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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地球

作者:劉慈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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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頻帶阻塞干擾 一月五日,俄羅斯軍隊總參謀部

全頻帶阻塞干擾

一月五日,俄羅斯軍隊總參謀部

當看著卡琳娜的身影混在這群穿迷彩服的軍官中,在作戰室的出口消失的時候,列夫森科元帥的心懸了起來。她將重返前線,而她所在的電子戰部隊將是敵人火力最集中的地方。昨天,在同一億公里遠的兒子那來回延時達五分鐘的通話中,元帥曾告訴他卡琳娜很好,但在早上的戰鬥中,她就險些沒回來。
「你這種想法真是幼稚到家了,如果戰爭是因為人們缺乏美感造成的,那和平可太容易了!」
「我還是心裡沒底,」被從東線調往西線的第十二集團軍軍長憂心忡忡地說,「在這樣的戰場通訊條件下,我甚至懷疑我的集團軍能不能從東線順利地調到西線。」
「您以為讓人類感受這種美就那麼容易嗎?」米沙指指夜空中燦爛的星海,「您看這些恆星,人們都知道它是美的,但有多少人能夠真正體會到這種美的最深層呢?這無數的天體,它們從星雲到黑洞的演化是那麼壯麗,它們噴發的能量是那麼巨大狂暴,但您知道嗎?只用數量不多的幾個優美的方程式就能精確地描述這一切,用這些方程式建造的數學模型能極其精確地預言恆星的一切行為。甚至我們對自己星球上大氣層的數學模型,精確度都要比它低幾個數量級。」
當大家在電子沙盤前坐好後,列夫森科元帥叫過一位少校參謀,這個身材細高的年輕人雙眼迷縫著,好像不適應作戰室中的光線。「介紹一下,這位是邦達連科少校,他的最大特點就是深度近視,他的眼鏡與眾不同,別人的眼鏡鏡片在鏡框裡邊,他的鏡片在鏡框外面,哈,就像茶杯底那麼厚啊!我們現在看不到它了,早上邦達連科少校在吉普車遇到空襲時給砸了,好像隱形眼鏡也弄丟了?」
兒子抬頭靜靜地看著父親。
米沙嘆了口氣:「我們的課題組,想搞第三代恆星演化模型,申請了三十五萬經費都批不下來。」
「戰爭爆發以來的事實說明,雖然有白俄羅斯戰場的失利,但在空中和陸上常規武器方面,我們並不比敵人差多少;但在電子戰方面,我們的差距之大出乎意料。造成這樣的局面有很深遠的歷史原因,這不是我們今天要討論的。我們要明確的是以下一點:目前,電子戰是我軍奪回戰爭主動權的關鍵!我們首先必須承認敵人在電子戰方面的優勢,甚至壓倒優勢,然後我們必須以我軍現有的電子戰軟硬件條件為基礎,制定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戰略戰術,這套戰略戰術的目的,是要在短時間內,使我軍和北約在電子戰方面形成某種力量上的平衡。也許大家認為這不可能:我軍上世紀末以來的戰爭理論,主要是基於局部有限戰爭的,對目前在軍事上如此強大的敵人的全面進攻,確實研究得不夠。在這樣嚴峻的形勢下,我們必須以一種全新的方式思維,下面我要介紹的統帥部新的電子戰戰略,就可以看做這種思維的結果。」

黑暗中的作戰室又陷入了沉默,指揮官們都在思考。
「別的人呢,大概都與他有同感吧。」元帥說。
這是本世紀國內規模最大的一場演習。演習開始的前夜,米沙對公路上那滾滾而過的鋼鐵洪流沒什麼興趣,一下直升機,他就鑽進野戰帳篷,用透明膠帶替父親黏貼剛發下來的作戰地圖。在第二天在演習的整個過程中,米沙也沒表現出絲毫的興趣,這早在列夫森科元帥的預料之中,但有一件事使他感到莫大的安慰。
「爸爸,你把事情說反了。如果人們都像我們這樣,用全部的生命去探索宇宙的話,他們就能領略到宇宙的美,它的宏大和深遠後面的美,而一個對宇宙和自然的內在美有深刻感覺的人,是不會去進行戰爭的。」
「這幾天在戰場上的感覺。」第五集團軍軍長說,黑暗中又響起了一陣低低的笑聲。
「好了,你們所說問題和矛盾的和-圖-書正是今天會議要解決的,開會!」列夫森科元帥打斷了這場爭論。
「但安德烈將軍的感覺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有一雙鷹眼,還是個神槍手,他喝酒時常用手槍在十幾米遠處開酒瓶蓋。想想他和邦達連科少校在這時用手槍決鬥,可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這原因很簡單,我們的C3I系統是建立在什麼樣的軟硬件平台上?UNIX,LINUX,甚至WINDOWS2010,CPU是INTER和AMD!這是用人家養的狗給自己看門!在這種情況下,敵人可以很快掌握諸如跳頻規律之類的電子戰情報,同時用更多更有效的純軟體攻擊加強其干擾效果。總參謀部曾經大力推廣過國產操作系統,但到了下面阻力重重,你們集團軍就是一個最頑固的堡壘……」
「是我讓關的燈。」黑暗中傳來元帥的聲音。
「我們正確判明了敵人主攻方向的轉變,」塔曼摩步師的費列托夫師長說,「我們的裝甲力量和陸航低空攻擊力量的機動性也並不差,但通信系統被|干擾得一塌糊塗,C3I指揮系統幾乎癱瘓!集團軍中的電子戰單位,級別從營升到了團,從團又升到了師,這兩年在這上面的資金投入比常規裝備的投入都多,就這麼個結果?!」
列夫森科元帥把他早就想對兒子說的話說了出來:「我們兩個的世界相差太遠了,你的恆星,最近的也有四光年吧,它同地球上的軍隊與戰爭真是毫不相干。我對你的事業知之不多,但很為之感到驕傲;做為軍人,我們也是最想讓兒子瞭解自己事業的人,哪一個父親不把對兒子講述自己的戎馬生涯當做最大的幸福?而你對我的事業卻總抱著一種冷漠的態度。事實上,我的事業是你的事業的基礎和保障,一個國家,如果沒有足夠數量和質量的武裝力量保證它的和平的話,像你從事的這種純基礎研究根本不可能進行。」
邦達連科少校的聲音從作戰室的一角傳來:「我的感覺不像他們這麼糟糕,在亮著燈的時候,我看周圍也是模模糊糊的。」
第五集團軍的一位上校質問:「少校,北約採用的可全是頻率瞄準式干擾,頻帶還相當窄,而我們的C3I系統也普遍採用了你提到的那些通訊技術,為什麼他們對我們的干擾那樣有效呢?」
「送我幾天時間吧。」
兒子愛上了一個軍中的姑娘,元帥深感意外,他的結論是米沙對卡琳娜的感情同她的職業無關。後來米沙帶卡琳娜到家裡來過幾次,第一次卡琳娜穿著一件亮麗的連衣裙,走時元帥聽到米沙對卡琳娜說:「下次穿軍裝來。」這事使元帥否定了自己先前的結論,他現在知道,米沙愛上卡琳娜,與她是一名少校軍官並非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又感到了演習第一天上午的那種感受,卡琳娜肩上的那顆校星他現在也覺得無比美麗了。
「你甚至還有一種優越感吧?」列夫森科元帥問。
這時太陽已在松林後面完全落下去,地上的雪由白色變成淺藍色。列夫森科元帥收回了思緒,回到了地下作戰室。開作戰會議的人都到齊了,他們包括西部集群和高加索集群的主要指揮官。
這天晚上,父子倆在白天的演習現場散步,遠處,各種裝甲車輛的前燈如繁星撒滿山谷和平原,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硝煙味。
「北約也一樣!瞎大家一起瞎,聾大家一起聾,在這樣的條件下同敵人達到電子戰的力量平衡。這就是新戰略的核心思想。」
十一歲生日那天,米沙向父親提出了迄今為止唯一的一個要求:想要一架天文望遠鏡,這之前,他一直用列夫森科元帥的軍用望遠鏡觀察星星。後來,那架天文望遠鏡就成了米沙唯一的伴侶,他在陽台上看星星可以一直看到東方發白。有不多的幾次,他們父子倆一起在陽台上看星www.hetubook.com.com星,元帥總是把望遠鏡對準夜空中看起來最亮的一顆星,但兒子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那顆沒意思,爸爸,那是金星,金星是行星,我只喜歡恆星。」
上午進行的演習項目是一個裝甲師進攻一個高地,米沙同一群地方官員一起坐在觀摩台的北側。這次觀摩台的位置雖在安全距離上,但應那些獵奇的地方官員的要求,比過去大大靠前了。圖二十二轟炸機群掠過高地上空,重磅航空炸彈雨點般地落下,使那座山頭變成一個噴發的火山口。這時,那群地方官員才明白真實戰場同電影裡的區別,在那地動山搖的巨響中,他們全都用雙臂抱住腦袋伏在桌子上,有幾位女士甚至尖叫著往桌子下鑽。但元帥看到,那裡只有米沙一個人仍直直坐著,仍是那付冷漠的表情,靜靜地無動於衷地看著那座可怕的火山,任爆炸的火光在他的墨鏡中狂閃。這時,一股暖流衝擊著列夫森科元帥的心田,兒子,你的身上到底流著軍人的血啊!
況且,米沙就屬於恆星嗎?他喜歡恆星,把全部生命投入到對它的研究上面,但他自己卻是恆星的反面,他更像冥王星,像那顆寂靜、寒冷的行星,孤獨地運行在塵世之光照不到的遙遠空間。米沙的性格,加上他那白皙清秀的外表,使人很容易覺得他像個女孩子。但列夫森科元帥心裡清楚,兒子從本質上一點不像女孩子,女孩兒都怕孤獨,但米沙喜歡孤獨,孤獨是他的營養,他的空氣。
「當然,您想想,耳機裡除了沙沙聲什麼也沒有,屏幕上一片空白,對作戰命令和周圍的戰場態勢一無所知,可不就是這種感覺嘛!這黑暗,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啊!」
另一方面,不管列夫森科元帥是否承認,在他的內心深處,確實希望兒子遠離戰爭。這並不僅僅是出於血肉之情,列夫森科元帥總覺得自己的兒子不屬於戰爭,是的,他是世界上最不屬於戰爭的人了。但他又知道自己這想法有問題:誰是屬於戰爭的?
負責指揮戰區電子戰的一位中將看了身邊的卡琳娜一眼,同其他剛從前線歸來的軍官一樣,她的迷彩服上滿是污跡和焦痕,臉上還殘留著血跡。中將說:「卡琳娜少校在電子戰研究方面很有造詣,同時也是總參派往前線的電子戰觀察員,她的看法可能更有說服力一些。」像卡琳娜這樣的年輕的博士軍官大多心直口快,無所顧忌,往往被人當槍使,這次也不例外。
但列夫森科元帥的心中很坦然。從中學到博士後,米沙周圍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父親是誰。航天控制中心做出這個決定,僅僅是因為米沙的研究專業是恆星的數學模型,「萬年風雪」號這次接近太陽,對他的研究是一次難得的機會,而組合體不能完全遙控飛行,上面至少應有一個人。總指揮也是後來從西方的新聞中才得知米沙的身份的。
早在上小學的時候,米沙每天都在自己的小房間裡靜悄悄地一人渡過整個晚上,開始,元帥以為他在看書,但有一次他無意中發現,兒子是站在窗前一動不動地看著星星。
卡琳娜站起來說:「大校,話不能這麼說!比起北約,我們這些年對C3I的投入微不足道。」
列夫森科元帥站起來說:「我想,剛才我已把我軍下一步的電子戰新戰略表達清楚了:全頻段大功率的阻塞干擾,在電磁通訊上,製造一個雙方『共享』的全黑暗戰場!」
「你有你的事業,我很高興。但做父親的想讓兒子瞭解自己的事業,這總不算過分吧!明天你和我一起去看軍事演習怎麼樣?」
燈亮了,人們都迷起了雙眼,這與其說是不能適應這突然出現的亮光,不如說是對元帥剛剛暗示的思想感到震驚。
「是這樣,」師長對元帥解釋說,「對我們的通訊指揮系統來說,他們的干擾比北約的更厲害!在北約的和-圖-書干擾中,我們能維持一定的無線通訊,可他們的干擾機一開,就把我們全蓋住了!」
「愛因斯坦在他的後期研究中沒什麼建樹,很大程度上是由於他過多地介入了政治。我不會走他的老路的。但,爸爸,到了需要的時候,我也會盡自己的責任的。」
「但並非所有人都是這種感覺,邦達連科少校,你呢?」列夫森科元帥問。
元帥聽到米沙說:「你們現在只關注於一些純軟體的高層次的東西,比如C3I,病毒攻擊,數字戰場等等,可你想到沒有,你們可能握著一把木頭做的劍。」看著卡琳娜驚奇的目光,米沙繼續說:「你想過這些東西的基礎嗎,也就是位於網絡七層協議最下面的物理層?對於民用網絡,可以使用像光纖和定向激光這樣一些東西做為通訊媒介;但對於用於戰場的C3I系統,它的各個終端是快速移動和位置不定的,所以只能主要依賴電磁波來進行信息聯結,而電磁波這東西,你知道,在干擾下像薄冰一樣脆弱……」
「這樣將使我軍的戰場指揮系統全面癱瘓!」有人驚恐地說。
「那總不至於讓我們用通訊員騎摩托車去發佈作戰命令吧?!」
另外還有更多的電子戰指揮官,他們從少將到上尉都有,大部分是剛從前線回來的。作戰室裡正在進行著一場激烈的爭論,爭論的雙方是西部集群的陸戰部隊和電子戰部隊的軍官們。
但其他男孩子喜歡的東西米沙卻一點興趣都沒有。隔壁空降兵參謀長家的那個小胖子,偷拿父親的手槍玩,結果走火把大腿打穿了;參謀部將軍們的那些的男孩子們,如果能讓爸爸領著到部隊的靶場上打一次槍,就是得到最高的獎賞了。但男孩子對武器的這種天生的依戀,在米沙身上絲毫沒有出現,從這點上來說他確實不像男孩子。元帥對此很不安,他幾乎無法容忍自己的兒子對武器無動於衷,以至於後來他做出了一件至今想起來仍讓他很不好意思的事:有一次,他把自己的那支馬卡諾夫式手槍悄悄放到了兒子的書桌上。放學回來後不久,米沙就拿著槍從他的小房間中出來,他拿槍像女人那樣,小心地握著槍管,他把槍輕輕地放到父親面前,淡淡地說:「爸,以後別把這東西亂放。」
燈滅了,電腦屏幕和電子沙盤都關閉了,重重的防輻射門也緊緊關閉,作戰室淹沒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那電子反制呢?」師長問,「敵人能干擾我們,你們就不能干擾他們?!我們的C3I癱瘓了,北約的卻轉得很好,像上了潤滑油似的,今天早上我對面的陸戰一師能那麼快速地轉變攻擊方向就是一個證明!」
「你肯定能的!」列夫森科元帥說:「這段距離,對庫圖佐夫來說很短,我不信今天的俄羅斯軍隊離了無線電就走不過去了!被現代化裝備慣壞的,應該是美國人而不是我們。我知道,當整個戰場都處於電磁黑暗中時,你們心中肯定感到恐懼,這時要記住,敵人比你們恐懼十倍!」
「報告首長,那是在五天前在明斯克的,我的眼睛是在半年內變成這樣的,這變化早些的話我進不了伏龍芝。」少校立正說。
沒有人問答,濃重的黑暗使軍官們彷彿沉沒在夜之海的海底,他們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這場演習要花多少錢?」米沙問。
「要是路不好,他們還得騎馬。」列夫森科元帥說,「我們大致估計一下,這樣的全頻段阻塞干擾,至少可覆蓋北約百分之七十的戰場通訊系統,這就意味著他們的C3I系統全面癱瘓;同時還可使敵人百分之五十至六十的遠程打擊武器失去作用,這其中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戰斧巡航導彈:現在的這種導彈的制導系統同上個世紀有了很大的改變,那時的戰斧主要使用地形匹配和小型測高雷達來導航,現在這種導航方式只用做末端制導,而和*圖*書其射程的大部分依靠衛星全球定位系統。通用動力公司和麥克唐納.道格拉斯公司認為他們所做的這種改進是一大進步,美國人太相信來自太空中的導航電波了,但GPS系統的電波傳輸一旦被|干擾,戰斧就成了瞎子。這種對GPS的依賴在北約大部分遠程打擊武器中都存在。在我們所設想的戰場電磁條件出現時,就會逼著敵人同我們打常規戰,充分發揮自己的優勢。」
雖然誰也不知道元帥為什麼介紹這位少校,人群中還是響起了幾聲低低的笑聲。
「直接費用大約三億盧布。」
這件事在國內引起了許多流言蜚語,在國際上,敵人更是充分利用它,《紐約時報》用大得嚇人的黑體字登出了一個標題:戰爭史上逃得最遠的逃兵!下面是米沙的照片,照片的注腳是:在共產黨政府煽動三億俄羅斯人用鮮血淹沒入侵者時,他們最高軍事統帥的兒子卻乘著這個國家唯一的一艘巨型飛船,逃到了距戰場一億公里的地方,他是目前這個國家最安全的人了。
列夫森科元帥不是一個脾氣暴躁的人,但做為一名全軍統帥,他不止一次在上萬名官兵面前斥責一位將軍。但對米沙,他卻從來沒有發過火。這固然因為米沙一直默默地沿著自己的軌道成長,很少讓父親操心,更重要的是,米沙身上似乎生來就有一種非同尋常的超脫的氣質,這氣質有時甚至讓列夫森科元帥感到有些敬畏。就如同他在花盆中隨意埋下一顆種子,卻長出來絕世珍稀的植物,他敬畏地看著這植物一天天成長,小心地呵護著它,等著它開出花朵。他的期望沒有落空,兒子現在已成為世界上最出色的天體物理學家。
卡琳娜說:「可同時敵人也全被蓋住了!這是我軍目前實施電子反制可選擇的唯一戰略。北約目前在戰場通訊中,已廣泛採用諸如跳頻、直接序列擴頻、零可控自適應天線、猝發、單頻轉發和頻率捷變這類技術,我們用頻率瞄準方式進行干擾根本不起作用,只能採用全頻帶段阻塞式干擾。」
米沙是在東德出生的,兒子的生日對元帥來說是一生中最暗淡的一天。那天傍晚,還是少校的他,在西柏林蒂加爾登蘇軍烈士墓前,同部下一起為烈士們站四十多年的最後一班崗。他的前面,是一群滿臉笑容的西方軍官,和幾個牽連著狼狗來換防的叼兒郎當的德國警察,還有那些高呼「紅軍滾出去」的光頭新納粹們;他的身後,是大尉連長和士兵們含淚的眼睛,他控制不住自己,只好也讓淚水模糊了這一切。天黑後回到已搬空的營地,在這回國前的最後一夜,他得知米沙出生了,但妻子因難產而死……回國後日子也很難,同從歐洲撤回的四十萬軍人和十二萬文職人員一樣,他沒有住房,同米沙住在一間冬冷夏熱的臨時鐵皮屋裡。他昔日的同志為了生活什麼都幹,有的向黑社會出售武器,有的甚至到夜總會跳脫衣舞。但他一直像軍人一樣正直地生活著,米沙也在艱辛中默默地長大,同別的孩子不同,他似乎天生就會忍受,因為他有自己的世界。
「是的元帥,您可能聽說過,在那次紐約大停電時,是一些瞎子帶領人們走出摩天大樓的。」
米沙在演習區域呆了五天,元帥不知兒子是什麼時候認識卡琳娜的,第一次https://m.hetubook•com.com看到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已經談得很融洽了,他們談恆星,而卡琳娜對此知道的很多。看著還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兒的卡琳娜,因為她的博士學位,早早就扛上了一顆校星,他的心裡就多少有些彆扭,不過除此之外,他對卡琳娜的印象還是很好的。第二次見到米沙和卡琳娜在一起時,列夫森科元帥看到他們已有了一些親密感,他們談話的內容讓他很意外:他們在談電子戰。當時他們倆在距元帥的吉普車不遠的一輛坦克邊,由於談話內容,他們並沒有避開別人的意思。
米沙笑著點點頭,他很少笑的。
一個星期以來,列夫森科元帥第一次走出了地下作戰室,他踏著厚厚的白雪散步,同時尋找太陽,這時太陽已在掛滿雪的松林後面落下了一半。在他的想像中,有一個小黑點正在夕陽那橘紅色的表面緩緩移動,那是「萬年風雪」號,他的兒子在上面,那是這個星球上離父親最遠的兒子了。
元帥真的吃驚不小,他從未與兒子交流過這些,米沙更不可能偷看他的機密文件,但他卻把自己在電子戰上多年來形成的思想簡明準確地表達出來!米沙的這番話對卡琳娜的影響更大,居然使她偏離了自己的研究方向,研製出了一種代號「洪水」的電磁干擾裝置。「洪水」的大小可以裝入一輛裝甲車,它能同時發出3KHZ(HZ即赫茲)到30GHZ的強烈的電磁干擾波,覆蓋了除毫米波之外的所有電磁通訊波段。這種武器在西伯利亞某基地進行的第一次試驗就為軍隊惹來了一屁股官司:「洪水」使附近那座城市的電磁波通訊全部中斷,手機不通了,傳呼機不響了,電視機和收音機都收不到信號,對銀行和股市的影響更是災難性的,地方上把造成的損失說成了天文數字。「洪水」的靈感來自於一種電磁炸彈,這種武器是通過高爆炸藥在一次性線圈中產生強烈的電磁脈衝。所以「洪水」工作起來如同火箭發動機一樣,產生的音響震破了附近的窗玻璃,這就決定了它只能遙控操作,而距它二三千米處的操作人員還得穿上防微波輻射的防護服。「洪水」在總裝備部和總參的電子戰指揮機構引起了很大的爭論,很多人認為它沒什麼實戰價值,在有限戰場上使用它,就如同在巷戰中使用核武器,對敵我的殺傷力都一樣大。但在元帥的堅持下,「洪水」還是批量生產的二百多台。現在,在統帥部新的電子戰戰略中,它將擔當主要角色。
在對待米沙的前途問題上,元帥是一個開明的人,他不像自己的周圍的那些將軍們,一心讓兒子甚至女兒延續自己的軍旅生涯。但米沙離父親的事業確實太遠太遠了。
「爸爸,我喜歡星星,我要看一輩子星星。」他這樣對父親說。
列夫森科元帥點點頭,「這是可能的,據說人類對月球的瞭解比對地球海底的瞭解還要多。但對你所說的宇宙和自然深層次美的感受還是制止不了戰爭,沒有人比愛因斯坦更能感受這種美了,原子彈不還是在他的建議下造出來的嗎?」
「怎麼回事?」列夫森科元帥問,這時人們才發現他進來,都起身敬禮。
時間在黑暗和沉默中慢慢流逝,這樣過了有一分鐘。
米沙和卡琳娜是在一次演習中認識的。那天元帥和兒子一起吃晚飯,同往常一樣他們默默地吃著,米沙早逝的母親在遠處的鏡框中默默地看著他們。米沙突然說:「爸爸,我想起明天就是您的五十一歲生日了,我應該送您一件生日禮物。我是看見那架天文望遠鏡才想起來的,那件禮物真好。」
「大家現在有什麼感覺?」列夫森科元帥問。
卡琳娜苦笑了一下,「提起對敵干擾,費利托夫大校,不要忘了,就是在你們師的陣地上,你的人用槍頂著操作員的腦袋,使集團軍電子對抗部隊的干擾機停下來!」
「安德烈將軍,你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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