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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他去了圖書館。那是週日。他在樓梯上坐了一整天等著圖書館開門。最後，他只好回家。

教師抓住他手臂。裘爾掙脫，跑到角落。用凳子擋在身前，他繼續念。

教師腳步蹣跚走上前。孩子們劇烈顫抖。現在沒人笑了。

裘爾舉起手。

他再次重頭看起，利用路燈，邊看邊跑回家。

他將手臂伸進黑色的入口，一直不斷低語。

裘爾想當吸血鬼。

「我要長生不老，我要對所有人報復，讓所有女生都變成吸血鬼。我要自己聞起來帶著死亡的味道。」

但他口中只發出嘲弄似的泡泡聲，完全喊不出話來。

他不常睡覺。他從未開口說話。他總是盯著地上看。他自創的那些特別的字彙，他都忘了。

像是「鮮血將雙唇染得如此腥紅，鮮血順著她的下巴像涓涓細流滴落，沾污她純淨的黃色長袍。」

他不斷把鐵絲拉鬆。

小屋內部，腐臭充溢，讓他頭暈眼花。

裘爾狂熱地撕開襯衫，嘴唇顫抖。露出一個瘋狂的笑容。

所以他把書藏在褲子裡面，離開圖書館，這本書從此再也沒還給圖書館。

他去了公園，坐下來看完那本書。等他看完，天色已晚。

「等我長大，我要成為一個吸血鬼。」

他走過小巷，翻越圍籬。他緊緊抓著編蝠。蝙蝠舔食著他手指頭滴出的血。

他覺得心跳得飛快，四肢不停顫抖。他鬆開蝙蝠。它飛到黑暗的角落，倒掛在木頭上。

他黑色的眼珠轉呀轉地四下張望。沒有人在看他。這是個多雲的日子。動物園裡遊客不多。

「我的志向——」

裘爾用力拉扯鐵絲。

他跪在小小的木屋裡躡手躡腳的爬行。他用聽覺取代視覺，他似乎聽見康特吱吱的叫聲。

「這是裘爾的文章。」她說。

一直到五歲時，他才開口說出第一個字。五歲時的某個晚上，全家正準備就坐吃晚飯時，他在桌邊坐下來，說出「死」這個字。

人們說，大家都知道，他是在狂風將樹連根拔起時的子夜出生的。人們說，他一出生就有三顆牙齒，人們說，他用這三顆牙將他母親的胸脯咬出血來當奶喝。

接著他緊緊關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門，用棍子穿過門把頂住。

他用心學習他選出來的這一頁。

他找不到他要的。

老師的笑容凝結了。

他帶著蝙蝠爬出籠子，跑出動物園，跑過公園。跑在沉默的街上。

籠內很黑。

總而言之，他的童年時期，備受人們厭惡。

這讓他想出一個再生的計畫。

然後他跑到地下室，在垃圾中翻找，直到他找到書為止。

那一晚裘爾將鐵絲拉出來，從籠底爬進去。

「我要他們的肉像被剃刀切開那樣，切進血管裡，」裘爾堅持念下去。

他回到家，將自己鎖在浴室，鎖了兩小時。

他的雙親一直都很擔心他。他是獨子，雙親很快發現他的缺陷。

當他看見吸血蝙蝠時，一股電流湧上他全身。

在他十二歲那一年的某個週六，裘爾去看電影。他看的是「吸血鬼德古拉」。

裘爾被鎖在他的房間。教師和校長與他雙親見面。雙方用低沉的聲音談話。

他打的主意，對住在這個社區的人們而言，完全格格不入。

「裘爾！馬上回到你的坐位。」

他想起過去的歲月。那些等待。他的雙親。學校。德古拉。夢想。都是為了這個。這瞬間的榮光。

裘爾先確定蝙蝠沒有辦法逃走。

他在這本書中找到關於吸血蝙蝠的說明。他把那個部分撕下來，然後把書給扔了。

他的雙親又驚又喜。最後，他們在兩種情緒間找到平衡。他們認為，裘爾不了解這個字的意義。

屋內又黑又潮濕。地上都是碎石、錫罐、潮濕的紙板和排泄物。

「好吧，」她說：「孩子們，注意聽。裘爾要朗讀他的文章。」

但多年過去了。這些醜聞也漸漸被人們遺忘。

教師溫和的清清喉嚨。

然後，突然間，一切都過去。

他咬著牙。鮮血流過肩頭，流過他小小的胸膛。

教師微笑的唇抽動。雙眼圓睜。

他瘦弱的臉龐滿是驚喜，裘爾把毛茸茸的蝙蝠拉出來。

月復一月，裘爾凝視著蝙蝠，和蝙蝠談話。這成為他生活中唯一的慰藉。他美夢成真的象徵。

然後是更多的曠課通知。

他感覺到身體的疼痛。

裘爾走到教室前面。教師慈愛的微笑。裘爾m.hetubook.com.com再次開始。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他都興致高昂的閱讀那本書。等到他認為已經記得熟透了，就將那本書扔掉，在心中複習。

他開始呻|吟，抓著胸口。胃部沉重。黑色蝙蝠在他頸部，沉默地舔著他的血。

或是「當血開始噴出，他一手牽起我的雙手，緊緊抓住，另一隻手抓住我頸子，將我的唇壓向傷口……」

這個社區所有的父母親也在討論。多數人一開始並不相信。認為這是自己的孩子瞎編的。

他們懷疑很久了。

「這是我的志向！這是我的志向！這是我的志向！」

他打開小刀，一根手指畫過刀鋒。割破肉。

當曠課督察員到他家時，裘爾就從屋頂逃跑，跑得遠遠的。

裘爾突然睜開雙眼。

時間一天天經過，那本書裘爾一讀再讀。他再也沒去過學校。

「我的志向，裘爾．德古拉的作文。」

第二天，他沒去上學，又去了圖書館。

他的雙親一開始以為他是瞎子，直到醫生告訴他們，那只是他在空洞茫然的凝視。醫生告訴他們，裘爾有個大頭，要不就是天才，要不就是白癡。結果證明他是白癡。

他腳步踉蹌地走進黑暗的院子，不支倒地，他感覺得到自己的臉趴在長長的草葉上。

他告訴康特什麼都不用擔心。它很快就能出來了。然後他們可以一起四處遨遊，一起喝女孩子的血。

這個事件被人們一再轉述。

「然後我就把我的牙齒拔|出|來，血就會輕易地流進我的口中，溫熱地流進我的喉嚨，然後……」

他幾乎無法呼吸。他張開嘴想吸進空氣。吸進了。好臭，害他嗆得咳嗽。他皮包骨的身體縮綣在冰冷的土地上。

他雙眼睜得大大的，他咧口大笑，露出發黃的牙齒，隱隱閃亮。

因此人們就全都相信了。

「我要將我可怕的白牙刺入受害者的頸部，我要他們……」

老師很驚訝。但她心懷慈愛。她想要鼓勵他。她用手微微戳著自己的下巴，笑笑。

當電影結束時，他全身劇烈的悸動，穿越成排的小男孩和小女孩走出來。

一個又一個散去，像薄紗被掀開一般。

當他做完，得跑回家時，他就把鐵絲塞回去。這樣就不會被人發現。

從那一夜起，他逐步累積字彙，他會的字彙之多，讓那https://www.hetubook.com.com些認識他的人都為之咋舌。他不但吸收別人告訴他的每一個字，還從招牌、雜誌和書本中學習字彙。另外他還自己發明字彙。

接著他看見一個男人從猴籠那邊出來。因此他便收手，吹著口哨緩緩離開，吹的曲調是他臨時編出來的。

對斥責他錯過午餐及晚餐的責罵聲，他聽而不聞。他吃完後，回他房間，把書看完。人們問他書是哪來的。他說是他發現的。

突然間，他的思緒變得極度清澈。

他以顫抖的手指向喉部割了一刀。但卻讓他頻頻急促咳嗽不止。鮮血沿著他的手指流下來。

「親愛的裘爾，站到教室前面來。」

裘爾在街上遊蕩，尋找著某個東西，他不知道是什麼。他察看小巷。他察看垃圾桶。他察看很多地方。他察看東邊西邊及中間。

他倔強猙獰的宣示。

他總算把門打開了。

他要寫一篇作文。

鐵絲移動了一點點。

裘爾大聲不顧一切的繼續。

此時已是早晨。天際微露曙光。他不能回家。他得找個地方。

「我的孩子，」那男人說。

夜裡，待他精疲力竭地沉睡之後，他母親總會將那本書拿去客廳，給他爸爸看。

之後，人人對裘爾都保持警戒。人們不敢碰他，不敢與他四目相對。當他出現在街上時，大人馬上將小孩拉走。人們在背後非議他。

他知道他自己近乎半裸的躺在垃圾堆上，還讓一隻飛行的蝙蝠喝他的血。

強壯的手指溫柔的將他抱起來。裘爾透過幾乎睜不開的雙眼，勉強看見一位個頭高大的黑人，雙眼像寶石般閃亮。

人們說，天黑後，在搖藍裡的他會狂笑狂吠。人們說，他兩個月時就會走路，還會凝視午夜的月光。

他試著想大聲喊叫求助。

他知道蝙蝠如何製造傷口。如何舔食鮮血，就像小貓喝鮮奶一樣。知道蝙蝠如何靠摺疊的翅膀偵測和隱藏的腳來行走，像毛茸茸的黑蜘蛛。知道蝙蝠為何只能靠吸血取得營養。

他的雙親不斷砰砰的敲門，還威脅他，但他就是不出來。

他聽見振翅的聲音。

他被錫罐絆到，踉蹌滑倒，但感覺到了蝙蝠。它從木頭上飛起來，向對面滑翔，停在另一頭。

然後。

從那天起，裘爾每天都到動物hｅｔubｏok•coｍ.ｃｏm園，看著蝙蝠。他和蝙蝠說話，幫它取了一個名字——康特。他打從心底認為，那隻蝙蝠是一個真正的男人轉化而成的。

當他感覺有個像針似的東西刺中他的手指時，他驚跳起來。

那一天，他在課堂上寫。其他人都寫完了，老師問，有沒有人要在課堂上朗頌自己的作品。

像是「夜觸」（nightouch），或是——「趕盡殺絕」（killove）。他將不同的字結合成一個新字。因為裘爾在已有的文字中，找不到適當的字，只好用那些自創的字表達他的感覺。

裘爾的眼淚沿著兩頰流下。

「康特！康特！」懷著狂喜，他大喊著。「喝我的血！喝我！喝我！」

但裘爾知道。

教師抖個不停。她雙手在綠色的作文本上顫抖。她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她看看孩子們。大家都目瞪口呆。有些在咯咯笑。但笑的都是男孩。

「裘爾！」

他經過一個院子，進入一間荒廢的小屋。

他將手伸到褲子口袋裡，拿出一把削鉛筆的小刀，是從他母親那兒偷來的。

教師猛地撲向他。把他從角落抓出來。裘爾用雙手亂撲亂揮的反擊，當老師把他從教室拖到校長辦公室時，他一路尖叫。

裘爾感覺他的生命慢慢消失。

裘爾可以在籠前站上一整天，看著康特，暗自輕笑，告訴它，它很快就能獲得自由。

學校寄來曠課通知。他母親對他大吼。裘爾決定暫時回去上學。

他的雙手和手腕沾滿了咖啡渣和蛋殼，他跑去公園，再次閱讀那本書。

每次巡守員不在附近時，裘爾就拉拉鐵絲。

腦中的迷霧散去。

裘爾蹣跚搖晃地站起來。

他又從圖書館偷了另一本書。一本關於野外生活的書。

但是之後他們又想，這麼恐怖的事，若真的是自己的孩子們瞎編出來的，那他們養育出了什麼樣的可怕怪物呀！

午夜過後，在他應該沉睡的時候，他卻赤腳走過父母房間。他能聽見父母的鼾聲。他匆匆走出屋子，拿起鞋子，跑到動物園。

但其他科目，他完全是無可救藥。

某天，在公園裡，裘爾閒逛著，經過動物園。

第二天早上，當裘爾發現書不見後，他尖叫，扭著他母親的手臂，直到她告訴他書在哪裡。

他在書架上找到德古拉這本書。因為他不是會員，他沒辦法借書，和圖書他如果要成為會員，得要父母親其中一位陪他來辦理才行。

「我要變成渾身冰冷，肉都腐爛，血管中充滿我偷來的血。」

某天晚上，他們注意到裘爾用黑鉛筆在某些句子下面畫線。

裘爾告訴母親，他再也不要去上學了。他心意已決，沒有任何事能改變他的想法，他不會再去的。

他伸出雙手。抓住蝙蝠。他將它抵著自己的喉嚨。他躺在冰冷潮濕的土地上。嘆口氣。

「那真是——嗯呃。」

當他們聽過他的作文內容之後，這個社區的人全都肯定地認為，裘爾瘋了。

他憑感覺找到門。因為他幾乎看不見。他試著想止住喉嚨傷口的血。

一年就這樣過去。

當他面無表情茫然的看著你時，被他凝視的人，忍不住會顫抖著打哆嗦。他的身軀瘦弱，但他的聲音卻是反常的粗啞。他蒼白的肌膚讓許多孩童感到不舒服。他的肌膚似乎是鬆散地披在身上。他討厭陽光。

「我要惡臭的呼吸，我的口氣聞起來要像混合了死亡泥土和地下室的惡臭，以及甜美的棺材氣味。」

裘爾站起來。他很興奮。紙在他顫抖的手中搖晃。

在裘爾十二歲之前，他總是不時地惹事生非。

兩小時後他終於打開門出來，坐在晚餐桌旁。拇指包著繃帶，臉上掛著滿意的神情。

他全身因為狂熱而劇顫。他搖搖晃晃，腳步蹣跚地往另一邊走。他又跌倒了，覺得自己被尖銳的錫罐割傷了。

他將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訴康特。他告訴康特，他第一個要練的就是頭下腳上掛在牆上。

「血順著從我的舌頭滴落，我的唇貼著受害者的喉嚨把血吸光！我要喝女孩們的血。」

當他母親看見之後，將書扔到垃圾桶。

發出哽咽的哭聲，他伸出手，將毛茸茸，拍著翅膀的蝙蝠扯下來。他把它扔開。它又回來，振翅地站在他的臉上。

這些都是人們說的。

有一天，裘爾發現籠底的鐵絲有些鬆脫。

他去上學，但從不看書。他留級，同一年級要念二到三次。老師們都只知道他的名而不知道他的姓。有些科目，例如閱讀和書寫，是他的強項，幾乎可以說他表現出色。

當其他孩子在玩跳房子遊戲、自製棍棒的棒球遊戲和其他遊戲時，他總是坐在門口陽臺。他坐在陽臺，凝視著人行道，創造新字。

像是有一次人們發現，他在小巷裡把奧利佛的衣服扒光。還有一次，他在床上解剖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