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１５
「您有可能根本不用搬家。」雷斯林看見勒穆爾如此困擾，忍不住還是想為他分憂解勞，雖然不可以說出自己的盤算，但多少可以暗示一下：「說不定之後出了什麼事，貝佐教的人根本不會再來煩您。」
「我們就追了出去，」卡拉蒙趕快說下去：「趕緊抓到他，還好他沒走遠，市集上很多有趣的玩意兒給他看。找到他以後，我們還得先把猴子還給主人，不然他翻遍大街小巷也找不到……那隻猴子會好多把戲耶，你也應該看一下，小雷。好可愛哪。後來猴子主人很生氣，可是泰斯說，那猴子明明就是自願跟著他走，而且猴子看起來是真的喜歡他——」
「她自己去市集裡閒晃，她說她一定準時回來。」卡拉蒙挑了挑眉毛：「她還說這裡氣氛太冷了，不舒服。我想你懂意思才對。」
「嗯，研究進行很順利。」雷斯林認真地說。
「銀，還有紫水晶，謝謝。」一個貴族婦女頤指氣使：「然後找一對耳環搭配。」
「夠了！我已經決定了！」雷斯林打斷大家爭論，再這麼吵下去，他好不容易建立的信心又會崩塌。「我還是會照計劃實行，想要幫我的人就幫，不想幫我的人可以不要插手。」
「他嘴巴不是塞起來了嗎？」卡拉蒙問。
「也許我可以先休息一下，看看明天有什麼變化。」他對自己這麼說，將植物的根部先遮好，確認過溫度跟濕度以後，便進屋子裡用餐。
雷斯林回到市集上的時間剛好，卡拉蒙已經差點就要叫守衛搜人了。
雷斯林忍著沒嘆氣，一下子在自己的計劃中看見很多破綻、很多出錯的可能。例如他委託的竟是坎德人，克萊恩上任何一個人都會說他瘋了。再者，他又找了一個準騎士，一個把道德榮譽擺得比什麼都高，甚至比常識更高的人。更甚者，他不清楚奇蒂拉有什麼私底下的行動，這一點最危險，已經不是漏洞，而是大家都會摔死的大坑。
坦尼斯臉色一白：「妳不是那個意思吧。」他靜靜說。
「不知道這小伙子到底要幹什麼？」勒穆爾不免懷疑起來，把松鼠趕跑以後，他看著朝著市集地回去的背影。「他抄的一定不是催眠術。就連我這種沒天分的人也不用抄下來就會了……他抄的咒語一定比那要厲害多了，超出他的等級才對。加上他又一直說貝佐教徒會出事……」
「你把hetubook.com.com我當成什麼了？那些每分每秒都想黏在你身邊，嬌滴滴一碰就碎的精靈小女生？我想去哪、想什麼時候走、想要跟誰出去，那都是我的自由。要我老實說的話，對，我根本不要你一起去。你有時候真的老氣橫秋，非常掃興！」
「我也去。」卡拉蒙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
「誰會相信我們？」卡拉蒙點出癥結。
「沒錯。」雷斯林回應。
「沒辦法那麼華麗，但是效果應該一樣。」雷斯林回答：「奇蒂拉人呢？」
「是啊，」佛林特拿著更多鋼幣走進後廂房，正巧聽見後半段對話：「小伙子，你每次都不聽我的勸，但我還是建議別多管閒事。昨天晚上我想了想，你不也說，這鎮上的人居然對那死了女兒的小姑娘大呼小叫？我說啊，海文鎮上的人跟貝佐教徒半斤八兩、正好湊一塊兒。」
那法師還在園子裡辛勤工作，但是看得出來遷徙工作進度遲滯不前。
雷斯林點點頭可以理解。昨天晚上奇蒂拉和坦尼斯大吵一架，絕大多數的攤商，甚至半個海文鎮都可以聽見，坦尼斯壓低聲音，所以沒人知道他說了什麼，但奇蒂拉可沒什麼顧忌。
「今天早上有和好嗎？」雷斯林望著坦尼斯背影偷偷問哥哥。半精靈站在店面算錢，回答顧客詢問、替他們量尺寸，也幫忙接下特製訂單。
「我想也許問題出在我根本沒去過別的地方，我也不想去別的地方。說真的，我還沒想清楚自己可以上哪兒去。你覺得索拉斯適合我嗎？」
「唉，我說啊……談談！談談！你就只想要談談！」奇蒂怒目相向：「昨天晚上也是，談談、談談，我不過就是跟你撒了個無關緊要的小謊，不會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你自己一定也撒了很多謊，不是嗎？」
坦尼斯將她的手拉開。「市集一直到天全黑才關，」他回答：「我還要忙。」
「你說得對，雷斯林。的確沒有人問我的意見。」坦尼斯說完便要轉身回去店裡。
「沒有，不可能的。」卡拉蒙回答說：「你也知道奇蒂那個人，她只會想要親一下當作沒事，但是坦尼斯……」
「我準備好了，小雷。」卡拉蒙扯起大嗓門，雖然哥哥的忠誠使雷斯林感到欣慰，但這種安心的感覺馬上就毀了，因為對方正扯著自己衣領一臉得意地補充說：「我不會吸進wｗw•ｈｅｔｕｂｏok.cｏm.cｏｍ煙霧，今天特別換了這件大一點的衣服，這樣我可以拉起來蓋住臉。」
「第二次大災變嗎？冒著火的山頭會砸在他們頭頂上？」勒穆爾無力笑道：「總不能真的期待這種事情，但還是謝謝你的鼓勵。你找到需要的東西了？」
「……後來觸陷阱舅舅就說，『你確定那是你養的海象嗎？』那個野人回答——你好啊，雷斯林！你看你看！我被綁在椅子上了，不覺得很刺|激嗎？我說，要是你客氣一點問問史東，他應該也可以把你綁起來喔。你說是不是啊，史東？你要不要把雷斯林也綁起來？」
現場升起一陣尷尬的沉默。卡拉蒙紅了臉，咬著嘴唇替弟弟覺得難為情，但他還是不願反駁弟弟的話。史東白了雷斯林一眼，無言提醒他應該對年長的人多些尊重。泰斯本來還想多說一個觸陷阱舅舅的故事，但一時之間想不出哪個合適，只好先閉上嘴在椅子上搖來搖去。就算面對一頭龍張大嘴巴，坎德人也可以興高采烈地跑進去連根毛也不豎起來，但是朋友之間有爭執則屢屢讓他很不自在。
他拔了根薄荷在口中嚼一嚼：「我是不是該阻止他？」他想了一會兒又搖搖頭：「沒用，這就跟想要擋住從山坡上衝下來的地精機關車一樣難。他才不會聽我的話，我也沒道理要他聽話。我什麼也不知道，更何況誰曉得他會不會得手？那年輕人眼睛炯炯有神，不過他腦袋裡不知道裝了多少東西，可厲害著……」
我的動機與你無關——雷斯林無言中奉勸半精靈——反正你不會懂。只要結果對你、對其他人都有益，你又何需介意我做事的理由？
半精靈好像察覺到自己成為談論對象，丟了三枚鋼幣進箱子裡便轉身過來。
「我們可以找負責海文安全的人反映。」坦尼斯說。
他也對雷斯林直言不諱：「我做第一件事情以後，忽然想到第二件就跑去做，接下來又發現應該要先把第三件事情做好才對，所以就又換了目標。但是之後又發現沒先處理好第一件事情，根本什麼都不能做……」他嘆口氣說：「結果根本沒做什麼事。」
佛林特在這次市場上賺了不少錢，很多人上門光顧，他一直忙著打開戒指盒或是替顧客別上手鐲。為數頗多的鋼幣都用一個鐵箱鎖起來，此外，裡面也有別人以物易物的貨品；以物易物https://m.hetubook.com.com在這種市集上行之有年，尤其商家彼此之間常如此進行。今年佛林特換到一個新的攪乳器（這個可以回去跟歐提克交換白蘭地），一個洗衣盆（舊的那個會漏水），還有一條手工不錯的皮帶（目前身上這條有點緊，佛林特一直說是上次掉進水晶湖以後縮水了，可是坦尼斯說腰帶沒問題，是矮人發福了）。
雷斯林蹙起眉頭。
雷斯林避開店鋪前的人潮，繞到後面看見坎德人被牢牢綑在椅子上，史東就坐在正面的座位上。要是單看兩個人的表情，恐怕會以為史東才是囚犯，泰索何夫可是覺得手腳綁住很新鮮，一直找話題跟史東聊。
一想到他會蒙住頭闖進神殿，雷斯林閉上眼睛默默對神禱告——魔法之神，還有其他眾神——希望祢們與我同在。
半精靈又輕輕推開她：「別在這兒玩。」然後又低聲補上一句：「我們有很多事情得談談，奇蒂。」
「綁起來了。」卡拉蒙一臉疲倦：「綁在佛林特攤位後面，史東在那邊看著，不然根本沒法子。」
心煩意亂的他正想轉身離開，但是奇蒂拉恰好從前面走進來。她用手肘撞開好幾個顧客，不少人瞪視她，但她直接溜到櫃臺後頭。
「坦尼斯要我把東西拿掉，他覺得太殘忍，但我猜他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殘忍……」史東一邊回答，一邊鬱悶地看看雷斯林，感覺上很想把泰斯丟給他：「這最好划得來。現在的我很是懷疑，怎樣可以讓我覺得今天這麼做有價值，大概要所有的天神現身一起譴責貝佐教。」
「我也要去，我可是關鍵人物呢！」泰斯本來想跳一跳，但是他發現帶著椅子一起跳十分吃力：「坦尼斯，你別生氣嘛，應該會很好玩！」
他落寞地看著旁邊一團亂——翻倒的瓶罐、成堆的土壤、原本植物生長之處留下一個一個洞，而那些植物赤|裸裸的景況相當淒涼，根部還在地上顫抖。
「看起來人到齊了，準備把裘蒂思丟去餵蛇了嗎？」她堆出笑臉：「另外，我今天被選上喔，小弟。我告訴教徒，我想要與死去的母親說話，大主祭很慷慨就答應我了。」
「我當然不是那意思，反正我每次說什麼都不是那意思，我是個大騙子。你問問他們就知道。」說完她又朝著櫃臺走出去，卡拉蒙不及讓路，給她踹了一腳。「你們其他人來不來？」
「臭味相投。」雷https://m.hetubook.com.com斯林為此下了註腳。
「那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晚飯？」
「沒有人要你贊成。」雷斯林直接答道。
「我忙得很。」他沒好氣地回答哥哥追問。「你們有照我的吩咐把事情辦好嗎？」
自言自語過後，勒穆爾在院子挖掘一陣，但又停了下來，拿著鏟子望向寂寥的花園，目前是一片混亂。
「你還打算繼續進行計劃嗎？」他問。
「你們不是認真這樣說的吧！」史東聽了很吃驚：「騎士規章認為，見到別人犯法卻不加以阻止的話，就與犯法者同罪。我們應該要盡全力阻止那個耍詐行騙的女主祭！」
坦尼斯搖搖頭，眼袋有點黑，看樣子很累。「我不是很贊成。」
勒穆爾聽了煞是訝異，想要追問詳情，但這時雷斯林正好指著後頭說，鬱金香的球根就要被一隻松鼠搶走了，他只好趕快衝上去保住自己的花。雷斯林第二十次確認卷軸匣還在自己腰帶上，然後滿懷感激地動身離開。
「我好奇的是，你也知道自己冒了很大的風險。」坦尼斯認真地說：「這個邪教替裘蒂思和那些信徒賺進不少錢，揭發她的伎倆，可能會使你陷入極大的危險。我覺得你還是該三思，交給其他人處理未嘗不可。」
「我加入。」史東說。
「坦尼斯。」雷斯林將他叫住：「對不起，我沒理由跟你這樣說話。旁邊這位騎士大概又要提醒我，你畢竟算是長輩。一定要找個理由的話，我只能說，今天晚上的任務非常困難，不過我想趁這個機會向你還有其他人說明……」他目光掃過眾人：「如果我失手了，代價也一個人承擔就好，不會把你們牽扯進來。」
「猴子的主人想要叫守衛來，幸虧坦尼斯來啦，我們趁機先把泰斯帶走，然後他那邊給人家幾個鋼幣為這堆麻煩事賠個禮。史東覺得要有點紀律才行，乾脆帶泰斯去廣場行軍一小時。泰斯可樂了，覺得很有趣、玩得很高興，但是太陽好大，我們也忘記帶水，史東跟我只好先暫停。我們可累壞了，坎德人他居然沒感覺。」
「是說攔住泰索何夫嗎？」卡拉蒙嘆了口氣，一副忍耐很久的樣子：「沒問題，我跟史東有抓到他，但我這輩子可真不想再這麼玩一次了。早上我們找了一堆事情給他做，至少我們以為是這樣。史東說他要看泰斯的地圖，泰斯就把地圖都掏出來攤開，陪著史東花了一個鐘頭好好研究。我猜和_圖_書我是打了個盹，後來史東看著索蘭尼亞的地圖看到出神，我一醒來，跟他一起發現坎德人居然跑了。」
雷斯林快要傍晚才醒過來，原本無意小寐，現在反而昏昏沉沉，覺得頸部僵硬，靠著椅背的後腦杓也很痛。他回過神大吃一驚，深怕自己睡過頭，錯過了今天晚上神殿舉行的「神蹟」顯現，還好朝外頭一望，纏在窗外的藤蔓間還有陽光透進，使他得以鬆口氣。揉揉脖子以後，他將毯子拉開，準備跟主人說一聲，當然他也知道可以在哪裡找到勒穆爾。
後來兩個人吵到半夜都沒停。
這可不是計劃的一部份。雷斯林搞不懂奇蒂有什麼盤算，但還來不及詢問，她便伸手勾搭著坦尼斯，輕輕撫過半精靈肩頭：「親愛的，晚上要不要過來幫忙？」
「哇，好刺——」泰斯一看見雷斯林很快擠攏眉心，知道自己的反應不對，一瞬間變得非常嚴肅：「我是說，好，我知道了，雷斯林。我會照你的指示去做，你沒說的話我也不去看蛇。」這話說得好像不看蛇是天大的犧牲。
「後來我們拉著他回市集上，」卡拉蒙繼續回想：「他看見一個女人在吞火——真的耶，小雷，我也看到了。泰斯跑上去，我們追過去，抓到他的時候，他身上多了兩個包包、一個糖漿小麵包，而且還想要把燒紅的木炭放進嘴巴裡！我們趕快把木炭拿走，將包包還給人家，可是麵包只剩下他嘴巴旁邊那些屑屑。再來——」
雷斯林舉起手喊停：「先告訴我，泰索何夫現在人到底在哪裡？」
奇蒂靠過去，輕輕咬他耳朵：「坦尼斯還在對奇蒂拉生氣嗎？」她的語調很淘氣。
「唔，謝了，先生，可是我還得回市集那邊，不然朋友會擔心。」雷斯林作勢要告別：「先生，請您千萬不要放棄希望，我有一種感覺——貝佐教很快就會離開，您可以在這邊住很久。」
「把坎德人放了，」雷斯林下令：「史東，你要負責看好他。你，泰斯——」他直直地瞪著坎德人的眼睛：「你一定要照我的話做，不然你可能會被當成奎蛇的飼料。」
「我沒有生氣。」坦尼斯疲憊的面孔稍稍和緩，露出一個微笑：「我很慶幸，看見你們這些年輕人願意為了自己相信的正義冒險犯難。我想這就是你們的動機。」但銳利的目光瞥向雷斯林。
「很好，哥哥。」雷斯林說。
「一點都不好。」卡拉蒙嘀咕道。
「我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