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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啊，說起來就像痂一樣，所有的東西都是在這下面做出來的。」

這樣解釋我就明白了。膝蓋等處如果擦傷，會結痂保護傷口。等時間過去，痂自動剝落的時候，下面已經長出新的皮膚了——公主一定也是以相同的方式長出身體的。只不過她長的不是一層薄薄的皮膚，而是所有的內臟。

「這是廢物利用啦……因為可以重複開合的瓶子就只有這個。」

這個比喻讓身為孩子的我很容易便能想像，但我當然無法相信。

「剛才我不是說會餵她特別的液體嗎？就是這個。」

說著，曾根先生把滴管前端拿到躺在床上的公主嘴邊。

「不用理她，她總是這麼說。」

「也難怪你會吃驚。」

他把少許水滴在我的手心裡，我一吸，有些微的苦味，像浮石溶在水裡的味道瞬間穿過鼻子。

曾根先生輕輕撫摸著她的剖面說。

在那個奇特的身體四周，鋪著捲成細長條、彎成Ｕ字形的薄被。應該是為了固定她身體用的。

我認為這是她答應我的證明。我再一次把手放在她的喉頭，就這樣從胸口伸進棉被裡。

「你說她本來是石頭，這個我可以明白。可是，為什麼是月球人？難不成是阿波羅帶回來的？」

曾根先生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像在開玩笑。看我沒有動作的樣子，便不耐煩似的補上幾句：

「哈哈哈！克也說話真有意思。」

「當然囉！不過，長到這麼大就要花九年的時間……等全部長好，不知道要花多少年啊！」他抓著長髮回答我的問題。

「不過，讓她長個三十年，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我小心不讓曾根先生察ｈｅtubｏｏｋ.com•ｃｏm覺，嚥下積滿喉頭的口水。神奇的是，在我腰部一帶有種發熱的感覺。

但是，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卻不存在於我的記憶之中。不，一定是打從一開始便沒有存放到記憶裡吧——因為那一瞬間，我幼小的腦袋正傾全力理解眼睛到底看到什麼東西。

「假如你想像的是和我們同樣形態的生物，或許是沒有。」

「我想去……寧靜海。」

「看不出和普通的水有什麼不同吧？你舔舔看。」

看到的那一剎那，我一定是大叫了。

曾根先生從十公分高的地方，讓滴管裡的水一滴滴的滴下來。既然要給，早點給不就得了——雖然我這麼想，但一看到她以渴求的眼光凝視著滴管前端的表情，不知為何，背上的肌肉陣陣酥麻。

當時的我，覺得三十年實在太久了。到時候自己應該已經變成大人，而且到達被稱為中年的年齡了，那是當時的我完全無法感受的年齡。

「……三十年嗎？」

曾根先生以平靜的聲音說。

「怎麼樣你相信了吧？」

「但是，如果說外星人和我們是生命形態截然不同的生物呢？就不能肯定完全不存在了吧？」說完，他突然抓住我的右手腕。

「只摸頭髮摸不出來，你再摸摸她的額頭、臉頰。」

的確。

曾根先生明白我的顧慮，轉身背對我。

那裡像岩石表面一樣凹凸不平，看得出來在灰色之中，參雜著極細微的紅色或橙色的斑點。但是曾根先生所說的內臟，我卻看不出來。

曾根先生背對著我笑了。

說著，曾根先生撫摸躺在床上的公主的臉頰。她的臉頰和圖書看起來非常柔軟，他的手指碰觸過的地方閃閃發光。

說著，曾根先生打開玻璃瓶瓶蓋，拿到我面前給我看。我往瓶裡看，發現裡面裝了像水一樣的透明液體。我順便把鼻子靠過去，但也沒有什麼味道。

「嗯，就是這樣。所以也可以叫她月星人，可是聽起來很不順耳吧？所以我都叫她月球人。」

我無法理解這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胸部以下裝了什麼器具——我雖這麼想，但無法想像那是什麼模樣。

曾根先生說到一半，語氣變得很尖銳。或許是我的那種態度讓他感到不高興。

「因為……其實根本沒有外星人吧？」

當時的我是什麼樣的表情，我大概可以想像得到，因為曾根先生對說不出話的我這麼說——別擺出大白天撞鬼的表情。

話是這麼說，但我無從分辨起。沒有母親的我，從來沒有觸摸過女性的肌膚。

「舉個例好了，我想長出手腳需要的時間，應該和形成內臟的時間不一樣，也許只要身體長好，接下來的部分就很快了；當然也有可能速度上沒什麼太大的變化……這個不試試看就不知道了。」

他露出有些冷酷的笑容這麼說。

「她是喝月之水長大的，怎麼可能不是月球上的人呢！」

曾根先生把我的手拉近躺在床上的臉。我一邊感到一種奇異的恐懼，一邊怯怯地碰觸她的頭髮。觸感好滑順，好像在摸緞子一樣。

聽我複述，曾根先生露出一絲笑意。

「要九年這麼久？」

「公主其實是礦物。」

「哦，公主……原來妳餓了啊！」

「……寧靜海。」

「不怎麼好喝吧？不過這就是公主的食物。」hｔtｐs://ｗww.heｔubｏoｋ•com•coｍ

「你不相信吧？」

顏色也像塗了顏料一樣，一分為二。柔軟的部分就像被明亮的月光照耀著，呈現乳白色；但僵硬的部分卻是暗灰色，好像學校以舊式火爐來起火時使用的石炭。共通點是兩者都參雜了會反光的雲母質地的東西，閃閃發光。

曾根先生以平靜的聲音說。

這時候，曾根先生突然轉過身來，動作敏捷地掀起她的棉被。我的眼睛盯著她的裸體看。

當時，我看著她的眼睛，心裡確實這麼想。望著她的眼睛，便會不由自主地這麼想。儘管我明知道這種事是辦不到的。

我的心境如同在聽奇幻故事。

「其實，前不久她才總算會說話了。你知道人是怎麼發聲的嗎？是用氣震動聲帶發聲的。公主不久之前肺還不完全，一直到身體長到現在這樣，才總算會出聲了。」

我的指尖抵達滑嫩的胸口，接著來到乳|房。柔軟的肌膚傳來觸電般的感覺，讓我的臉整個發燙，幾乎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昏倒。

「從臉頰摸到下巴，再摸到喉嚨。然後直接往下……摸到胸部。」

我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定睛凝視公主的眼睛。那雙眼睛的顏色真的好深，彷彿她至今所看過的風景，全都沉沒在那琥珀色的小小湖底一般。

「內臟正慢慢在形成，看得出來嗎？」

「你說她是月球人？也就是說，她是從月球來的外星人？」

這個人腦袋有問題——如果能這麼想，心情反而輕鬆……但是只要呈半身像狀態卻仍有生命的她在眼前，就不得不相信這個故事。

我照他說的，看她的胸部下方。

曾根先生對茫然的我說。

「對。我和_圖_書得到公主的時候，她就像一枝大蠟筆一樣，像一根灰色的石棒一樣。」

公主突然小聲說。

「那麼，將來公主也會變成人的樣子嗎？」

我完全以他在開玩笑的心情聽他解釋。當時我雖然才小四，卻一點都不相信。

她的曲線接下來便開始平滑地上升。觸感柔軟極了，令人懷疑如果豎起手指，是不是會無止境地沉下去，再也拿不起來……

「你雖然覺得很久，我卻覺得時間一下子就過了……吶，你看看這剖面。」

「我一直給那個石棒一種特別的液體，讓她慢慢成長……花了九年才長到這麼大呢！」

「光這樣很難懂吧？」

彷彿在附和這句話似的，她發出貓咪般的聲音。

這句話讓我不由得把手縮回來。

從我還是嬰兒那時候（算一算，是還有母親的時候），曾根先生就開始養育她了。對當時的我來說，那是非常遙遠的過去。

「和人類女子一模一樣吧！」

那時候，我的指尖確確實實碰觸著她的乳|房。然而，她的乳|房卻像半路變成石頭一樣，又硬又僵。

我照曾根先生所說的，把手指從公主的臉頰滑到下巴邊緣，也在這時候摸了粉紅色的嘴唇。她的嘴唇像水嫩的果肉般柔軟，因為內側壓力而充滿彈性。

「你從來沒見過這種人吧？但是她真的活著。」

他打開床邊寫字檯的抽屜，取出一個科學實驗裡會用到的玻璃製滴管。那個滴管大概有二十公分長，是相當大的滴管。他把滴管前端插|進瓶子裡，吸出無色的水。

從曲線和緩的下巴滑下來，到達喉頭的時候，公主發出貓叫般的聲音。喉嚨隨著聲音一起震動，傳遞到我的指尖。和-圖-書

「但是，你一定要摸到胸部那裡。」

說著，曾根先生站了起來，離開房間到廚房去。隨即傳來冰箱開關的聲音，我還來不及思考，他就一手拿著小小的茶色瓶子回來了。

「那個紅紅的東西會聚在一起，膨脹成為內臟。不過，從外面畢竟看不太出來。」

她一看到滴管，便發出慌張的聲音，接著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舌尖像蛇一樣扭曲著。

「這就是月之水。」

在那一瞬間，她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思，大眼睛一下子變細了。她笑了。

「你直接往下摸。」

我在摸的時候，公主大大的眼睛一直望著我的臉。我不想讓她察覺自己幼小的欲望，不敢直視她。只敢偶爾偷瞄幾眼。

「礦物……你是說石頭那一類的東西嗎？」

曾根先生一面說，一面以食指指背撫摸她發亮的臉頰。

「你也來摸摸看。」

「月之……水？」

突然間，指尖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原本類似在觸摸天鵝絨的觸感，一下子變成像碰到樹皮般的感受。

我把指尖縮起來，輕輕觸摸她的臉頰。她的肌膚帶著涼涼的濕氣，讓我想起塑膠泳池的觸感。

「啊、啊、啊！」

我在我住的公寓前看過一整排同樣的空瓶，所以馬上就知道那是日本酒的四合瓶（約七百二十毫升）。

「特別的液體是酒？」

我不知所措——我已經不是不懂害羞的小朋友了，沒辦法聽了這種吩咐就直接照做。

（總有一天……我會帶妳去的。）

「要是你覺得不好意思，我就把臉轉過去。」

但是，更令人吃驚的是——她的身體只有頭到胸口的部分。是的，那之下什麼都沒有，就和美術素描練習的石膏像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