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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福樓夜話

作者:王家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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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金福樓

一、金福樓

不過除此以外,金門人的傳統手工還真不是蓋的,金門生活步調慢,到處是古蹟,連麵條饅頭都還是古老的手工方法做的,可以說麵條「筋」,鰻頭「Q」,咬勁十足,尤其手工饅頭或肉包更是人間美味。當然,在金福樓的前巷裡也可以找到一家和臺灣一樣賣奶茶漢堡的美又美加盟早點店,不過這家店也賣手工饅頭和包子,我每天早上疲憊地回到金福樓睡覺前,都會經過這家美又美買個饅頭當早餐,就數這家早點店在這古老的小鎮裡最有活力,最像臺灣,它讓我想起我住的臺北是個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城市,有許多人過的是日夜顛倒的生活,清晨五點在永和豆漿填飽肚子,可不是剛睡醒吃早點,而是要回家睡覺前吃個宵夜,然後迎著晨曦倒頭大睡。
我來金門一住就是一個星期,我不到對岸經商,也不是觀光客,而是來金門研究水獺,聽過嗎?在臺灣幾乎已經消失的水獺,金門鄉下的水塘裡還維持一定的族群,不過這種動物已經被人類嚇壞了!白天不敢走出巢穴,變成晝伏夜出的夜行性動物了!只看得到牠昨晚來水塘捕魚時留在岸邊的排遺,這就是我來金門反而必須過夜生活的原因了,我從來沒機會在白天觀察到水獺的生態,總不能老是只收集牠的www.hetubook.com•com排遺吧!因此我在其中一隻水獺固定會出現的水塘旁邊搭建了偽裝帳篷,設置了裝有夜視鐘和錄影機的觀察站,每天晚上約十一點,金門人大概都快上床睡覺了,街上的商店幾乎都已打烊,我會從金福樓出門,然後開車二十分幢,穿過烏漆漆的防風林到觀察站,鑽進偽裝帳篷裡渡過漫漫長夜,為的就是等水獺這位仁兄現身。
我問老闆可否不加辣?老闆倒愣了一下說:「可以、可以,下次來要特別交代你是外地人,不吃辣,否則我們煮乾麵一定是辣的。」可是我下一回又來,還特別交代過不要加辣,經過他老兄的老婆卻忘記了,順手一加又是辣油又是紅椒,端出來還是超麻辣,他老婆不好意思地說:「沒辦法!賣了十數年的麵,習慣了!」可見金門人吃辣吃得兇,結果倒是我放棄了!找不到有哪一家的乾麵不放辣,逐漸適應金門人吃辣乾麵的口味,而且吃完辣麵順便跑廁所竟成為我來金門工作之後養成的習慣!腸胃暢通得很。
「我上個月來住過,妳還記得吧?我明明每天看見一個老先生住那間房的。」我說。
「過世很久了!這棟樓是他蓋的,交給他的兒子,就是現在的老闆,才改建成旅館。」櫃臺小https://www•hetubook•com.com姐察覺到了我驚惶的表情。
「那間房放著老主人的遺物,不信你自個兒上去看。」小姐狐疑地瞧著我。
老先生神情冷漠嚴肅,不與人打招呼,經過他身邊總會覺得有點冷,幾天下來我也習慣了每天早晚在金福樓幽暗狹窄的長廊裡與他保持靜默擦身而過……
說也奇怪!我在臺北沒有機會常常過這種夜生活,反而來金門工作,三天兩頭得清晨才下班。
「那間房一直是不租的,那是老主人以前住的書房,現在闢做紀念館,裡面放著老主人的東西,從來都沒移動過呢!」櫃臺小姐表情怪異地說。
不過日子就在晨昏顛倒的研究生活中糊裡糊塗地過了,很快一個星期又過去,我逐漸能掌握到阿福的習性,也拍到不少牠的夜生活影像,我必須定期將這些珍貴的母帶拿回臺北做拷貝和剪輯,再說學校也有許多雜務要處理。
金福樓是我來金門時固定住宿的旅館,一天八百元,長期住還打對折,座落在古老狹窄的往昔舊巷裡,古色古香,外型典雅,由金門典型的西式洋樓改建而成,聽說年代已經很久了,我喜歡金福樓小小的前庭院落種滿了植物,喜歡它二樓的露臺和西洋木窗,喜歡它斑剝脫和_圖_書落的石灰牆和花崗石柱,喜歡它安安靜靜地躲在偏僻的舊巷底,汽車進不來,每回都得走一段歷史金門的古街巷,穿過許多百年老店才能出得去。
果然,當我慢步踱上二樓,穿過幽暗的前廊,開門進入那間並未上鎖的典雅書房時,裡面那位掛在牆上的蒼白老紳士竟然對著我微笑呢!
我叫這位仁兄阿福,牠是隻成熟的公水獺,具有地盤概念,巢穴在水塘岸邊的灌叢中,阿福要出門或回家之前會先潛入水中迂迴前進,不會直接離家回家,輕易曝露牠的巢穴位置,我花了大概一個月的觀察,才約略知道阿福老家的地理風水呢!
「老主人的遺物?妳是說老主人過世了?」我愈想愈不對。
金門人賣的乾麵沒有一攤不是辣麻的,而且又油又燥,吃得我每回皆得跑廁所,我初次在金城鎮模範街附近的傳統市場裡叫一碗乾麵吃,吃得滿頭大汗,嘴巴發麻,怎麼一端出來就是這種超麻辣乾麵,老闆不問問客人吃不吃辣?難道金門人的口味就是這樣?乾麵端出來一定是辣的!
過了一個月,再度飛回金門住進金福樓時,我靈機一動問櫃臺小姐,二樓那間有落地木窗的大房間,客人退房沒?空著嗎?我想住一晚過過癮。
收拾好器材,開車回到金福樓時,總會遇見了住樓上的那位和圖書早起的蒼白老紳士,拎著一隻古典的行李箱要出門呢!他總是一副西裝筆挺的派頭,抹得油亮整齊的白頭髮,嶄新的皮鞋和合宜的領帶,卻掩不住有點蒼白斑老的膚色,老先生神情冷漠嚴肅,不與人打招呼,經過他身邊總會覺得有點冷,幾天下來我也習慣了每天早晚在金福樓幽暗狹窄的長廊裡與他保持靜默擦身而過,晚上他總是十一點準時拎著行李箱回到金福樓,有時我晚了一點才出門,他已經將二樓那一間有露臺和落地窗的房間燈點亮,一個人靜靜坐在露臺的椅子上欣賞夜色了,這位外表溫文儒雅的蒼白老紳士一定是個有錢人,風格品味和古典的金福樓很相襯,獨自一人租下金福樓視野最好最寬敞的套房,也住了一陣子了,最令我不解的是,老先生為何每天提著他的寶貝行李箱進進出出的?又不是住一晚就要離開的觀光客,莫非他的箱子裡面放的是重要財物?
帳篷的夜生活始終沒有遭遇傳說中的鬼故事,不過有一晚狗吠得很大聲,雲團籠罩著天空,天空中竟然沒有一點微光,從沒見過那麼鬱黑的夜晚,彷彿有什麼事要發生了?突然間我的帳篷外又有一團黑影搖晃著,似乎想靠近,我想不出這時候有哪一棵樹的影子剛好投射在帳篷上?我不敢伸頭出去看,將自己埋在睡袋裡和*圖*書一整夜,連阿福也顧不了了。

有時水獺阿福遲遲不現身,四周的古怪動靜倒不少,一會兒全村的狗兒一起吹狗螺,一會兒颳起大風彷彿有整支軍隊銜枚行軍,穿過帳篷後的防風林,近年來金門的大規模演習已經很少了,也不知那支軍隊是人是鬼抑只是風聲?聽說金門軍中鬼故事多得說不完,不過我沒機會在金門的曠野行軍站哨,卻在這古村水塘邊守候徹夜,一有風吹草動,常嚇得我心跳加速,頭皮發麻,當場悔恨交加為什麼要選擇入這一行?
其實偶爾我也想過試住一晚那位蒼白紳士所住的大房間,慰勞一下自己。我的房間租金很便宜,窗戶外面是別人家的牆,老先生的房間可以看見整條古街道。
「二樓那間房有老主人的照片掛在牆上,你不要嚇到喔!」她柔緩地說。
其實長久下來,偶爾有自己想像的肅殺之氣外,金門夏天的長夜是清朗寂靜的,(不過千萬不要冬天來金門,別說冬天露宿觀察站的帳篷!冬天連旅館中的厚棉被都蓋不暖,凍死人喔!)一個人獨自守候在帳篷裡,無聊到常常不知不覺便睡著了,醒來一夜無事,天才微亮呢!看看望遠鏡,阿福早已經大完便,完成每天宣示地盤的例行工作,揚長而去,有什麼辦法呢?白費一夜的功夫,只好明晚再接再厲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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