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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可能馬上要用工業券（國內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購買大件電器等商品所用的憑證）了。」張援朝說著，把糧票和定量卡扔到桌子上，轉向電視。

「你想上太空？」老張吃驚地問。

「不不，那都是小窯礦，能有多深？但有幾處與國有大礦挖通了，沿著他們的廢巷道一直可以下到地下四百多米，夠深了吧？然後把井壁炸塌，我就不信三體人能挖到那兒。」

「這就是建造天梯的材料！」老楊說。

「回來了，又回來了。」張援朝接過糧票感慨地自語道。

「不是我上太空。」楊晉文說著抬頭看看，看到衛明已經領著孩子到另一個房間去了，才接著說，「是我的骨灰上太空，我說，你們老哥倆不忌諱說這個吧。」

電視上正在播出天梯三號試運行的實況，在五年前同時開始建造的三部太空電梯中，天梯一號和二號已經在年初投入正式運行，所以天梯三號的試運行沒有引起前面那麼大的轟動。目前，所有的太空電梯都只鋪設了一條初級導軌，與設計中的四條導軌相比，https://m.hetubook.com.com運載能力小許多，但與化學火箭時代已不可同日而語，如果不考慮天梯的建造費用，現在進入太空的成本已經大大低於民航飛機了。於是，在地球的夜空中，移動的星星日益增多，那是人類在太空軌道上的大型建築物。

「這是錢嗎？」小延延看著那摞花花綠綠的小紙片說。

聽到這話，一直沒吱聲的苗福全似乎興奮起來，他示意另外兩人靠近些，好像怕智子聽到似的壓低聲音說：「你們別說，我還真想到了這點：我在山西有好幾處挖空了的礦……」

張援朝呆呆地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長嘆一聲：「是啊是啊，沒有人了，什麼都是空的了。」

「你就不怕三體人挖了你的墳？」

「一個月這麼多應該夠的。」楊晉文說。

張援朝對孫子說：「不是錢，孩子，但以後買定量以外的糧食，像麵包蛋糕什麼的，還有去飯店吃飯，都得拿它和錢一起花才行。」

「定量都是多少啊？」

「要是外星人被打敗了呢？」

「你wｗｗ•ｈeｔuｂooｋ•cｏm.ｃｏｍ想葬在那兒？」

螢幕上，那個圓柱形運載艙從基座升起，飛快加速，消失在黃昏的天空中，由於看不到導軌，它好像是自己飛升而上的。運載艙的最高速度能達到每小時五百公里，即使這樣，到達太空電梯的同步軌道終點站也需六十八小時。鏡頭轉換到安裝在運載艙底部的攝影機拍下的畫面，六十釐米寬的導軌佔據了畫面相當大的一部分，由於表面光滑，幾乎看不出運動，只有導軌上轉瞬即逝的標度才顯示出攝影機上升的速度。導軌在向下延伸中很快變細消失，但在它所指的遙遠下方，「凡爾納島」呈現出完整的輪廓，仿佛是被吊在導軌下端的一個大盤子。

張衛明搖搖頭說，「楊老師啊，您可是那時過來的人，都忘了？現在倒是夠，可很快副食就少了，買菜買肉都要號票，這點糧食還真不夠吃呢！」

天梯三號是唯一一部基點在海上的太空電梯，它的基點是在太平洋赤道上的一座人工浮島，浮島可以借助自身的核動力在海上航行，因此可以根據需要和*圖*書沿著赤道改變太空電梯的位置。浮島是凡爾納筆下機器島的現實版，所以被命名為「凡爾納島」。從現在的電視畫面上根本看不到海，只有一座被鋼鐵城市圍繞著的金字塔形基座，基座的頂端就是即將升空的圓柱形運載艙。從這個距離是看不到向太空延伸的導軌的，它只有六十釐米寬，但有時可以看到夕陽在導軌上反射的弧光。

這時，張援朝的兒子張衛明領著孫子張延走進家門，他拿出一個紙袋說：「爸，我把你們的糧卡和第一批糧票領回來了。」張衛明說著，首先從紙袋中把一摞糧票拿出來，遞給父親。

楊晉文對著電視嘿嘿一笑說：「老張你要墓碑幹嗎？墓碑是給人看的，那時已經沒有人了。」

「有啥忌諱的，不過你把骨灰整上去幹什麼？」張援朝問。

「好啊，你兒子竟然偷拿公家的戰略物資。」苗福全指著薄片說。

「嗨，地球人都能挖到那兒，三體人就不能，沿著墓碑向下挖不就行了。」

張援朝連連搖頭：「你這都是知識份子的怪念頭，沒什麼意思。落葉歸根，我還是ｗww•hｅｔｕbooｋ.ｃom.cｏｍ埋在地球的黃土裡吧。」

「那也沒什麼了不起，聽說上升時根本不超重，就像坐一趟長途臥鋪車似的。」苗福全不以為然地說，由於已多年不能經營煤礦，他早已成了破落戶，別墅四年前就賣了，這兒是唯一的住處；而楊晉文由於有一個在太空電梯工程中工作的兒子，家裡條件一躍成為他們三家中最好的，有時很讓老苗妒忌。

看電視的是三位老人——張援朝和他的兩個老鄰居楊晉文和苗福全，他們都已年過七十，雖說不上老態龍鍾，也都是真正的老人了，回憶過去和展望未來對他們而言都是一種負擔，而對現實他們又無能為力，唯一的選擇就是什麼都不想地在這非常歲月裡安度晚年了。

「哦，和那時的一樣啊。」楊晉文在旁邊看著說。

「沒那麼嚴重，」苗福全擺擺手說，「這日子我們幾十年前就過過，餓不著的，別說了，看電視。」

「你們知道，天梯的盡頭有電磁發射器，到時候骨灰盒能發射到第三宇宙速度，飛出太陽系，這叫宇宙葬，知道了吧……我死了後可不想待在外星人佔和_圖_書領的地球上，這也算是逃亡主義吧。」

「幾乎不可能，不過要真是那樣我也沒有什麼損失，漫遊宇宙嘛！」

「剩下的邊角料而已，據他說，建造天梯時這東西成千上萬噸地向太空發射，在那裡做成導軌後再從軌道上垂下來……馬上，太空旅行就平民化了，我還托兒子聯繫了一樁這方面的業務。」

「和那時差不多。」老張說。

楊晉文想起了什麼，「我給你們倆看一件稀罕東西。」他說著站起身，邁著已經不太俐落的步子走出去。可能是回了趟自家，他很快又回來了，把一片煙盒大小的薄片放在桌子上。張援朝拿起來看了看，那東西呈灰色，半透明，分量很輕，像手指甲蓋。

「我是21.5公斤，也就是四十三斤，曉虹和你們都是三十七斤，延延二十一斤。」

苗福全看著張援朝啞然失笑：「你，老張，傻了不是？」看著老張茫然的樣兒，他指指楊晉文，後者對他們的談話已經沒有興趣，在繼續看電視轉播，「讓有學問的告訴你。」

「這個和那時可不一樣了，」張衛明拿出一張IC卡，「這是糧食定量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