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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魂者

作者:朱川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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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歸寧靜海 7

終歸寧靜海

7

而那寶貴的月光鏡,就碎在氣絕的他手裡。
那時候,我握緊的手心裡流了許多汗。
我把棉被掀開。
看著他痛苦的表情,我在內心低語。儘管我是第一次看到死人,卻冷靜得近乎不可思議。
「就是這裡……眼睛和眼睛之間這塊骨頭,就是用這塊骨頭做成的。這樣你懂嗎?」他一面這麼說,一面指著自己的眉間。
結果,我還是無法養育公主。
她無法理解何謂死亡,就連記不記得曾根先生和我都很難說。也許她認得我們的長相,但恐怕頂多是當作為自己送上月之水的人吧。
直到如今,她仍被我放在我房間的窗口——每當月色很美的夜晚,把她放在月光下時,她便會發出輕微的叩叩聲響。
看著帶著痛苦表情變僵硬的曾根先生,我想起他在契約生效時說的話。
「從今天起,就由我照顧妳了。」
打開的罐子裡潑出來的牛奶,在深黑色的血之中形成白色的漩渦。一看到這個景象,我心裡便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那天,我照常去公寓找他,發現他死在廚房裡。貼了磁磚的流理臺裡滿滿都是深黑色的血,他身體四周一樣血液四濺。看那個情況,就知道他是一邊吐血,一邊受盡折磨死的。
但是,我並沒有那麼做。
若真m•hetubook•com.com心想得到公主,就得靠自己做出月光鏡——這才是他的意思。如果沒有這個決心,就沒有前進的資格。
「詳細情形我也不敢保證,不過不管是燒過的還是放太久的頭蓋骨都不行。因為乾掉之後整個會縮小,表面的弧度就不一樣了。那種變形東西,再怎麼用心做都做不成月光鏡,所以一定要選用乾燥之前的骨頭。也別忘了要隨時用牛奶泡著,給它營養。」
我扳開僵硬的手指一看,手心裡的鏡片已經碎了。又薄又脆弱的月光鏡,只要稍一用力就會壞掉。
「吶,不是有所謂的狼人嗎?先不管狼人是不是真的會變成狼,我倒是認為在滿月的夜裡人會變身的說法,是以醉月為範本想出來的故事。」
可能是看我沒有說話,而把我驚愕的表情視為聽不懂吧,他從冰箱裡把月光鏡拿出來,貼在自己的額頭上。扇形的鏡片,正好與雙眼間的弧度吻合。只消一眼,我便明白一直令我感到好奇的半徑部分,原來就是眉骨的一部分。
太過超乎想像的情形讓我說不出話來。曾根先生隨手拍拍我的肩膀,以自言自語般的聲音低低地說:「要照顧公主,就是這麼一回事。」
和_圖_書
在平常放滴管的寫字檯抽屜裡,還細心地為我準備了新的線鋸。
「是用人的頭蓋骨做的。」
我記起之前舔過的石頭般的味道。
就在遇見他兩年之後,也就是我小學六年級那年的年底。
當時他的語氣極其平靜,簡直像是在說明一道菜的食譜一樣。
「曾根先生……死了。」
看到這個景象,我立刻明白了他真正的意思。
(對了……月光鏡。)
這才當真是——唯有醉月才辦得到的事。
我用曾根先生所收集的月之水餵她,但水用光之後,她便停止動作。
我一面以臉頰磨蹭那雪白的乳|房,一面思考——
曾根先生告別得很突然。
我先把公主裝進曾根先生家現有的大皮箱,將她搬回我住的公寓(她的身體真的就只有浮石的輕重而已),但是要我做新的月光鏡,我無論如何都辦不到。
聽到他這番話,我心裡模模糊糊地想——月光鏡是用人的頭蓋骨做的,既然如此,作為材料的頭蓋骨他是從哪裡弄到的?
「幾乎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人的雙眉之間,有一個部分能夠感應月光。你知道『醉月』這個說法嗎?」
在那之前幾天,他的身體虛弱得隨時都可能倒下。他瘦得沒有半點肉和*圖*書,發黑的臉上唯有雙眼發出亮光。他一定也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曾根先生露出微笑,以開朗的語氣提起他的失敗經驗。
(……果然。)
「敏感的人光是曝露在月光之下,就會跟喝醉了一樣,這就是『醉月』了。說不定那是因為腦袋裡湧出了月之水,讓腦麻痺了。」
(再見了,曾根先生。)
我是否真的能將人生奉獻給公主,為了她又能作出多少犧牲——他在人生的最後一刻仍然在質問我。
他說砂紙這種東西,數字越大的越細。
我來到廚房,小心避開曾根先生吐出來的血,接著打開冰箱,卻沒看到平時用來放鏡片的奶油罐。我環視廚房,最後總算發現了。罐子就滾落在倒在地板上的曾根先生身邊。
這種奇特的詞彙,小學生當然不可能知道。我在茫然中搖頭。
記得我和父親住的那戶公寓隔壁的隔壁沒有人住,只好先把她搬到那裡的壁櫥了。
鏡片被曾根先生握在手裡。
我必須接管公主,由我來養育——要讓她躺在哪裡?我要怎麼一邊上學,一邊餵她水?——雖然要解決的問題堆積如山,但契約已經成立了。
「所以,不管做什麼,拿捏分寸是最重要的。用砂紙來磨最好,五金行就有賣沾水也能磨的砂紙,用那個就很和圖書方便了。店裡的人會問你要幾號的砂紙,這個嘛,你可以從二百八十號左右開始。」
「做這個是相當費工的……首先,得把這個部分小心地從頭蓋骨上切下來。要切這個,用線鋸最恰當。」
但是,這並不代表她死了。
「要是用太粗的砂紙,會造成傷痕。一旦形成大傷痕,就修不回來了,所以還是花時間慢慢磨最好,要從粗的一步步換成細的。」
我對躺著的她說。她看看我的臉,只是滿臉笑容。我想當曾根先生在廚房痛苦至死的時候,她臉上一定也堆滿了這樣的笑容。
我立刻明白,這是他對我提出的最後一項考驗。
遇到那種狀況,本來應該要立刻報警或叫救護車才對。曾根先生家雖然沒有電話,但那個公園附近就有電話亭,不必付錢也可以打一一九報警。
當然,這並非長久之計。
他邊說邊以空著的那隻手做出鋸東西的動作。
說著,他把月光鏡對著廚房的電燈泡。正中央出現強烈的橘色光。
(全書完)
但是這個代價是,我很可能變得不是人了。
「切下來之後,就要把雙眉之間這一塊,從內側削得越薄越好。重要的是表面的弧度,所以這邊絕對不能動,頂多和_圖_書把污漬清乾淨……雖然內側要削得越薄越好,但是如何拿捏分寸也很重要。一旦削過頭就會破掉,我就曾經弄壞兩個。」
換句話說,必須要是新鮮的頭蓋骨才行。這種東西到底要從哪裡弄到?
因為先前我和曾根先生談話時,答應過他無論如何都要把公主的存在保密到底。不必想也知道,要是被別人知道了,公主一定會被帶走,我們這輩子就別想再碰到她了。
當然,他也說過這句話——我會留一份材料給你。
當時,公主的雙手已經長到一半,軀體上半部也已經成形。當然,也有形狀姣好的乳|房。
一開始是表情缺少變化,接著不再出聲了。再來是身體的潤澤度以驚人的速度消失,變得像一具精巧的假人。身體的顏色也漸漸暗沉,從木材般的顏色變成石頭的顏色。再繼續下去,就一點一點開始縮小,現在已經變得像小石頭一樣了。
「月光鏡啊……」
雖然當時我年紀小,也明白實現諾言的時候來了。
我想起要養育她不可或缺的重要物品。
我想那一定是她懷念故鄉的寧靜海所發出的聲音,但想也知道,我完全無能為力。只要有月光鏡,應該就能讓她再度恢復過往的模樣吧?如果花上下半輩子的時間,要讓她長成四肢健全的模樣也不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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