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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十大報應傳奇

作者:王策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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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少年——王大使威行部下,李參軍冤報生前

太行山少年
——王大使威行部下,李參軍冤報生前

「還在獄裡聽候副大使裁決!」隨從答。士真一聽立刻變了臉色:
佛教之說三世報應,原是針對為善作惡者本人而言。若今世未報,則來世、三世得報。
「李參軍不肯說話,只是哭個不住。」
這是唐朝貞元年間,各地節度使囂張跋扈。成德軍節度使王武俊,曾破朱泚、朱滔兄弟之反。自恃曾為朝廷出力,更是不顧法度強橫無比。他有個兒子士真,仗著父親權勢,任了副大使的官。屬下州郡太守,個個懼怕這對父子。尤其是士真,少年驕縱,蠻橫無理。
「何以見得?」太守對這話覺得沒頭沒腦,又追問。
李參軍說:
〈太行山少年〉是個頗悚動人心的故事。在官場歡宴的背後,冥冥不可知的陰騭,一步步引出過去和未來發生的血淋淋的事件。
「屬下實少風流有韻致的人,可以助副大使酒興。只有一姓李的錄事參軍,酒量頗洪,善談笑。或者可以賜他侍坐,助副大使雅興。不敢自作決定,還請副大使裁決。」
情節進行到此,我們不禁要問:是什麼力量讓太守、李參軍、副大使三人聚在一場宴會中?這真是個耐人尋思的問題。通常若不是歸之於「老天」,就是說「真巧」。但「巧合」本來是一般人生活中,對無法解釋的現象的一種託辭。小說故事裡卻藉情節的推展,為這些無法解釋的巧合,尋到了解釋的依據。
但是從實際人生來看,善惡報應並沒有因果上的必然性。中國固有思想也只能從道德上督促人為善,它對於現實同樣充滿了無奈,而不能給人們什麼保證。三世說正可以彌補這個無奈。可是再世、三世、千百世同樣不能檢證。因此在小說裡巧妙的轉移了輪迴的說法,讓受殘害的人再世輪迴;而讓為惡的人當世受報。
在這個故事裡卻轉移了三世的說法,成為被害者再世為人來執行報應。
「他也沒什麼罪過,只是我一見了他就覺得激動生氣,想殺了他。連我也不知道什麼緣故。太守放心吃酒吧,不必再提這事。」
故事的主角王士真以兇殘的「魔君」姿態出現,讓讀者們一開始便懸著一顆心,深深為太守捏把冷汗。隨著迎接、美筵的順利進行,漸漸鬆了口氣。但不免疑惑,以王士真的「盛名」,豈會這麼便宜的放過深州太守?果然,和*圖*書他提出了新的要求。這個要求看來非常合理,而且應該是錦上添花,增加宴會歡暢的氣氛。不料一件本應喜樂的事,卻暗藏了殺機。而我們在李參軍聽命時的精神恍惚之前,便已有了不祥的預感。

士真自去歇息。太守哪裡睡得著,翻來覆去想著整個經過,又把左右叫來逐個問:
「你們曾看出什麼破綻嗎?」
「太守推薦必是妙人,召來看看。」士真高興的說。
李參軍在家讀書,聽見太守召喚,猛地心中一跳,便覺得有些精神恍惚。不敢違背副大使,只得端正了衣著前往。登堂後向著士真就拜,擡起頭來,士真看著他突然「哼」地冷笑了一聲。勉強賜他坐下,自己卻捲起袖子緊握拳頭,兩眼睜得老大,原來的笑顏早不知收到哪兒去了。一句話也不說,好似怒氣填胸將要尋個事發作。
探馬飛奔來報士真在十里外。太守整理衣冠準備出城迎接。
歡宴後,士真一行又浩浩蕩蕩到別郡去了。太守鬆了一口氣。暗中訪察士真年齡,恰是二十七歲。心裡只有自我開解:「太行山少年被殺時,已投胎在王家。李參軍自種的冤業,如今一命討一命,也沒什麼可怨的。」

「昔日常聽佛教談論現世果報,總認為那是惑亂人心的宣教之說。今天才知道這話不假。」
「那賊還在?快拿他頭來!」
僵持了許久,士真呼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太守、李參軍、左右隨從都嚇得幾乎跳起來。士真接著大吼一聲:「把李參軍拿下!」左右也大喝:「是!」就有幾人把李參軍揪了下來在席旁等候。士真反而悠閒的又喝了幾杯酒之後才說:
左右取了李參軍頭獻到士真前。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士真竟似乎沒有懼色。捧著把玩了半天後,哈哈大笑說:
另一方面,原來王士真的兇戾,竟是他前世橫死的鬱積怨恨,再世為人仍未消散。他在人間尋尋覓覓,枉殺了不少官吏百姓,終於找到前世的仇人。我們可以說王士真的存在,不是為了「解決」一樁不為人知的殺人案;直是為了「完成」一件冤業報應而來到人世。
「太守相待如此之厚,今晚頗能盡歡。但是只我倆對酌,覺得少些興味。如果再得一兩人同酌,助一助酒興,豈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更妙?」
梳洗畢,太守來參見。勉強壓下心中的恍惚,加倍小心逢迎。又請到自宅設宴款待。士真似比昨日更加歡喜。太守看看時機,站起來先請個罪說:
佛教東傳,帶來了三世輪迴的觀念,為人們解釋死後的世界。在原始宗教及固有的善惡報應思想基礎上,為人們開解對實際人生不滿的情緒。為了警惕惡者,業報故事往往悚動驚人。但如果在弱者的立場來看,其實是充滿了悲情的。因為現實生活存在著許多不公;惡勢力雖然是少數,廣大平凡的百姓卻永遠敵不過惡勢力的摧殘。好人往往苦難不斷;惡人卻總是嘴角帶著勝利而殘忍的微笑,俯看他刀下的角肉。惟有藉小說虛幻的故事,消解一些怨氣,得到一些惡人再世、三世、乃至百世後也必然遭報應的渺茫的保證。
「快請李參軍來。」

「昨晚那姓李的在哪裡?」
太守不知如何是好。想要解救,又恐怕得罪了副大使。只想著:「若不是親眼看見,怎麼相信世間真有果報這回事。李參軍既然有這個冤業,恐怕到底逃不過吧!」
但,就那些不明不白被王士真所殺的人而言,士真的暴虐、濫殺,卻使他再度墮入輪迴而不自知哩!無休無止,永不達「涅槃」。恐怕宣教者也無法自圓其說吧!這個問題也只有留待讀者們思考了。
從三世輪迴來解釋巧合,則巧合也就不過是旁觀者的想法罷了。就當事人來說,一切都是因果之必然。我們看太守和李參軍口口聲聲說「冤業」、「現報」,就是最好的說明。
提心吊膽中天已大亮。屬下來報說副大使醒了。太守想:「或者酒醒起來,已忘記了這回事。」叫人再去探聽。只見士真剛起身便問:
本篇選自凌濛初的二刻《拍案驚奇》。原名〈王大使威行部下,李參軍冤報生前〉。本事見於唐.張讀《宣室志》的〈李生〉。《拍案驚奇》也是屬於「擬話本」,它和馮夢龍的「三言」不同之處有幾點。第一,「三言」中有自作、有錄自前人話本、也有就原話本稍加修訂的。《拍案驚奇》則大部分是創作。第二,「三言」的篇名以兩卷為一個單位,題兩句對偶句。《拍案》則每一篇名都是兩句對句。第三,「三言」極hetubook.com.com力刻劃的忠孝節義,在《拍案》中已不復見。為了銷路目的而創作,《拍案》的主題是誠如凌濛初自己在書中所說的「怪奇」。他致力描寫各種人物的愚行、邪惡、罪行,以達到令讀者「拍案」的效果。

「飲酒作樂有什麼妨礙?況且以深州如此名郡,豈無嘉賓?願召來鼓一鼓興,吃得更暢快些。」
我們看宋代以前單篇小說的集大成《太平廣記》,其中有「報應」一類。那些故事凡與輪迴觀念有關的,絕大部分是受害受恩者再世來尋他前生的仇家或恩人。那麼就受到報應的人來說,則是受現報。這樣的因果報應,其實和佛教宣說的三世輪迴並不完全相同。
左右便將李參軍抓個腳不沾地,送到獄中去。來回話後,士真只是冷哼兩聲,剎時又恢復原先的歡喜興致,繼續飲酒,與太守談笑。也不說緣故,彷彿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似的。太守已驚得魂出了竅,也不敢問,戰戰兢兢的陪到酒散。
先迎至一所極大的公館安歇更衣。晚間擺上酒筵,又擡出數箱禮物。太守怕有人觸犯,屏退所有僚屬,只是自己一人作陪。士真見酒餚美味齊整,禮物又豐盛,早已樂得眉開眼笑。加上只是太守一人恭謹服侍,沒有一個雜客,更是稱心如意,心中大喜。
李參軍在獄中哭泣,或許他是因自認時衰運蹇,觸犯了這個魔君而哭泣。驚魂未定中,恐怕讀者也要為他一掬同情之淚。直到太守親自詢問,他道出一段往事,前後一切不可解都得到了答案。我們也才恍然李參軍應是為了他昔日妄斥佛教惑亂人心,而流下懺悔之淚吧?
李參軍少年時是河朔的浪蕩子弟,從小臂力過人,任氣好俠,常與些輕薄少年成群結隊地騎馬比劍。後來家事突然好了,收拾起放浪心性在家讀書。幾次中試,升官至深州錄事參軍。因為儀表出眾,又廉謹幹練,深得太守看重。而一般浮浪子擅長的琴棋諸戲也無所不通。凡是酒席宴會若沒了他在場談笑,一座都沒興味。因此太守愈加時刻少不得他。士真既願意召喚,趕忙吩咐隨從:
李參軍來到筵前,他大異於往昔的表現,及王士真前後判若兩人的神態,都著實令人不解。緊接著李參軍被鎖入獄中,命運未卜。而王士真竟又回復原來模www.hetubook.com.com樣。這些令人心驚肉跳的場景,似乎只是證明了副大使的兇殘,與視人命如草芥。
「我少時貧窮,不得飽暖。仗著臂力過人,又擅騎馬劍術,常與俠士劍客來往,在山間僻道掠奪路人財物。一日,在太行道上遇著一個少年,趕著一匹騾,騾背馱著兩個大袋。我看它沉重,便在後跟著一路走到山坳處。一邊是萬丈懸崖。看看四下無人,將少年一推推落崖下,不知死活。取了兩袋一看,是上等絲帛百餘匹。此後家計稍富裕,想想過去所為都是不義,便折弓棄矢,閉門讀書。以後得了官職,得以侍候太守。算算到今已有二十七年了。昨夜太守召侍王副大使酒宴,初聞召便有些心驚肉顫。直到堂上見了副大使,正是二十七年前推到崖下的少年。曉得冤業在眼前了,只有一死,還有什麼話說。太守待我甚厚,不敢隱瞞。只求太守不使我身後暴露屍骸。」說罷放聲痛哭。
「且收在獄裡!」
太守見這光景,大氣也不敢出,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偷眼看李參軍,只見他面色發白,額上冷汗直往下淌。身體抖抖顫顫,一隻酒杯也拿不穩,幾乎掉下地來。平日風流蘊藉談笑風生的李參軍,如今換成個泥塑木雕的偶像。連在遠處候著服侍,不得接近的隨從也沒頭沒腦,慌得不敢吭氣。
太守不敢再推辭。心中尋思:
士真少年豪興大發,又說:
看看那一行人即將到深州,太守更是戰戰兢兢,不斷重複查驗各項準備。他要夫人親自下廚烹調;宴席擺設也不敢交給下人安排。一切小心,為的是得罪丟官還不打緊,丟了腦袋才真是冤枉。
我國典籍中出現的報應不是業報、不是因果,而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天」監察人們的善惡。而且報應的發生若不是現世報,則是禍及子孫。所以中國固有思想原沒有「來世」的觀念。加上儒家將原始宗教精神提昇到人文的層次,「未知生,焉知死」在潛意識裡已是當然的生活態度。因此基本上中國人是重視當世的。而對平凡的大眾來說,現世得報更能滿足、安慰他們屢遭斲傷的心靈。
飲至半夜,士真漸漸覺得太過清靜無味,便說:
「李參軍從頭至尾不曾開口,哪裡觸犯了什麼?」左右都說。
當他們一個是親眼所見;一個是親身體驗。也就不得不臣服於佛和圖書教「果報」的說法之下了。
「有話盡情直說,不必拘束。」士真仍是歡歡喜喜。
太守這才小心翼翼的說:
「有句話斗膽要請教副大使。副大使不嫌唐突,恕下官之罪,才敢開口。」
每回代武俊巡行所屬,都有不少人不明不白的送了一條命。所以人們私底下稱他是「殺人不眨眼的魔君」。
深州太守在一個月前聞說「殺人不眨眼的魔君」王士真又將出巡,這一個月來簡直沒睡過一天安穩覺。加上他不斷派出手下,沿路打聽士真的喜怒行事,知道別郡常因晚宴時言語舉止不當,觸了士真的忌諱;心裡真有說不出的恐慌。
「副大使車駕枉臨,下察弊政,寬不加罪,對下官恩同天地。昨日副大使命召他客助興,下官愚昧召來李參軍。沒想到他不知禮法,忤逆了副大使,實在是下官的罪過。現在既已誅了李參軍,斗膽請教副大使,李參軍罪起於何處?願副大使明白告示他的錯失。下官將來好引為警戒,曉得侍奉的禮法。」
太守心想:「既是這樣,或許李參軍自己知道什麼緣故。」於是派了幾個心腹到獄中問話。不一會兒來回話:
太守問了半天,他才嘆了一口氣,拭乾眼淚,說:

詮釋

太守一聽更加急切要知道個仔細,只好親自到獄中。李參軍見了太守,哭得更是悲切。
「拿去!」
士真笑答:
這樣一個簡單的故事,卻包含了這樣複雜的思想。所以我們要說在悚動驚人的背後,充滿了作者對人世的悲情。
左右不敢延遲。一面去獄中提李參軍;一面有人報告太守。太守聽了也只有嘆息:「雖是他的冤業,卻是我昨天推薦他出來,害了他性命。」
「敝郡偏僻粗野,沒有什麼風流人物;又懼副大使威嚴,豈敢以雜客奉陪?」太守答。
思想家或敬鬼神而遠之,只論生不談死,如儒家。又或視生與死為一回事,如道家。然而,死亡究竟是每個人必然的歸宿;卻沒有人能告訴我們死亡的經驗,與死後的世界。因此它是一個可以任人馳騁想像的園地。文學家們在這個園地創造了各種眩目迷人的故事;各宗教則藉它鼓動人們的信仰。
「難得副大使如此高興,可別請個鹵莽的人來惹事。只有李參軍言談謹慎,又不失詼諧,酒量也好,請他來我才放心。」想到此,對士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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