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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拉吃驚地看著他。「怎麼，怎麼搞的？」

突然間，莎拉咕噥了幾句彷彿是禱告的話語，將試管內的東西一股腦兒的倒進燉鍋內。

莎拉用斗篷蓋住史鋼，順手拿起自己的斗篷和龍騎士的頭盔。她將門打開一個小縫，偷看著外面。大雨停了片刻，星光閃耀著。那是黑暗之后的星座，彷彿比平常要靠近，閃著危險的光芒。暴風雨的雲層又再度聚集在地平線的彼端。

「我們會照著妳所說的做，莎拉．鄧斯坦，但是最後的決定權在史鋼身上。除非妳計劃把他鎖在監獄裡面，然後把鑰匙丟掉。」坦尼斯的這個玩笑不怎麼高明。

「史鋼和其它的騎士住在軍營裡面，」莎拉手忙腳亂地說道，她匆忙地將肉和蔬菜丟進鍋中，卡拉蒙則是幫忙生火。「但是他們容許史鋼和我一起用餐。」

年輕人背對著他們。他脫下濕漉漉的斗篷，解下腰間的長劍。他將劍靠著牆壁放下來，劍鞘上綴飾著斧頭、骷髏和黑百合。他脫下胸甲，不耐煩地脫下頭盔——這給坦尼斯帶來了一段熟悉、痛苦的回憶。他曾經看過奇蒂拉用一模一樣的動作脫下頭盔。

「除了他的名字之外，」史鋼又吃了很多的燉肉。「其它的他都全部告訴我了。」

莎拉揮揮手，示意眾人出去。直到他們靠近馬廄之前都沒有再遇到任何人；不過，好運用完了，他們差點一頭撞上一名黑衣黑甲的騎士。

他們到達了空地。莎拉伸手蓋住胸前的胸針。一隻藍龍出現在天空，俯衝向他們。

他的面孔……

她停了下來。「我不是為了那目標，史鋼，」她瞪著火焰低聲說。「你也很清楚。我是為了你。」

「快點，」莎拉打開門。「史鋼馬上就要下哨了。」

「你說的對。」莎拉低頭看著軟垂在卡拉蒙肩上的史鋼。「但是我只能一個人離開。他絕對不會願意和我走的。我怎麼能夠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他只是為了我才勉強走在光明的邊緣。」

「沒錯，他的確不是我的兒子，這件事我很確定，」坦尼斯大聲地對卡拉蒙說。「反正我本來就覺得不太可能。如果這孩子有精靈血統，艾瑞阿肯可能還是會收留他，因為的確有闇黑精靈的存在；但我覺得這機率很小。你認為艾瑞阿肯知道真相嗎？」坦尼斯懷疑地看著莎拉。

莎拉瞪著她的那碗燉肉。

「那是什麼怪聲？」史鋼猛然轉過頭。

聽見她有些哀傷的聲音，史鋼看著四周，有些後悔地咕噥著。「妳先坐吧，母親。妳看起來很累了。」

「我……我從大陸那邊接送幾個間諜過來……」

史鋼舉起湯匙，嚐了一和*圖*書口湯，齜牙咧嘴地把碗裡面的東西倒回鍋內。

「有可能。這可能就是為什麼他從來不願意告訴他父親的名字，還警告他不准問。而且還用迷信來恐嚇史鋼。」

但是她沒有把藥倒下去。

「我不知道妳是什麼意思，母親。」史鋼回答道。他掙脫了母親的擁抱。

「真的嗎？」莎拉吃了一驚。膝蓋上的雙手停止了移動。

「你們兩個躲在那邊，就在簾幕後面，」莎拉邊推著倆人朝臥室走，邊指示道。「我想應該不用告訴你們不要太吵吧。很幸運的，風聲和濤聲猛烈到有時我們連自己的對話都聽不清楚。」

他瞪了史鋼一眼，冷笑著說。「又有人受傷了？這些年輕人今晚的演習可真認真。看來牧師今天將會忙個不停。」騎士敬禮之後就繼續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好吧。我們會盡力的，」坦尼斯說。「畢竟我們都已經來到這裡了。我扶一邊——」

「迷信通常是有原因的，」坦尼斯說。「詛咒有許多種形式。不管怎麼說，年輕人至少都會相當的震驚。」

莎拉站在鍋子前面。她手中拿著拔去塞子的試管。

坦尼斯搖搖頭，比著飯廳，警告卡拉蒙做好準備。兩人一起猝不及防地突擊這年輕人，也許還有一絲機會。

要塞十分安靜，大多數的人不是在休息，就是如同騎士所說的一樣在療傷。幾隻飛龍盤據在高塔上，擔任夜間的守衛。守衛們在防禦工事中巡邏著，例行訓練的意味大於防禦敵人突擊的作用。艾瑞阿肯沒有什麼需要擔心的。至少現在還沒有。時候還沒到。沒有多少人知道他在這裡，或者是他在計劃些什麼。

史鋼解開綁頭髮的皮繩，甩出一頭黑色的長髮。兩個偷窺的傢伙都對那黑色的捲髮感到很熟悉。奇蒂拉是短頭髮，她的兒子則是長頭髮，披在肩膀上。當他走到爐火邊，伸出手烤火的時候，火焰照亮了他的面孔……

「艾瑞阿肯說我的父親是個勇敢的戰士，」史鋼繼續道。「他的人品高潔，勇敢的為了自己的信念犧牲生命。但是艾瑞阿肯也警告我千萬不要去詢問父親的姓名。『這是一個詛咒，如果你知道了真相，詛咒就會落到你頭上。』這聽起來很怪吧，不過妳也知道有些時候艾瑞阿肯會過度浪漫……」

莎拉似乎說不出話來。她搖搖頭。「不，我只是太忙了。我等下再慢慢跟你聊。史鋼，你全身都濕透了。去暖暖身子。你會感冒的。」

她看著兒子動也不動的身軀，表情和胸前的黑百合一樣冰冷。坦尼斯這時才看見了讓這女人待在這黑暗的牢籠中十數年m.hetubook.com.com的真正力量。

「你的母親告訴過我。」

「我上次來這邊的時候幫妳修好了呀。」史鋼皺眉說。他往簾幕走去。

她的臉色蒼白。她咬著嘴唇，手微微發抖。

「東西熟了嗎？我餓死了。」

「沒關係的啦，史鋼，」莎拉恢復了鎮定。「並不是他派我去的。是我自告奮勇要去的。如果不這樣，就要讓別人騎閃光。我可不容許這樣。你知道牠有多敏感。」

該死，這是個緩效的安眠藥，坦尼斯想。

「妳是為了我才接送間諜嗎，母親？」史鋼的聲音充滿了懷疑和嘲弄的意味。

卡拉蒙倒抽了一口冷氣。

年輕人露出厭倦的表情。「母親，我們以前就已經討論過了——」

「毫無疑問的，這傢伙確實是奇蒂拉的兒子。」

卡拉蒙的手又握住劍柄。兩個人的額頭都開始冒汗，但沒人知道萬一莎拉下不了手的時候該怎麼辦。

莎拉鬆了一口氣，坦尼斯也是一樣。但是他很擔心她的表現。她在發抖，臉色蒼白得嚇人。史鋼不可能沒注意到。

但現在我知道了，坦尼斯不安地想。我可以警告大家，但可能已經太遲了。史鋼叫莎拉叛徒。她是嗎？她真的對他們努力的目標造成這麼大的破壞嗎？他回憶著那天晚上他所說的話。她的目標只是讓史鋼安全。為了兒子，她已經效忠邪惡的勢力超過十年。她最後終於打破沉默，但這只是由於走投無路，只是為了阻止這年輕人做出最後、最大的奉獻。

「但是妳可以先警告其它人。索蘭尼亞騎士可能可以阻止艾瑞阿肯。」坦尼斯對著這巨大的要塞比劃著。「現在他的力量已經沒有人可以阻止了。」

坦尼斯抓住她的手腕。「莎拉，如果沒用的話，妳就徹底失去他了。他永遠不會原諒妳出賣他，出賣他騎士團的行為。妳應該明白這件事吧？」

湯匙從史鋼毫無知覺的手指間落下。「怎麼——」他眨著眼睛，把手放到前額。「我覺得好奇怪……」

史鋼看著她，臉上掛著陰鬱的沉思神情。「我覺得妳和我談這種間諜的事情實在有些怪異。我不知道妳也願意為了我們的目標奉獻。」

門上傳來如同雷鳴一般的敲門聲。她把試管丟進熊熊的爐火中，隨意地用手擦擦眼睛。

「你說的對。」坦尼斯低聲說。「但是看得出他爸爸是誰嗎？」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他深吸一口氣。他試著要站起來，但雙腳卻不聽使喚。「妳……做了什麼……？叛徒！不，我不允許——」

坦尼斯點點頭。他正準備要再說些什麼，但莎拉猛力搖搖頭，啪的一聲將簾幕拉m.hetubook.com.com了起來。這兩個人就被留在黑暗中，靠著兩邊的牆壁對望著。這樣一來，即使那年輕人把簾幕拉開，也只會看到一個空蕩的房間。

「交給我啦，坦尼斯。」卡拉蒙將他扛起來。

「如果妳可以召喚龍過來，」坦尼斯推測道。「那麼妳老早以前就應該可以逃出這裡了。」

那年輕人擁著莎拉，在她臉頰上啄了一下，一隻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媽媽，妳今天過得好嗎？妳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妳生病了嗎？」

史鋼最後又看了那房間一眼，然後轉過頭走到火爐前。坦尼斯動了動身體，繼續觀察現在的情形。

藍龍降落在他們面前的空地上。閃光看見史鋼似乎失去生氣的樣子有些緊張，但莎拉用幾句溫言軟語解釋了過去。閃光依舊看起來有些懷疑，但這隻藍龍很明顯地相信莎拉，對史鋼非常忠心。在卡拉蒙將年輕人固定在龍鞍上的過程中，藍龍緊盯著那年輕人；卡拉蒙最後才將自己硬擠進龍鞍後。

他顫抖地伸出手，把桌上的餐具全部掃開。他虛弱無力地試著站起來，最後還是昏迷不醒地倒了下去。

莎拉的屋子是兩層的樓房，是緊靠在要塞牆邊的許多建築其中之一，彷彿這些房子都畏懼凶猛大浪的拍擊，要找個牆壁來倚靠。坦尼斯可以聽見洶湧的浪聲，浪花就在不到一里之外持續的撞擊著岩壁。鹽花噴濺在他們的臉頰上，在嘴唇上留下了白色的鹽屑。

「大陸！」史鋼的黑色濃眉皺在一起。「間諜！這可不安全，母親。這樣太冒險了。我要去和艾瑞阿肯大人談談——」

「我明白。」她說，邊矯健地跳上龍背。

卡拉蒙雙手摀住嘴，緩緩地走離簾幕。坦尼斯幾乎不敢呼吸，動也不敢動。

莎拉把水倒入鍋內。卡拉蒙升起了熊熊的火焰。

「是風啦，風吹過那扇破窗戶。」莎拉回答道。

「決定權在我手上，母親！」史鋼的聲音如同刀鋒一樣的銳利。「就像妳所說的，戰爭就快要來了。難道妳以為我想帶著一群臭地精上戰場，而其它武功沒有我一半強的傢伙卻可以騎龍上戰場，爭取榮譽和光耀？我會立下誓言，我將會盡力服侍黑暗之后。至於我的靈魂，它還是我的。不屬於任何人或任何神。」

「當他醒過來的時候可能會氣炸了，」卡拉蒙指出。「我懷疑他會不會聽我們說，更別說相信我們說的話了。這沒希望了，莎拉。妳的計劃不會有用的——」

「不，你明白的。你心中還有疑惑。」她的聲音低落下來，緊張的看著窗外的暴雨。「我知道你的想法。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會遲遲不肯立下誓和_圖_書言。不要讓艾瑞阿肯逼你去——」

莎拉從口袋中掏出一根小試管，作為回答。「安眠藥。」她低聲說。

「多半是木板又鬆了，」莎拉說。「來吧，在晚餐冷掉之前快吃吧。在這種風暴之下你沒辦法修好那窗戶的。快吃吧，免得湯涼了。」

門打開了。一名年輕人走了進來。卡拉蒙為了要看清楚，差點跌了出去。坦尼斯對大漢比手劃腳地催他躲回去，但半精靈自己也是眼睛死黏著破洞不放。

「對不起，親愛的。」

「可以的。一定要有用才行！我絕不要失去他！」她怒氣沖沖地瞪著倆人。「你看過他了。你也聽見他說的話！他還沒有完全被邪惡所吞沒。他可能還會改變想法。求求你，幫幫我！幫幫他！一旦我們把他弄離開這裡，遠離這黑暗的影響——只要他一看到法王之塔，想起……」

「請進。」她喊道。

史鋼沒有回答。他把母親推到一邊，走到燉鍋前面。

「您都沒有吃。」史鋼說。

「我不確定。」卡拉蒙瞇起雙眼。「可能是史東。當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我幾乎認為史東復活了。我……我嚇了一大跳！但是，在那之後，我只看到奇蒂拉的影響。」大漢搖搖頭。「至少他的體內沒有精靈血統，坦尼斯。」

史鋼開懷大吃。坦尼斯鬆了一口氣，聽見卡拉蒙也做出相同的反應。要花多少時間安眠藥才會發生作用？

「看起來他會昏迷一段時間。卡拉蒙，你覺得怎麼樣？」坦尼斯打量著年輕人的面孔。

莎拉轉過身背對著年輕人，莎拉拿起火鉗撥火。

坦尼斯警覺地對卡拉蒙使了個眼色。

她抓起掃把，開始清理地板上因為天雨和泥濘所搞出來的一團糟。

卡拉蒙發現簾幕上有一條裂縫，讓他可以偷看到外面發生了些什麼事情。坦尼斯自己也戳了個洞。兩個人都在緊張的氣氛中沉默地聽著。

莎拉只是看著他。她的手放在膝頭，緊握成拳。「史鋼，」她用壓抑的聲音說。「為什麼你從來沒問過我你父親是誰？」

她把所有的人都推進房中。這屋子很小，但相當的堅固，又溫暖、乾燥。家具相當少。一個鐵鍋掛在巨大的壁爐上。一張桌子、兩張椅子就放在靠近爐火的地方。在一道簾幕之後是另外一個房間，裡面有張床和巨大的木箱。

她下不了手！半精靈的眼神閃著危險的光芒。

「怎麼搞的，母親？」他又掛起嚴肅的表情。「出了什麼問題？我聽說妳今天晚上出去了。妳在忙些什麼？」

莎拉把火鉗往地上一丟，轉過身面對兒子。「有一天，史鋼，你將會踏上戰場。不管我同不同意你所奮戰的目標，ｍ•hｅｔｕｂｏoｋ.ｃoｍ•cｏm我都會盡力讓你平安。」她雙手交握。「兒子！重新考慮吧！不要立下那誓約！不要獻上你的靈魂——」

史鋼拿了個碗，盛出一些湯和燉肉。他的臉上掠過一絲迷惑的神情。他嗅了嗅碗。

「一定會有用的。」她堅持道。

莎拉衝過去，緊抱著兒子。「你不是真心的，史鋼！我知道你不是！你不能夠把靈魂獻給黑暗陛下……」

「目前還不是而已。」莎拉說。

「『快吃吧，免得湯涼了。』」史鋼覆誦道。他學著母親的聲音，露出嘲弄的表情。「老媽啊，我得把這碗東西放到暴風雨裡面才會讓它變得更冷。妳根本還沒把它煮熱哪！」

他尊敬地將母親領到桌子邊，替她拉出椅子。莎拉坐了下來，然後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那年輕人很明顯地覺得母親沉默不語的態度很讓人擔心。他猛然轉過身。他盛好兩碗燉肉，在自己和對方面前各放一碗。

莎拉靠近藍龍。坦尼斯舉手擋住她。

那年輕人聳聳肩。「也許我覺得妳根本不知道。」

史鋼露出微笑，那促狹的笑容帶回許多生動的痛苦回憶。坦尼斯被迫閉上眼睛。

坦尼斯急忙從簾幕後走出，卡拉蒙緊跟在後。

史鋼的嘴唇微微揚起。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冰冷、毫無感情。坦尼斯看著這轉變，感到再熟悉不過了。卡拉蒙也是。大漢全身的肌肉緊繃如張滿的巨弓。

「熟了，」莎拉嘆口氣說。「很燙，先坐下來吧。」

卡拉蒙早就習慣扛著啤酒桶跑來跑去，因此他輕鬆地將年輕人扛上寬厚的肩膀。史鋼的頭和無力的雙臂在前面晃蕩著，長髮幾乎已經擦到地面。卡拉蒙悶哼著把年輕人調整一下位置，然後點點頭。

之前詭異的景象依舊縈繞在坦尼斯的腦海中揮之不去，紛亂的思緒讓坦尼斯只能繼續保持沉默。

坦尼斯本來就認為這不可能。所以連他自己都驚訝於自己鬆了口氣……心中的某個部份竟然還覺得相當失望。

「史鋼！」莎拉彎著腰，撫弄著他覆蓋在嚴肅、英俊臉孔上黑色的捲髮。

「妳的計劃是什麼？」坦尼斯問道。

「你們騎士能做些什麼？」莎拉反問道。「騎著龍，帶著長槍來？他們會造成什麼結果？艾瑞阿肯和騎士們將會奮戰到死，一個不剩。不行，我不能冒這個風險。以前我還抱持著希望。有一天，史鋼會看出來他們到底有多邪惡。他可能會同意和我一起走……但是現在……」她絕望地搖搖頭。

「走吧。」

「奇蒂拉告訴妳的都只是她想讓妳聽的。沒關係啦。艾瑞阿肯已經把有關奇蒂拉的故事都跟我說過了。他也告訴過我有關我父親的事情。」史鋼心不在焉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