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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城外傳:影子瀑布

作者:賽門.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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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首波攻擊

第八章 首波攻擊

「我認為你處理得很好。」她終於開口,試圖維持正常的冷靜語調,但是卻不甚成功。
他臉上閃過一絲笑容,然後往街角急奔而去,很快地消失在黑暗中。波麗茫然地搖了搖頭。
恢復意識之後,他僵立正原地。他是詹姆士.哈特,身處影子瀑布的洞穴酒吧。波麗……他壓低身體,伸手在黑暗中到處摸索,找到了剛剛壓在他身上的東西。那是一具人類的身體,觸手柔軟,毫無動靜。他找到對方的臉,感受到一絲呼吸的氣息。長久以來第一次,哈特希望自己沒有戒煙。此刻的他願意用一切去換取當年那支老打火機。他靜靜地待在原地,因為強烈的無助感而不知所措,接著身旁傳來一聲哀號,虛弱的聲音中充滿了困惑。懷中之人動了一動,哈特立刻扶著對方坐起。
法師們見證了次自然生命的屠殺以及城鎮的毀滅,再也無法控制心中的憤怒。狂野魔法激射而出,藉由法師的怒意化為實體,朝聖戰軍擊去。那一刻起,上帝的軍團紛紛遭受詛咒。機械自動損壞,引擎停止運轉,意外無端發生。人們無故跌倒,摔斷他們的雙腳。汽油變成了清水。槍枝無法擊發,不然就是在士兵手中膛炸。直升機像是快死的蜜蜂一般自天空墜落。鎮上各地的聖戰軍攻勢全部受阻。
他向一名士兵比個手勢,士兵立刻取出一串鑰匙解開馬裡的手銬。他擦拭嘴角的鮮血,揉一揉疼痛的手腕,不過在士兵拿槍抵住他的腦袋之後就停止這些動作。他將一隻刻有花紋的金戒指拿到嘴前,大聲開口說話。
「惡魔,」摩斯道。「地獄來的怪物。」
「如果情況允許的話,我們應該要俘虜戰俘。」他神情輕鬆地說道。「天知道會不會需要人質來讓其他人閉嘴。不幸的是,我的隊員全部移防,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因為中士認為這個廢墟不需要那麼多人看守。但是你們卻出現了,四個打從墳墓裡爬出來的罪人,墮落酒吧中僅有的生還者。」
「想得美。」少尉道。「如果我們要找的答案不在這裡,你又何必全力阻止我們?處決行動即刻展開,先從馬裡市議員開始,然後每隔五分鐘處決一名市議員。市議員死光之後,我們就會抓鎮民進來發揮創意。喜歡的話儘管欣賞。」
影子瀑布根本不應該會出現謀殺案。這種事基本上是不可能發生的。至少,以前別人都是這麼告訴他的。影子瀑布有能力自行控制鎮上的治安,藉由時間老父的幫助,偶爾也會藉由傑克.費契的幫助。艾利克森皺起眉頭。理論上,他的權力凌駕那具稻草人之上,但是他心裡明白,傑克.費契只聽從時間老父的命令。他從不多說什麼,一直假裝沒將傑克.費契的作為看在眼裡,因為時間老父似乎總是清楚自己在幹什麼。稻草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守護影子瀑布,絕對沒有私心。但是如今時間老父背棄了艾利克森的信任,因為他顯然不是無所不能。謀殺案令影子瀑布逐漸分崩離析,但是時間跟傑克.費契卻全然不見蹤影。好。實在是太好了。
十二具屍體。八男四女,全部死於相同手法之下。找不到凶器,找不到目擊證人,沒有嫌犯,沒有線索,死者彼此之間沒有任何關聯,兇手的身份根本毫無頭緒。艾利克森與手下的副警長每天值班十六小時,試圖找出任何突破性的線索,但是結果只惹來了一身火氣和厚重的眼袋。鎮民好不容易有機會依賴他們警長,但是他卻讓大家失望。此刻案情的進展就和那晚於河邊蘇珊家中跪在第一名死者身前時沒有任何不同。
「是,我也很高興。但是我們必須離開了。鎮上出了很重要的大事。」她遲疑片刻,然後繼續說道:「馬莎,我認為妳跟湯瑪士最好暫時待在家中不要外出。不管任何人敲門都不要應門,無論如何都不要靠近窗口。這是為了預防萬一。」看見艾許一邊扣扣子一邊走下樓梯,她立刻轉頭又道:「快點,李奧納多,不然我就把你留下。先走了,馬莎,再見。」
「有時間的話,」上校冷冷說道。「我會叫手下把你拖出去痛扁一頭。或許等佔領行動結束之後,我真的該這麼做。我是上帝的戰士,不受物質誘惑。」
「但是我以為……我是說,他們全都死了,不是嗎?死於那次飛機失事……」
妖精大軍離開山丘地底世界,在影子瀑布現身,有如狼群攻擊獵物一般地湧到聖戰軍的面前。數千名妖精身披古老的戰袍,手持恐怖的武器,轉眼之間憑空出現。他們騎著青銅戰馬衝鋒陷陣,駕駛白銀機械空中翱翔。地精跨著以人血為燃料的機車。守護靈以詭異的形體現世,看來完全沒有任何生氣。聖戰軍停止前進,既憤怒又困惑地面對這群全新的敵人。軍官們馬上宣稱對方都是惡魔與魔鬼,來自地獄的撒旦子民,試圖以十字架驅趕他們,不過只換來一陣妖精的嘲笑。他們的存在比任何人類宗教都還要久遠。他們以肉眼難察的速度衝入士兵之間,轉眼間殺得血肉模糊,屍橫片野。刀光劍影,槍聲炮擊,能量武器的光芒驅散了夜晚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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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馬莎臉頰上輕吻一下,然後很快地和艾許一同衝過走廊,走出大門,擠入車中。麗雅一坐上駕駛座,立刻順利發動引擎,這可是非常難得的情況。在艾許有機會扣上安全帶之前,她已經駛離停車道,衝上通往鎮上的馬路。
歐伯隆騎著閃閃發光的骸骨神駒進入混亂的中心,一次又一次地舞動「光明之槍」。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抵擋或是迴避這把槍,而且它還有能力在萬軍之中尋找特定的目標,不管對方藏身何處。它會竄入房屋內部,刺穿鋼鐵,擊殺目標,然後像獵犬般回到歐伯隆手中。聖戰軍軍官一個接著一個倒下,有時候甚至掛在槍尖之上拖行於半空之中。歐伯隆割下他們的腦袋,綁在馬鞍之旁。
「不,」一個冷酷的聲音自黑暗中傳來。「不只是一條狗。是一條卡通狗。」
「打得好,卡門。」克勞富冷冷說道。
她準時抵達約會地點,不過卻沒能在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她希望他不是那種為了讓女伴更想見他而故意遲到的男人。不管有沒有喝酒,她都不認為自己有勇氣獨自待在這裡。她的心跳得激烈,幾乎快要破體而出。蘇珊.都伯伊絲應該身處酒吧中的某處,為她提供精神上的支持,不過波麗也沒有看見她的蹤跡。波麗看著四周,極力克制情緒。她看見一群書獃子圍成一桌,全都穿著厚重的毛大衣與太陽眼鏡,完全不理會週遭陰暗的光線。他們緊靠彼此,尋求慰藉,想盡辦法裝出一副酷樣,交換個自私人印製的詩集。完全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或許就是因為如此才讓他們一臉忿忿不平。坐在他們隔壁的是一群面色蒼白的嬉皮,每個人都睜大眼睛,露出夢幻般的微笑,披肩的長髮上插有許多花朵。今晚洞穴酒吧充滿六〇年代的風格,不過還是能看見一些其他年代打扮的人物。
「很高興你們復合了,親愛的。他需要妳。」
「我說,所有人舉起雙手。」
一切都很簡單。沒有人看到他,沒有人阻止他。他的車就停在外面的路旁。他打開車門,坐了進去,期待聽見有人對他吼叫或是開槍的聲音,但是四周始終一片寧靜。他啟動引擎,輕聲禱告,然後往市區的方向開去。對著地獄的方向開去。
艾許聳肩,享受著她的皮膚在自己身上輕輕摩擦的感覺。「我只是想知道有沒有什麼……不同的感覺。既然我死了,感覺必定會有所不同。我不是妳曾經認識的那個男人。我是那個男人的記憶,藉由強大的意志取得肉體,但是記憶卻有許多漏洞。比如說,妳已經壓著我的左手很久了,但是我的左手卻沒有任何麻木感。我已經盡力配合了,麗雅,但是我跟以前不可能一模一樣。很抱歉。」
「喔,真好笑。」艾許靠床平躺,看著天花板,緩緩吐煙。「那麼,跟鬼做|愛怎麼樣?」
「三個簡單的問題,三個簡單的答案。第一個問題:你們必須防範任何形式的抵抗。第二個問題:需要多大就有多大。第三個問題:除了時間偶爾會管管之外,沒有人在管理影子瀑布。」
「馬裡,派區克.馬裡。我可以發言嗎?」
麗雅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艾許爬起來與她並排坐在床上。他靠著床頭,愉快地看著麗雅拿起床邊的電話撥打號碼。他很喜歡麗雅待在他的臥房、使用他的東西的感覺。這一切都跟從前一模一樣。等待對方接聽的時候,麗雅伸手取下艾許嘴上的煙,很快地抽了兩口。
他看著面前那五、六支電話,緩緩搖了搖頭。等早上再打吧。他在附近找尋筆記本的蹤跡,想要記下這件事情,但是目光卻飄到了那堆之前被他推到一旁的文件上。那些文件都不重要,只是一些報告而已。而既然這些報告都跟謀殺案無關,那就根本連看的價值也沒有。他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報告,面帶輕蔑地隨手瀏覽。很顯然地,有人看見萊斯特.苟德再度穿上神秘復仇者的英雄裝在街上閒晃。這份報告還跟另外一份報告釘在一起,上面提到許多超級英雄都開始在影子瀑布各地現身,有些是新來的,有些已經退休,總之通通都好像為了響應鎮上某個無言的號召而重出江湖。太好了,這正是他所需要的,一堆好心的外行人,以及身穿毫無配色概念的緊身衣與披風的老頭子全都跑出來鬧場。他拿起那疊文件,對準插信釘用力插下。
「恐怕是。別擔心。我們週遭有一定的空間,而且上方的瓦礫感覺也很牢靠。很快就會有人前來救援了。盡量冷靜一點。」他沒有提起空氣可能有限,應該要盡量少動為妙的事實。他認為現在還不是跟她提這件事的時候。他自己都還不太能夠接受這個事實。
哈特和波麗選了一張遠離樂團跟舞池的位子坐下,一邊喝飲料,一邊試著不要去想那些真正令他們擔心的事情。
「不,」一個尖銳的聲音傳來。「不是恐怖份子,是上帝的戰士。站在原地不准動,雙手高舉過頭。」
他連忙轉回頭去面對窗外。如果不趕緊背對手下的話,他們就會發現他的臉色越變越白。守在街上的聖戰軍已經快要死光了。
麗雅又哼一聲,將皮包塞到他手中。他打開皮包,反過來把裡面的東西通通倒在引擎蓋上,接著伸出一根手指在雜物中翻找,最後拿起她的駕照。他仔細打量駕照,麗雅則開始將東西塞回皮包。然後他看到了駕照上的名字,揚起眉毛。
「我也記得你。」褐熊先生道。「你開槍射傷我的朋友。當時如果有機會,你也會對我開槍。但是現在我有槍,而你沒有。有什麼遺言嗎,殺手?」
第二個夥伴是復仇小姐。她在七〇年代晚期擁有一段曇花一現的職業生涯。當時世界流行嘗試所有新鮮的事物,只可惜她從來不曾成為主流。復仇小姐其實是個變裝癖;一個穿著女性英雄裝打擊犯罪的男人。這件事情本來應該是個秘密,但是影子瀑布是個藏不住秘密的地方。她擅長近距離搏鬥,可惜在坦克車和自動武器前就沒有多大用處了。
一段很長的沉默過後,他們突然聽見,或說感覺到,一聲悶響,有如敲擊一座不會響的鍾一樣,接著時間老父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他站在窗戶旁,背對著窗外的燃燒廢墟,但是他臉上的憤怒之情顯示他很清楚窗外是一副如何破敗的景象。他的外形類似一個血肉之軀跟時間機械人的混合體,人類跟機器組合而成的生化人。蒼白的皮膚上佈滿了電線跟機械,有半邊臉似乎是由彩陶構成。馬裡從來不曾見過時間以這個形象現身,但是他沒有多說什麼。他認為這應該是聖戰軍想像中時間的長相。
傑克.費契遠遠站在火勢波及的範圍之外,而這個舉動在一名聖戰軍心裡燃起一線希望。他抓起一把火焰噴射器衝向稻草人,傑克則帶著一貫的笑容迎了上去。士兵一進入攻擊範圍立刻開火,稻草人隨即遭受火焰吞噬。他的身體著火,烈焰沖天,但是卻沒有因此倒下。他繼續前進,就像一輛所向披靡的重型坦克。士兵當場拋下火焰噴射器拔腿就跑,嘴裡不斷發出恐懼的嚎叫。傑克.費契停下腳步,環顧四周。聖戰軍已然全部跑光,現場只剩一堆屍體,以及位於街道另外一邊的直升機殘骸。
他們再度陷入沉默。當兩人都有很多事不願意提起的時候,要找話題聊天並不容易。哈特察覺自己的額頭逐漸皺了起來,於是想辦法不要皺。他不希望波麗以為自己覺得她很無趣。但是當兩人共同經歷過的事件實在可怕到不願提起的時候,想要隨口閒聊幾句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對波麗究竟抱有什麼感覺。他們的經歷在兩人之間產生了一股羈絆,但是這個羈絆比較像是情勢所逼的產物,而不是情投意合之下的相互吸引。真是絕佳的戀愛基礎——我幫助她的父親復活,然後又治好了她的腦袋。
「喔,我心中還為安布羅斯保留了一個浪漫的地點,就在鎮外的一塊沼澤地裡。有一天,安布羅斯跟我將會造訪那裡,我還會帶著足以將他沉入沼澤底部的重物一起去。不要忘了,史恩,是我甩他,不是他甩我。我們一開始就不應該結婚,但是年輕愚蠢的時候就是會幹出這種事來。那個時候我根本不瞭解愛與性的差別何在。」
剛聽說有部隊入侵的時候,他立刻換上英雄裝準備應戰。當時他不知道自己將會面對什麼情況,滿心以為自己有能力為這座城鎮付出一點心力。路過一間商店櫥窗的時候,他瞥見一眼自己的倒影,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閃亮的黑色護甲和藍紅相間的反光為他帶來勇猛頑強的形象;行走之時披風搖擺,也增添了一股不凡的氣勢。他還是那張蒼老的面孔,但是年輕、力量及自信全已回到他的體內。他在舊城裡的狹窄街道發現了聖戰軍的蹤跡。對方吵鬧不已,射擊所有會動的物體,焚燬任何看不順眼的建築。入侵部隊輕易擊潰零星的反抗勢力,人們在濃煙大火中尖叫逃跑。他們根本沒有注意到神秘復仇者。他只有一個人,而對方是一整支部隊,就算是像他這種行動派硬漢也沒有辦法對付坦克跟火箭筒。
他們沒有全部陣亡。有些英雄知道什麼時候該逃命。倖存者聚集在一起,合力奮戰,一來是為了增強實力,二來也為了尋求慰藉。超級英雄與超級壞蛋聯手出擊,往日的舊帳一筆勾消。來到影子瀑布之後,許多宿敵都言歸於好。對他們而言,彼此間的戰爭已經結束。過不了多久,他們就發現其實他們與對方之間的相同點比跟一般人要多了些。
「我跟你說話的時候,你才准說話。」少尉道。「如果需要你的建議,雖然不太可能,我會主動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市議員?」
「沒有。」麗雅緊急轉過一個彎道,對著面前的路皺起眉頭。「我只是不想再等,於是直接買了輛車,然後把賬單寄給他們。他們還在為了要不要付錢而爭吵不休。」
「我跟妳去。」艾許道。「我花了這麼大的心血讓妳回到我身邊,可不是為了要再度失去妳。再說,妳或許會需要有人保護。」
他停在一個路口查探狀況,結果發現一群士兵正在玩弄德瑞克和克里夫.曼德維爾,教堂裡的技工。士兵們圍成一圈,輪流毆打克里夫,出手的力道越來越重。此刻他已經滿臉鮮血,雙腳也站不穩了。他神智恍惚,全然失去防禦的能力。士兵中的士官站在圈子外圍哈哈大笑,槍口對準德瑞克,不讓他過去救人。德瑞克不停地說話,顯然想要運用談判技巧和對方達成協議,不過中士根本沒有在聽他說話。
「影子瀑布很少會符合外人想像。」米蘭冷冷地說。「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可以說是獨一無二。在這裡,你可以找到自己需要的東西。不一定是你想要的東西,而是需要的東西。你可以找到公理、救贖、失去聯絡的朋友、第二次機會、童年失去的玩具,或是向曾經虧待你的人討回公道。你可以在這裡找到一切,所有的一切。但是你必須小心。因為你很可能不清楚自己究竟需要什麼。」
「閉嘴。」士兵冷冷說道。「你們四個讓情況變得複雜,而我不喜歡這麼複雜的情況。我沒有辦法站在這裡看守你們,也沒辦法把你們交給任何人。所以唯一合理的做法就是將你們全部殺光。這不是私人恩怨,你應該可以瞭解。」
「時間。」一名市議員小聲說道。
所有的世界開始顫抖吧。妖精再度踏上戰場了。
「我的槍裡還有幾顆子彈。滾出去,惡魔。不然我就殺了他。」
「那我就沒有必要留在這裡了。」上校微微一笑。「我們不再需要你了,醫生。我們可以利用手段克服那些困難。既然我們的人已經不受你的控制,你手中已經沒有談判的籌碼。我們答應要提供資金,不過你必須等一等。等我們全面佔領影子瀑布之後就會付錢,早一刻都不行。至於你要求的保護,此刻我們所有人手都必須投入侵略行動,不能夠分派給你,也不會分派給你。我建議你另外想辦法。」
副警長沒等他答話就掛斷了。艾利克森才剛準備放回話筒,旁邊的電話又響了。這一次是身處海密德近郊住宅區的韓德利副警長。更多騷動、建築毀壞、人員傷亡。拿槍的人們在街上掃射,坦克車與運兵車不斷駛入鎮內。艾利克森絕望地想要搞清楚狀況,但是酒精令他的腦袋成了一團糨糊。他想要詢問更多細節,然而副警長就和整個鎮上的人一樣措手不及,不清楚出了什麼事情。他安撫身旁的一個男人,試圖問清楚當地的狀況,但是背景中突然傳來一聲猛烈的爆炸,然後是一陣尖叫。另一聲爆炸,比之前還要大聲,然後電話就斷線了。
「蘇珊不能走遠。」波麗道。「她需要醫生。」
傑克點了點蕪菁大頭,隨即消失不見。前一秒他還全身冒火地站在門口,下一秒他就憑空消失,一切歸於寧靜。少尉倒抽一口涼氣,僵在原地,接著傑克.費契突然出現在他身後。少尉只覺得四周氣溫突然升高,然後就被全身是火的稻草人一把抱起。少尉高聲求救。但是手下一哄而散,爭先恐後地逃離會議廳。稻草人用力一擠,少尉的背脊跟脖子隨即爆出幾下骨碎聲響。傑克鬆開雙手,任由屍體落地,然後才不慌不忙地伸手拍熄身上的火焰。市議員彼此對望,良久才意識到自己已重獲自由。馬裡蹲下身去,撿起少尉的手槍。傑克.費契向他敬禮,然後消失不見,除了一股燒焦的氣味之外,什麼也沒留下。馬裡看向其他市議員。
她在內門旁的一面鏡子前突然停下腳步。她看起來很美。身穿飄逸的黑色洋裝,畫了很深的眼影,塗了黑色指甲油,一副典型的哥德打扮。上一次來這裡的時候,哥德妝正在流行,這也顯示出她有多久沒來了。她身材纖瘦,打扮時髦,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一點也不像之前在鏡子裡面看見的自己。至少,她希望自己不像以前的自己。她希望能以最美的形象出現在詹姆士面前。她抬頭挺胸,推開酒吧內門,神情堅定地踏入酒吧之中。
他回頭看向跟隨的人們,發現他們都滿懷希望地看著自己。二十三名男女,一整條街僅存的活口。他們失去了曾經擁有及在乎的一切,如今將希望寄託在他和其他三名超級英雄的身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期待他們解決一切,將自己帶往安全的場所,就和他們在漫畫裡面表現的一樣。苟德很明白現實與漫畫的不同,但是他並沒有破壞他們的希望。那樣做太殘忍了。
但是即使才剛進入郊區,尚未抵達較為繁華的市中心,他們推進的速度也十分緩慢。地圖毫無用處,一條道路隨時有可能變成另外一條路,甚至會在他們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反轉方向。時間會毫無預警地改變,白天變為黑夜,接著又變回來。入侵者手中握有一張預定佔領的戰略建築及地點,但是這些地點全都不在它們該在的地方,似乎這座城鎮本身就在和他們作對一樣。他們三不五時抓起路人或是從民宅中拖人出來問路,但是儘管鎮民都害怕得不敢撒謊,入侵者還是問不出個所以然。影子瀑布中存在著許多小型世界,就連自然法則在這裡都不是恆久不變。酷暑轉眼之間變成寒冬,有些地方甚至會讓坦克跟運兵車的引擎平白無故地停止運作。一支小隊自以為看見眼前出現敵軍,於是開火射擊,結果卻發現他們的子彈從自己身後射來。其他小隊有的深陷在叢林或是一望無際的平原中,有的甚至被毫無理性可言的異界景象給嚇得失去理智。
「看起來沒有。」莫利森道。「我們死裡逃生簡直是奇蹟。活埋期間,鎮上究竟出了什麼事?酒吧看起來似乎已經淪為戰區……這裡一定有幾十具屍體。幾十具……」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條手帕,輕輕擦拭自己的臉。一條長長的傷口流了許多血,血干之後將他的左眼完全封住。他花了一番工夫讓左眼再度睜開,似乎雙眼都能視物之後就可以看見不同的景象一樣。「這裡一定發生過什麼慘事。非常慘的事。」
「你傷不了我的。上帝會將你擊斃。」
艾許微笑,但是沒笑多久。「你認為他們是什麼身份,這些入侵者?」
四周的影子出現騷動,浮現利齒與目光,接著許多怪物開始走入光線之中。他們忽大忽小,形體不定,擁有尖牙利爪,以及難以置信的肌肉。在卡通節目裡,他們或許喜感十足;但是在真實世界裡,他們看起來非常駭人,有如小孩子最深沉的夢魘一般。一名聖戰軍一時心慌,當即將步槍抵住肩窩,扣下扳機,緊接著所有人通通開始射擊。小巷裡煙霧瀰漫,槍聲不斷。射了好一會兒之後,他們才一個一個停止射擊,壓低槍管。眼見煙消雲散,卡通怪物卻依然站在他們面前,色彩鮮艷,恐怖異常。他們全身佈滿彈孔,但是數秒之內就在聖戰軍的眼前癒合。怪物們突然改變形體,嚇得一名聖戰軍忍不住啜泣出聲。怪物們哈哈大笑,看起來完全沒有任何喜感。卡通狗依然掛著恐怖的笑容。
話沒說完,他整個人突然向後退出一步,副官也跟著他一起退開,因為米蘭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把霰彈槍。米蘭站起身來,聖戰軍趕緊後退,最後撞到身後的牆壁。
「滾出去。」米蘭說。「我不相信你們有絲毫保護我的誠意,所以你們對我來說也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現在就給我滾。」
「惡魔,」摩斯道。「我不怕你。上帝與我同在。」
「不要碰她。」艾許道。
影子瀑布存在著某些比其他區域更加古老的區域。其中一個最古老的區域裡豎立著一圈飽經風霜的石柱,靜靜地躺在原地,於過去無數個世紀中迎接無數個晨曦,只為了等待人們喚醒蘊含其中的力量並且加以利用。如今在這道石環之中,一百名男女放下彼此間的成見,集結在一起,於古老的石環內圍出個新的圈子。德魯伊教徒與猶太人並肩而立、基督教徒與穆斯林共聚一堂,另外還有威卡教與金色黎明的信徒。曾經他們會彼此爭得面紅耳赤、飽以老拳,甚至兵戎相見,但是在影子瀑布面臨存亡之秋的此刻,他們終於站在同一陣在線。來自內心的聲音召喚他們前來石環,共同守護影子瀑布、抵抗聖戰軍的入侵。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至少,算是盟友。
每條街上都有建築遭受炮擊或是被人放火燒屋。此刻火還在燒,卻沒人出來救火。人們慘遭屠戮,還被並排插在木樁上藉以警告其他人。許多人被大鐵釘釘在牆上,其中有幾個尚未斷氣。牆面上漆滿了口號與標語。悔改吧,罪人們。罪惡終將遭受懲罰。今日乃是屬於上帝的日子。屍體蜷曲在路旁,靜靜地躺在陳屍處,浸泡於自己的血泊中。蒼蠅已經開始聚集。卡拉漢路過屍體的時候總會忍不住放慢車速。距離市中心越近,燃燒的屋子就越多,火焰自四面八方而來,宛如身處火海。今日乃是屬於魔鬼的日子,卡拉漢心想。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唯一看起來狀況良好的只有越南隊長,一個為了幫越戰找回一點顏面而創作出來的超級愛國英雄。他不曾大紅大紫,根本是一場銷售災難。他在這場侵略事件中表現得很好,對他而言就像是回家了一樣。此刻他正為苟德說他喜歡汽油膠化劑的味道而生氣。
中暑超人死在火網中。雙刀兄弟在解救民眾的時候慘遭活埋在倒塌的大樓下。活體閃電俠一次對付十幾個人,最後被亂腳踢死,血淋淋的斗篷讓人摘去留作紀念。命運小姐獨自對抗一架戰鬥直升機,最後被一顆不管她飛到哪裡都如影隨形的導向飛彈擊落。
他的狀況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當他都無法認同自我身份之時,她又怎麼可能會喜歡上他?哈特發現自己想得太多、說得太少了。這樣下去波麗會以為他發誓禁言呢。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要去擔心那些有的沒的,將心思放在如何取悅她、如何放鬆心情、如何讓一切順其自然才對。他在這裡很安全,混跡在群眾之中,沒有人在找他,也沒有人怕他。他對波麗微微一笑。她察覺了他心情的轉變,滿懷感激地對他笑了回去。
「不然我們就把妳的朋友當作沙包練拳。不想聽妳朋友慘叫的話就給我乖乖合作,富拉希爾鎮長。」
聖戰軍與妖精雙方各有數千人馬,但是聖戰軍很容易死,而妖精不會死。儘管如此,雙方依然你來我往,沒有一方能夠取得壓倒性的優勢。聖戰軍祭出了他們的巫術牧師,解除妖精的魔法效果與加持。他們將附身的靈體自屍體上抽離,讓不死生物再度倒地不起,並且以法力困惑魔法武器的意志,導致它們不分敵我,格殺勿論。手榴彈與追擊炮的威力打散妖精的陣形,阻擾他們推進的速度。
哈特心裡有很多事情想和波麗討論。和時間老父會面的內容依然在他心中激盪不已。他必須盡快找人分享這個秘密,不然一定會憋爆的。但是部分的他又很希望能夠忘掉一切,將秘密深埋心底,永遠不要觸碰,這樣他才能夠專心地與波麗共度良宵。他迫切地需要擁有自己像是個正常人的感覺,雖然和時間的血緣關係明白表示他不是一個正常人,從來都不是。為了讓自己分心,他開始尋找空桌,然後才留意到正在台上演唱的樂團。他轉頭看向波麗。波麗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接著聳肩微笑。
他喝了口威士忌,看了看空蕩蕩的辦公室。沒有人在家,也沒有人在辦公室。所有副警長都出去了,在某個地方偵辦謀殺案。或許他該下樓去找間牢房睡一覺,在門上掛個請勿打擾的牌子。他們會瞭解的。他們通通感受到同等的壓力。有些副警長甚至想要從他這裡尋求慰藉,這表示他們根本不像自己想的那樣聰明。他嘆氣,在咖啡杯中倒入更多威士忌,然後疲憊地看著杯子。他真的應該出去和副警長們一同查案,把整座城鎮翻過來搜尋線索,搜尋足以破案的重大線索,讓一切的努力通通恢復意義。所有收視率高的警匪片中,警探都是這樣幹的。然而他卻只是把時間浪費在喝酒以及納森尼爾.米蘭醫生那種爛人身上。
「那麼,」波麗愉快地說道。「你有查出任何關於過去的事情嗎?」
聖戰軍小隊逐漸逼近。剩下的時間只夠他們施展最後一道法術。他們可以選擇攻擊主力部隊,或是保護自身安全,但是沒有辦法面面俱到。他們捨己為人,沒有絲毫遲疑。只見他們提高音量,召喚某樣居住在地底深處的生物:古老恐怖,力量無匹。主力部隊感應到對方接近,立刻停止部隊推進。他們腳下的地面劇震,彷彿底下是地鐵班車穿越地底隧道一般。然而震動持續擴大,顯然有某種東西往他們直奔而來,某種體型十分巨大的東西。地面突然裂開,轉眼之間爆出一個大洞,而在洞口之下的就是至尊蠕蟲克羅姆.克魯契的慘白身軀。
「不,不要抱歉,沒關係。我瞭解。」麗雅再度將臉貼在他的胸前,說話時嘴唇貼著他的皮膚。「我知道會有所不同。我們做到連床都快塌了,但你卻臉不紅氣不喘,連汗都沒有流下一滴。你的身體很冷,不管我抱你多緊,體溫都不會有絲毫上升。」
十字聖戰軍有如聞到血腥味的狼群般湧入影子瀑布。人們尖叫逃命,他們則冷酷無情地開槍殺人。士兵接獲的命令是要在居民之間造成恐慌,進而消除所有反抗勢力。一開始他們完全沒有遭遇任何抵抗。坦克勢如破竹地穿越空曠的街道,一看到貌似政府單位的建築立刻開炮炸成廢墟。入侵部隊所到之處,全淪為一片火海,而且沒有任何居民存活下來滅火。濃煙衝入天空,遮蔽了明亮的陽光。聖戰軍為影子瀑布帶來死亡與毀滅。他們邊殺邊笑,口中唱著讚詠天主的聖歌,冷酷無情地向著城鎮中央前進,迎向他們的最終目標——時間大石棺。
「我也不知道。我依稀記得一陣爆炸,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清楚。」他在黑暗中摸到她的手掌,於是輕輕地握了一握。波麗的手不停顫抖,彷彿遭人擒獲的小鳥一般。「我猜妳身上不會有帶打火機吧?還是火柴?」
他一定要離開這裡。他要去街道上親眼看看聖戰軍究竟在幹些什麼。如果他們在使用武力這件事情上面欺騙了他,天知道他們還騙了他些什麼。老天呀,他到底放了什麼樣的人進入影子瀑布?他用力咬著下唇,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必須好好思考一切。洛伊斯顯然不認為他會對聖戰軍造成任何威脅,不然絕對不會送這顆頭來。他的用意是要恐嚇他,確保他不會干涉聖戰軍的行動。洛伊斯將他視為懦夫。他一定要證明聖戰軍領導人對他看走眼了。
「抱歉,警長,我得走了。這邊情況已經失控。我可以看見天邊的火光。聽說街上已經有人開火,甚至有人遭到槍擊致死。我已經聯絡消防隊跟救護車,但是由於報案件數太多,根本沒有時間處理。你最好過來一下,警長。情況實在太糟糕了。」
稻草人轉身朝向市議會前進,沿路留下兩排焦黑的腳印。火焰有如活生生的披風一般籠罩在他身邊。少尉拉開窗戶,舉槍開火,但是子彈絲毫無法撼動稻草人的身軀。少尉命令手下展開攻擊,兩名士兵隨即拿起自動武器趕來一起開火。傑克.費契在槍林彈雨中前進,彷彿走在一道不怎麼澎湃的潮浪前。儘管全身著火,聖戰軍依然可以透過火焰看見那顆蕪菁大頭上的詭異笑容。
艾許突然臉色一沉,目光自車外移向車內。「減速,麗雅。前面有東西,就在下一個轉角處……」
「你們全都宣稱服侍上帝,」米蘭道。「但是我看你們根本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我不認為你知道你們的長官究竟是為誰做事。我曾跟不少亡靈接觸,他們看得比活人透徹許多。你們服侍的乃是蒼蠅之王,上校。你最好盡快放聰明一點,不然到時候一定驚嚇過度的。」
他將目光移到其他英雄身上,微微笑了一笑。平常他絕對不會跟這些人為伍,但是形勢所逼,由不得他選擇。血紅爪牙是東方大壞蛋,來自這種壞蛋還沒退流行的年代。他起碼九十歲了,看起來比苟德老很多,但是依然有能力精準地發射毒鏢。他不在乎聖戰軍的殘暴手段,但是他們隨意毀壞建築的行為卻讓他燃起一股數十年不曾感受到的怒意。他換上了傳統護甲,走出他的餐館,帶著著名的毒鏢槍獨自出門阻止入侵部隊。
「我知道,」時間道。「我剛剛都聽到了。我不答應。影子瀑布本身比其中的居民與市議員都還要重要。但是你們已經沒有時間再殺多少人了。影子瀑布即將甦醒,超乎你所能想像的強大勢力即將現身。你們真的以為利用軍事力量就能夠征服影子瀑布嗎?愚蠢。世界存在許多不受人類支配的勢力。你很快就會瞭解的。此刻你們的巫術牧師還有能力克制我的力量,但是撐不了多久的。聽我的話,少尉,現在還來得及停止這一切瘋狂的舉動。集結你的手下、離開影子瀑布。我的長廊中沒有你們想要尋找的答案。」
他說完就消失了。聖戰軍疑惑地互望。時間的言語依然在會議廳中迴盪,語氣平淡冷酷,令人非常不安。
「永遠不要質疑好運。」哈特道。「不然好運可能會離妳而去。我去把洞挖大,妳看看能不能幫他們站起來。我想我們沒有埋得很深。」
「我們在底下埋了多久?」哈特緩緩問道。「我到這裡的時候,天色才剛開始變暗而已。」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錶。三個小時?不可能。絕不可能。三個小時怎麼會出現這麼大的變化?
卡拉漢正要道謝,士兵卻已經轉過身去繼續值勤。卡拉漢看著士兵毫無反應的背影,眨了眨眼,然後退回走廊,關上大門。收藏?他曾經向洛伊斯提過自己對漫畫雜誌跟相關產品很感興趣,但是領導人當時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送他禮物?讓他有點事做,不要擔心?他搖了搖禮物盒,感到裡面有東西在滾。盒口以膠帶彌封。或許裡面有附帶一張說明的紙條。無論如何,站在這裡猜想是不會有結果的,還是先把禮物拿到書房打開再說。
「我昨天碰到安布羅斯,」莫利森隨口提起。「看到他為前來洽公的日本商人表演他的蠑螈眼和狗舌頭。自從轉入交易安全部後,他日子過得很不錯。」
「對一個拋棄朋友、獨自逃生的傢伙來說,你的話真是正氣凜然;對一個眼睜睜地看著朋友殺人放火都無動於衷的傢伙來說,真是正氣凜然。但是那一切都不重要了。如今,只剩下你跟我。和上次不同的是,這次你我手裡都有槍。或許你會射中我,或許我會射中你。總之在這種距離下,我們應該都不會失手。我想你該問問自己;你覺得自己夠好運嗎,渾球?」
「一猜就中。時間老父。本來我們打算透過公園裡的大石棺去找他,但是顯然我們的人在那裡遇到了一點阻礙。所以,各位必須代表我們與時間聯絡,並且勸服他棄守寒霜長廊跟骸骨長廊。如果他不願意,我們就會殺死各位,一次一個,然後再開始處決鎮民,直到他投降為止。」
鎮民有如狗急跳牆的老鼠般瘋狂反擊,不少聖戰軍的弟兄被擊倒在地。有些弟兄倒地之後就不再爬起,於是摩斯為他們的靈魂輕聲禱告。不過只是簡短的禱告而已,因為他們的信仰顯然不夠堅定。如果他們的內心和他一樣聖潔,就不會死在這些異教徒的手中。接著他轉過一個轉角,一切突然歸於寧靜。他迅速環顧四周,其他的入侵部隊通通不見蹤影。街道上空無一人,所有建築都沒受到戰火波及。他一定是轉錯彎了。他趕緊跑回剛剛的街角,但是轉角另外一邊同樣空無一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和聖戰軍的弟兄們分開了,而且還赤身裸體,孤身處於敵人的領地上。摩斯開始感到心慌,但是很快又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並不孤獨。上帝與他同在。上帝會保佑他。或許這是一項試煉……
「接受保護?」麗雅沒有做出任何下車的舉動。「保護什麼?」
天空中,許多飛龍開始與戰鬥直升機單挑。直升機具有厚重的裝甲以及毀滅性的火力,但是飛龍的動作更快,機動性更高,還會吐火。他們從不可能的角度衝向直升機,接著就看到燃燒的機械有如壓縐的手帕一般自天空掉落。殘骸墜落在士兵與妖精身上,但是只有妖精能夠活著走出來。
「看好市議員!」少尉命令手下道。「膽敢惹事的話,格殺勿論。」
「不可能那麼多,不然早就坍了。我們先等一等,如果沒人來的話,就想辦法挖條路出去。」
「你死了。」摩斯終於開口。「我殺了你。」
「領導人送來的禮物。」士兵說道。「他說是給你收藏用的。」
「而妳認為這個神秘傳奇詹姆士.哈特將會為她帶來幸福?我不希望讓妳擔心,蘇絲,但是根據道上傳言,這傢伙可不是什麼白馬王子。傳說中的他非常恐怖。不過說真的,他看起來也不怎麼樣,比我想像中要矮多了。」
震耳欲聾的音樂與酒客的交談聲響迎面而來,令她忍不住停下腳步。空氣中瀰漫著各式各樣的濃厚煙味,讓她一時不知所措,只想盡快找尋一些熟悉的事物。幸運的是,吧檯就在附近。她擠到吧檯前,點了一大杯酒,然後鼓起勇氣打量週遭的環境。就和往常一樣,今晚的洞穴酒吧具有濃厚的六〇年代風格。天花板上垂下兩隻金色的大籠子,裡面各有一名身穿羽毛比基尼泳裝的舞者正隨著現場音樂熱情舞動。籠子下方,各式各樣時髦打扮的快樂酒客隨著節奏盡情搖擺。女服務生不慌不忙地在舞池左邊的桌椅之間遊走,身穿短袖上衣、迷你皮裙,以及及膝長靴。一名身材高瘦的男子兩手各擁一名女子,大搖大擺地穿越人群,對著路過的人們微笑。他身穿一襲亮紅色的英軍外套,臉上戴有一副狹長到有點離譜的太陽眼鏡。波麗忍不住笑了出來。實在太有「潘妮街」的感覺了;太有「胡椒中士」的感覺了。她突然想到,如今在場上跳舞的年輕男女可能根本無法理解這套服裝所代表的意義,不過她不希望這個想法壞了自己的興致。她的酒終於上桌,不過一聽見價錢就有股想要退回去的衝動。她已經不記得酒吧的酒有多貴了。她微微一笑,看來缺席的這段日子還是有些東西不曾改變的。她露出認命的表情,啜了一小口酒,然後東張西望,尋找詹姆士.哈特。
「我一定是累死了,因為你這些話聽起來竟然有點道理。」蘇珊道。「現在,可以在我開始嘔吐並且陷入昏迷之前離開街上嗎?希望我會先吐完再昏倒。」
醫生的聲音與目光之中流露出某種氣息,將副官嚇得不敢吭聲。他轉向上校,想要尋求支持與慰藉,但是上校同樣說不出話來。米蘭靠回火爐旁邊的椅背,靜靜地看著兩名聖戰軍。他們本來以為維持站姿,居高臨下可以提供一點心理上的優勢,但是顯然沒有半點用處,他們心裡都很清楚這一點。如今書房中的景象已經不是軍事審問,反而變成了兩個頑童被叫到校長室罰站。米蘭不去理會副官,將目光專注在上校身上。
他小心翼https://m.hetubook.com•com翼地慢慢挖洞,一點一滴地拓寬洞口,耐心地等待瓦礫滾到定位。他完全不知道是什麼在支撐這堆瓦礫,但是他必須冒險嘗試。最後他認為洞口夠大了,於是幫助波麗跟另外兩個人爬出黑暗,進入明亮的地方。哈特最後一個出來,接著他們快步走過一片瓦礫跟廢鐵,來到安全的地方。莫利森不斷搖頭,試圖釐清思緒;蘇珊一直揉著很可能已經摔斷的手臂。不過除此之外,他們似乎沒有受到什麼嚴重的傷害。波麗還在發抖,於是哈特一手摟在她的肩膀上。直到此時,他們才開始觀察週遭的景象,觸目所及儘是廢墟、屍體,以及血泊。到處都有燃燒的房屋,火舌高張,直入夜空。
「艾利克森警長,你最好是有要緊事。」
「有關係嗎?活著的時候,我全心全意地愛妳,如今也沒有半點不同。我的愛不曾改變,永遠也不會改變。」
卡通狗步入陰影之外,所有聖戰軍都感到一陣不安。如今那條狗挺胸而立,目光冰冷駭人,看起來不再衰老,並且十分危險。他咧嘴而笑,嘴唇不自然地向旁分開,露出滿嘴巨大的牙齒。
「沒什麼特別的。我已經說服妖精離開山丘地底世界,進入影子瀑布幫忙我們追查連續殺人魔,但是到現在我都還沒看見任何妖精的蹤跡。他們別有所圖,而我強烈地認為我不會喜歡他們的真正圖謀。當妖精有所圖謀的時候,唯一理性的做法就是低頭找個地方躲起來。我相信我已經引發了一場強烈風暴,而所有人都會把這場風暴所造成的破壞歸罪於我。」他停了下來,因為發現蘇珊又偷偷地瞄了波麗跟哈特一眼。「聽著,妳到底打算幹什麼,蘇絲?等他說出一些激怒波麗的言語,然後跳出去把他毒打一頓?不要管他們了啦。他們都滿二十一歲,有能力照顧自己了。」
「時間,我是馬裡市議員。請回答。如果不回答,他們就會殺死我和其他市議員。」
他聽見街道另一頭傳來腳步聲響,於是立刻轉過身去。一條黑色的矮小身影慢慢地向他走來。他緊緊握拳,伸手在手槍該在的地方摸索,只可惜沒有帶槍。對方離開陰影,步入明亮之處,只把摩斯嚇得跳了起來。他認得這個怪物,怪物也認得他。對方是一隻四尺高的泰迪熊,有著金色的毛髮及深邃的目光,身穿亮紅色的上衣與長褲,脖子上圍了一條藍色的圍巾,手中拿著一把自動步槍,胸前交叉掛了兩條彈帶,幾乎垂到腳踝。摩斯不曾聽過褐熊先生的名號。小時候父母從不讓他接觸這種瘋狂怪誕的東西。即使在當時,他的生命都容不下任何魔法與想像的空間。但是他記得自己曾在全靈墓園見過這只熊。他記得自己對他開槍,但是又射不中他。而當他自以為成功逃上直升機的時候,這只邪惡的熊竟然用他骯髒的熊掌抓碎他的腳踝。腳上的瘀青到現在都還沒消褪。
「熄火下車。」其中一名士兵說道。從他說話的語氣和其他士兵的神態看來,此人顯然是這群人的大頭。「我是十字聖戰軍的克勞富中士,上帝的軍團。這座城鎮如今接受我們的保護,已經宣告戒嚴。」
一開始,很多人打電話尋求他的幫助,而他也盡可能地以言語安慰他們,但是沒過多久,電話就再也沒響過了。他拿起話筒傾聽,卻沒有撥號音。他不知道這是因為線路出了問題,還是聖戰軍不希望他對外聯絡。電話斷線至今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聖戰軍向他保證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他們只會派出最基本的兵力;利用突襲的優勢一舉殲滅影子瀑布的防禦系統。一旦防禦系統失效,聖戰軍就可以長驅直入,穿越市區來到大石棺前,然後再經由石棺找出時間老父。他試著透過那支特殊電話聯絡聖戰軍。電話那頭傳來陣陣鈴聲,但卻始終無人接聽。他們一定是太忙了,不然不會對他置之不理的。
摩斯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心跳激烈、肺痛不已,接著以迅雷不擊掩耳的速度舉起步槍,瞄準站在數碼之外的身影。但是他沒有開槍。他認得對方。七呎高,長外套,脖子上頂著一顆很大的羊頭,手裡拿著一把手槍。他們彼此相望,許久沒有動靜。
「他還活著,不是嗎?」卡門道。「總之暫時沒死。你何不帶那位女士找個舒服的地方躺下,讓我們跟這個新朋友好好玩一玩?喔,中士,溫柔一點。我可不想等輪到我的時候看見她滿身是傷。」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洞穴酒吧的黑暗廢墟始終沒有半點聲息,直到一個男人突然開始移動為止。他不確定自己是誰,只知道全身無處不痛。他從壓在身上的一具重物之下爬出,感覺那像是人類的身體,但是四肢軟癱,沒有任何反應。黑暗之中,他聽見四面八方傳來許多石塊位移的細微聲響。他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但是什麼也沒有摸到。他緩緩站起身來,隨時作好腦袋撞上東西的準備,接著將雙手舉在頭上,指尖擦過許多實實在在的瓦礫與尖銳石塊,感覺似乎還算牢靠。哈特聳了聳肩。就算不牢靠,他也不能把它怎麼樣。
「我不認為有此必要,但是我需要檢視妳的皮包。」
法師眼看至尊蠕蟲向前推進,沿路的坦克、吉普車以及亡兵不斷跌落深淵之中。他們看到蠕蟲衝出地面,有如拆散玩具一般擊碎坦克車和運兵車。地面突起,將尖叫的士兵拋入空中,在蠕蟲的憤怒之下不停震動。聖戰軍看準蠕蟲冒出地表的時機開火,但是子彈似乎無法造成任何傷害。在那巨大的形體之前,他們渺小的武器完全起不了作用。一排士兵的腳下突然裂開一個大洞,將洞上的士兵和車輛通通吞噬其中。接著大洞的兩旁向中央合起,原來是克羅姆.克魯契閉上了他的大嘴。一整排聖戰軍就此消失,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任何看起來不像人類的生物通通格殺勿論。軍官們宣稱他們是惡魔,魔鬼,這些超自然生物的存在本身就是對上帝的侮辱。士兵們殘殺獨角獸、獅鷲獸、卡通動物以及所有小朋友的好朋友。有些生物試圖投降,但是聖戰軍絕不饒恕任何不是人類的東西。住在次自然地下世界的生物四下逃命,消失在隱密的藏身處以及地道之中,一面逃跑一面分頭躲藏,避免被入侵者一網打盡。只可惜有些生物跑得不夠快,有些又被聖戰軍從藏身處中揪了出來:被抓到的生物通通頭部中彈而死,或是被人以槍托毆打致死。可憐的小屍體散落在燃燒的廢墟之間,無辜的眼睛空洞無比,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好了,大家都到齊了。」少尉道。「這樣不是很舒服嗎?通通給我坐直一點。我最不能容忍無精打采的傢伙了。來談正事吧。十五個影子瀑布的市議員裡,三個死亡,五個失蹤,失蹤的多半也已經死了。所以這個糞坑裡如果還有什麼當權代表的話,你們就是了;而你們是我的,身心皆是。本來我們應該要接受各位正式投降的,但是我認為沒有這個必要。反抗勢力已經肅清得差不多了,就算還有,也不過是拖點時間罷了。在這種情況之下,我們只剩下一件事情需要解決。猜猜是什麼事,男士們?」
「我比較擔心鎮上的情況。」麗雅道。「如果所有入侵者都像那些敗類一樣……我們必須找個安全的地方,召集鎮民,研擬計劃。如果鎮上還有安全的地方的話……」
波麗.考辛斯小心翼翼地走下通往「洞穴酒吧」唯一入口的昏暗台階。這間地窖酒吧很不喜歡好走的入口或是室外照明這類庸俗無用的東西。她來到酒吧大門前,大門當即自動打開。一股刺眼的光線照亮門外的陰暗,但是隨即又被一個彷彿是金剛後代的壯碩保鏢所遮蔽。這個保鏢的血緣跟金剛十分相近,身材足足有七呎高,肩膀的寬度似乎也是七呎。他仔細打量波麗,確保她沒有攜帶任何顯眼的武器,然後不太情願地向後退開,放她進去。波麗昂首闊步地走過保鏢身邊,為了避免手掌顫抖,她將雙手緊緊握拳貼在身側。
那傢伙可真是麻煩大了。艾利克森不太高興地皺起眉頭。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即使是米蘭那種狗娘養的混蛋也應該有權利要求警方保護,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幫他而已。死人不屬於他的管轄範圍。他突然笑了出來。這話說得好,真的。他一定要把這話給記下來。他嘆了口氣,靠回椅背上。或許他該打電話給幾間教堂,看看教會的人怎麼說。當然,不是現在。現在不是打電話給教堂的時候,就算教堂裡有人還沒睡著,他們也一定會針對他的口氣提出尷尬的質疑。牧師有辦法聞出威士忌的味道,就算透過電話線也聞得到。
「你們傷不了我們。我們是卡通,在卡通的世界裡,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任何事情。」
「想辦法弄清楚自從他……離開之後所發生的一切。過去幾年中,影子瀑布變了許多。你朋友呢?」
「我們走運了,弟兄們。這位是麗雅.富拉希爾鎮長。這座糞堆就是她所治理的。妳的名字在我的黑名單上,富拉希爾鎮長。妳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首先,這表示妳將遭受拘捕,接受我上司審問。其次,這表示我們可以對妳為所欲為,只要不要讓妳無法回答問題就好了。他們根本不會多問。我的上司真的非常不喜歡妳。現在,我很肯定這座城裡有著各式各樣令人不快的驚奇等待著我們,妳將會把一切全盤托出,好讓我警告我的兄弟。」
「看情況。如果你說的我不愛聽,那你就慘了。我們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是不是?」
艾利克森看著手中的話筒,搖了幾下,好像在說服它正常運作一樣,但是電話始終不通。他緩緩放下話筒,看著突然間了無聲息的電話。他的地盤遭受攻擊了,整座他媽的影子瀑布。他試圖釐清該如何反應,但是威士忌擾亂了他的思路,令他腦袋遲純、沉重又混亂。
然後泰迪熊壓低槍口,看著步槍,無聲地嘆了口氣。他蹲下身去,輕輕將步槍放在地上,接著取下身上的彈帶,放在步槍旁邊。他站起身來,目光定定地看著摩斯。
「多到出乎我意料之外。事情……很複雜。妳父親復活之後都在幹些什麼事?」
艾許和麗雅躺在艾許的床上親密地擁抱彼此。這張床其實不夠兩個人睡,但是他們對此沒有任何怨言。麗雅慵懶地伸個懶腰,享受著與艾許肌膚相親的感覺,接著將臉埋入艾許的胸前。室溫涼爽宜人,他們兩個赤身裸體躺在一襲單薄的床單之下。艾許挨過她的嬌軀,自床頭櫃上的煙盒中拍出一根香煙塞入嘴中,以食指指尖輕觸煙頭,發出一道白光,點燃了香煙。
大門上傳來一陣響亮的敲門聲,嚇得他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滿懷罪惡感,一時不敢前去應門,怕是聖戰軍看出他內心的遲疑,因而派人來懲罰自己。但是他很快就拋開這個想法,站起身來。來人一定是要向他解釋到底出了什麼狀況,為什麼入侵行動耗費了這麼多時間。真是太周到了。他們不希望他擔心。他穩定自己的情緒,然後不慌不忙地走到門口,打開大門。守在門口的士兵對他點了點頭,交給他一個禮物盒。卡拉漢接了過來,發現盒子出奇地重。
「我們不能待在大街上。」莫利森道。「繼續待在顯眼的地方,遲早會被對方發現的。」
泰坦妮雅身穿荊棘裝甲,手持遠古神劍「碎骨者」,不可一世地踏入戰陣中。血肉跟鋼鐵在神劍之前化為碎片,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抵擋它的威力。她舉重若輕,隨意揮舞,彷彿手中的長劍完全沒有重量,於戰陣之中殺出一條血路。
他出手開了兩槍,然後又躲回掩體後面。在聽見外面傳來士兵的咒罵以及尋求掩護的聲音之後,他開心地哈哈大笑。他打算再和他們多玩一會兒,為其他人爭取足夠的時間,然後展開九死一生的逃命計劃。他覺得自己變年輕了。他是神秘復仇者,行動派硬漢,他要讓這些傢伙知道這些頭銜所代表的意義。
「當你肯定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對你造成傷害的時候,要逞英雄就不是什麼難事。」艾許道。「我只是擔心妳。」
他自士氣低落的聖戰軍中殺出一條血路,憑藉著超自然的蠻力徒手斷人肢體。子彈從四面八方擊中他,在他殘破的衣衫上留下陣陣硝煙,但是由於他不曾擁有過生命,所以根本不會受傷。他沒有血可以流,沒有骨頭可以折;所有子彈造成的缺口都在轉眼間自動癒合,彷彿直接從空氣中製造材料一般。他帶著手套的雙手緊握,有如鉗子一般,修長的軀體優雅恐怖,移動的速度肉眼難察。
他突然住口,看向街道的另外一邊。摩斯順著他的目光,看見了一隻五呎高的卡通狗,身穿一套沾滿口水的白色西裝,跌跌撞撞地往反方向逃開。狗臉上的毛髮已經花白,長長的耳朵了無生氣地垂在腦側,看起來似乎年事已高。他轉過頭來,仔細打量著眼前的聖戰軍,然後加快腳步逃離現場。少校大笑。「弟兄們,追!別讓他逃離我們的視線。我要他的耳朵。來吧,法蘭克,快跟上來。你不想錯過這場好戲吧,嗯?」
「未必。」莫利森道。「我檢查過剛剛那把步槍。槍本身沒有任何問題,彈匣也是滿的,根本沒有道理無法擊發。或許哈特的生活當真多采多姿也未可知。我們可能就是因為他的緣故才能在洞穴酒吧中存活下來;因為我們離他很近。」
一排士兵自主力部隊分流而出,往遠古石環的方向趕來。對方距離石環約莫三十分鐘左右路程,或許更短。法師們沒有時間思考或計劃,只能在絕望中展開最後一擊。他們緊握彼此的手,提高音量吟唱全新的咒語,召喚低層之道中的行人出面相助。所謂低層之道就是亡靈前來影子瀑布以及永恆之門,尋求最終安息時所行走的隱形通道。大部分的亡靈都不能或是不願意接受他們的召喚,但是剛剛死於聖戰軍屠殺下的亡靈紛紛偏離最後旅程的道路,趕來幫助生者守護他們的家園。他們沉入石環中央,奉獻出最後的力量,也就是他們自己。這股全新的力量竄入法師體內,不受控制地團團亂轉。法師竭力試圖駕馭亡靈的力量,最後終於勉強取得控制。他們只能短暫地取用這股力量,不過這一點時間就足夠了。他們利用這股力量施展大地魔法,藉以控制大地及所有蘊含其中的元素。他們大聲吟唱,聲音沙啞難聽,但是依然充滿誠心,於是大地聽見了他們的呼喚。
「好呀,妳的現任男友怎麼了?那個年輕的吉他高手?他的門禁時間到了吧?還是說有回家功課要寫?」
「我認為我們應該盡快離開這裡。」哈特道。「以免白癡的朋友跑來找他。」
他們被一陣突如其來的車聲嚇了一跳。哈特立刻帶著大家衝入一條陰暗的巷道之中。他們靜靜地看著吉普車隊呼嘯而過,車上載滿全副武裝的士兵。士兵對於週遭的慘狀視若無睹,好像他們都已經看得太多,再也沒有感覺了一樣。最後一輛吉普車終於消失在轉角之後,四周再度回歸寧靜。
突然一陣尖銳的聲響傳來。麗雅不悅地說道:「另外一件永遠不會改變的事情。只要我和辦公室失聯五分鐘以上,所有員工就會開始驚慌。我真應該把那台傳呼機丟掉,然後假裝弄不見了。電話可以借我用嗎?還是有可能是什麼重要的事。」
「你是在賄賂我們?」副官問。米蘭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很懷疑。」米蘭道。
麗雅立刻踩下煞車,慢慢減緩車速,來到一道由六名身穿軍服的士兵把守的路障之前。路障是由水泥樁跟鐵絲網所架設而成,簡陋但有用。麗雅緩緩將車停下,不過沒有熄火。士兵往車子走來,直到此時,麗雅才發現他們手中各自持有一把輕機槍。士兵外表很年輕,看來十分剽悍、專業。麗雅毫不畏懼地看著他們。
他們早該知道的。真正強大的超級英雄絕對不會淪落到影子瀑布。他們依然在真實世界的出版界佔有一席之地。人們依然相信他們。只有二流角色,次要英雄才會來到影子瀑布。儘管如此,他們依然勇猛善戰,大義凜然,和許多色彩鮮艷的蜉蝣一般毫無怨言地從容赴死。
「在這座天殺的小鎮裡想要聽個直接的答案有那麼難嗎?」上校說道。「當我詢問簡單的問題時,就只想聽到簡單的答案,而不是一串又臭又長的嬉皮神秘論調。我以為你會好一點,醫生。你應該是個崇尚科學的男人。現在,談談影子瀑布的防禦機制吧。繼續推進的話,我們可能會遭遇什麼樣的抵抗?這座城鎮究竟有多大?是誰正負責防禦跟反擊行動?」
米蘭冷冷地點了點頭。如果聖戰軍不肯幫忙,他就得要仰賴自己的防禦系統。凡是死在這座花園中的人都將再度復生,成為他的僕人,不管他們生前效忠於誰。當亡靈終於找上門來的時候,他將會擁有一支屬於自己的死亡部隊。他不疾不徐地步入花園小徑,所有植物立刻讓道兩旁,讓他通過。他注意到地上有一支對講機,於是停下腳步,蹲了下去。這一定是聖戰軍掉的。一個想法湧入腦中,在米蘭嘴角勾起一絲微笑。他將對講機拿到嘴邊,聯絡聖戰軍總部。
卡拉漢大聲狂笑,笑聲中沒有絲毫喜悅。他將和奧古斯丁連手,讓這些聖戰軍瞭解什麼叫做上帝的憤怒。
「那玩意兒會害死你的。」麗雅懶洋洋地說道。
影子瀑布各地逐漸回歸寧靜,只留下隨處可見的火苗跟濃煙。
「我跟你們的間諜搭上線至今將近一年了。他死於交通意外,死狀淒慘,根本無法辨識身份。他們把他帶來給我,讓我召喚他的靈魂以便詢問。想像一下我聽到答案的時候有多驚訝,但是結果對我跟你們而言都是件好事。當時我的實驗遭遇到……一些困難,而你們在我眼中就變成了額外的資金來源及保護措施。於是我聯絡你們,進行交易。我提供影子瀑布的正確位置與入侵方式,而你們就提供我所需要的東西。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在等你們履行承諾。」
「我們會回來的。」上校道。
「我知道就好了。聽說對方是一整支部隊,不過那可能只是出於想像或是誇張之詞。大部分的目擊者都處於精神緊繃的狀態。但是不管他們人數多寡,影子瀑布的防禦系統都應該能夠阻擋他們才對。一定有人在值班的時候偷懶,萬一被我查出是誰,事情結束之後我一定會要他好看。」
某些武器自動穿梭於人海之內,遵從妖精的指示展開殺戮,滿足自身嗜血的渴望。「怒吼之潮」四下搖擺,勢如破竹地踐踏人類士兵。「撼夢者」光彩奪目,只要被它的光線掃中,所有的希望與信仰都遭受剝奪。聖戰軍喪失了曾經相信的一切,哽咽哭泣地逃離戰場。「精神之賊」偷取敵人的理性,將他們留在原地驚叫傻笑。聖戰軍的屍體被丟入「黑夜大鍋」,化身為面無表情的不死怪物重返人間,遵照妖精的指示繼續戰鬥。士兵們驚慌失措地倒在朋友的武器前,在他們空洞的雙眼中看見自己無從倖免的命運。
「當然,請用。」
「我知道我根本不需要扣安全帶,」他冷冷地說。「但是我喜歡假裝。假裝正常讓我覺得自己比較真實。順便一提,車子真不錯。比之前那輛爛車好多了。市議會終於通過公務車的預算了,是不是?」
十字聖戰軍從四面八方湧入影子瀑布——坦克、運兵車,以及步兵排成很長的隊伍。直升機像是憤怒的昆蟲在上空盤旋,於隊和-圖-書伍前端偵查敵情。數千名士兵穿越一大片空地,突破了理應只能從內部破壞的防禦系統。崇拜一名善妒之神的軍團,冷酷無情地攻入城中,直搗影子瀑布中心地帶,沿途不斷燒殺破壞。鎮民在他們面前抱頭鼠竄,發出絕望的哀號,以及臨死前的慘叫。
一支電話突然響起,他笨拙地朝電話看去。不管是誰打來,總之不會是找他的。這個時間他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而且不管怎樣,他一點也不想和任何人講話。調度人員根本不該把電話接過來的。對方十分頑固,尖銳的鈴聲不斷響著,最後艾利克森終於拿起話筒,只因為受不了這個鈴聲。
「只受了點傷。」海羊道。「你的槍法沒有想像中那麼準。話說回來,我很高興你記得我,因為我也記得你。」
但是接著十字聖戰軍拿出秘密武器——一群將生命奉獻給上帝,並且瘋狂地認同聖戰軍理念的巫術牧師。他們的法力來自世界的陰暗角落以及內心深處更加漆黑的所在,儘管他們從來不願向自己承認。結果重於過程,他們如此說,如果他們當真開口說話的話;只要打起上帝的名號,任何事情都可以找出合理的解釋。他們凝聚黑暗的法力,對影子瀑布的法師展開攻擊。影子瀑布的法師身受遠古石環的保護,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但是詛咒的魔法卻在轉眼之間被對方破除。引擎啟動,槍枝擊發,部隊再度開始推進。法師收拾心神,高聲吟唱,再度催動狂野魔法的力量。
「首先,你必須釋放你所召喚的聖戰軍之靈。」上校道。
「布瑞爾副警長,警長。我們有麻煩了。鎮上到處都出現騷動。我正要趕往達卡可瑞,科林斯跟路易斯人已經在高地大廈了。我們收到火災、械鬥以及爆炸的報案。聽起來情況十分混亂。那是什麼?等一等,警長,有人想要……什麼?」
「我不知道。」波麗的聲音答道。「太黑了,看不出來。四肢都在該在的地方,但是我的頭好痛。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他們踏入空無一人的街道,彼此靠得很緊,藉以相互慰藉。大部分的街燈都已經毀壞,但是藉由滿月的光芒以及建築物上的火光,他們還是可以看清街上的景象。煙霧的味道十分濃重,到處都是屍體和屍塊。血跡都已經幹得差不多了,但是有些還是有點濕。莫利森在一灘血跡上摸了一下,不過也只摸一下而已。有些屍體身穿軍服。
她點頭,跳入駕駛座。艾許上車,還沒來得及關門,她就已經駕車繞過路障,沿著道路繼續前進。她車速很快,但是開得非常小心,隨時注意前方有沒有其他路障。她的雙手緊握方向盤,用力到十指指節全都泛白了。
這一次,魔法深入自然界中,利用天氣的力量來對付聖戰軍。暴風憑空出現,天降傾盆大雨。士兵們被冰雪跟冰雹凍得難以動彈,接著又讓炎熱的陽光曬得頭昏眼花。雷聲隆隆,天搖地動,閃電筆直落下,擊毀地面的坦克,並將天上的直升機炸成火鳥。但是巫術牧師再度反制,截斷法師們與自然界的連結,天氣隨即回穩。牧師藉由整支軍團的狂熱信仰加持,法力強大異常。法師的人數和他們相差甚遠,又只能依賴石環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和聖戰軍對抗——特別是當牧師已經定位出他們的確實位置之後。
怪物們身形脹大,將整條巷子擠得水洩不通,然後張牙舞爪地對著聖戰軍一擁而上。巷道中充滿了尖叫聲與難聽的笑聲,以及皮開肉綻的恐怖聲響。卡通怪物將聖戰軍撕成碎片,玩弄他們的屍首,從頭到尾不曾停止狂笑。
褐熊先生轉身離開。摩斯眼睜睜地看他離去。當泰迪熊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後方之後,摩斯才終於恢復了行動的能力。他快步向前,將彈帶掛到自己身上,然後抓起步槍,追上泰迪熊。那個小雜種竟然敢恐嚇他,竟然敢讓他感到害怕……他轉過轉角,舉起步槍,接著突然停下腳步,因為他差點撞上一名聖戰軍的弟兄。
「你們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為什麼封閉道路?害我出車禍怎麼辦?」
法師十分明白,他們殘存的力量並不足以驅逐蠕蟲,同時聖戰軍已經快要接近他們了。他們無法驅逐蠕蟲,而在行蹤曝光之後也沒有能力保護自己,於是他們做了唯一能做的事。他們任由聖戰軍接近石環,毫不抵抗地面對死亡。他們靜靜地躺在地上,成為石環中央一群血淋淋的屍體。但是數秒之後,他們又凝聚了藉由自己的死亡所形成的魔力,將蠕蟲放逐到地底深處。有些武器威力太過強大,絕對不能使用。地表恢復平靜,建築不再倒塌,人們開始在廢墟之中搜尋生還者。
在他們來得及發表任何意見之前,士兵已經將槍口對準哈特,扣下扳機。就聽見喀啦一聲,什麼也沒發生。士兵困惑地低頭檢視槍,莫利森則迎上前去,一拳捶在他的嘴上。士兵後退一步,但是沒有跌倒,步槍也沒脫手。莫利森看準方位,一腳踢中對方的鼠蹊部。士兵面無血色地跪倒在地。莫利森奪走步槍,以槍托擊中對方腦側。士兵著地一倒,就此不省人事。莫利森露出凶狠的笑容。
「墮落?」莫利森道。「你一定不常出門。」
「立刻下車。」克勞富冷冷說道。「不合作的話,我會命令手下把你們拖出來。猜猜我們比較喜歡哪種方法?」
他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當場將對方毒打一頓。他力道沉重、動作迅捷,曾經受過的訓練跟經驗都不是該名士兵能夠望其項背。士兵同時還缺乏苟德心中的那股怒氣,冰冷無比的強大怒氣。空氣中濺滿血花,沒有一滴屬於苟德所有。終於有機會痛扁入侵者的感覺實在太好了,他一直到發現自己享受過頭了才終於停手。他任由不省人事的士兵摔倒在地,走上前去安撫哽咽不已的女孩。她像個孩子似地緊抱著他,在英雄裝裡尋找迫切需要的慰藉。小孩都相信英雄。
他可能已經醉到無法開車,必須給自己開張罰單。他咯咯傻笑,然後被自己尖銳的笑聲嚇了一跳。他通常不會這樣傻笑的。他可以搭出租車。沒錯,但是他不想搭。只要一搭出租車,很快地大家都會知道他在……酗酒。他必須維持形象。鎮民一定要對警長有信心,就算他自己都不再相信自己也一樣。再說,家裡又沒人在等他回家。從來都沒有過。他一輩子都是獨自過活。他允許自己的下唇微微嚼起,擺出一副自艾自憐的模樣。以前他的生活中還有李奧納多和麗雅兩個朋友,但是後來李奧納多死了,麗雅也變成鎮長。他的生活中只剩下工作,現在就連工作也快要不保了。為了專注在工作上,他放棄了愛情,放棄了婚姻,但是現在工作竟然如此對他。藉由證明他根本不是這塊料子來摧毀他的夢想。他不是夏洛克.福爾摩斯。他甚至連華生醫生都比不上。
他們在第一道曙光灑落石環時握起彼此的手,古老的音樂在他們體內鼓動,隨即化作歌聲激盪而出。法師吟唱咒語,體內燃起魔法之火,那是來自天地初開的狂野魔力,遠在人類發展出理性和科學前就存在於世,後來又順應自然法則而退居幕後的古老力量。那是一股反覆無常的強大力量,倨傲難馴,但是法師們依然喚醒石環長久以來所蘊含的魔力,並且用意志力將之收為己用。他們從各式各樣的古老源頭擷取力量,月亮與潮汐、牧線與灌木樹叢,以及世間萬物體內燃燒的生命之光。狂野魔法在法師所圍成的圈子之中逐漸壯大,四下亂竄,尋找宣洩的出口。壓力越來越大,迫切地渴望解放,但是法師們依然壓抑著這股魔力。他們將心智注入魔法最外圍的邊緣,心眼飄入空中,俯瞰整座城鎮,藉以摸清聖戰軍的行動。他們仔細觀察,逐步瞭解當前形勢,心裡也越來越涼。
「不要慌。法蘭克,我們會找到他的。他不可能就這樣憑空消失。這附近很可能有扇密門,只要找到密門,就可以找到他們的巢穴。沒什麼好擔心,他只是一條狗罷了。」
「他?他早就不在了。要強迫靈體停留在這個世界需要耗費極大的心力,我一套出所有答案之後就放他走了。」
他向對方開了幾槍,接著就被迫開始逃命。沒多久他就變成一名平凡的普通難民,和大家一起被聖戰軍的火力趕來趕去。最後他終於克服心裡的驚慌,殺出一條血路,加入一個由一群超級英雄所組成的冒險隊伍。和他一樣,這些英雄從衣櫃裡翻出多年沒穿的英雄裝,每個人心裡都認定影子瀑布需要他們。而就和他一樣,他們跑去與入侵者正面衝突,然後發現在持有現代武器的部隊之前,華麗的英雄裝只會讓他們成為顯眼的目標。每個人都有故事要講,關於躺在路旁等死的英雄,或是被人家當飛靶打下來的故事。
聖戰軍撤退到一定的距離之外,以自動武器展開掃射。大部分的子彈都在機械人堅硬的外殼上彈開,但是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機械人在槍林彈雨中倒地。時間機械人不顧己方的損失,一步一步勇往直前,將聖戰軍緩緩逼退,最後終於退出公園。他們盡可能地重新集結,不過信心已經受到戰力折損以及機器敵軍的壓倒性優勢而動搖。就在他們遲疑的時候,一道濃厚的迷霧升起,將整座公園籠罩起來。時間機械人一具接著一具撤退,無聲地消失在迷霧中。空氣裡的緊張氣息逐漸消褪,士兵們緩緩壓低手中的武器。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固守這個據點,請求更多部隊以及更強大的火力支持。但是此刻他們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迷霧,淹沒在體內一股首度掀起的挫敗感之中。
麗雅很快點頭,隨即跳下床來。她和艾許用最快的速度著裝,粗魯地套上衣服。麗雅率先穿好,接著馬上衝出房門、跑下樓梯。馬莎.艾許正在樓梯底下等她。麗雅停在她面前,突然察覺自己衣衫不整,不知道李奧納多的母親會有什麼想法,但是馬莎只是對她露出溫暖的微笑。
離開他家應該不會太難。前門有一名守衛,後門多半也有,但是書房旁的落地門應該不會有人看守,畢竟那外面只有一座沒有出口的花園,除了前任屋主在牆角的狗洞上加裝的小門之外。卡拉漢沒有養狗,所以任由那扇小門被雜草所淹沒,現在除非本來就知道那裡有門,不然根本看不出來。洞口有點小,但是他擠得過去。他一定得要擠過去。他蓋回盒蓋,在上面輕拍一下,彷彿在道歉,接著在自己有時間想出阻止自己離開的理由之前,打開落地門走了出去。
還有普克,虛弱的普克,武器大師普克,一拐一拐地四下奔走,下達命令,安排策略,不時嘲笑著死去的聖戰軍。他頭戴「混亂之冠」,壞運如影隨形,所到之處,敵人全部陷入恐怖的命運之中。
「喔,他們常常會來這裡演唱。」她解釋道。「這地方少了他們就不一樣了。」
「不是賄賂你,小鬼,你無法提供我要的協助。但是你的上校看起來是個對現實世界瞭解甚深的男人。」
米蘭微笑:「我很懷疑。」
李察.艾利克森警長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和桌上那瓶威士忌酒瓶大眼瞪小眼。從辦公桌最底下的抽屜裡拿出來時,那瓶酒還是滿的,但是他竟然不知不覺就在一個小時內幹掉三分之一。顯然只要有心,人類什麼事情都辦得到。他很高興知道自己還有這點專長。他沒有能力逮捕謀殺犯,沒有能力保護鎮民,但是至少他有辦法喝得爛醉如泥。他苦苦一笑。實在是太老套的戲碼了:遇到挫折就只會躲到酒瓶後面的硬派警長。這種戲演得好的話可以是悲劇,演得不好就變成鬧劇了。只不過,他根本不打算演戲。他只是個需要喝酒的平凡人罷了。
「妳是說我很隨便?」莫利森神色傲慢地揚眉問道。
「好吧,」少尉道。「呼喚他。為了你的性命著想,他最好會回話。」
他們說謊。
「斷了也要舉。」士兵道。他笑呵呵地看著蘇珊掙扎地舉起另外一隻手,臉上流下痛苦與吃力的汗水。哈特皺起眉頭,強行克制自己的怒火。攻擊那個士兵很可能會導致自己的死亡。他必須等待適當的時機。士兵終於玩膩了,於是命令蘇珊不用再試。
「不然的話?」麗雅問。
「你也要搜我的身嗎?」
法蘭克.摩斯在怪物開始行動的同時轉身拔腿就跑,而當第一聲慘叫傳入耳中時,他已經身處小巷之外。他感受到胸口跟背上傳來彈帶拍擊的痛楚,完全沒有想到手裡握著的那把步槍。他將朋友、弟兄、職責以及信仰通通拋到腦後,瘋狂喘氣,死命奔跑,一直害怕背後會有東西把他抓走,但是始終沒有怪物追來。他在即將抵達街尾的時候突然停下腳步,看著一條身影步出陰影,來到他面前。
最後他們抵達市議會正式開會的場所——喬治王朝宮。這棟建築和其他建築一樣遭受猛烈的炮擊,不過一樓的部分基本上沒受到什麼損害。聖戰軍拳打腳踢地將市議員趕進去,命令他們在大會議室的會議桌旁坐下。這裡如今已經變成另外一個世界了。對於聖戰軍如此清楚鎮上的情況,市議員們並不感到驚訝,因為對方老早就在吹噓鎮上有多少聖戰軍間諜了。領導這隊聖戰軍的少尉軍官拉過一張椅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面對市議員坐了下來。他很年輕,約莫二十出頭,頭頂微禿,嘴角始終掛著不懷好意的微笑。他叼著一根又粗又黑的雪茄,就連說話的時候也不拿下來。市議員戰戰兢兢地聽他說話,萬一漏聽了什麼導致少尉需要再說一遍的話,他們免不了又是一陣好打。
「我是米蘭醫生,請你們多派點人過來。」
蘇珊.都伯伊絲坐在遠方角落的陰影中,為了確保一切順利而觀察著波麗跟哈特的一舉一動。她不知道如果發現事情不順利的話應該採取什麼行動,但是她向波麗承諾過自己會來支持她,而她很重視自己的承諾。由於許下承諾這種行為很容易讓人看透她心裡在想些什麼,所以蘇珊鮮少對人承諾,而這也凸顯出這件事情對她而言有多重要。她短暫將目光自波麗跟哈特身上移開,迅速看了看酒吧內部的狀況,臉上露出一絲厭惡之色。她不喜歡洞穴酒吧,從來沒有喜歡過。懷舊是件好事,卻沒有什麼意義。蘇珊強烈主張人應該要活在當下,或是偶爾藉由她的塔羅牌進入未來。總之,不要迷戀過去,她常常如此說,特別是在幾杯黃湯下肚之後。迷戀過去,你只會看見過去曾經犯過的錯誤,並且深受其擾,不管你喜不喜歡。她和往常一樣混搭流行服飾與雜亂布條,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在匆忙之中搭配出來的結果。她不喜歡盛裝打扮,也不喜歡整理儀容。我就是這樣毫不做作,所見即所得。蘇珊滿腦子都是這些有的沒的的格言,主要是因為她想要隱藏自己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接受自己無法給人帶來良好的第一印象的事實,她完全沒有那個本事。
苟德再度停下腳步,察看四周,凝神傾聽。不遠處有火焰燃燒的聲響,不過此外沒有任何入侵者的蹤跡。要嘛就是入侵者認定這裡沒有佔領的價值;不然就是對方兵力過於分散,沒有能力防守所有街道。不管是哪一種情況,街上一定會有巡邏部隊,而他最好在巡邏部隊發現之前帶領大家離開大街。他重重喘息,想要將疲憊的感覺逼出體外。對於這個年紀的人來說,他的體魄十分壯健,但是眼睜睜看著這麼多人死去卻讓他感到極度無力。他覺得年老力衰,但卻不能讓這種感覺拖垮自己,當有人還需要他的幫助時絕對不能。
到處都有人試圖反抗,但是反抗勢力太過零散,孤立無援。儘管有不少人在事前看出端倪,但是入侵行動來得太過突然,根本來不及反應。聖戰軍突破城鎮的防禦系統,毫不遲疑地邁向最終目標——控制大石棺,進入骸骨以及寒霜長廊,前往時間老父以及永恆之門所在地。入侵行動持續了數個小時,也有人說數天,最後前鋒部隊終於抵達公園,也在那裡首度遭遇真正的反抗。一群金屬機械人自四面八方湧來,了無聲息地撲到聖戰軍身上。它們手中染滿鮮血,臉上面無表情,斷人肢體、碎人骨頭,以最有效率的方法擊殺聖戰軍。
他眼著他們走出書房,穿越走廊,自前門離開。他站在門口,槍口始終對準聖戰軍,靜靜地看著他們踏入雜草叢生的花園。花園中沒有颳風,但是樹枝卻搖晃不已,籐蔓也不斷蠕動,深綠色的樹叢彷彿具有生命。兩名聖戰軍停下腳步,疑惑地看向四周。動手。米蘭輕聲道。花園立刻化身飢餓的怪物撲向聖戰軍。籐蔓猝然竄出,緊緊糾纏兩人的雙腳,發出一陣有如貓咪般的叫聲,深深地陷入他們的血肉中,劃開他們的皮膚,撕碎他們的肢體,屍塊散落整座花園。花朵咀嚼著人肉,樹根吸收著鮮血。
兩名聖戰軍軍官四下打量著米蘭醫生的書房,臉上露出同樣鄙夷的神情。他們的目光中充滿著厭惡和叛徒打交道的感覺,顯然這不是他們自願接受的任務。他們是奉命來找米蘭醫生的,這並不表示他們必須喜歡這個命令。米蘭的態度十分熱誠,拉出椅子和白蘭地招呼軍官,但是他們通通回絕了。
艾許抱怨道:「我都忘了做完愛的妳是什麼樣子。別人都是會餓或是想抽煙,就只有妳會想說冷笑話。」
「我們有的是時間。」另外一名士兵說道。「我們的進度大幅超前,有很多時間可以找樂子。我認為我們應該先來軟的,你知道?她看起來像是那種只要用點手段就會非常合作的人。」
一輛吉普車緩緩前進,為跟在後面的士兵提供掩護。苟德迅速離開掩體,開槍打爆一顆輪胎。他不能讓他們越過自己。他的人需要時間逃命。子彈狂擊而來,週遭的牆壁噴出無數碎片。他隨時都能射穿門鎖,躲入屋內,但是除非走投無路,不然他不打算這樣做。情況不妙,但是他還撐得住。他臉上露出難看的笑容。奇怪的是,此刻的他感覺到多年不曾感受到的青春與活力。為了保護無辜而隻身與強敵對抗,英雄就是要這樣幹才對。
「不用拿武器威脅我,」時間冷冷地說。「我根本不在此地,這只是我送入你們腦中的幻象而已。放心。馬裡,幫手就快到了。本來我應該早點趕來,但是有事要忙。此刻我的手下都分散在鎮上各地。」
一排士兵在推進的時候與主力部隊分開,很快就完全迷失了方向。他們圍在一座路牌之下,試圖尋求方向指引,結果卻發現路牌上的字會在他們沒在看的時候自動改變,有時候甚至就在他們的注視下開始變化,上面所提供訊息要不是毫無用處,就是相互衝突。聖戰軍破口大罵,路牌也開口回罵。他們開槍將路牌打成蜂窩。路牌摔倒在地,上面的字變成「喔,我快死了」。士兵們對著路牌又踩又叫,接著朝向附近建築胡亂開槍,聽見有人驚叫就哈哈大笑。
「你會為這些話付出代價的。」蘇珊笑著說道。「付出慘痛的代價。他現在正在跟朋友訴苦,因為我不欣賞他那折磨人的天賦,或者說是我實在受不了他整天掛在嘴上說東說西。跟年輕小伙子在一起非常有趣,只是他們的注意力過於單純。如果單純集中在做|愛上面的話,我並不介意,但是他就是喜歡喋喋不休地談論他的音樂……要是我對音樂有興趣的話,我就會買一支音樂按|摩|棒。我並不擔心。他會回來的。他們總是會回到我的身邊,就連你也不例外,史恩。」
「你今天晚上心情不好,史恩,心裡有事嗎?」
他很高興再和_圖_書次與波麗見面。她看起來美極了。裝扮有點過火,不過他曾經見識過更糟糕的。離開家門,遠離房子的影響範圍之後,她看起年輕許多,也自在許多。哈特非常清楚自己身上這套衣服已經一個禮拜沒換洗了。他是在一股衝動下踏上尋找影子瀑布的旅程,根本沒有時間打包行李,只是拿些日常用品塞到背包裡就出發了。現在想一想,他覺得自己似乎不只是因為一時衝動,反而像是接受了某種暗示,似乎影子瀑布在當時就已經接管了他的命運一般。他本來沒有放在心上,不過如今他真希望自己有花點時間多帶幾套衣服。他希望能為波麗盛裝打扮。她是個值得為她盛裝打扮的女人。他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拿著酒杯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於是急急忙忙地走到波麗面前,將那杯杏桃白蘭地加檸檬汁遞給她。他暗自皺了皺眉頭,不明白這種東西她怎麼喝得下去。他們相對而立,一邊喝酒一邊朝對方微笑,誰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或是說些什麼。
「錢不是問題。」米蘭語氣平淡地道。「但是我的敵人已經近在眼前。我現在就需要你們的保護,不然就太遲了。你是軍官,這種事一定可以安排。或許你可以留著要付給我的錢。我絕對不會洩露出去的。」
「我們不該讓他去的。他會被殺的。」
突然間,酒吧中的燈光全部熄滅,喇叭擴大器中的音樂轉為沉悶的雜音,繼而完全消失。樂團慌了手腳,停止演奏,酒客們也不再繼續交談,整間酒吧隨即陷入一片寧靜。正當有人開口詢問的同時,整棟建築突然開始震動。尖叫聲此起彼落,地板劇烈搖晃,接著一切重歸寧靜。酒吧經理以信心十足的聲音大聲說些安撫人心的言語,但是人們根本聽不進去。哈特摸黑伸手握住波麗的手掌,發現她正害怕得猛發抖,於是掌心使勁,希望能夠為她提供些許慰藉。酒吧再度劇震,比之前更加猛烈。人們於驚叫聲中摔倒在地,到處都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響。酒客開始慌了,尖叫聲自四面八方而來。有些人滿嘴咒罵,朝著他們認定的出口方向努力擠去。
最後一切都會過去的。他們如此承諾。
聖戰軍在一間會議室中找到三名市議員。主事的軍官在一張名單上比對他們的姓名,然後命令其中一位市議員走上前來。市議員困惑地遵照指示,軍官則語調平淡地命令手下將其射殺。其他兩名市議員目瞪口呆地看著同儕的身體離地而起,撞在身後的牆上,緩緩滑落地面,在牆面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跡。聖戰軍將兩名市議員帶出會議室時,他們已嚇得六神無主,沒有任何抵抗的意圖。軍官命令手下焚燬該棟建築,士兵們一邊放火一邊大笑。他們是在執行上帝的旨意,這種感覺真好,真是太好了。
儘管如此,眼看鎮民受苦受難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對他而言依然是件非常煎熬的事。打從入侵行動開始以來,他就想要出門幫忙,但是聖戰軍不允許他這麼做。他們堅持要他待在書房中,甚至派人守在大門口,以防他和聖戰軍合作的事情洩露之後會有人想要對他不利。他不喜歡對方使用「合作」這個字眼,但還是點頭同意他們派人保護。一定會有人不諒解他的作為的。
「在影子瀑布裡,死亡並不是什麼大問題。我們不會對死者沒有偏見的。人們曾經相信過他們,這才是重點。」
卡通狗跑入一條狹窄的巷道之中,聖戰軍吵吵鬧鬧地追了進去。但是進入小巷之後,卻找不到卡通狗的蹤影。士兵們停下腳步,打量四周。這是一條死巷子,沒有其他出口,那隻狗根本無處可躲。摩斯突然有種心臟被一隻冰冷的大手握住的感覺,於是轉身面對少校。
「她沒辦法。」波麗道。「她的手斷了。」
他一直自認堅強,堅強而又有用的男人,一個當事態危急的時候,別人可以依賴的人。但是謀殺案開始了,接二連三地發生,他終於瞭解自己根本不是想像中的那種猛探。以前沒事的時候,他常常幻想偵辦謀殺案是什麼感覺,幻想自己是夏洛克.福爾摩斯,以偵探技巧懾服人心。如今幻想成真了,但卻變成一場惡夢。
對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轉身,往艾許的腹部就是一舉。艾許被這拳的力道打得彎下腰去,隨即看見對方的膝蓋迎面而來。麗雅大聲尖叫,克勞富則從後方抓去,將她雙手緊緊固定在身側。艾許靠在引擎蓋上猛搖頭。士兵雙手抓住他的胸口,用力將他撞向車身,一連撞了好幾下。車子在衝擊之下不斷搖動,麗雅臉色發白地聽著艾許的身軀不停撞車的聲響。他始終沒有發出任何叫聲。士兵停手,喘了幾口氣,臉上露出興奮的笑容。
「抱歉,」蘇珊道。「我只是不希望今晚出現任何差錯。波麗這輩子已經夠悲慘了,她有權獲得一點幸福。今天晚上她一定要有個愉快的夜晚,不然我就要某人付出代價。」
所有士兵通通轉頭看他,因為他的聲音中透露出一股全新的氣息,一股……恐怖的氣息。卡門嚇得後退一步,克勞富則放開麗雅的上衣。儘管艾許已經挨了一頭毒打,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血跡或是瘀青。雖然沒有多說什麼,或是多做什麼,但是那一刻,艾許整個人就是突然變得恐怖了起來。他全身籠罩在真實的本質之下,成為一具死而復生的屍體,並且讓士兵們瞭解到這種本質所代表的意義。他們血液凝結,迅速後退,完全讓恐懼的情緒擄獲。他們根本不打算舉槍,因為他們很清楚開槍不會改變任何情勢。他們在艾許的眼中看見死亡,在他的聲音裡聽見地獄。他們全都無法面對眼前的怪物。
「我不是真的生命。」卡通狗道。「儘管我活在真實世界之中,卻依然保有許多動畫界的特質。比方說,我可以變大……」他突然拔高二十呎,身體有如氣球一般脹大,嚇得聖戰軍趕緊後退,紛紛舉起手中步槍。「或是變小。」他迅速縮小,變成一隻老鼠般的體型,在聖戰軍腳邊快速遊走。他們尖聲大叫,出腳亂踩,但是卡通狗輕鬆閃開。他變回原來的體型,站回原來的位置,神色不善地瞪著不安的士兵。他的牙齒開始變尖,腳掌上也冒出利爪。「另外,為了怕我應付不來,我還帶了幾個朋友。」
「我沒這個意思。」
「啊,你出現了,法蘭克。」指揮他們單位的少校說道。「剛剛我們還以為你迷路了呢。場面這麼混亂,很容易跟丟,一定要跟緊一點,這才是好孩子。我們沒時間組織搜索隊。看來你弄到一把槍了?我就是喜歡行動派的人。我認為可以不要去管什麼裸體,什麼不拿武器的懲罰了。你已經證明了上帝對你的眷顧。現在一起來吧。我們正在追蹤一隻惡魔,幸運的話,他會帶我們前往他們的巢穴。」
一輛坦克呼嘯而來,轉動炮管瞄準傑克。他轉身面對坦克,坦克隨即開火。傑克.費契輕易閃過炮彈,衝向前去,雙手抓住右邊的履帶,當場將坦克整台舉起,翻倒在地,完全不把幾噸重的鋼鐵當作一回事。坦克指揮官自炮台上方爬出,揮舞手槍。傑克抱起對方腦袋,順手轉過一百八十度。指揮官脖子折斷的聲響在混亂的局面之中根本細不可聞。
他們雙手被銬在身後,脖子上各自套著繩索,繩索的另外一端握在一名聖戰軍手中。他們腳步虛浮,垂頭喪氣,只能小心看路,避免摔倒。如果摔倒的話,聖戰軍就會拖著他們在地上爬,直到他們自己想辦法站起來為止。聖戰軍認為這種行為十分有趣。市議員們已經放棄逃跑或是獲救的念頭,根本不會有人看到他們如今這副糗樣。在強烈炮擊與屠城行動中存活下來的鎮民要不是躲在隱密之處,就是已經逃命去了。好像影子瀑布裡面還有地方可逃一樣。聖戰軍一邊高唱酒歌與聖歌,一邊拖著市議員在燃燒的地獄中招搖過市。
下條街口突然傳來一陣尖叫。苟德指示其他人待在原地,躡手躡腳地走到轉角,探頭看了看外面的情況。只見兩名士兵將一名青少女堵在一棟建築的門口,一邊哈哈大笑,一邊拉扯少女的衣衫。她哭哭啼啼,大聲討饒,但是這樣做卻只有提高他們的興致。苟德心想自己應該假裝無視,帶著跟隨自己的人們離開。他必須對那些人負責,不能隨便跑出去扮演英雄救美。但是他沒有辦法對任何求救聲充耳不聞。他一輩子都在保護弱小,懲奸除惡。他的天性就是如此。他乃是行動派硬漢,神秘復仇者,這些稱號絕對不是浪得虛名。
他盡可能維持正常冷靜的語調,但是週遭的黑暗已經令他神經緊繃到了極點。幽閉恐懼症的感覺突然襲來,他臉上流滿冷汗。他站起身來,再次確認頭上瓦礫的強度。在他用力推擠之下,一塊石頭突然鬆動,四周隨即響起許多石頭碎裂的恐怖聲響。他連忙放開手掌,但是聲音卻沒有跟著停止。哈特對著黑暗露出難看的笑容。一不做,二不休……他決定繼續施壓。鬆動的石頭向旁移動,然後掉了下來,墜落在他腳邊。一道灰色的光線灑落,驅走了密閉空間中的黑暗。光線不強,但是起碼可以看出物體的輪廓。波麗將臉移動的光線之下,哈特必須強自忍耐,才不至於露出擔心的神情。她的臉上佈滿瘀青及傷痕,而且不受控制地抖動。接著他看向她的身後,發現黑暗之中還有其他物體在動。密閉空間裡還有兩個人,神情萎靡地躺在一起。其中一個正掙扎坐起。哈特立刻來到他們身旁,波麗則在眼睛適應黑暗之後發出聲驚呼。
「我是富拉希爾鎮長,如果這通電話不是百分之百必要的話,你就要倒大楣了。什麼事?」
傑克走上台階,推開大門,步入走廊,朝向會議廳前進。聖戰軍擠在走廊上且戰且走,傑克則是好整以暇地慢慢前進。接著四周逐漸安靜下來,士兵們不是子彈用盡,就是槍管過熱,無法射擊。沒過多久,整條走廊中就只剩下稻草人身上火焰燃燒以及他腳上的細枝在地板上摩擦的聲響。聖戰軍撤入會議廳中,傑克.費契隨即跟了進去。少尉一把抓起馬裡,拉到身前,另一手持槍抵住他的腦袋。
「你說得沒錯。」蘇珊道。「來聊聊吧,史恩。讓我分心。」
「快開。」艾許道。「先離開這裡再說。」
「我不知道他有這種本事。你知道他有這種本事嗎?」
麗雅對準他的大腳用力踩下,克勞富又驚又痛,當即鬆開雙手。她掙脫克勞富的束縛,往艾許衝去,但是沒跑幾步就被另外兩名士兵制伏。克勞富走到她面前,兩個人都在大口喘氣,只不過他的臉上掛著笑容。他一把抓住她的上衣,用力向外扯開。
接著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酒吧的一面牆隨即向內炸開。磚塊、石頭以及木頭有如炮彈碎片般疾射而來,轉眼間劃傷許多驚慌失措的酒客。鮮血四濺,殘軀墜地,人們的叫聲中充滿恐懼與痛苦。爆炸的力道將哈特震得離地而起,跌落在某人的身體上。他希望自己撞到的不是波麗。一塊碎片狠狠撞上他的手肘,整條手臂因此失去知覺。他感覺鮮血在臉上流動,卻分不出是自己還是別人的血。他大聲呼喚著波麗,不過聲音完全淹沒在混亂之中。他抬起一腳,使勁站起身來,在黑暗中找尋波麗。接著又是一聲爆炸聲響,比第一下還要大聲,震得天花板整個塌了下來。驚叫聲不見了,淹沒在不斷坍落的廢墟殘骸中,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洞穴酒吧中沒有任何聲響。
「不,」他語氣堅定地說。「我不是殺手,也不會因為你而成為殺手,這樣會讓我背棄所有我在小朋友世界裡所代表的一切。我本來想叫你下地獄去,但是我認為你已經身處地獄之中了。」
他始終沒有發現對面二樓窗戶後方的那名狙擊手;沒有看見對方透過瞄準鏡瞄準;沒有看見對方扣下扳機。子彈正中苟德的左眼,令他的腦袋撞上後方的房門。萊斯特.苟德彷彿沒有骨頭一般癱倒在地,在門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跡跟腦漿。
倖存的英雄改變戰鬥模式,以游擊戰對抗入侵部隊,自暗處突擊,打完立刻閃人。他們成功出擊幾次,卻不足以減緩入侵部隊的推進速度。沒有特殊能力的英雄在衝突外圍組隊出擊,盡其所能地解救無辜群眾,帶他們前往安全地點,至少是他們認為安全的地點。
「杏桃白蘭地加檸檬汁。」波麗自動說道。她喝光杯中的酒,將杯子交給他。他穿越人群,來到吧檯前,抓住酒保的注意,幫她跟自己各點一杯飲料。波麗滿心佩服。除非酒吧空無一人。而她又剛好坐在酒保面前,她從來都沒辦法這麼輕易地吸引酒保的注意。其實她並不想這麼快就點第二杯酒,但是她又不希望拒絕詹姆士的好意,也不想給他太過沉悶的印象。她微微生氣地搖了搖頭。自己獨居太久,社交技巧已經因為缺乏練習而生疏。今天晚上必定會是一場災難,她感覺得出來。驚慌的情緒有如閃電一般擊中她,她只能竭盡全力地待在原地,極力克制自己想要大聲尖叫逃離酒吧的衝動。她努力壓抑緊張的感覺。詹姆士不會搞砸這個夜晚的。她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她對他就是有種莫名的信任。
「影子瀑布遭受敵人入侵。」蘇珊道。「恐怖份子,或是其他部隊。」
艾利克森又幫自己斟了一大杯酒。拿最喜歡的咖啡杯來喝威士忌,想想其實挺詭異的,甚至有點……褻瀆。這個想法讓他覺得好笑,但是此刻的他根本笑不出來。其實他沒有那麼愛喝威士忌。那味道就跟鼬鼠尿沒什麼兩樣。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咖啡杯,杯上貼有一張超時空戰警的照片,旁邊還有一個對話泡泡,寫著:「這裡歸我管!」是呀,沒錯。眼看照片裡的超時空戰警面帶責難地瞪著自己,艾利克森當場就把杯子轉個方向,眼不見為淨。他看了看手錶。時間很晚了。再過一個小時就不能說晚,已經要開始說早了。他應該回家休息才對,但是由於太累了,他根本動都懶得動。太累了,太醉了。
接著另外一輛吉普車自街角出現,其後還有許多步兵奔跑而來。一定是受困的士兵用無線電找來的援軍。苟德探頭一算,一共有十四名士兵。對方隨即開火,將他轟回掩體之後。情況不妙,但是他曾經面臨過更艱困的處境。他迅速檢查口袋中的彈藥。一顆手榴彈,一顆不曾測試過的煙幕彈,以及僅存的幾顆子彈。走到這個地步已經消耗掉他大部分的彈藥了。更多的子彈擊中他的藏身處,有幾顆甚至擊中他的護甲。子彈的威力不足以射穿護甲,但是撞擊的力道依然令他感到疼痛。明天他全身上下都會佈滿瘀青。
接著他閉上嘴巴,轉頭看向窗外,因為外面突然響起許多吶喊跟槍聲,然後又是一大堆充滿恐懼與痛苦的慘叫。
她深情款款地看著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和史恩.莫利森一同出門的一大好處就是不管穿什麼出門都比他好看。他身上穿的還是那套上衣、牛仔褲和皮夾克,而且所有衣物看起來都像是有人穿著睡覺,而且睡得非常不老實的樣子。史恩從不在乎時尚這種東西。他總是表現出一副心中有比時尚更重要的事情值得關心的樣子。蘇珊非常肯定這種態度只是用來掩飾缺乏品味的面具而已,但是她從來不將這個想法宣之於口。這時他正在看著她觀察波麗和哈特。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脖子後方游移。她轉過身去面對他。他對她笑了一笑,那神情在好笑之中微帶一絲惱怒。
他將沉重的盒子帶回書房,放上書桌,然後去找剪刀。就跟往常一樣,剪刀總是擺在最後才會想到要找的地方。他很快地剪斷膠帶,打開盒蓋,不過在聞到一陣臭味之後立刻僵住了。那股味道很濃,很難聞,似乎以前聞過,但又想不起來是什麼味道。他將盒蓋放在盒子旁邊,自盒中取出一團填充用的廢紙,然後就看到了洛伊斯送來的禮物——萊斯特.苟德的腦袋。腦袋上一個眼睛已經不在眼眶中,後腦一片血肉模糊;嘴巴微微開啟,下巴染有乾枯的血跡,僅存的一顆眼球用責備的眼神瞪著卡拉漢。
「好吧,我立刻趕去。叫所有市議員通通前往市政府,在我抵達之前不准任何人離開。繼續聯絡艾利克森警長,派人前往骸骨長廊敲時間老父的門。他不能就這樣放棄我們。」她微微用力地掛下話筒,看著艾許。「出大事了。影子瀑布遭遇一支火力強大的不明勢力入侵。全鎮都受到攻擊。不管對方是誰,總之擁有一整支部隊為後盾,而且訓練極度精良。他們已經控制好幾個重要據點,如今正試圖摧毀我們的通訊網路。目前他們在轟炸鎮上某些地區。坦克車、卡車以及直升機在沒有遇到抵抗的情況之下自四面八方湧入影子瀑布。我們的防禦系統癱瘓了。沒有人知道原因。」
「立刻下令離開這裡。這是陷阱。」
雙方人馬都不在乎在激烈的衝突中誤毀多少建築、誤殺多少無辜。一隻由狂風組成的怪物竄入街道,將所到之處的一切通通凝結成冰。士兵炸毀路旁的建築,藉以將妖精活埋其中。聖戰軍與妖精大戰不休,除了戰爭的快|感之外全然無視週遭的一切。直到最後,雙方形成無聲的共識,各自停手,退回防線之後,治療傷兵,重新擬定進攻計劃。
「這裡就是一個過夜的好地方。」哈特指著隔壁的建築說道。「看來屋頂曾被炮彈擊中,但是火勢並沒有蔓延開來,一樓應該很安全,而且也不像有人在家的樣子。你們待在這裡,我去尋求援助。希望影子瀑布中還可以找得到人幫忙。」
吉普車以極快的速度自街角轉來,一邊的兩個輪胎幾乎離地而起。車上一名士兵看見苟德,指著他的方向大吼大叫,語氣聽來極不友善。苟德仔細瞄準,一槍將那士兵擊落吉普車。吉普車緊急煞車,車身打側,擋在道路中央。苟德再度開槍,在駕駛來得及離開座位前將其擊斃。另外兩名士兵跳出車外,矮身躲在吉普車後,隨即拔出手槍。苟德離開街道,隱身於路旁的一扇門前的門廊後方。情況不算太糟,對方只剩下兩個人。他有辦法解決他們,然後再去和其他人會合。
他們步伐緩慢地走在荒涼的街道上,不確定該往哪個方向前進。街道安靜異常,彷彿惡夢一景,完全只聽得到火焰燃燒以及他們自己的腳步聲響。觸目所及儘是廢墟與屍體。男人、女人和小孩以難看的姿勢躺在地上,透過空洞的目光看著家園付諸一炬。哈特想要說點什麼安慰不停顫抖的波麗,但是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太震撼,根本沒有辦法簡化為單純的言語宣之於口。他曾在電視上看過無數的戰爭場面,但是在真正面對血淋淋的屍體跟燃燒廢墟的濃煙時,電視裡的場面根本算不上什麼。眼前的景象就好像是某名憤怒的神祇憑著衝動毀滅一整條街道,只為了懲罰街道過於獨立,過於安逸,過於冷漠。彷彿這裡的安逸生活觸怒了報復心強烈的真實世界一般。
至尊蠕蟲繼續發威,在地下挖出的通道影響了週遭所有建築。一棟房子突然倒塌,似乎完全失去支撐的力量。許多建築開始晃動,牆面出現裂痕,在至尊蠕蟲的威力之下緩緩傾倒。無辜的鎮民死在殘骸中,到處傳來受傷及受困民眾的尖叫。法師們大吃一驚,隨即改變咒語,命令克羅姆.克魯契回歸地底,但是他卻以強大的意志對抗法師的命令。他已經被困在地底數百年,好不容易獲得解脫,絕不願意輕易再度受困m•hetubook•com•com
士兵瘋狂掃射,不斷射中自己人,但是對方在他們之間穿梭自如,擊斃任何觸手可及的人。他的手掌有如利刃,雙手力大無窮。他轉過刻著笑臉的蕪菁大頭,透過窗戶看向少尉,嘲諷地行了個軍禮。傑克.費契進城了。
「或許他們以為所有人都死了。」波麗終於道。「或許他們放棄了,離開了。我們上方可能有好幾噸的瓦礫。」
「下次我再打你,你就給我立刻躺下,白癡。」
「妳建議的地方真不錯。」哈特湊向前去,提高音量叫道。「妳的酒快喝完了。要再來一杯嗎?」
「我已經派手下來找你了,少尉。很快你就會聽見他嗜血的叫聲。」
卡拉漢偏過頭去。他不能出面干涉。他不能讓自己被對方抓到。他必須為影子瀑布發生的事情負責,他必須想辦法解決這次危機。他想到一個可行的辦法。有一個人或許有能力阻止聖戰軍的入侵行動。一個擁有信仰跟力量的男人,聖奧古斯丁。
副官舉手作勢毆打米蘭,但是上校比個手勢阻止了他。「瀆神!我早就知道你是這種人。恭喜,醫生。我認為應該要花點時間好好教訓你。我手下有對痛苦瞭解十分透徹的審問專家。在和他們相處一段時間之後,你一定會把所知的一切全盤托出。」
「不要碰她。」艾許道。
他聽見士兵接近的聲響,急忙推著女孩朝向自己人所在的街角奔去。女孩不願意放開他,他必須用力去推才能強迫她前進。這時她也聽見吉普車的聲響,終於轉過身去拔腿逃跑。苟德站在原地不動。他不可能跑得比吉普車快,但是應該有能力拖延時間,好讓女孩抵達其他人那裡,然後一起逃生。他可以晚點再和他們會合。他自腰間的槍套拔出手槍。這把槍已經過時了,威力無法與現代武器相提並論,但是由於他跟這把槍一同出生入死多年,所以從來沒想過要換槍。這把槍很準、很可靠,他對任何手槍的要求也不過就是這些罷了。
卡拉漢神父獨自坐在書房,神情十分擔憂。其實沒有什麼好擔憂的,聖戰軍向他保證過一切都不會有事的。儘管如此,他還是坐在書房裡,滿心不安地聽著街上傳來的女人叫聲。叫聲突然間消失了,繼之而來的寂靜聽來更加難受。卡拉漢看向窗外,眼睜睜地看著許多建築物中竄出火苗。他再度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世界著想,但是雙手卻忍不住緊握拳頭。他知道放聖戰軍入城必定會導致衝突,但是結果重於過程。永恆之門一定要交由基督教權威掌控。這扇門太重要、太強大,絕不能讓時間老父那種只對自己負責的異教徒管理。如果永恆之門真的是通往上帝的途徑的話……想要控制永恆之門就必須佔領影子瀑布,但這只是暫時的。等到聖戰軍弭平所有反抗勢力,影子瀑布就會重歸寧靜。毀滅的家園將會重建;無辜的人們將會找到慰藉。為了帶來更美好的良善,入侵行動乃是必要之惡。
十字聖戰軍拖著在廢墟中找到的七名市議員在街道上前進。四面八方都是燃燒的廢墟,火焰自焦黑的輪廓之中衝入天際。荒涼的街道上到處都是瓦礫和碎玻璃,屍體與傷者更是隨處可見。聖戰軍對這一切視若無睹。他們已經開始慶功了。有些人喝著從無人看管的商店中搶來的烈酒。他們哈哈大笑,歡喜高歌,不時踹上市議員幾腳,逼得他們加快步伐,或者純粹只是為了找樂子。七名市議員低頭不語。他們身上都有飽受毆打的血跡跟瘀青;他們已經學到教訓,知道不能繼續抗議或是抱怨。三名市議員已經慘遭處決。一來是因為聖戰軍不喜歡他們的請求;二來是為了讓其他市議員乖乖合作。
哈特在一點點吃驚的神情中付了酒錢,回過身來看向波麗。她的目光停留在舞池中,顯然迷失在自己的思緒裡面。他看得出來剛剛會面的時候她有點緊張,但是現在似乎已經平靜下來了。在如此長久的獨居生涯之後,再度走入人群對她而言必定十分困難。他應該要盡可能地體諒她的感受,幫助她放鬆心情面對這一切才是。但是話說回來,她應該不可能比他緊張。他向來不擅長第一次約會。事實上,他提早半個小時抵達,先來察看環境。每到一個新地方,他都需要一段時間熟悉環境,不然就會渾身不自在。他需要知道吧檯長成什麼樣子或是廁所位於何處這類的小事。
士兵們衝上去追趕卡通狗。那隻狗看來似乎隨時有可能昏倒,但是始終沒有被追上。聖戰軍又叫又笑,三不五時對空鳴槍,只為了欣賞卡通狗哀號閃避的蠢樣。摩斯沒有笑。那隻狗似乎不具有任何威脅,但是他不相信在這座上帝遺忘的城鎮中所看見的任何表象。再說,獵殺超自然生物乃是職責,並非娛樂。嘲笑不但是一種不恰當的舉動,而且容易使人分心。
妖精在全鎮挑起戰端,走散的妖精攻擊零星的聖戰軍。一名妖精朝一輛自旁邊的街道轉來的坦克車衝去。他的利爪輕易劃破厚重的裝甲,簡直跟打開食品罐頭沒有兩樣。坦克中的士兵驚聲尖叫,試圖將妖精甩開,而他則有如馬背上的騎師般緊抱車殼,不肯放手。他一面喘息,一面狂笑,穿越自己扯開的裂縫,跳到驚嚇過度的士兵身上。他們被困在狹窄的車體中,沒有空間反擊,也沒有辦法逃跑。妖精拔下他們的腦袋,就著斷頭處狂飲鮮血。坦克車內短暫地傳出幾下尖叫,就再也沒有任何聲息。他將駕駛留到最後,挖出了對方的心臟,趁它還在跳動的時候吞入腹中。接著他離開坦克,以遭人遺忘的語言唱著古老的歌謠,繼續去尋找下一個獵物,藉以滿足逐漸甦醒的無比飢餓。
士兵們一人在他屍體上踢了一腳,然後往逃掉的眾人追去。
「我們沒有什麼時間,醫生。」上校直截了當地說。「我就開門見山了。你提供的訊息十分有用,但是我們需要更多關於影子瀑布防禦機制的細節。我們面臨了越來越多的反抗勢力,而且這座城市……跟我們想像中不太一樣。」
接著她不再出聲,專心聽對方講話。傳呼機停止鳴叫。艾許試圖從她的表情看出端倪,不過她神情冷靜,不露絲毫情緒。他拿回她手中的煙,而她完全沒有發現。她輕輕地哼了幾聲,目光遙遠深邃,最後以十分平淡的語氣詢問情況究竟有多糟。她聽著對方回答,緩緩點了點頭,彷彿對方說的都在意料之中一樣。
卡門首先崩潰,往路旁的樹林衝去,完全沒有回頭察看同伴有沒有跟來。其他士兵跟著拔腿逃跑,心中除了恐懼跟驚慌之外,什麼也想不到。克勞富邊跑邊叫,卻不懂自己為何如此。麗雅看著他們離開。恐懼之情並沒有擴展到她的心裡,但是她很清楚他們為何而逃。她同時也知道自己從此以後再也無法以相同的眼光看待艾許。這時他已恢復正常,恐怖氣息化為記憶。她快步跑到他身邊,確認他是否安然無恙。他揮了揮手,要她上車。
「波麗,是妳嗎?妳沒事吧?有沒有受傷?」他發現自己說個不停,於是閉上嘴巴,讓對方有回答的機會。
「他叫你來,是因為我命令他叫你來。」少尉說道。「如果識時務的話,他就會願意幫我做任何事。我有一項提議……」
聖戰軍在法師的屍體上撒尿,用火藥炸毀遠古石環,然後繼續下一個任務。
摩斯轉頭就跑。他會逃過一劫,然後回來殺死這個怪物,把他們通通殺光。他感到腳下的地面不斷震動,聞到寒冷的空氣中傳來陣陣硝煙。他張開嘴巴,想要大叫,接著海羊對準他的後腦扣下扳機。
他打開麗雅那一邊的車門,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開玩笑的樣子。麗雅哼了一聲,關掉引擎,然後擺出一副自己本來就打算下車的樣子走出車外。艾許自另一邊下車。雙腳才一落地,兩名士兵立刻抓住他的手臂,轉過身去,以完全沒必要的力道將他壓在引擎蓋上。一名士兵緊壓著他不放,另一名士兵以專業的手法徹底搜身。麗雅瞪向克勞富。
再說,眼前只有兩個渾球而已。他有能力解決他們,拯救女孩,然後在被人發現之前逃離現場。他轉過街角,無聲無息地向前邁進,沒過多久已然來到兩名士兵背後。他不能開槍,槍聲會引來注意。其中一名士兵聽到動靜,開始向後轉來。苟德使盡全力對準對方耳朵上狠狠捶上一拳。士兵腦袋一轉,倒地之前已然失去意識。沒有什麼比在手套裡多戴一個銅製指節套更能提升優勢了。另外一名士兵出手拔槍,不過被他一腳踢飛。他皺起眉頭,找回重心,顯然身體的柔軟度已經大不如前。士兵擺開空手道的架式踢出一腳,他本能地出手擋下攻擊。知道這些反射動作依然健在的感覺真好。
他們舉起手來,慢慢轉身。一名身穿軍裝的男人手持一把自動武器對準他們。他看起來十分年輕,但是臉上的表情卻非常猙獰,握槍的雙手無比穩健。他的外表專業,充滿自信,有必要的話絕對會開槍射擊。士兵冷酷地看向蘇珊,因為她只舉起一條手臂。
「你對我的朋友開槍。」褐熊說道。這句話在摩斯心中掀起一股寒意,因為他的聲音和目光之中都透露出一種冷酷無情的氣息。摩斯想辦法擠出一點微笑。他實在沒有辦法嚴肅看待眼前的景象:一隻拿槍的泰迪熊。然而那把步槍看起來非常真實、非常危險,而且他越看越覺得那只泰迪熊也同樣危險。一陣寒風吹過,令他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立刻挺起胸膛,不想讓惡魔以為他是因為恐懼而顫抖。泰迪熊舉起步槍,瞄準對方。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兩個就這樣站在原地對峙。
「妳知道,」他輕聲地說道。「當妳打來說今天晚上想找我陪伴的時候,我可沒想到是這種情況。」
「沒有。我沒弄錯吧。我們被活埋在倒塌的建築物中嗎?」
接著突然之間,詹姆士.哈特來到她的面前,彷彿是在群眾之中憑空出現一般。他輕輕對她微笑,她跟著也露出笑容,心中再度緊張到換氣過度。他們以十分正式的禮儀握了握手,然後波麗才發現他也和自己一樣緊張。這個發現讓她感覺好過許多。
少尉輕輕笑了幾聲,佩服地搖了搖頭。「到了這個地步還說大話。等我們把他從洞裡揪出來,再看他怎麼搖首乞憐吧。」說著對看守馬裡的士兵比個手勢。「帶到外面去,找根最近的路燈吊死。」
「什麼聖戰軍?」艾許道。
「時間不是打通電話就可以聯絡到的。」馬裡頑固地說道。「時間給了所有市議員一人一隻戒指。我們對著戒指呼喚他的名字,如果他心情好的話就會回話。如果心情不好,他就不理我們。通常這種情況表示我們必須派人進入骸骨長廊察看出了什麼事情。」
麗雅抬起頭來,想了一想,五指正輕輕玩弄著他的胸毛。「我認為你在精神上的表現可圈可點。」
「相信我,」克勞富道。「想辦法說服你的新朋友發出一點聲音。說不定可以讓我們的鎮長朋友更合作,更……有反應。」
聲音突然中斷,不過艾利克森聽見話筒那端還有另外一個慌張的聲音在說話。他緊緊閉上雙眼,試圖搞清楚副警長在說些什麼。騷動?他說騷動是什麼意思?接著布瑞爾的聲音再度自話筒中傳來,說話的速度很快,似乎有點驚慌。
聖戰軍佔領了火車和公車總站,以防任何鎮民逃離影子瀑布,或是外來幫手趕來支援。儘管明顯的證據顯示已經有不少人搭乘交通工具逃離影子瀑布,但是在看見火車站牌上面所寫的站名之後,所有士兵都不願意前去追趕。接下來淪陷的是本地電視台和廣播電台,聖戰軍攻下這兩處據點之後,立刻開始播送他們的指示。所有居民應該保持鎮定,待在家中。試圖逃跑將被視為犯罪的行為。所有非人生物都應該被交給附近的部隊處以死刑。藏匿此類生物將是唯一死刑。試圖反抗將是唯一死刑。電視螢幕顯示陷入火海的建築殘骸。地上遍佈已經死亡或是即將死亡的人類與動物。聖戰軍對他們視若無睹,冷酷無情地持續向前推進。
「你知道,我可以逼你說點聽得懂的話。」副官道。
苟德打量著街頭跟街尾兩個方向。趁著四周沒有動靜,應該要帶大家盡快離開這裡。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懷疑那些入侵者究竟是些什麼傢伙了。他知道對方的名稱——十字聖戰軍。但是除了卡拉漢神父的解釋之外,他對這些傢伙一無所知。入侵者似乎不屬於特定的人種或是國家。他們沒有旗幟,沒有表露身份的制服,只是一群拿著槍炮的士兵。他們沒有宣告自己身份,也沒有說明這次入侵的意圖。他們單純的就是入侵影子瀑布,取得控制權,射殺任何膽敢抱怨的人。有時候他們將反抗者吊死在路燈上,任由屍首隨風搖擺,藉以警告其他試圖反抗之人。不管他們是什麼人或是什麼東西,總之都是專業的士兵,而截至目前為止,影子瀑布都沒有能力阻止他們的入侵。
卡拉漢驚嚇過度,已經感受不到噁心、憤怒或是懊悔之類的情緒。他心中只容得下一股強烈的背叛感。他們保證入侵行動會以和平的方式進行,只會動用最低限度的武力。
「笑話就是要冷才好笑。不管怎麼說,問這個問題本來就是你自己的錯。男人為什麼老是喜歡問自己表現得怎麼樣?你們想知道什麼?技巧和持久力各得幾分嗎?」
街頭巷尾到處都有聖戰軍組成強大的火網與妖精交鋒。妖精的攻勢稍微受阻,卻沒有絲毫停頓。想要殺死妖精絕非易事,而凡塵的武器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人類用來自我安慰的東西罷了。有時會有一群士兵圍住一名妖精,以強大的火力不停掃射,看著對方痛苦地扭動以及尖叫。但是他們總有停止射擊或是彈藥用盡的時候,接著他們就會滿臉驚恐地發現妖精身上所有的傷痕在轉眼間痊癒,然後帶著強大的怒氣開始屠殺他們。火箭筒和手榴彈可以將妖精炸碎,但是變成碎片的妖精還是有辦法慢慢地找回所有的殘軀,重新合而為一。有些妖精沒有形變的能力,依然必須依賴武器,這讓他們比起其他妖精來得脆弱,但是武器的威力彌補了這些缺點。他們用粒子光束與高能雷射對抗火箭筒跟炸藥,轉眼間造成了無數的死亡與毀滅。
上校軍官約莫五十五歲,臉部線條分明,剪了一個超短的平頭,眉頭深鎖,嘴唇緊閉。米蘭很清楚這種人:喜歡洗冷水澡,愛做健康的運動,對於自己從來不曾在人前失控而驕傲異常,並且會在沒人看到的時候偷喝牛奶,以減緩潰瘍的症狀。這種人都離心臟病發不遠了。他的副官十分年輕,毫無特殊之處,一心只想在長官面前求表現。二十出頭,軍服筆挺,強烈缺乏幽默感。他們同時以一種抓到米蘭在教會的慈善箱裡偷錢的表情看著他。
「我想你會發現你有其他更迫切的事情要處理。」時間道。「何不轉頭看看窗外呢?」
「我的手下都慌了。時間不願意和他們聯絡。他封閉了永恆之門,孤立了影子瀑布。沒有人能夠離開,但是入侵者卻能夠任意進入。我們的好警長不在辦公室,所有副警長也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八成躲到什麼地方喝酒去了。我必須回去,李奧納多。入侵者把我們打得稀里嘩啦,我得想個辦法將居民組織起來……」
法蘭克.摩斯,曾經以暗殺者的身份前來影子瀑布的男人,如今赤身裸體,手無寸鐵,行走於混亂與毀滅之間,絲毫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在他身旁,聖戰軍的弟兄不停射殺企圖逃跑的敗類,放火燒燬污穢的建築物。即便如此,這群墮落的鎮民偶爾還是有機會還擊,但是卻傷不到法蘭克.摩斯一根寒毛。他愉快地走在隊伍前方,一面吟唱讚詠上帝的詩歌,一面詛咒所有不信上帝之人。一道暖意充滿了他的心口,顯然他已經贏得上帝的守護。當然,他從來不曾懷疑過這一點。他信仰純潔,堪為典範,立誓剷除世間所有邪惡。他環顧四周,看著燃燒的建築與慘叫的鎮民,發出歡愉的笑聲。上帝一定樂翻了,世界終於步入正軌,或是即將步入正軌。要不了多久,聖戰軍就會從賤民手中奪得永恆之門,到時候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統治這充滿罪惡的世界。他們將無情地執行上帝的旨意,將所有罪人送入上帝的懷抱。
「我的生活總是多采多姿。」哈特道。「總要有人去,蘇珊需要醫生。我不會去太久的。照顧兩位女士,史恩。想辦法休息休息,但是不要放鬆警戒。我很快就會帶幫手回來。」
一名士兵朝稻草人投擲手榴彈。傑克隨手接過,然後丟了回去。爆炸的時候,他依然處於爆炸範圍中,但是當週遭物品全都毀於爆炸的威力之下時,他還是毫髮無傷地站在原地。一架戰鬥直升機自夜空中竄出,大口徑機槍將街道掃射得滿目瘡痍。它在稻草人頭上掃射兩遍,而他只是動也不動地承受子彈的衝擊。直升機迅速迴旋,準備第三輪射擊。傑克自地上拔起一根路燈,像投標槍一般擲出去。路燈擊穿擋風玻璃,將駕駛員好似標本一樣釘死在駕駛座上。直升機失去控制,不停盤旋,最後墜落在一棟燃燒的建築上,引發劇烈爆炸,四周頓成一片火海。著火的士兵四下流竄,有如許多耀眼的火把。
「你不能去。」波麗道。「太危險了。」
「開車,麗雅,我們離開這裡。」
「我叫他待在家裡看他最愛看的肥皂劇。我認為今天晚上應該不需要監護人在場。」
「是蘇珊……還有史恩.莫利森。他們在這裡做什麼?他們的桌子離我們很遠呀……」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市議員說。少尉反手就是一巴掌。這一巴掌力道甚猛,打得市議員在椅子上搖晃不已,鮮血自鼻孔中噴灑而出。
「你認為酒吧中還有其他生還者嗎?」蘇珊一邊問著,一邊試圖找個比較不痛的姿勢支撐受傷的手臂。
萊斯特.苟德,神秘復仇者,靠在一根路燈底下大口喘氣。他覺得自己老了。不,比這個更糟,他覺得自己又老又累又沒用。他強迫自己離開路燈,伸出手背擦了擦嘴角。一定要繼續移動。站在原地很容易中槍的。他手持大槍,注意四面八方的動靜,帶領一群鎮民穿越荒涼的街道。這時他們已經十分接近郊區。這裡應該比較安全。影子瀑布地方很大,就算有一整支軍隊入侵,他們也不可能無所不在。不過聖戰軍已經來過這裡了。路旁有好幾棟房子都有經歷炮擊的痕跡,其中兩棟完全毀於大火之中。空氣裡依然瀰漫著燒焦的氣味。根據建築物遭受破壞的情況看來,對方只是路過的時候隨便開個幾炮便即離開,似乎他們還有更重要的地方要去。總之暫時來講,這條街上空無一人,沒有任何動靜。苟德覺得鬆了一大口氣。他需要一個地方休息。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親眼看見影子瀑布裡依然有安全的地方。少了這個希望,他就沒有動力繼續下去。
她已經很久不曾踏入洞穴酒吧了;她已經很久不曾離開家,前往任何地方了。既然如今再度恢復成一個完整的人,她就算死也要瘋狂慶祝。她一整天都在城裡亂逛,重新熟悉所有地點,試圖重建自己的勇氣。不,這種說法太過委婉。事實上,她對一切都非常恐懼,恐懼到內臟翻滾,全身骨骼都在顫抖。想到會和詹姆士.哈特在洞穴酒吧裡面碰頭就讓她覺得好過一點。以前她在這裡度過不少歡樂時光。當年她很年輕,還保有完整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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