決定的事就會貫徹到底,因此最後他點了點頭。
早苗望著靜靜地躺在那裡的妹妹說。
「大概也只能那樣了……我只是覺得剛才護理長的話聽起來很無情。」
「早苗,妳不要怪自己。妳已經盡力了。」
早苗握著躺在病床上妹妹的手,放聲大哭。
早苗不懂她的意思。
早苗撫著尚有餘溫的臉頰,對沉默不語的妹妹說話。
「早苗姊,我們要把小香移到一樓的房間。不好意思,可以請妳在一樓的電梯前等嗎?」
早苗覺得這個消息簡直就像是絕境中的一線曙光。
百合香坐在床上,臉上掛著盈盈微笑,朝著鏡頭展示聖誕禮物——一雙紅鞋(最後她從來沒有穿到戶外去過)。照片裡的她臉頰瘦削,有一圈很明顯的黑眼圈,頭髮光澤盡失,嘴唇也乾澀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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