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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馬修.史坎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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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 聖傑羅姆學院 3

牛津 聖傑羅姆學院

3

「那爸爸呢?」他問,「他怎麼看那份手稿?」
「那個人要什麼?」她閒閒問道,此時他們漫無目的朝著主要商圈走去,混入人群之中。
他們通過那道門,來到一條寬廣的林蔭大道,兩旁的樹正在掉葉。有些樹幹上疙疙瘩瘩的,都是凸起和樹瘤,其他樹的樹皮則是灰綠交錯。一輛黑色的老舊腳踏車靠在附近一根柱子上,妲可急急朝它走過去。她忍不住要去按按鈴鐺。腳踏車鈴發出嘶啞的聲音,乾巴巴且生了鏽的。
「是哪一本書呢?」布雷克巧妙問道,「我是指,你想要的那本書。」
這回她聽見了,抬頭笑著。
布雷克感到很不自在,連忙轉身,背後拖著妲可。
母親搖搖頭。「誰也不知道吉利爾斯爵士花了多少錢買下以革那提手稿,更別說他是在哪裡找到的,」她說,「不過,謠傳他的私人圖書館價值超過一百萬英鎊。」
布雷克走過去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拖開。
他惱怒地踱到路緣,開始繞著舊式的街燈轉圈,讓這座城市變成一團模糊不清的知覺暈眩而去。
布雷克聽得出來母親不想進一步討論這件事,可是妲可的嘴上已經冒出第二個問題。
「妳要問的話可以去問他,」茱麗葉.溫特斯說著,瞄瞄手中的請柬,「這個星期他將特別發表一場演說。不過,如果是我的話就不會浪費口舌:他不跟任何人分享收藏。」
「唉,我不曉得!」她沉著臉怒視一株斜倚其他植物生長的冷杉。「或許是權力欲望。或是貪得無饜。吉利爾斯爵士在很早以前就懂得,與其把書拿出來和別人分享,不如買下珍本書收藏,可能會賺更多錢。」
母親聳聳肩說:「啊,這是一則迷人的故事。以革那提聲稱他見過魔鬼進城,魔鬼背負一本被禁的知識之書。當然囉,沒有人相信他的話,也沒有人找到那本書。說真的,這其實算是偽書。可是我很感興趣,因和_圖_書為我研究的是浮士德。」
「我喜歡你的狗。」她說著,彎下腰去摸摸牠,狗兒無精打采地甩動尾巴拍擊地面。
「因為這是我說的。」
妲可的眼睛亮出貪婪之色,「如果我們好好地問他,妳想他會讓我們參觀他的藏書嗎?」她以自己在家中的藏書為傲,可能是想要交換一下意見吧。
「這是提醒我去參加今晚的餐會,」茱麗葉.溫特斯看到信後說,「你們兩個都受到邀請,受邀的似乎還有吉利爾斯.班特利爵士。他是主賓。」
那個男子坐在靠書店的地方,讀著一本看起來似乎磨損了的舊書。布雷克放慢轉速變成爬行的速度,然後完全停了下來。
布雷克佯裝正在研究水塘裡一片朝天漂浮的葉子。他還能感覺到捧著那本無字天書的重量感,記憶在他心頭揮之不去。「沒什麼理由。」他說,還不願意向任何人透露他的發現。
一頭精瘦結實的獵犬,有一對小巧的耳朵,躺在他身邊那張破破爛爛的毯子上,獵犬的脖頸上綁著一條鮮紅色的大手帕。妲可朝著那條狗直直走上前。
「以革那提(Ignatius)。」母親回答。這答案令他大失所望。他的臉色一沉。母親好奇地打量他片刻,「為什麼突然感興趣呢?」
說時遲那時快,那人抬起頭來,彷彿讀完一個複雜的句子,或是看完很長一段文章。他看著布雷克,表情說不上帶著敵意,也不完全是友善的,而是一種銳利、深刻的眼神,彷彿看到一個孩子站在眼前,在他的書上投下一道影子,令他大感驚訝。他似乎從沉睡之中醒來。
「那他證明了嗎?」他屏息問道。
布雷克踢踢掉在地上的細枝。
「妲可!」布雷克噓聲叫道,不想打擾或觸怒那個老頭。那頭狗身上說不定有跳蚤,他心想,或者更糟的是說不定會咬她。不過,他並不是真的擔心這兩種可能。他更關心的是萬一讓媽媽發現妲可和陌生人交談,會怎麼說他。畢竟和_圖_書,他應該看著她。
「你的狗叫什麼名字?」她說,可是那個男人依舊不理她。
「不是一本書。」母親說著,領他們走向路的盡頭,布雷克看得到另一座圖書館瑞德克利夫圓宮,那深銀色的圓頂聳立於牛津市中心那片塔樓和尖頂之上。「是一份手稿,屬於中世紀時期住在牛津的一位修士所有。」
「那,妳認為吉利爾斯爵士的藏書有多少價值啊?」她問。
妲可得知有個機會當著大學教授的面表現自己,心滿意足,蹦蹦跳跳跑到前頭去,布雷克反而落到後頭。他不想去出席一場沉悶、老套的餐會,見到更多的大人,他們不是對母親寫的書印象深刻,就是驚訝於妲可的聰慧。照例,大部分的時間都不會有人注意他。尤有甚者,他不想聽人家介紹他是桑瑪絲博士的兒子:母親並未提到這檔事,讓他感到訝異。
母親冷不防停下腳步。她站在一家二手書店的邊上,盯著陳列出來的軟皮精裝書和書衣破破爛爛的小說看。他還來不及阻止,她已經吩咐他看好妲可,走進裡面去。店裡有東西讓她想看一眼。「我只進去一下子。」她回頭叫道,店門發出刺耳的鈴聲在她背後關上。
茱麗葉.溫特斯對她的孩子比個手勢,走向一面長滿青苔的牆上的老舊木門。牆上突出一根根野蠻的尖刺,形成一頂鐵冠。她伸手到口袋裡,掏出一副鑰匙。
大多數走過的人都沒有注意到他,有看到他的人則在他腳邊丟下幾枚銅板,匆匆前進。銀色的硬幣閃閃發亮,有如吐在地上的一口痰。然而,那名男子既沒有看他們的臉色,也沒有撿起零錢裝到口袋裡去。他沉浸在個人的世界裡。
「噯,妲可,如果妳非知道不和*圖*書可的話,」母親說著,試圖克制自己的脾氣,「他介入你們的爸爸和我在學生時代所做的一些研究工作。他取得一份重要的手稿,我們的研究需要參考那份手稿,他卻拒絕借我們看。」
但那個人頭也不抬一下,繼續讀他的書。抓著書的手指頭髒兮兮的,看起來像節節疤疤的樹根。
然後布雷克看到他。
「妳為什麼那麼不喜歡他?」
他們沿著一條陰涼的小徑步行,靠近研究生庭園的後面。幾隻膽怯的小鳥聽到她的嗓門,紛紛從林下的灌木叢裡飛出來,尖聲表示不悅。
布雷克翻翻白眼。這句話他以前就聽過了。
母親賞給他一個警告的眼色。「妲可說對了。根據某些人的說法,浮士德是會招魂問卜的德國巫師,他渴望擁有世上所有的學問和權力,便和魔鬼達成協議,結果被一群厲鬼拖下永恆的地獄受苦。」
布雷克停下腳步。「修士?」他問,想起他在圖書館裡發現的神祕的書。那本書看起來有好幾百年的書齡。或許這兩本書有關係?
「引起他興趣的是追逐的刺|激,」母親繼續說,「他搜尋珍本書,就像獵取瀕臨絕種的物種一樣,然後放在架上展示。這些書就像銀行裡的金塊。」
「浮士德,」妲可炫耀地說,「他出賣靈魂給魔鬼。」
在戶外的感覺更為自由。過去這幾個星期,他已經搭著高高在上的雙層巴士,透過濛濛水氣看過大多數暗褐色的博物館和溼淋淋的雕像。但是,今天下午這座城市洋溢著生命力:一棟棟的學院在蔚藍天空下發光,鴿子颺圈振翅,繞著塔樓盤旋。街上到處都是金色的鐘面,報出各種不同的時間。
「誰?」布雷克說著,抬起頭來。
「吉利爾斯爵士的決定讓我的研究進度受到延誤,誰知道延誤了多久的時間,很可能,好幾年,」她火大地說,「我只好勉強從頭來過,可是你們的父親……噯,他就放棄了。」
布雷克的胸口怦怦直跳。或許爸爸指望能找到這和-圖-書本禁書?或許他曉得那本書藏在哪裡?
布雷克震驚地瞄一眼妲可。
「是吉利爾斯.班特利爵士,」母親糾正她,「他擔任過巴德里圖書館的管理人,長達許多年,如今退休了。不過,他仍然是個反覆無常、脾氣暴躁的老頭子,跟過去一樣。我不希望你們靠近他的身邊。」
妲可驚呼,「所有的書他都拿來幹什麼?」
「妲可!」布雷克再度輕噓。
布雷克聽得發愣。他難以想像自己的父母會對任何一件事意見一致,更別說是研究計畫了。這讓他突然想知道他們希望完成什麼計畫。聽起來似乎很重要。
母親將鑰匙插|進鎖孔裡轉動。「我還是想將那份手稿弄到手。」說著,她使勁用肩膀推開門。
「你父親的看法非常理論,」母親回答,語氣更加含糊,「他相信這則傳說有一些真實性,自認為能夠找到證明。」
「他是藏書人,」母親回答,「他的書根本不需要有什麼用途。」
「如果他說對了,就可以建立聲譽,」母親惋惜地補充,「可是……」她的聲音突然中斷,凝眸注視頭頂上那一片片剝落的枝椏,「可是,他很可能說錯了。」
茱麗葉.溫特斯注意到他一臉懷疑的表情,等他趕上腳步。「校方非常清楚我有兩個小孩,」她伸手攬住布雷克,催他加快腳步,不耐煩地說,「大家都預期你會去,就如我希望你能表現出最好的一面。」
男孩一直盯著他看,那人卻動也不動,連翻頁都沒有,只是全神貫注在書本上。他大有可能是石頭雕出來的,毫無動靜。
就在這個時候,店門開了,茱麗葉.溫特斯走回來,手上並沒有她想要的書。她很快地看了那個男人一眼,漫不經心地帶著孩子離開。
「誰是吉利爾斯.班特利?」妲可問,蹦蹦跳跳加入他們。
「他始終沒有那個機會。」母親嗤之以鼻「因為吉利爾斯爵士也注意到了。」
「那份文件很重要,」她放輕聲音說,「它很可能成就我們一番事業。hetubook•com•com可他就是不肯讓我們看看。」
「他叫什麼名字?」
那個陌生人穿著褐色的皮袍,蓄著一把過時的長鬍子,參差不齊的。他不管高溫,戴著一頂古里古怪的帽子,看起來有幾分像睡帽,上面鑲有毛皮。布雷克以前從沒見過這樣的事。彷彿這座城裡到處都看得到的雕像,有一座甦醒了過來,在人行道上休息,卻未引起注意。他是無家可歸的遊民嗎?
那可不,他不曉得這是常有的事,不過他似乎經常碰到這種事。
他們來到一條大街,幾家石造立面的學院和高高的便利商店分列其間,店裡賣的都是一模一樣的商品:牛津大學的緊身套衫、牛津大學的領巾、牛津大學的泰迪熊。導遊拿著五顏六色的傘,帶領成群結隊的遊客從這家店湧到那家店。
「上面只提到一個孩子,」他試著問,「我非去不可嗎?」「當然要去。這不過是一時疏忽或印刷錯誤罷了,你也知道這是常有的事。」
「才怪。」布雷克喃喃說道,拿他的後背包朝她的方向甩過去。她尖叫著,逃之夭夭。
布雷克現在已經熟悉這座城市,但依舊感覺自己像個外地人。講話的口音讓他顯得很突出。儘管如此,他開始欣賞寄居此地的生活。每一棟黃褐色的學院裡面,都存在一個被人遺忘的世界,由圖書館、禮拜堂和食堂所組成,就好像時光倒流。他一直期待撞見像他曾見過的畫中人:頭戴撲粉假髮,腳穿絲|襪、身披黑袍的學者,就像很久以前披著大氅的十字軍戰士一樣。
布雷克訝異地眨眨眼。他想要多了解父親的想法,可是妲可對吉利爾斯.班特利爵士所收藏的書更感興趣。
「為什麼?」
布雷克的眼睛一亮。他不曉得巫師是做什麼的,不過他可以想像出魔法師搞妖術、被地獄之火吞噬的畫面。
「為什麼?」
布雷克並未答腔。他只回頭看了一次,在他們穿越一條小路的時候,看到那個男人的眼光一路尾隨著他們,令他大為驚慌。
他興奮得渾身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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