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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之戰1:落日之巨龍

作者:瑪格麗特.魏絲 崔西.西克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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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貝卡德隘口

07 貝卡德隘口

一個叫霍甘.拜特的神秘法師不但替聖克仙恢復了過去的榮光,還幫助城市克服自身的缺陷。他做到了其他法師辦不到的事:他不但清滌了空氣,還將岩漿從城市中引開。甘甜清冽的淡水從雪山頂部流進城市。人們可以走到戶外,深深地吸一口氣,不必擔心會咳嗽,並忍受憋氣之苦。
米娜伏在馬頭上,催促牠再跑快一點。
米娜坐在馬上,她的坐騎顯得很平靜。她正凝望著貝卡德隘口和遠處的聖克仙。加爾達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她似乎能看穿城牆,透過守城士兵的盔甲看到他們的血肉,直入他們的內心深處;就像她看穿自己、看穿這個隊長一樣。
她幾乎已經沒力氣行走。她全身是血,其中有很大一部份是她自己的鮮血。她停住腳步,低下頭,身體搖搖晃晃。隨後她抬頭仰望天空,似乎從那裡得到新的力量,因為她馬上挺直雙肩,向前邁出堅定的步伐。
他看看自己的手,然後在皮甲上擦了又擦,似乎要除去手上炙熱的刺痛感。
加爾達衝下山坡,發瘋似的要追上米娜,他要保護她,為她抗敵。她從沒打過仗,也沒受過訓練,戰技不精。她必死無疑。敵人的面孔在他身邊湧動。他們用劍砍他,用矛刺他,用箭射他。他撥開他們的利劍,折斷他們的長矛,不顧他們射出的飛箭。敵人像是有意在刺|激他,就是不讓他接近目標。他短暫地失去她的蹤跡,然後又重新找到她,發現她正被敵人重重包圍。
「為米娜!」聚集在旗幟下的士兵們高喊,追隨她向山腳衝去,就像黑色的死亡瀑布傾瀉而下。
牛頭人和人類握了握手。加爾達驕傲地高舉米娜的戰旗,在她的凱旋式中與她並肩前行。薩繆瓦爾隊長走在米娜身後,手握佩劍護衛著她。米娜的騎士們追隨著她的旗幟。從奈拉卡跟隨她至此的騎士們都多多少少受了點傷,但沒有人戰死。他們已經在談論戰場上發生的種種奇蹟。
那名指揮官抬頭望向米娜,目光裡只有幾分藐視,沒有一點畏縮。
「你收到的命令是什麼,隊長?」她又問了一遍。
一名被派到隘口附近負責觀察的騎士策馬朝他們飛馳而來。
「米娜。」她的名字一遍遍地迴蕩在人們口中,迴蕩在風中,迴蕩在夜空中。「米娜!」
弓箭手們開始放箭。幾百枝箭在一陣致命的嘶嘶聲中劃過天空,每枝都被刻意瞄準目標的致命部位。大多數的箭都命中目標。步兵們摀著胸膛撲倒在地。有些羽箭射穿騎士們升起面罩的頭盔,有些直奔喉嚨而去。
圍攻者們每晚都向城裡拋擲巨石和大捆燃燒的稻草;前者在房子上砸出大洞,後者則引發火災。城裡不斷出現人畜傷亡和財產損失,沒有人能安穩地睡個覺。正如奈拉卡騎士團的頭頭們所預料的,聖克仙居民們起初高漲的抗敵熱情,在日積月累的圍攻中漸漸冷卻,他們怪罪索蘭尼亞騎士,稱他們為懦夫。騎士們則反唇相譏,說居民們只會讓大家去白白送死。奈拉卡騎士們從潛伏在城裡的間諜口中得知聯盟即將破裂,於是開始聚集力量,準備發起最後攻擊。他們的頭頭知道,現在要等的只是一個裂痕深入敵人心中的信號了。一個被稱為札卡山谷的巨大谷地,座落在聖克仙東部。圍攻一開始,奈拉卡騎士就出兵佔領札卡山谷,控制了所有從聖克仙到這裡的道路。此後,這個隱藏在札卡山腳下的谷地就被騎士們當成他們的補給基地。
士兵們給她送上食物,端來美酒和清水。幾個士兵占據了米列斯手下一個軍官的帳篷,把那人轟走,幫米娜收拾好。人們從營火中取出燃燒的木柴,將它們高高舉起,照亮米娜面前的黑暗道路。當她經過時,他們呼喊她的名字,似乎這些字眼中帶有魔法一樣。
「發生了什麼事?」弓箭手們的聲音響成一片。每個人都在問。「你看得到嗎?」
「今天沒有人能進聖克仙,薩繆瓦爾隊長。」米娜輕輕地說。「食腐的鳥兒們會是唯一能獲得戰利品的生靈。你們所看到正在開走的船上沒有任何索蘭尼亞騎士。那些站在甲板上的士兵都是披著索蘭尼亞騎士盔甲的稻草人。這是個陷阱。」
迫於居民們的壓力,霍根.拜特去年終於同意讓索蘭尼亞騎士團派軍隊來充實搖搖欲墜的城防。起先,騎士們被視為救星,受到盛大的歡迎。聖克仙人民希望他們立即粉碎圍攻的勢力,但索蘭尼亞騎士們回答說,他們要先研究形勢。在眼巴巴地望著他們研究了數月之後,居民們再次要求索蘭尼亞騎士打破包圍圈。騎士們卻回答說,他們人數太少,需要固守待援。
有一個索蘭尼亞騎士談起一位出現在他面前的戰士,說他就像離去眾神的怒火。另一個人也見過這位戰士,其他人也紛紛附和。有人宣稱他是一名年輕男子,但其他人說,不,她是個女孩,一個男人會為她的姿容而瘋狂的女孩。她一馬當先,像雷電般砸在他們頭上。她不戴頭盔,也不拿盾牌;她的武器是一柄滴血的釘頭錘。
「到我這裡來!」米娜又開始高喊。「今天的榮耀屬於我們!」
塔克西絲著手征服世界,但到最後祂卻無法戰勝自我。祂的將軍們彼此爭吵,內訌不斷。在那一天,愛和自我犧牲、忠誠和榮譽占了上風。奈拉卡的石頭崩裂開來,長眠在通往聖克仙的黑暗峽谷裡,遭受永世的詛咒。
但現在,成群的士兵正忙著撐起營帳、敲平甲胄和盾牌上的凹痕、撿拾用過的箭,以及其他雜事。他傾聽他們的交談。他們沒有談論自己,而是在談論她。賜福之人,迷人的米娜。
薩繆瓦爾隊長驚訝地盯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呆楞當場,像被雷劈中一樣。
他的目光一直聚集在她身上,他的心頭燃起萬丈怒火。當他看到她被從馬上扯下來的時候,他的心臟都快停止了跳動。他更加狂暴地戰鬥,發瘋似的要去救她。從背後襲來的一記重擊打得他暈頭轉向,跪倒在地。他還想站起來,但攻擊雨點般地落在他身上,讓他失去意識。
「您要我做什麼,小隊長?」
絕望和灰心在加爾達心中攪成一團,他繼續搜尋著。
隨著夕陽西下,風變得強烈起來,將煙塵吹得捲起漩渦。突然間,所有這些都被一掃而空,一匹血紅色的駿馬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裡。不遠處有個人影跪在地上。
米娜麾下的騎士們開始歡呼。米娜望著遠方的船隻,但她沒有笑。狐火不耐煩地抖動著身軀,搖晃鬃毛,馬蹄蹬踩地面。
『為米娜!』這句高呼又迴蕩在他心裡。加爾達點點頭。他太累、太沮喪,一句話也不想說。
「趕快,隊長。我們的時間不多。」米娜命令道。
「我下的命令。」米娜平靜地說。
米娜舉起手。
「您的命令是什麼,小隊長?」他問道。
「為什麼—m.hetubook•com.com—」
當薩繆瓦爾隊長絆倒時,加爾達伸出援助之手;當加爾達在血水裡差點滑倒時,薩繆瓦爾適時拉住他。兩人就這樣來到戰場邊緣。薩繆瓦爾隊長透過籠罩山谷的濃煙眺望前方。太陽已經消失在山後,它的餘暉將天空染成一片暗淡的紅色。
貝卡德隘口裡的士兵們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陷入一片混亂。他們面臨可怕的抉擇——被索蘭尼亞騎士的長槍刺穿或回身戰鬥。於是,他們轉身面向敵人,在絕望中瘋狂地做困獸之鬥。
於是他們只好耐心等待。大軍已經來到城下,有人沿城牆攀爬而上,其他人則拚命敲打城門。人們的叫喊和其他喧鬧聲響徹四方,從遠處聽來是一股沉悶的嗡嗡聲。米娜摘下頭盔,伸手理順頭上修剪整齊的深紅色頭髮。她筆直地坐在馬背上,高揚起下巴。她並沒看著聖克仙,而是盯著他們頭頂正在迅速變暗的藍天上。
她抓住韁繩,猛地一拉,狐火一下子轉過身。米娜策馬直奔貝卡德隘口上方的山脊而去。她的騎士們緊隨其後,加爾達則竭盡全力跟在她身邊。
加爾達朝她說的方向看去,果然發現有一隊人馬。他向米娜表明自己已經看到她所指的東西。
與此同時,黑暗騎士們(現已改稱為奈拉卡騎士)手裡的權力和財富日漸壯大,因為正是他們負責為巨龍們收取貢賦。他們像貓緊盯老鼠洞那樣對聖克仙念念不忘。長久以來,奈拉卡騎士一直垂涎這個港口,因為它能作為他們在新海四周獲得立足點的前進基地。現在,貓看到老鼠們彼此張牙舞爪,便向牠們撲去。
她的騎士們聚集在她身後,彼此交換著詫異的眼神,猜測此舉的意義。加爾達還想爭辯,他要說服米娜讓他參加奪取最後勝利的進軍,而不是派他去做一些雜七雜八的差事。這時,一陣酥麻感貫穿他整個右臂,就好像他不小心撞到手肘。有那麼可怕的一瞬間,他連手指都無法動彈,神經彷彿糾纏在一起。這感覺片刻後就消失無蹤,卻讓他渾身戰慄。也許他只是抽筋而已,但這份痛楚卻提醒他,自己對她應盡的義務。加爾達嚥下自己即將脫口而出的意見,著手進行米娜派給他的任務。
那枝箭朝一名逃跑中的奈拉卡騎士飛去,一箭封喉。他仰身倒栽下馬,立刻被身邊奔逃的戰友們踩成肉泥。
「在軍隊裡流傳著謠言,說城市已經被棄守,」米娜說。「他們聽說它會敞開大門投降。他們已經變成一群暴徒,正在奔向自己的毀滅。」
米娜端坐馬上一動不動。她對騎士毫不在意,全神貫注於下面的大屠殺。加爾達的鐵拳猛地砸在騎士的頭盔上,折斷頭頸的騎士滾落山坡,癱在地上不動了。加爾達吮了吮瘀腫的指節,抬頭望向米娜。
聖克仙再次繁榮富裕起來。在拜特的保護和鼓勵下,品行良好的誠實商人們紛至沓來。索蘭尼亞騎士團和奈拉卡騎士團雙方都派人來和拜特接洽,要求進駐聖克仙,保護城市免受對方侵擾。
「我們的目標就是札卡山谷。」米娜告訴她的騎士們。不過如果有人問起他們去那裡的目的和將要做的事,她除了「我們受到召喚」之外,就不肯再多說半句。
「米娜!」加爾達啞著嗓子喊。「米娜!」
關於這位美麗的毀滅者究竟是死是生,沒人能說清楚。戰鬥的潮流逆轉過來,上前迎合她,在她身邊掀起波瀾,最後捲起巨浪,朝索蘭尼亞騎士頭上襲來,在一片混亂中將他們沖回城去。
隊長的眼睛瞪得老大,表情變得呆滯。「妳怎麼——」話一出口,他馬上摀住嘴巴。「就算我是又如何?」他咆哮道。「如果妳認為我是逃兵,那就錯了。我付錢買到了退出許可,我有證明——」
薩繆瓦爾的弓箭手們在貝卡德隘口上方的山脊線上占領陣地。他們有幾百人之多,都是訓練有素的弓箭手,曾經在許多次奈拉卡騎士團參與的戰爭中為他們效勞。他們手中的精靈長弓令其他弓箭手們豔羨不已。現在他們肩並肩地站在狹小的陣地上,彼此之間幾乎沒有轉動身體的空隙。這些人現在都一肚子氣,他們望著奈拉卡騎士團的大軍向聖克仙蜂擁而去,只能抱怨這次又是一無所獲——最漂亮的姑娘都被別人搶走,最富有的家庭都被別人洗劫。他們自己最好還是趁早打道回府。
人群又開始歡呼,這一次,誰也無法讓他們停下來。
在她被拉下馬後,她就獨自一人步行作戰。
「看那裡,」薩繆瓦爾隊長說。「指揮官帳篷。」
「直到我死或世界終結,不管哪個先到。」薩繆瓦爾說。「我的人也一樣。你呢?」
米娜跪在一名士兵的屍體旁。奪命的利箭穿胸而過,將他釘在地上。米娜抬起死者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胸前,低下頭去。如果她說了什麼,加爾達也聽不到。但他知道,薩繆瓦爾說得對,她在向她信仰的這位神靈祈禱,這位唯一真神。這位神靈預見到敵人佈下圈套,這位神靈引領她來到此地,將失敗變成光榮的勝利……
「毫無疑問是些卑鄙齷齪的事情。」薩繆瓦爾說。他抬頭望向天空。「也許真有一位神靈在天上眷顧她。不過,她需要朋友們替她防備腳下的陷阱。」
弓箭手繃著臉望向自己的隊長,後者則不耐煩地盯著米娜。
薩繆瓦爾手捋鬍鬚。「您是個怪人,小隊長。不像我曾經遇過的任何黑暗騎士。」
「自從戰鬥大局確定後,她就從一具屍體走到另一具屍體旁。」薩繆瓦爾隊長說。「她特別仔細尋找被我們射死的人,然後停下來,跪在被血浸濕的土地上祈禱。我以前從沒見過她這樣的人。」
他驚訝地看到眼淚沿著她的臉頰滑落。她用手緊握住脖子上的勳章,翕動嘴唇。也許是在祈禱。
「光榮將伴隨死亡而來!」牛頭人雷鳴般的吼聲震耳欲聾。「為米娜!」
「你收到的命令是什麼,小隊長?」米娜問。從頭盔裡發出的聲音像鋼鐵般冷硬。
城鎮開始茁壯成長。與所有蓬勃發育的孩子一樣,它開始有夢想。聖克仙人把自己視為另一個帕蘭薩斯人:集著名、高貴、超然和富有於一身。然而,這些夢並未成真。帕蘭薩斯城有索蘭尼亞騎士守護,他們根據誓言和騎士規章進行統治。聖克仙則屬於任何人,只要他有足夠的武力和權勢。這座城開始變得目空一切,像個被寵壞的小孩,沒有規章,沒有法律,只有大把大把的金錢。
加爾達也抓住自己的劍。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響,其他士兵全部拔劍出鞘。米娜則一動也沒動。
「什麼理想?」軍官刺耳地乾笑幾聲。「填滿你們的金庫?這就是你們關心的事。妳和你們那個愚蠢的願景。」他朝地上吐了口口水。
「我們自己人?」薩繆瓦爾瞪著她。「妳瘋了。」
「那就全hetubook.com.com完了,」薩繆瓦爾隊長用奇怪的眼神看著米娜。「索蘭尼亞軍會把我軍趕到山谷裡,我們會被夾在山脈這塊砧板和索蘭尼亞軍的鐵錘之間。」
「我一直在為她效力。」加爾達說,他心裡也確實如此相信。
座落在新海岸邊的聖克仙,是安塞隆大陸東北部主要的港口城市。
「隊長,如果你不再信仰我們的理想,又為何會繼續為我們戰鬥?」米娜問。
索蘭尼亞軍繼續戰鬥,但他們的攻勢緩和下來,最後,終於完全停止。
「隊長,你的目標不是索蘭尼亞騎士。」米娜冷靜地回答。她用手指著正湧過隘口的奈拉卡騎士。「那些才是你的目標。」
「那些人是誰?」加爾達問。
他責怪自己。他應該陪在她身邊。如果保護不了她,至少可以跟她死在一起。他失敗了,被人從背後擊倒。當他重新恢復意識時,他發現戰鬥已經結束。聽別人說,他們這方贏了。
「米娜!米娜!米娜!」
米娜跳下馬背,牽著狐火的韁繩,離開戰場走向軍營。人們歡呼雀躍,直到她來到他們身邊。然後,在某種他們無法理解的東西感召下,他們停止喧嚷,跪倒在她面前。當她經過時,有人伸手去觸摸她,其他人喊她的名字,要引起她的注意,要她為他們祈福。
她策馬沿著陡峭的山路飛奔,騎士們則緊隨其後。他們聽見軍號正在吹奏昨晚出現在他們夢中的歌曲,不由得心潮澎湃、脈搏加快,然而卻不知為何會如此。
「按我說的去做,加爾達。」米娜說。
兩人沿著谷底艱難跋涉,走向戰場。毫髮無傷地逃離戰鬥的士兵正忙著重整在潰逃中被破壞的營地。人們用一種不尋常的熱情工作著。在他們身邊既沒有皮鞭督促,也沒有軍官們扯著嗓子威嚇。在以往的戰鬥結束後,加爾達曾看見同樣這些人陰沉著臉趴在營火前舔傷口,或者狂飲矮靈酒,大肆吹噓自己屠戮敵軍傷兵的豐功偉績。
「這是個陷阱!」他還沒靠近就大聲喊道。「聖克仙的大門為我軍敞開,然而衝出來的卻是索蘭尼亞騎士!他們至少有一千人。法師在前面打頭陣,用他們該死的魔法屠殺我們!」
「我不是什麼該死的『小隊長』,騎士大人。」他刻意用一種帶著惡意的尖酸口吻強調「大人」兩個字。「我的頭銜是隊長,統領自己的軍團;我們不接受你這種人的命令。只要有錢,我們什麼都做。」
「索蘭尼亞軍還未進入射程,」他告訴她,同時搖頭對她的愚蠢表示無奈。「隨便哪個笨蛋都看得出來。」
「好吧!喊我的名字!」她高喊。「但要知道,你們這麼做是以唯一真神的名義。」
「看看戰場的形勢,隊長,」米娜說。「這是唯一的出路。」
當眾神在狂怒中把燃燒的山脈拋向世界時,大山擊中安塞隆大陸各處,使它支離破碎。西曆安海的怒濤從裂口和縫隙洶湧而入,形成一片新的海洋。好管閒事的人就將它命名為「新海」。末日山脈的火山口猛烈噴發,熔岩灌入聖克仙。
「這位神靈的名字是什麼?」有人叫道。
逃兵們仰望她的身影,驚訝得紛紛停下腳步。
他回頭望向貝卡德隘口。
「他們是一群傭兵,」加爾達解釋說。「拿我們的薪水,但由他們自己的軍官指揮戰鬥。」
狂怒的騎士向她撲去。「叛徒!」說完,他舉劍就砍。
一個聲音在加爾達背後響起。他回憶起加瑪什諾奇,死亡之歌。然而,這首歌卻是從活人嘴裡發出來的;一開始,歌聲很低,只有幾個人在唱。隨後,更多的聲音加入,讓歌聲變得愈發宏亮,好像他們拾起丟下的刀劍,正奔赴戰場。
「把那些人帶到我這裡來,」米娜指著另一群正在倉皇撤退的士兵,命令加爾達。「以及所有你能召集的人。讓他們武裝起來,在下面的岩台上列成戰鬥隊形。」
加爾達一下子沒認出這位士兵是誰,因為他的臉完全被沾滿鮮血的繃帶包住。隨後他認出這是率領弓箭手的隊長。
「為米娜!」騎士們發出低沉的吼聲,策馬飛奔下山。
「我不能說,」米娜回答。「這個名字太神聖,太有力量。」
加爾達目瞪口呆,心裡泛起一股寒意。他相信她,就彷彿他自己已經親眼見過船隻內部,看到敵軍正隱藏在城牆內蓄勢待發。
那個人猛地轉身伸手抽出短劍。
薩繆瓦爾隊長從頸上扯下一條髒兮兮的白圍巾,伸手遞給她。「拿去,不用謝,米娜。」
「我敢打賭,感覺不會很好。」薩繆瓦爾說。
「那裡。」隊長說,他指向前方。
她的名字掛在每個士兵嘴邊,她的事蹟被口耳傳頌。一種新的精神充滿整個營地,似乎米娜出現時帶來的那陣閃電,將它的能量灌注在所有人身上。
歡呼聲震耳欲聾,令大地山巒為之變色。
「您到底是誰,騎士大人?」薩繆瓦爾隊長問,他還在不停地擦手。
「你說得沒錯,」加爾達說。「那你願為她效力嗎,隊長?」
剎那間,山谷中安靜下來,就連傷者的呻|吟和尖叫也平息了,只有呼喊她名字的回聲從山側傳來。最後,連這些聲音也被黑暗吞沒,寂靜統治了整個山谷。
現在軍營裡已經空空蕩蕩,只剩下帳篷和補給車。營房裡還有少數因傷不能隨大夥同去的人,不停抱怨著自己的糟糕運氣。戰鬥的喧囂離他們愈來愈遠。周圍的群山和低沉的雨雲蓋過進攻者們的吼聲,山谷裡顯得異常寧靜。
狐火邁開大步向山下衝去,載著米娜直奔索蘭尼亞騎士的前鋒。狐火的腳步如此飛快,米娜的動作如此迅捷,以至於將自己的騎士們遠遠拋在身後。他們張大嘴巴,眼睜睜地看著米娜奔向確定無疑的厄運。這時加爾達舉起白色旗幟。
米列斯爵士望著這場勝利遊行,臉上露出嫌惡的神色。他轉身走進指揮官帳篷。
她驅策狐火,轉身馳往一處岩石上的山崖,手裡高舉旗幟。
「你們向我致敬是錯誤的!」她告訴他們。「我只是神選之人。今天的光彩和榮耀歸於指引我一路前進的神靈。」
薩繆瓦爾隊長掃視戰場,用手擦擦臉,下令道。「弓箭手們,開火!」
「牛頭人,」那人說。「抱歉,我一直沒記住你的名字。」
索蘭尼亞騎士前往聖克仙,經過一場與居民們的肉搏戰後,便將城市占領。騎士們意識到聖克仙的戰略意義以及它在財政上對當地的重要性,於是在城內駐守了一支兵力強大的衛戍部隊。他們推倒邪惡之廟,焚毀奴隸市場,將妓院夷為平地。法師議會派他們的成員來繼續淨化被污染的空氣。
聖克仙的人民把家園搬到海邊,沿海的風將火山灰席捲一空。城鎮繁榮起來,不過,它真正發展壯大是在巨船到達之後。富有冒險精神的帕蘭薩斯水手駕船駛入新海,想找到通往大陸彼岸的捷徑,這樣m•hetubook•com.com他們就可以避開北方西曆安海中危險而漫長的旅途。探險家們的希望很快就破滅了,因為根本沒有這種捷徑。不過,他們在聖克仙發現一處天然良港,且來到此地的陸路交通還算順暢;此外,他們的貨物在卡基斯山脈另一側也挺有市場的。
火葬堆裡冒出的濃煙籠罩在山谷上空。夜幕仍未降臨,灰暗的暮色因濃煙和橙黃色的餘燼而顯得愈發濃重。牛頭人來到黑暗密儀教徒的帳篷裡,他們正在照料傷患,他在那裡看不到她的影子。他把目光轉向被排成一列的屍體上。在這裡找人是個艱鉅的工作。他將一具屍體翻過來,仔細打量那張面孔,然後搖搖頭,朝下一具屍體走去。
「怎麼了?」加爾達在歡呼聲中大吼道。「出了什麼事?」
米娜攤開自己龜裂流血的雙手。「你有兩個選擇,薩繆瓦爾隊長。我的一隻手拿著死亡,另一隻手上是光榮。你要哪一個?」
「安靜!」薩繆瓦爾隊長大吼。
薩繆瓦爾哼了一聲。「噢,我現在相信你們的理想了。沒錯,」他話裡帶刺地說。「我相信錢,就跟你們一樣。」
加爾達忘記身上的傷痛,縱情高呼。他望向自己的同伴,卻發現他板著臉一言不發,他的目光正看著別處。
加爾達回過頭,看到生還士兵們聚集在戰場邊緣,能走路的人攙扶著那些因傷而無力自己行走的人。血染征袍的士兵們不停地唱誦她的名字。
他沒有在死者之中找到她的身影,至少她不在那些已被拖回營地裡的陣亡者之列。將屍體從浸透鮮血的山溝中搬走是耗時的工作,將會持續整個晚上,一直到次日上午。加爾達的雙肩無力垂下。他受傷不輕,精疲力竭,但他下定決心要繼續搜尋。他右手拿著米娜的旗幟。這塊白巾上已經被凝固的鮮血染成棕紅色。
米娜騎上馬,這是為了讓聚集在戰場上的人群能聽見她、看見她。現在這場戰鬥已被稱為「米娜的榮耀」。
「聽我說!」米娜高喊,她的聲音裡迴蕩著權威和力量。「舊日眾神已經離去!祂們拋棄了你們,再也不會回來了!取而代之的將是唯一真神。唯一真神統治世界。只有唯一真神。讓我們向唯一真神效忠吧!」
拜特對他們一概不信,拒絕任何一方進城。惱怒的奈拉卡騎士團聲稱聖克仙屬於評議會給予他們的土地,作為他們在渾沌之戰中效勞的獎賞。索蘭尼亞騎士們繼續試圖與拜特協商,後者依舊加以拒絕。
米娜已經戴上頭盔,打開面甲。『聰明』,加爾達心想。頭盔能遮住她孩子氣的姑娘臉蛋。
她祈禱完畢後,把那人的手放回他身上可怕的傷口處。她屈身將嘴唇貼在它冰冷的前額上,親吻它,然後站起身來。
「她肯定是死了。」一個騎士惱火地說。「我看到她倒下。」
「米娜!」有人說。「米娜!米娜!」
米娜將圍巾握在手中,低下頭去,喃喃唸了幾句沒人能聽見的話,吻了一下圍巾,然後把它遞給加爾達。白巾已經被她手掌中流出的鮮血染紅。一名騎士奉上他的長槍,加爾達把血染的白巾繫在長槍上,送回米娜手中。
米娜和她的部下在中午抵達目的地。太陽高掛在無雲的天空中,熱情洋溢地注視著世間萬物。這份熱情驅走了所有涼風,使空氣悶熱不堪。
更多的羽箭飛出,更多的屍體倒下。驚恐萬分的士兵們意識到,現在箭從他們身前撲來。他們猶疑地停下腳步,想找出這個新敵人的位置。他們的戰友們被追趕而來的索蘭尼亞騎士逼得走投無路,發瘋似的撞在他們身上。貝卡德隘口兩側陡峭的石壁讓任何逃走的可能都化為烏有。
「為米娜!」薩繆瓦爾隊長大喊一聲,扔下手裡的長弓,抽出短劍,率領全體部下衝進戰場。
營區裡並不是所有人都在歡呼。一群奈拉卡騎士聚集在他們的首領,一位骷髏之主身邊。他們雙臂交叉抱在胸前,皺起眉頭,用陰鬱的眼神望著人群。
末日之王,也就是圍繞聖克仙的火山群,感受到黑暗之后的野心之火在它們的腳底燃燒,便再次爆發。火山噴出的岩漿將聖克仙的夜空照得通明,大地在強力的震動下顫抖不已。聖克仙的各家旅店光是被打破的陶器就賠了一大筆錢,只好開始用錫盤和木杯供應飲食。空氣變得像毒氣般,聞起來充滿濃濃的硫磺味。黑袍法師們不懈地努力,讓城市至少適合居住。
「一面旗幟!」米娜急切地說。「給我找面旗幟來!」
歡呼聲再起。
加爾達遍體鱗傷,頭暈目眩。他跌跌撞撞地向最後看見她的地方走去。敵人橫屍遍地,卻沒有她的蹤影。
「很好,」米娜說。「我們及時趕到了。」
加爾達聽令行事。他和其他騎士堵住逃兵們的退路,命令他們加入已經在米娜腳下聚集成黑色戰雲的戰友行列。愈來愈多的士兵湧過隘口,其中也夾雜著奈拉卡騎士。有些軍官徒勞地想要制止士兵撤退,其他人則追隨步兵狼狽逃命。在他們身後,頭戴白羽飾盔、身披明亮銀甲的索蘭尼亞騎士緊追不捨。致命的銀光在戰場各處閃耀,它出現在哪裡,哪裡的人們就在魔法高熱中死去。索蘭尼亞騎士衝入隘口,像驅趕牲口般將奈拉卡軍隊趕進屠場。
「您及時把我們帶到這裡,米娜。」加爾達興奮地說。「他們準備發動最後突擊。今天,我們要痛飲聖克仙人的鮮血。今晚,我們將痛飲聖克仙的麥酒!」
薩繆瓦爾隊長大概也在考慮這個問題,因為他猶豫了片刻才握住她的手。他的大手因長年累月拉弓而長滿厚厚的棕色硬繭。她的小手摸上去則柔若無骨。她的掌心裡佈滿水泡,其中混雜著乾涸的血跡。然而,感到隱隱作痛的卻是傭兵隊長。
飛箭以驚人的精準度命中目標。人們尖叫著倒下。死者在隘口裡愈堆愈高,形成一座浸透鮮血的柵欄。
「目標呢?」有人問道。
「我和我的騎士將占領那裡。你們到了之後,就等待我的命令。」米娜回道。「等我下令,你們都得無條件地服從。」
「我看見了。」他說。「我們到那裡後該做什麼?」
「你們聽到米娜說的了!」隊長嚴厲地說。他從一個部下手裡搶過長弓,搭上箭就射。
「我叫米娜。」她說。
加爾達笑起來。「我在想,這個米列斯看到他的權威就這樣被沖進茅坑裡,不知什麼感覺。」
「射擊!」被殺戮快|感席捲全身的薩繆瓦爾隊長狂喊。「為米娜!」
他帶著弓箭手們的指揮官回到米娜身邊。那人是個年紀不小的人類士兵,年紀大概四十有餘。身為弓箭手,他的手臂可謂異常強壯。傭兵軍官沉著臉,表情滿懷敵意。其實他根本不想來,但要對一個如高塔般站在面前、晃動著犄角的牛頭人說「不」,確實有點難。
所有人都大笑起來,只有米娜一言不發。她臉上既看hetubook.com.com不出愉悅,也看不出振奮。她的琥珀色雙眼掃視著軍營,像是在搜尋什麼。顯然她沒找到她要的東西,因為她略微皺眉,不愉快地噘起嘴唇。她繼續搜尋,終於,她的表情變得豁然開朗。她點點頭,輕拍狐火的脖頸安撫牠。
「米列斯爵士,」薩繆瓦爾回答。「就是這個人瞎指揮導致了這場災難。你看,他可一點也沒事,他那身光可鑑人的盔甲上連點血印都沒有。」
「我給你某種能夠信仰的東西如何,薩繆瓦爾隊長?」她用問題作為回答。「我讓你成為此戰的英雄,如何?你會效忠於我嗎?」她微笑起來。「我沒有錢可以給你。我只有這個確切的情報能免費與你分享——為我而戰,今天你會認識到唯一真神的存在。」
雲層分開,一道陽光從空中直瀉而下,照射在立馬於山崖的米娜身上。她的黑色甲胄似有無窮火舌噴薄而出,琥珀色雙眼熠熠生輝,因戰爭的到來閃耀著光芒。她清脆宏亮的聲音讓忙於奔逃的士兵們停下腳步,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他們看到米娜渾身籠罩著烈焰,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炬般佇立在山崖上。
「等待。」她說。
奈拉卡騎士們開始圍攻聖克仙。他們預料圍城戰將曠日持久,因為只要他們一進攻,城裡的各派勢力就會團結對外。然而,騎士們並不缺乏耐心。他們不能靠飢餓來使城市屈服——走私船不斷將補給送入城內——但奈拉卡騎士團能關閉所有陸上商路,如此一來,無疑是將絞索套在商人們的脖子上,毀掉聖克仙的經濟命脈。
「繼續射,隊長。」米娜命令道。
「妳怎麼知道這些事情?」隊長質問道。
歌聲嘹亮起來。起初是富有敬意的淺吟低唱,現在變成一陣凱旋戰士的進行曲,一首夾雜著劍盾交擊和拳腳扣擊的禮讚頌歌。
「跟我來,」薩繆瓦爾說。「我給你看個東西。」
「好極了。把他們的指揮官帶過來。」
加爾達看到一名騎士想要用劍刺穿她的身體。她格擋開這一擊,用釘頭錘朝他砸去。第一下砸碎他的頭盔,第二下砸碎他的頭顱。但就在她對付這名騎士時,另一人從背後攻擊她。加爾達大聲發出警告,儘管他知道米娜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他拚命要殺到她身邊,用手裡的巨斧劈倒一切敢擋在他和指揮官之間的人。他再也看不見他們的面孔,只能看見利刃上飛濺的血花。
後來,黑暗之后塔克西絲準備重歸世界的時刻到來了。祂以祂的名義徵募大軍,想要征服整個安塞隆。率領這些軍隊的將軍艾瑞阿卡斯認識到,聖克仙對黑暗之后的聖城奈拉卡和軍事重鎮庫爾的戰略意義,於是便發兵聖克仙將其征服。說實話,城市本身也沒進行多少抵抗。他在聖克仙建造起黑暗之后的神殿,把它當成自己的司令部。
渾沌之戰結束,眾神全都離去。聖克仙的居民們開始發現眾神已經不在,他們所知道的魔法也隨之而去。那些戰爭的倖存者現在面臨被毒煙熏死的危險,他們逃離城市,跑到海邊去呼吸新鮮空氣。因此有那麼一段時間,聖克仙又回到它當初的樣子。
軍官發現他寡不敵眾,只好收劍回鞘。他的動作緩慢而誇張,以此顯示他並不服輸,只是不想吃眼前虧而已。
一聲巨響,猛烈的爆炸震得聖克仙四周地動山搖,把沉寂掃蕩一空。烏雲翻騰,陽光消失無蹤。奈拉卡大軍的勝利狂嘯戛然而止,趾高氣昂的歡呼轉眼間變成驚慌失措的尖叫。
米列斯爵士試圖吸引士兵們的注意力。他揮動雙手,嘴裡喊著沒人能聽見的話。沒人在意他。最後他只好停止這白費力氣的舉動。
弓箭手們個個睜大眼睛,為她的年輕和美貌感到詫異不已。她沒有注意他們的目光,也沒聽見他們粗魯的評論,這些話語很快就被山谷中不斷加重的死寂氣氛所吞沒。人們隱約感覺這份沉寂中帶有肅殺之氣,只有少數人還故作勇敢地嘮叨不休,但一旁惶惶不安的同伴立刻就要求他們閉嘴。
米娜騎馬向山下馳去,旗幟在她身後飄揚。「薩繆瓦爾隊長,」她喊道。「命令你的士兵放箭。」
「米娜的道路就是我們大家的道路!」有人喊道。
「率領你的弓箭手到那個山脊上。你看見了嗎?」米娜指向貝卡德隘口上的一座小土丘。
人是一種回復能力極強的生物,很快就能將災難轉化為機會。那些曾經靠種植大豆和大麥為生的農民拋下鋤頭,拉起漁網,轉而向大海討生活。新海沿海地區,一些漁鎮因此蓬勃起來。
她一點也沒說錯。儘管軍官們大喊大叫想要維持起碼的秩序,步兵們卻充耳不聞。加爾達看著大軍就在他眼前土崩瓦解。片刻之間,只有一大群無法無天的烏合之眾爭先恐後地湧過隘口,急著要去殺人放火,急著要去姦淫擄掠。薩繆瓦爾隊長又厭惡地吐了口口水。他陰沉著臉,重新望向米娜。
聖克仙在通用語裡有「認可」之意,很多人都納悶這個奇怪的名字從何而來。根據傳說,在某個小鎮裡曾經有個年紀很大的老太太,大家都很尊敬她,也很重視她的意見。從對船隻的所有權到婚姻協議,無論有什麼爭執,人們都會來找她。她會聽取各方面的意見,然後做出裁決。她以公正和不偏不倚著稱,且充滿老人的智慧。老人「認可它」或者「不認可它」,就是在她裁決後的答覆。於是,她居住的小鎮就成為以權威和公正聞名的場所。
「在祈禱。」薩繆瓦爾隊長說。
看來米娜和她的騎士們來得正好。奈拉卡騎士們的營地裡一片歡呼聲。軍號響起,軍官們大聲下令各連隊在路上列隊。前導部隊已經通過隘口,直奔聖克仙。其他人迅速跟在後面。
「向他們致敬是對的,」加爾達嚴厲地說。「那些人用他們的血為我們帶來勝利。」
「對隊長說話要有禮貌!」加爾達咆哮著說。他推了軍官一把,讓他踉蹌了好幾步。
米娜下令部隊停在山谷入口處。就在他們對面橫貫山谷的地方,有一條被稱為貝卡德的隘口,從這個缺口處,騎士們可以看到被圍攻的城市以及一小段環繞聖克仙的城牆。在騎士們和聖克仙之間,是他們自己的軍隊。另一座城市從山谷裡拔地而起,這是座由帳篷和營火、車輛和馱畜,以及士兵和非戰鬥人員組成的城市。
「你曾是我們之中的一員,薩繆瓦爾隊長。你曾經是一名塔克西絲騎士。」米娜說。「你退出騎士團是因為當初加入的理想已不復存在。而你退出是因為你不再有信仰。」
「你在找她,不是嗎?」薩繆瓦爾隊長問。「為米娜?」
一開始米娜看起來有些慍怒。她舉起手,用手指握緊戴在脖子上的勳章。這時,她的臉色柔和下來,怒意煙消雲散。
「她用他們的血為我們帶來勝利。」薩繆瓦爾隊長說著揚起那道未被繃帶遮住的眉毛。
米娜饒富hetubook.com.com興致地打量著他。「你對奈拉卡騎士團和我們的理想不怎麼尊敬。」
「米娜!」加爾達吁了口氣。一陣寬慰感湧上心頭,讓他全身無力。他感覺有種燒灼感刺痛他的雙眼。他認為這是煙塵的緣故,因為牛頭人不會哭泣,也不能哭泣。他擦了擦眼睛。「她在做什麼?」過了一會兒,他問道。
「他們沒穿奈拉卡騎士團的制服。」
她不在生還者之中,也不在死者之列。加爾達開始懷疑她是自己憑空想像出來的人物,因為他急著要相信什麼人或什麼東西,所以才創造了她。他剛想到這裡,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
「他和其他騎士以為自己終於擺脫了眾神的糾纏,」加爾達說。「很久以前,他們就不再提起塔克西絲的回歸。兩年前,黑夜之主塔貢將騎士團的正式名稱改為奈拉卡騎士團。在從前,當一個騎士被授予願景時,他會被告知自己在女神宏偉計劃中的位置。在塔克西絲逃走後,騎士團的領導者們曾經一度嘗試用各種神秘的方法維持願景。騎士們仍舊要接受願景,但現在他們只會確信塔貢及其一夥灌輸到他們腦袋裡的東西。」
「該死的索蘭尼亞騎士已經離開城市!」他報告說。「掌管聖克仙的法師拎著索蘭尼亞騎士的耳朵,把他們轟出城外,狠踢他們的屁股,叫他們捲鋪蓋滾蛋。如果您看那邊,」加爾達轉身指向貝卡德隘口。「就能看見他們的船隻,那些地平線上的小黑點。」
「他會服從,」她說。「哪怕只是為了對他的上級和那些愚蠢的命令表示不屑。可是,傭兵隊長是個飢餓的人,加爾達。他渴望食物。他們給他陶土填肚子。我要給他鮮肉,滋養他靈魂的鮮肉。」
加爾達發出雷鳴般的吼聲,舉起米娜的戰旗。唱誦聲變成響徹群山的歡呼聲,屍積如山的大地也在山谷間的轟鳴中震顫不已。
「一枝箭朝我射來,」一個人說。「我知道自己死定了。當我喊出米娜的名字,箭卻落到我腳邊。」
士兵們先是猶豫片刻,然後有個人向她跑去,手腳並用地爬上山崖。另一個人緊隨其後,接下來是第三個,第四個……他們再次找到了目標和方向,這讓他們個個歡欣鼓舞。
騎士安撫住胯|下激動不安的戰馬。「您說得對極了,米娜!」他的聲音裡充滿敬畏。「一陣帶有魔法能量的疾風瞬間就殺死我們好幾百人。他們冒煙的屍體還躺在戰場上。我們的士兵在逃命!他們朝這個方向跑來了……從隘口撤退。這是場大潰敗!」
「我離開的原因之一,」薩繆瓦爾說。「就是因為塔貢和這位米列斯之流很高興能一舉變成執掌大權的人,他們不會樂意得知自己有被推下權力頂峰的危險。你可以確信,米列斯會把這次造反的消息通報給司令部。」
沒有回答。
「米娜……米娜……」
「加爾達,你看到那裡有隊弓箭手嗎?」
「去看看發生什麼事。」米娜指示加爾達。
「啐!讓他們偷偷摸摸搞鬼去!」加爾達高興地說。「現在她有一支軍隊。他們能對她做什麼呢?」
「到我這裡來,士兵們!」她喊道。「到米娜這裡來!」
「您怎麼知道薩繆瓦爾隊長會服從您,米娜?」牛頭人在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中大吼道。
二十年後,當塔克西絲騎士開始重新聚集力量時,聖克仙成為他們的首要目標之一。他們原本可以輕而易舉地占領它,因為年復一年的和平讓索蘭尼亞騎士們懈怠厭煩,甚至在自己的崗位上打盹。但就在黑暗騎士進攻聖克仙前夕,渾沌之戰的爆發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也將索蘭尼亞騎士猛然驚醒。
「等待突擊開始,然後朝城牆上的守衛射箭,大人。」他繃著臉陰沉地說。「我們是最後進城的部隊,這就意味著所有戰利品都已經被分光了。」
「一個該死的索蘭尼亞騎士揮劍砍向我,」另一人說。「我呼喚米娜,敵人的劍就斷成兩截。」
「的確,她是倒下了,但她的馬守在她身邊,」另一名騎士說。「用蹄子狠踹任何敢靠近她的人。」
這是座古城,它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大災變前很久。關於這段歷史的細節,人們所知甚少,他們只知道,在大災變前,居住在這個城市是很愜意的事。
戰鬥一直持續到暮色降臨。奈拉卡騎士們擋住了進攻,山谷得以免受威脅。索蘭尼亞騎士和聖克仙軍隊被迫撤回城牆內。整座城市都被這場慘敗所震撼、所壓倒。他們感覺勝利在握,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被人粗魯地搶走,扔到泥地裡踩個稀爛。灰心喪氣的索蘭尼亞騎士們只得包紮起身上的傷口,埋葬死者。他們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制定出這個方案,把它當成打破包圍的唯一希望。他們想不透究竟怎麼會吃敗仗。
她望著他,莞爾一笑,琥珀色的眼睛在頭盔的陰影下顯得明豔無比。
一名軍官手持利劍向他們衝來。「你們這些笨蛋!」他聲嘶力竭地對薩繆瓦爾隊長喊道。「誰給你們下的命令?你們在朝自己人放箭!」
她伸出手,一隻沾滿鮮血的手。這隻手裡到底握著死還是生?加爾達感到納悶。
「為米娜!」弓箭手們高喊著不停地射箭。
「停火!」米娜下令。她將旗幟交給加爾達,隨後抽出她的釘頭錘,把它高舉過頭。「奈拉卡騎士們!我們的時刻來臨了!讓我們向光榮進軍!」
這些話加爾達全聽在耳裡,他心中讚嘆不已,但什麼也沒說。他和薩繆瓦爾隊長結伴而行,後者似乎不願談論任何東西,拒絕回答加爾達的一切問題。要是平時,惱怒的牛頭人也許會一拳把這個人的腦袋砸進身體裡去。但現在,他們已經分享過振奮人心的勝利時刻,他們以前在戰鬥中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他們兩人都已趕走了心中的陰影,做出從不奢望自己有能力做到的英勇事蹟。他們為一個理想而戰,為它並肩戰鬥,克服重重困難獲得勝利。
他說得沒錯。那些擔任後衛的人正湧過貝卡德隘口,許多人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裡跑,只想離血淋淋的殺戮戰場愈遠愈好。少數不那麼驚慌或比較精明的人則朝穿過山谷通往庫爾的狹窄山路跑去。
牛頭人抓住他看到的第一個軍官,向他詢問情況,然後搓著手,微笑著回到米娜身邊。
聖克仙對來者一概不拒。這座城市歡迎貪婪狡詐者和無法無天者的到來,無論是巨盜土匪、騙子、妓|女,或者傭兵刺客,來到這裡都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在他們頭頂上,雲層開始增厚,大團烏雲在札卡山脈上空翻滾,逐漸沿山勢向下沉積。
米娜又屈身跪下。此時,歌聲也感染了她。她停下來,慢慢轉過身,面對歡呼的人群。她的面容如枯骨般蒼白,琥珀色眼睛周圍也泛起灰敗的顏色;她的嘴唇因親吻死者而焦乾龜裂,為死者的吻所玷污。她抬起頭,定定地注視著成百上千名正在高喊和歌頌她名字的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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