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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擊的巨人2

作者:涼風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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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這我知道。我會把巨人什麼的通通收拾乾淨啦。」
(抵抗。把拳頭……舉到臉前……)
就在脫口說出這個名字的瞬間,達利歐頓覺全身毛骨悚然。
以沙啞聲音嘀咕著說道的達利歐,緩緩走近這個邊長兩公尺、表面佈滿鐵鏽的正方形牢籠。
「巨人之子……」
除此之外,他仍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裘克洛甚至壓根兒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人。他只懂幾個簡單字眼,以及自己被稱作「巨人之子」而已。他從未受過教育,也沒人肯傳授知識給他吸收。對裘克洛而言,映入視野之中的少許情報就是全世界。
夏露露率直地感到驚訝,然而號稱高達十公尺的巨大城門,其實也只不過是構成「瑪利亞之牆」的一部分罷了。城牆之高簡直足以給人帶來貫穿天際的強烈錯覺,其壓倒性的存在感甚至讓她不禁聯想到「神明」一詞。
這是個足以嚇得她魂飛魄散的驚人事實。儘管這件事相當難以置信,不過只要觀察父親達利歐及哥哥夏比的樣子就能看得出來。
只見一頭帶有人類外型的異形,靜靜佇立在離城牆約有一百公尺遠的位置。身高大概超過十公尺。雖然是個名符其實的巨大人類,不過其身形實在太過龐大,甚至到了會排斥將他們比喻成人類的地步。
「不准給我剩下喔。」
(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模樣呢?)
「好高大喔……」
不用想也知道在挨近談話之際所遞交給班長的是什麼東西。
裘克洛從宛如冰床(ice sheet)般的地板上抬起身子,整個人隨即抱住雙膝縮成一團。這是為了活下去的防禦本能。為了盡可能地防止熱量逃出體外,因此不得不採取這樣的姿勢。手腳的枷鎖雖然礙事,但至少也還留下了這點程度的自由給他。
「關在籠子裡的那名少年,真的就是那玩意兒嗎?我倒覺得看起來分明就只是個隨處可見的普通少年罷了。」
夏比微微側首,掄拳轟向裘克洛的左臉頰。
夏比接著以左拳毆打裘克洛的臉部。
「巨人會吞吃人類對吧?」
裘克洛忍不住發出呻|吟聲。他先是瞇起雙眼,接著隨即舉手遮擋。雖然這並不是什麼強烈的光芒,但對他那雙早就習慣黑暗環境的眼睛來說,卻是一道足以讓他吃不消的劇烈強光。
「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只要有心果然就辦得到嘛!」
最後,她神志倏然宣告中斷。
「不准那麼簡單就給我壞掉喔。畢竟你可是個巨人啊。」
會前來雜物房的訪客就只有夏比及達利歐,頂多再加上他們帶來的客人。
夏露露緊握著小刀刀柄。那是她瞞著侍女從廚房偷來的水果刀。這就是她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可怕敵人襲擊而採取的最有效自衛手段。
巨人是個外觀看似二十歲出頭的男性。雖然體型偏瘦,但因為身上長滿結實肌肉,因此感覺一點也不虛弱。臉上帶著彷彿遇到什麼開心事一般的笑容,給人一種幾乎快要哼起歌曲般的印象。
「哎呀,我玩得太過火了嗎?」
空腹感對這個字眼產生反應而開始作怪。
裘克洛放低身子橫躺於地板上,捂著腹部縮成一團。
「你弱成這樣,會害我根本提不起興致收拾你耶。」
裘克洛發出痛苦呻|吟聲,面朝上頹然倒地。
(從那天到現在已經隔了十三年。記憶果然無法輕易就此淡化嗎……)
他的神情令裘克洛渾身猛然一震,佈滿全身上下的無數傷痕開始隱隱作痛。
原本應該以遺孤身分受到保護,並送往孤兒院安置才合乎情理,但自巨人嘔吐物中誕生的裘克洛卻是被人們所厭棄的存在。母親為巨人信徒一事,肯定也是造成他遭人忌諱的原因。刻劃在裘克洛全身上下的大小傷痕,就是代表他渡過了一段悲慘人生的最佳鐵證。
(沒想到家裡居然有個巨人之子……)
或許是察覺到在頂端又叫又跳的夏比及達利歐了吧,只見巨人動作緩慢地轉身面向城牆。
(或許是我異想天開吧……)
暗自在心中低喃的夏露露,把身子蜷縮成幾乎快要消失不見的樣子。
裘克洛凝視著臉上浮現出失望神情的夏比,意識也隨之煙消霧散。
她不曉得巨人之子是什麼樣的存在。或許是像動物一樣能夠馴服的生物,但既是孩子就必定會有所成長。巨人之子日後會變成什麼模樣,自是可想而知才對。把巨人留在身邊,簡直就跟扛著一顆炸彈過日常生活沒什麼兩樣。
口吐雪白氣息,深入骨髓的寒意促使他整個身子猛打寒顫。肌膚缺乏血氣,嘴唇彷彿出現發紺症狀一般慘白。儘管只是因為全身赤|裸而完全無從抵禦寒氣,但縱使他身上真有穿著衣服,大概也還是會像小動物一樣抖個不停吧。
對達利歐而言這只不過是九牛一毛,不過對驚奇屋主人來說大概是相當可觀的一筆鉅款吧。應該https://www.hetubook.com.com足夠他過上一段快活日子才對。
夏露露也深知巨人的可怕之處。只要翻找書櫃,便能閱讀到好幾本記述內容與巨人有關的書籍,而被潤飾成童話的故事更是多到數也數不清。第一次聽到巨人故事的那天晚上,她甚至嚇到根本睡不著覺,但如今的狀況卻是跟當時大相逕庭。夏露露已經知道巨人並不是幻想的產物,而是實際存在的可怕怪物。
「爸,這傢伙就是巨人嗎?分明只是個小孩子而已嘛。」
雖然家居便服連衣裙不適合行動,但也沒空再說什麼奢望的話。她必須迅速完成這項使命才行。
雖說受到城牆保護,但對方可是怪物,一時片刻也不能放鬆戒心。就算巨人在下一瞬間破壞城牆,一窩蜂地衝進市區大開殺戒也不足為奇啊。
(那就是成交的意思吧。)
「拜託你了。」
駭人寒意凍得他全身僵硬,呼吸瞬間止息。儘管在他伸手摳抓喉頭、邊痛苦掙扎邊猛喘大氣的時候,呼吸也跟著逐漸恢復正常,不過心跳速度卻依舊像警鐘般劇烈跳動。
曾經親眼目擊過巨人的夏露露,非常清楚巨人的危險性有多高。
達利歐面露苦笑,接著轉移視線望向籠子裡頭的少年。
「哦哦,好壯觀啊——!」
臉上依舊掛著一張卑賤笑容的主人表現出惶恐態度,隨後便順手將布袋塞入懷中。
他對外面世界絲毫不感興趣。他既未曾思考過在門扉的另一邊有什麼東西,也沒想過要設法走出雜物房,不過卻對巨人之子帶有何種意義一事感到耿耿於懷。
主人展現出誇張的肢體動作,接著引導達利歐來到鐵籠前面。
「不久前啊,我曾在希干希納區看過巨人喔。但沒見到他們吃人的模樣就是了。」
(只不過我的荷包也因此滿載而歸就是了。)
「明明就是個巨人,少在那邊給我呼呼大睡。」
「你也稍微抵抗一下好不好啊?有夠無聊耶。」
脫口拋出這句毒辣話語的人是夏比,用冷水潑裘克洛則是他用來取代「早安」的打招呼方式。換句話說,大概已經天亮了吧。
(為什麼……你們都不在乎嗎!?)
裘克洛並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他頂多只曉得牢籠變成了雜物房,以及自己的所有權由驚奇屋主人轉移到達利歐而已。裘克洛雖然換過好幾個主人,不過除此之外,生活環境並未產生任何顯著變化。
(只不過是到目前為止都還平安無事罷了……)
語畢,夏比背對著他邁開步伐,但裘克洛還有該做的事情。要是這樣便讓夏比走掉,那裘克洛等於只是白白挨揍罷了。
夏比的雙眼散發出一抹詭異光芒。他咧嘴露出兩排利牙,毫不猶豫地咬向裘克洛的肩膀。肩頭衍生而出的劇痛,使裘克洛忍不住蜷縮身子。
裘克洛所在的地方並非牢籠,而是一間面積約十平方公尺大的雜物房,裡面並未特別擺放什麼東西,整個室內空空如也。沒有附設暖爐,從採光用的小窗戶透射進來的微弱日光,是唯一能讓他感受到溫暖的存在。只不過那種程度的光線根本無法讓室內變暖和,也抑制不了身體顫抖不止的反應。
「抵抗、一下……」
「夏比,小心一點喔。」
(聽說好像也有人很崇拜這面城牆。)
夏比以輕佻語調丟下這句話,接著便哈哈大笑地走出雜物房。
「難吃死了!」
驚奇屋內充斥著一股濃烈的野獸氣味。
「你也一樣。」
縱使翻遍各種叢書,也找不到外地究竟有什麼東西的相關記述。唯一知道的,就是由於有巨人四處徘徊,因此外地並不是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罷了。
「該不會巨人其實也可以吃吧?」
要緊的是活下去。縱使絞盡腦汁也無法填飽肚子。
就在他忙著吃這頓寒酸餐點之時,雜物房的門扉發出嘎吱聲響緩緩開啟。
說到記憶猶新的政治鬥爭,大概就是十三年前遭到凍結的調查軍團遠征行動吧。調查軍團違抗軍紀的那樁空前重大事件,助長了只想躲在內地乖乖過生活的保守派聲勢。然而調查軍團成員並未遭到懲處,他們的壯舉如今也依舊是國民口中津津樂道的英雄傳奇。因為人類能夠擊敗巨人一事,已經藉由赫爾費.畢克爾所指揮進行的那場非正式遠征行動獲得證實。
「啊啊……」
心生畏懼的達利歐,額頭頓時冒出一粒粒豆大冷汗。
目擊到那張醜惡面容的瞬間,夏露露忍不住睜大雙眼,倒抽了一口氣。
達利歐與班長閒聊幾句,接著又挨近他身邊講起悄悄話。只見班長的臉上逐漸露出了笑容。
一確認夏比已經離開,裘克洛立刻伸手抓起蘋果核,狼吞虎嚥地瘋狂啃食。果核表面根本沒留下半點果肉,裘克洛還是在轉眼之間便將果核吞下肚。對裘克洛而言,「抵抗」並非反抗夏比的毆打,純粹https://m.hetubook•com.com只是為求得到食物的行為罷了。
達利歐完全不在意迎面直逼而來的巨人,逕自伸手輕拍夏比的肩頭。他腦海中大概只充斥著要讓兒子夏比當上軍團領導者的念頭吧。這當然不是為了夏比的未來著想,是為了實現自身慾望的手段罷了。
夏露露相當失望,輕輕嘆了口氣。
「好事之徒?」
(巨人……不可以讓怪物繼續存活下去……)
名叫夏比的少年嘴角漾起一抹淡淡微笑。
呆立不動的裘克洛雙手握成拳頭狀,接著緩緩舉高至臉部前方。那是夏比傳授給他的抵抗姿勢。銬住手腳的鐵鏈,也跟著奏起一陣刺耳的晃動聲響。
夏比嘆了口氣,緩緩站了起來。
夏比面露滿意表情點了點頭,然而裘克洛的身形宛如一具名叫「戰鬥姿勢」的木偶。看起來既不像是準備展開一場龍爭虎鬥的樣子,裘克洛自己也毫無與眼前的人互毆的意思。只不過對他而言,擺出這個姿勢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
「老爺,您可真是買到好貨囉。」
當夏露露對城牆產生興趣的同時,達利歐這邊則是正在跟士兵交談。他似乎試著取得登上「瑪利亞之牆」頂端的許可,不過雙方卻吵了起來。
身為國民就該遵守規定——照理說應該要這樣做才對,但或許是缺乏常識吧,這套對達利歐似乎並不管用。達利歐與士兵之間雖然籠罩著一股很有可能引發糾紛的詭異氣氛,不過在即將上演對罵戲碼之前,一名看似是班長的士兵及時現身控制住局面。
他的腳步格外沉重。一方面固然是由於他已肥胖到雙腳幾乎支撐不住身體的誇張境界,但對於橫躺在牢籠之中的那玩意兒懷有強烈恐懼及厭惡情緒,才是導致他腳步沉重的真正主因。
「這傢伙根本就不堪一擊嘛。」
這些人當然並非為了談天說地而來。夏比藉由痛扁裘克洛的方式來向同伴誇耀自身力量,達利歐也利用他來展示權力。
伴隨這陣近似背光的神聖光芒出現的,是裘克洛的擁有者達利歐,以及一名素未謀面的陌生少年。他雖然是跟裘克洛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不過膚色卻相當健康紅潤,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是上等貨。一頭修剪整齊的金黃色短髮,更因受到日光照射而顯得閃閃發亮。
夏比對達利歐咧嘴露出笑容之後,隨即狠狠賞了裘克洛的顏面一腳。一陣宛如遭到鈍器毆打的劇烈衝擊,頓時貫穿了裘克洛的頭部。
牆上備有被搭建成崗哨台的箭樓。有好幾名士兵駐守在其中,手持望遠鏡環視著外地全景。
夏比「呸」地吐了口唾沫,皺起眉頭擦拭嘴角,接著立刻換上一張火大神情痛毆裘克洛的頭部。不過裘克洛的感受力卻因瀕臨昏厥狀態而變得較為遲鈍。
(意思就是說,我如今正站在世界盡頭。)
「夏比,聽清楚了。有朝一日你要指揮士兵,親自去擊敗巨人。」
(反正不管怎樣,都改變不了巨人之子將歸我所有的結果。)
見裘克洛準備妥當,夏比也動作熟練地擺出架勢,隨即快速揮拳攻擊。拳頭毫不費力地捕捉到紋風不動的裘克洛面門。裘克洛頭部誇張地往後仰,緊接著腰腿頓時喪失支撐力道,當場跌坐在地上,夏比卻不肯讓他就此輕易倒下,又舉起右膝狠狠頂中裘克洛的心窩。
(原來並沒有事先跟對方講好啊。)
一陣呻|吟聲自頹然橫躺在地面上的裘克洛口中流洩而出。
(巨人之子……)
達利歐將巨人佔為己有的理由很簡單。對於企圖進軍政治界的他而言,巨人之子大概充滿利用價值吧。
這間起碼有二十平方公尺大的個人房,對一名十三歲的少女而言實在太過寬敞。書櫃、收納櫃、書桌、餐桌等日常生活家具雖一應俱全,但不知為什麼室內看起來卻顯得格外冷清。表示這些家具跟房間大小根本毫不相襯。
達利歐突然與裘克洛四目相交。雖然少年被銬上枷鎖,處於根本無法自由行動的狀態,不過眼神卻未灰心喪志。彷彿強調著只要一逮到機會便會掙脫枷鎖,張口撕裂達利歐喉頭的意思一般。
達利歐虛張聲勢地「哼!」了一聲之後,自裘克洛身上挪開目光,轉身面向驚奇屋主人,接著將拿在手上的小小布袋遞了出去。那是一個能夠放在手掌上的小布袋,不過由於袋中裝滿鋼幣,因此分量變得格外沉重。
夏露露.伊諾塞西奧在床上不停發抖。
「那個……真的很對不起。」
(意思就是說他果然名不虛傳嗎……)
(差勁透頂……)
夏比賞了趴在地上啜飲水分的裘克洛側腹一腳。腹部被腳尖狠狠踹中的裘克洛,只能一邊猛咳一邊痛得在地上打滾。
旅行從「席納之牆」的地下街開始,沿途行經五花八門的地點,諸如工業都市及巨大樹之森,由熱門觀光景點至相關人士之外不得進入的禁區等等都包含在內,而最後造訪的建築物更和圖書是一絕,就是「瑪利亞之牆」的牆頂。不知是打一開始就已經計劃好,或者純粹只是一時興起,總之最後這個行程就以達利歐笑容滿面地提案,夏比高舉雙手贊成的形式獲得實現。
受到一陣心靈彷彿徹底遭到粉碎的強烈衝擊侵襲,導致她的意識逐漸遠去。
達利歐前來花大錢為背景有問題的裘克洛贖身,當然不是出於善意之舉,而是放眼未來利益的行動。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是永遠不變的真理。
達利歐輕輕點了點頭,再度轉眼凝視被稱作巨人之子的那名少年。
「哎呀,小的失禮了。」
(在那前面會有什麼東西呢?)
這就是裘克洛唯一能夠主動產生的念頭,卻並非他渴望知道就能獲得解答。因為雜物房裡面既不存在任何能夠得知答案的手段,也沒有人可以傳授知識給他。
(好可怕……)
裘克洛的日常生活極其單調乏味。
但這些行為並不會為裘克洛的日常帶來任何變化。他所面對的狀況,就跟先前待在驚奇屋時完全相同。今後大概也不會有所改變吧。
打從巨人忽然出現在這個世界,至今已過將近大半世紀,而或許是深植於心靈深處的恐懼感傳承下來了吧,光是聽見「巨人」之名就會導致全身起雞皮疙瘩。由於人類曾經一度被巨人迫害到幾近滅種的悲慘地步,因此就算達利歐的身體表現出類似反應也絲毫不足為奇。此外,只要待在城牆內側就能高枕無憂的神話宣告瓦解一事,可能也更進一步地喚醒了達利歐對巨人所抱持的負面情緒。
(真是個油腔滑調的傢伙。)
隨後,朝陽轉瞬籠罩住整個室內空間。
巨人在轉瞬之間就逼近城牆。夏露露渾身發抖,心跳速度快得異常。
「這傢伙就是傳說中的——」
雖是個令人不禁面露苦笑的事實,但若考慮到少年的身世背景,或許可說是很妥當的反應吧。
剛才出面應對達利歐的士兵則是板著一張臭臉,這也難怪啦。對於身為城牆守護者的駐紮軍團士兵而言,這面城牆勢必帶有特殊含義,因此根本就不可能允許一般人登上牆頂。收受賄賂而放行的舉動更是豈有此理。
裘克洛脫口拋出近似夢囈的虛弱字句,夏比隨即停下腳步,開始伸手摸索自己的口袋。只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顆水嫩鮮豔的紅蘋果。
她並不是對黑暗心存畏懼,也早已習慣獨自一人入睡。只要出聲呼叫在隔壁房間待命的侍女,她應該就會一整晚都陪伴在夏露露身旁才對。但光是這樣做,並無法戰勝棲息在她心海深處的恐懼感。
這是他許久未曾體驗過的感覺。
崇拜巨人的異端信眾一手造成希干希納區正門大開的驚天動地大事件,也帶給達利歐相當大的震撼。
「這個嘛,我也完全摸不著頭緒……對方只說他無論如何都需要巨人之子。」
裘克洛以結結巴巴的語調嘀咕一聲之後,動作緩慢地站了起來。空腹雖導致他的雙腳搖搖晃晃,卻也不會輕易說倒就倒。
夏露露是在一個月前所舉辦的家族旅行途中目擊到巨人身影的。
夏露露目瞪口呆地張大嘴巴,抬頭仰望這扇既堅固又巨大的城門。
「嗚、啊啊……」
「是一名身穿黑色破爛衣服的陰沉男子。」
縱使地平線彼端存在著一個書本上並未留有任何記載的未知國度,也絲毫不足為奇。甚至該說未知國度若不存在,反倒比較奇怪。之所以遲遲無法確認這件事,大概是受限於距離問題所致吧。
不知是鼻血,還是嘴巴被踢成撕裂傷,只覺一股鮮血味道在口腔內擴散開來。而大概是剛好被踹中要害了吧,他覺得視野彷彿黏土一樣扭曲變形,意識則如同雲霧罩頂一般變得模糊不清。
「人類吃起來的滋味如何啊?肯定很美味可口對吧!?」
夏露露完全無法理解他們倆的心思。
沒有任何特別目的,時光就這麼漠然流逝。
「莫名其妙。」
「他為什麼想要巨人之子?」
宛如一具精緻洋娃娃的這名少女,將一把收於刀鞘內的小刀緊緊抱在懷裡,持續抵抗著彷彿浪濤般不斷襲來的絕望感。被譽為白瓷般晶瑩剔透的肌膚失了血氣,憂心忡忡的端莊臉龐醞釀出一股泫然欲淚的氣氛,因此導致近似金絲的長髮看起來也顯得有點濕潤。
連要伸手觸摸都會讓人心生猶豫的骯髒牢籠——潛伏於此的生物並非猛獸,而是一名十幾歲的少年。他發出低吼聲,以熠熠眼神提高警覺觀察周遭狀況的模樣,就跟野獸的習性完全相同。他的手腳被銬上了封住其自由行動能力的枷鎖。縱使是監獄中的重刑犯,待遇可能也比他好上數倍吧。少年身上沒穿衣服,可能又因好幾天沒洗澡,導致他的皮膚被灰塵及污垢染成淡黑色,體臭相當剌鼻難聞。雖因身上不帶半分贅肉,使他看起來宛如皮包骨一般弱不禁風,但少年的生命力和_圖_書卻絲毫未見衰弱。炯炯有神的雙眼正是最佳鐵證。
那雖是一種民俗信仰,但親眼看著「瑪利亞之牆」,自然也就能夠理解到居民們會想要依靠這面城牆的心情。
而他對夏露露的安排也一樣。夏露露早已確定將來要許配給某個從沒見過面的政治家。
「唔啊……」
巨人帶著開朗表情接近城牆。或許是打算吞吃掉站在牆頂的夏露露等人吧,只見他霍然張開了裂到耳垂的血盆大口。
「來,請您睜大眼睛仔細看清楚。這就是巨人之子裘克洛喔。」
達利歐邊說邊展露出相當開心的滿面笑容。
少年露出打量般的眼神凝視著裘克洛。他眼中不帶半絲畏懼神色,反倒充斥著一股彷彿發現有趣玩具似的期待感。
夏比彷彿享受著這段對話似地持續揮動拳頭。一次又一次——
「老爺,您無須擔心,他不會出手襲擊您啦。」
「帥啊!」
既然沒有進行遠征,那麼「瑪利亞之牆」頂端便成了人類所能抵達的最遠界限。
「是巨人!」
「不要緊啦。這傢伙都被鏈住了。」
巨人展現出連跑帶跳的步法快速接近。其動作相當輕靈。輕輕鬆鬆就超越人類的腳程,大概連馬匹也都追得上吧。一旦發生遭到巨人追趕的事態,肯定難逃一死。
裘克洛的時間感雖然早就已經宣告麻痹,卻因為夏比會在固定時間前來,導致他的生活產生固定節奏。
夏比用衣袖將蘋果擦拭乾淨,張口開始大快朵頤。等到吃光大部分果肉之後,這才把剩餘的果核丟到裘克洛面前。
如同永恆般漫長的一天正式宣告開始。
潑在身上的冷水促使裘克洛清醒過來。
(再來就是——)
主人聳了聳肩頭說道:
裘克洛四肢著地,宛如家畜一樣仔細舔舐灑落在地板上的水。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別說是食物,就連水也很難得能夠喝到,因此無論是什麼樣的機會都絕不能輕易錯放。
恐怕他面對任何人都必定會搬出這套阿諛奉承的調調吧。
裘克洛的臉孔轉眼之間變得又紅又腫,傷處冒出滾燙的燥熱感。夏比的拳頭則被裘克洛流出的鼻血染成深紅色。
「唔……」
夏比一抵達牆頂便衝進箭樓,抓住扶手往前探出身子。
夏露露緊握小刀,大大地吐出一口氣。接著下定決心,悄悄起身鑽出被窩。
「你口中所謂的好事之徒是什麼人?」
眼前的光景讓達利歐.伊諾塞西奧目瞪口呆,接著,他將視線轉移至擺放在小屋最深處的那個鐵籠。
另一方面,士兵雖對這些稀客頗感困惑,但一看見班長以眼神示意,隨即動作迅速地退出箭樓。
少年毫不躊躇地邁開步伐走到裘克洛身旁。
(但也不該因此就把那種怪物帶回家……)
居住在內地中的內地「席納之牆」、與政治家關係也十分良好的達利歐,是一名眾人公認的富商。他會心懷恐懼的對手相當有限,膽敢頂撞他的死對頭,也都紛紛被他暗中痛下毒手鏟除殆盡。
如同嬰孩般蜷縮身子沉眠的裘克洛,被過度強烈的寒氣凍得清醒過來。
這分明就是不折不扣的暴行。身為城邑都市關鍵的城牆,是軍事上最重要的建築物,同時在政治層面也帶有極大意義,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總是會被當作爭權奪利的談判籌碼。
「好像可以上去參觀囉。真是太好了呢。」
「那麼老爺,待會兒我就立刻派人將巨人之子送往府上。」
(從巨人嘔吐物之中誕生的嬰孩嗎……)
並不是因為感受到寒意,而是身體本能針對夏比所醞釀出來的惡意發出了強烈警告。裘克洛已經面對過無數次像夏比一樣的人,而每次也都必會增添新傷,自然能夠直覺地判斷出對方將會為自己帶來何種可怕的威脅。
裘克洛是否具備知識,這一點尚不得而知,但他散發出來的氣息就跟野獸沒什麼兩樣。達利歐認為,裘克洛的外觀雖然只是個小孩,不過卻是一名在接觸時應當格外提高警覺的對手。裘克洛現在之所以枷鎖纏身,八成是過去曾經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人驚覺需要為他銬上這類道具吧。
(他們應該知道這樣做很危險才對啊……)
這樣突然跑來要求讓他們一家人登頂參觀,出面應對的士兵肯定會感到很傷腦筋吧。
「我也有同感啊。」
對達利歐而言,夏露露也好、夏比也罷,甚至連巨人也是,都只不過是他要用來實現自身野心的棋子罷了。
「吃了巨人之後,是否就能讓人變得更厲害呢?」
夏露露深深嘆了口氣,悄然轉眼環視周遭。受到黑暗支配的室內靜得鴉雀無聲。雖有一道勉強穿透窗簾縫隙射入的淡淡月光照著床鋪,不過房間裡頭仍是幾近一片黑暗。雙眼若沒習慣黑暗環境的話,大概連自己的身形都分辨不出來吧。
甫一轉眼注視夏比所指的方向,夏露露的身子頓時猛然為之一震。
夏比振臂大聲歡呼,https://www.hetubook.com.com隨即沿著通往牆頂的木製螺旋階梯一路往上衝。達利歐及班長則隨後跟上。
(雖然有點提不起勁……)
登上「瑪利亞之牆」頂端的路程,遠比外觀看上去來得辛苦許多。平常就勤於鍛鍊體能的士兵雖然都毫不費力地沿著階梯上上下下,但對於根本沒什麼機會訓練體力的夏露露而言,簡直就形同一條艱難的苦行之路。只不過頭一個宣告投降的人,是提案要登上牆頂參觀的達利歐就是了。
儘管一陣不成聲音的悲鳴自夏露露口中傾洩而出,卻沒半個人察覺這件事。在箭樓裡頭的眾人均凝神注視著如同大樹般屹立於大地上的巨人,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變化。夏比發出歡呼聲,達利歐則像個小孩子一樣樂得手舞足蹈。
「抵抗……抵抗……」
達利歐一邊輕撫胸口,一邊調整好呼吸,這才重新轉頭面對容貌跟妖怪沒什麼兩樣的主人。
裘克洛趴在地板上,伸手抓住跑來跑去的昆蟲。
「總之理由先撇開不談。我原本便打算要轉讓給老爺您就是了。」
夏比伸出舌頭,輕輕滑過附著於拳頭表面的血液,接著相當仔細地將拳頭上的血漬全部舔舐乾淨。
巨人的可怕之處是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的常識。
(多虧這場遠征,正門才用不著被封死呢。)
他並非受災戶,但前往視察時所目擊到的市區慘狀,已讓他相當充分地認識到——巨人果真是名不虛傳的可怕怪物。
對夏露露來說,她甚至完全無法想像利用巨人之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您真是愛說笑啊。」
或許是因為能夠親眼目睹以往只能憑空想像的世界吧,夏露露的心跳速度忍不住急促起來。
一天有大半時間都在睡覺,剩餘的半天清醒時間也只是在發呆罷了。
(真沒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居然會害怕一個被關在牢籠裡的小鬼……)
「非得殺了他不可。我非得殺死巨人之子——」
在面積約三十平方公尺的髒亂室內,擺滿了大小不一的鐵籠,籠子裡則關著疑似從國內各地收集而來的野獸。幾近嗆鼻的惡臭,八成就是這群野獸所散發出來的體味及屎尿臭氣吧。平常大概也疏於清掃,簡直就是個不衛生到極點的惡劣環境。
就在她邊眺望著外地邊仔細思考這個問題之時,夏比忽然脫口發出歡呼聲。
裘克洛的肚子突然發出咕嚕聲響。由於並未攝取什麼像樣的飲食,因此空腹感會大肆作亂也是很合情合理的事。裘克洛靈巧地轉動眼珠尋找糧食,然而在手臂所及範圍之內,卻沒發現任何像是食物的東西。接著他仔細注視地板,看見有一隻跟小指頭差不多大的蜘蛛在地板上爬行。裘克洛毫不猶豫地舉掌打死蜘蛛,將屍骸抓起來丟進嘴裡。儘管既不好吃也不難吃,但總比挨餓不吃要來得好上許多。雖說為求生存,他根本就無法選擇手段,可是他也沒有特別值得一提的生存目標。
(抵抗、抵抗……)
面露卑賤笑容走近達利歐的人,是這間驚奇屋的主人。他的臉龐如同蠟脂熔化似地鬆垮扭曲,帶有一股縱使被擺出來當作展示品亦不足為奇的詭譎氣息。為此大吃一驚的達利歐心臟猛然加速跳動,沒有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就已經夠不簡單了。
儘管對外地有興趣,不過夏露露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壞事,感到很過意不去。
「夏比,你是個將來要成為軍團領導者的人。為此你必須——」
夏比並未停止施暴。他跨坐在痛苦翻滾的裘克洛身上,一邊露出符合少年年紀的天真無邪笑容,一邊高高地舉起右拳。
夏露露手撫胸口吐了一口大氣,接著猛然轉移視線望向外地。
裘克洛甚至連自己是什麼人都不得而知。他雖然不清楚這個稱呼代表什麼意義,但由於打從出生之後就一直被稱作巨人之子,因此他至少也理解到這個名稱與自己有著極深的關連。
達利歐全身猛然為之一顫,隨即快步走出驚奇屋。
(心懷恐懼嗎?)
裘克洛吐出夾帶鮮血的嘔吐物,雙手抱著腹部癱倒在地。胃液自空空如也的胃部往喉頭倒流,差點導致意識喪失的凶狠一擊,使他整張臉痛得扭曲變形。
但抗拒不了好奇心吸引的夏露露,終究還是默默地舉步走進箭樓。
(這就是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雖然令人在意……)
在眼前擴展開來的是一片荒涼大地。令人聯想到鐵鏽的紅褐色大地表面,找不到幾株像樣的植物,夾帶著冷氣的陣陣南風一再捲起漫天塵沙。適合以「絕境」一詞加以形容的荒廢世界持續延伸至地平線盡頭,由此便可窺見人類獲准擁有的生存圈究竟是多麼狹窄。
夏露露向士兵低頭致歉,接著連忙快步追上眾人。
「話說除了老爺以外,也有其他想要買下裘克洛的好事之徒呢。」
裘克洛很快便對這件事失去興趣,再度回到一事無成的平淡日常生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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