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擂臺
「對啦，等打完之後，等打完之後！」細竹竿不耐煩地說：「可以在打之前上油膏嗎？否則他會不斷咯吱咯吱叫，像他媽的該死的……蒸汽鏟，他要是能撐個兩回合，就是奇蹟了。他們搞不好會把我們五花大綁，公然羞辱，從此不讓我們參賽。」
細竹竿嘆了口氣，幫凱利推著笨重的無敵戰士過街，光是從鞋底他們就能感受到天氣仍很酷熱。凱利汗如雨下，再舔舔上唇。
「我們應該把門鎖起來，」凱利說。
「少來了，」凱利說。
「我只希望能有一場精采的拳賽，」肥胖的男人說。
他開懷大笑。「好小子，真是神奇的一夜，實在太神奇了，」他說：「我怎麼可能忘得了那個晚上？」
凱利茫然注視著他，嘴巴半張，眼睛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他抓抓頭上那片地中海。
「當然，鋼鐵人，」他說。
凱利笑了笑。
細竹竿沒有回應，他拿起扳手撬開，開始拆卸左肩的鐵板。
「他的主人呢？」瓦島忽然在背後叫住他們。
由於圍繩擋住，他以背部承受著那粗暴嚴峻的壓力，身子在繩邊晃盪，右手懸在半空中，腳也瘸了，左手臂防衛性地舉起來，不由自主地眨眼，努力想聚焦。我是個機器人，他想說服自己，我是個機器人。
「如果那個眼細胞完了……」細竹竿說。
「老天，幫幫忙，如果你再搞砸那隻臂膀……」凱利以一種低沉陰狠的聲音說。
「那又有什麼差別？」細竹竿問：「天哪，大家早就忘了他們了，每天發生的事那麼多？他們怎麼可能還記得？唯一可能還擠得上版面的是贏得冠軍的新款機器人。」
「他還很有戰鬥力，」他說。
凱利吞了口口水。「這場拳賽完後，我們就給他買新的，」他說。
因為全身上下蓋著披風，很難跨越拳擊場的圍繩，凱利差點摔跤，喝倒采的噓聲四起，有如萬箭穿心。凱利覺得腳下的地板略微發出一點聲音，細竹竿接著把一張板凳推到他小腿後面，他坐下時，動作略顯生澀。
這覆蓋著的物件立刻沉甸甸地跌坐在一個靠窗的位子上。
「我是無敵戰士的主人，」凱利微笑著自我介紹。他伸出那雙大手，但那名男子根本不予理會。
「我看，我們得把他設定在防衛守勢上，」細竹竿說：「只能這樣了，如果讓他採取攻勢，他會被千刀萬剮、體無完膚。」
「死就死吧，」凱利說。
凱利眼光移向細竹竿。
「鋼鐵人，拜託，」細竹竿說：「你……」
B7左手立刻一記上勾拳，於是凱利那一拳被鐵腕撥開，接著左拳也被甩開，B7的左拳長驅直入，使凱利喘不過氣來，凱利的左拳幾乎完全沒有打到閃光美納德堅如岩石的胸膛，他踉踉蹌蹌倒退幾步，B7跟著步步進逼，他不斷出拳猛擊，但B7一一化解，反而以幾乎同樣快速的動作展開反擊，凱利快速往回退，他連連後退，眼睜睜看著一記右拳當頭飛落，他再也無力阻擋。
「太棒了，」細竹竿說：「這樣我們只好啃那些工具果腹了。」
「他是B2機器人，也就是說，他是茂林出廠的第二型機器人，」他解釋，看看那名男子臉上的神情。「我算算看……那應該是……一九六七年出品的，沒錯，對，就是六七年出廠的。」
「當時是一九七七年，」細竹竿說：「現在不是一九八〇年嗎？算算，應該是三年前的事了。」
他就那樣挺了七秒鐘，鈴聲終於響了，這時一記右勾拳打中他頭部，他終於倒在拳擊場。
「沒有才怪，」細竹竿說：「可能更爛，等那群傢伙看了來自費城的『無敵戰士』後，包準氣炸了，我們能拿到那五百塊就可以偷笑了。」
「但總不能推著他逛大街吧，」凱利說：「何況，我們根本不知道體育館在哪裡。」
凱利點點頭。「哎呀，不用擔心，」他說：「無敵戰士情況絕佳，他就是不久前在麥迪遜廣場擊倒巨石丁西的那個機器人。」
凱利放下報紙。
過了一會兒，他用左手肘勉強撐起來，再轉過頭來，脖子肌肉疼痛欲裂。當他發現無敵還好端端的時，不禁垂下頭來，嘴角掀起一抹微笑。
「但，我們已經簽約啦，」凱利有恃無恐地說：「他們現在不能再反悔了，那份合約就放在口袋裡。」他探過身拍拍外套。
「沒有人知道無敵長什麼樣子，」凱利說：「目前也只有瓦島看過我本人，只要他不看比賽，我們就沒問題了。」
「他說，他不會付五百塊給只打一回合的拳擊手。」
當他們把無敵戰士推進計程車時，底座的輪子又脫落了，細竹竿氣急敗壞地叫罵一聲，一腳把它踢得老遠。
凱利站起來，再解開皮帶。
細竹竿舔舔乾燥的嘴唇。
「謝謝，」褐色西服的男子說，把輪子放進外套口袋裡。
瓦島嘀咕兩句，他們繼續往前走，細竹竿聽到辦公室的門砰地一聲關上，總算鬆了口氣。
凱利可以看到閃光美納德模糊不清的輪廓，他覺得另一記重擊，像木棍打碎他的胸腔。他嗚咽著胡亂揮出左拳，被B7一把撥開，再來一記猛拳落在凱利肩上，他舉起右手，設法化解了對準他下巴揮來的左勾拳，但另一記右拳又打得他的肚子凹陷，他弓著身子，一記右拳再把他轟回圍繩上，他覺得嘴裡滿口熱熱鹹鹹的鮮血，觀眾的歡呼聲幾乎把屋頂都掀了，而且似乎已經吞沒了他。挺住……他對著自己怒吼。挺住，別倒，你這該死的傢伙！拳擊場像一片黑暗的海水在他眼前澎湃洶湧。
他的臉霎時一本正經，他又嚥了一下口水。
「全都生鏽了，」細竹竿嘀咕說。他用手指揉搓腔室內部，再舉起手看，黃銅色的鏽如雪片從指尖剝落。
當然也少不了有人罵「破銅爛鐵！」
凱利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
凱利坐在那裡，兩眼瞪著閃光美納德。
「這裡還沒有新式火車嗎？」
後來，等男子下車後，凱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兩腿擱在對面椅子上，頭往後靠，用報紙蓋住臉。
「天哪，」細竹竿咕噥說：「我沒看過這招，八成是新的花招。」
凱利擡頭，用冷冷的眼神看著細竹竿。
「那還只是新版的B7，」他嘀咕：「都是不切實際的奇想，全是幻想。」
「還有油膏，」他又說：「一大堆油膏，他會煥然一新。」
「噢。」凱利點點頭。「太可惜了，一定很有看頭。」他用力吐口氣。「是啊，他曾經……排名第四。他會捲土重來的，他……呃……在一九七七年底曾擊倒巨石丁西，你看過相關報導嗎？」
他按了一個鈕，無敵的左手臂開始做起小小的轉圈動作。細竹竿推推安全阻擋開關，這是用來幫無敵反擊和後退。他對準無敵的下巴揮出右勾拳，機器人的手臂立刻上揚，往上遮住他的臉。無敵的左眼就像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紅寶石。
「不會的，」凱利緊張地說。他看著細竹竿再對無敵頭部左側打了一拳，他看見臉頰上的肌肉起了小小的波紋，手臂又猛然挺起來，還發出嘎嘎叫的聲音。
「你表現很好，」凱利對著他的戰士說。
走到出場通道，群眾的鼓譟聲在大廳裡迴盪，凱利流下一滴冷汗。
細竹竿點點頭，凱利不斷吞口水。
十五分鐘過後，凱利開口說話了。
凱利低頭垂肩坐著，看著報上那些新聞，他可以感覺到無敵戰士正略微碰撞他身側，他也可以聽到無敵的關節軋軋作響。「沒問題的，」他自言自語。
「我想他們應該還記得他，」他仍在自說自話。「沒多久前的事啊。」
「算了，」細竹竿說：和_圖_書「你其實說得一點都沒錯。」
細竹竿厭煩地瞄他一眼。
「再測試他一下。」
「噢，天哪，聽聽那嘎吱嘎吱的聲音，」凱利說。
「噢……那？」凱利結結巴巴地說。
「上哪兒去呀？老闆？」司機問道。
他們靜坐一會兒，看著窗外，無敵戰士坐在中間，寬闊的肩膀頂撞旁邊兩人的肩膀。凱利注視著那棟建築，雙手在大腿上時而捏緊時而鬆開，就像準備大戰十五回合一樣。
「把它打開，」他說。
「走吧，」回大廳後，他向細竹竿說，他們推著無敵到休息室，把他放在裡頭。
「我再三警告你，不要動那隻手臂！」凱利失聲狂吼：「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話講到一半，聲音已經嘶啞。
「我的……戰士，」凱利說，他的頭再朝無敵戰士點一下。「他也是輕量級的，我們今晚要在美納德鎮出賽，你要到那裡去嗎？」
他們把無敵放在房間角落。
當B7再往前推進時，凱利側步閃躲，有好一陣子，B7那輻射狀的視力中樞找不到他，凱利已經頭昏眼花，搖搖擺擺地移出B7的視力範圍，鼻孔猛吸氣。
「接下來還有三場拳賽，」紅臉男子說，麥克風立刻升空，他快步離開拳擊場。比賽沒有裁判，B系列拳擊手從不揪住對手，他們的機械設定會自動推開對手，因此也沒有擊倒計時，因為B系列戰士一旦倒地就無法再站起來。據茂林公關人員宣稱，最新出廠的B9機器人，倒地後可以再站起來，使拳擊賽更精采持久。
細竹竿再看看外面的月臺，嘴裡發出不屑的嘖嘖聲。
細竹竿疲累地吐口氣，脫下他那件皺巴巴的藍色外套，把它扔到牆邊的凳子上。他拉了一張小茶几到無敵身邊，然後捲起袖子。當細竹竿旋開閂緊工具箱腔門的螺帽時，凱利也脫掉帽子和外套在一旁看。他站在一旁，兩隻大手貼緊臀部，細竹竿再把工具一一拿出來攤在茶几。
「怎麼會呢？」
「你要幹嘛？」
「他只是有點老，」凱利說。
那股熱浪沉沉壓在他身上，就像走在熱浪和聲浪波濤洶湧的海洋斜坡上。隨著走路移動，他聽到聲音從身邊傳來。
「他的臂膀沒問題，」凱利說：「我說，快點試試其他地方。」
「你敢！」凱利嚇阻他。
凱利坐著端詳細竹竿片刻。他有一頭黑髮，蒼白的肌膚，那雙手應該屬於塊頭大他幾號的男人的，但他的手不只超大，還很靈巧聰明，細竹竿無疑是這一行的翹楚，凱利想，稱得上屬一屬二的好手。
細竹竿伸手到無敵體內，啟動腿部的控制中樞，無敵開始到處走動，他擡起左腿，自動抖落底輪，那穿著黑鞋的腳輕鬆地站著，像個腿部剛剛痊癒的人伸出腳在地板上摸索，試著站起來。
凱利仰躺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裸|露的燈泡。
「我們應該從費城開始就別喝啤酒了，」凱利說。
細竹竿看到很多人在月臺上走動，他看到一個搬運工推著滿滿一車的行李箱。
「他們不會知道的，」凱利說：「B系列機器人也會流血瘀傷。」
「不多了，」細竹竿說，想把一隻腿擱在覆蓋著的物件上。
「當然好，」細竹竿說。他拔出一支細小的鋼管。「如果這個沒有爆裂的話，」他說。
「不是，」凱利憤怒地回答：「絕對不是。」
「我一口氣喝了三罐啤酒，」凱利說：「但跟沒喝前一樣渴。」
「噢，天哪，」凱利說，他放開手，踉踉蹌蹌走到房間另一頭，一屁股跌坐在板凳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靜止不動的無敵。
「天哪，快熱死了，」他說。
「他的頭部至少要能承受兩拳，」細竹竿說。
「他還好嗎？」他不假思索地問道。
但細竹竿一碰到它，那片扳機彈簧立刻碎裂成兩半，滾跳到房間另一頭。
「你真是狗屎運，B2居然還能上場拚鬥，」瓦島說：「都兩年多以前的機器人了，我們從沒讓B4之前的上場過。這次是因為原本要出場比賽的機器人出車禍全毀了。」
凱利兩眼發直。「是嗎？」他漠然地說。
細竹竿望著車窗外，熱氣一波波從混凝土月臺往上竄。
「絕對不是，」凱利不安地扭動身軀，「他只要加工稍微整修一下，就跟全新的一樣。」
體育館門面是一片磚牆，計程車靠邊停妥，他們把無敵擡到人行道上。細竹竿微微傾斜著他的身體，凱利蹲下來，讓底座的輪子歸位，再付車資給司機，一毛小費都沒給，他們開始推著無敵走上步道。
「熱死人了，」他說。
他躺在那邊，久久不語。細竹竿拿了些水來，清洗他的臉部，再讓他喝點飲料，他打開手提箱，修補包紮凱利的臉部傷口，再幫凱利做個吊腕帶，懸吊他那受傷的手臂。
「不准你這麼做，鋼鐵人，」細竹竿說：「我要去跟……」
「什麼每回合？」細竹竿緊張地說：「你根本挺不過第一個回合。」
當細竹竿最後終於扶他站起來，再把布套蓋住他頭部時，觀眾的嘲笑譏諷咒罵聲四起，凱利幾乎聽不見細竹竿的聲音。他只能感受到這位技工那隻大手在布罩裡指引著他，但他在跨越圍繩時不慎跌倒，下階梯時又差點滑落，兩腿就像鉛塊。挺住，他的大腦仍兀自低聲叮嚀他。
細竹竿嚥了一下口水。「只拿到一半，」他說。
「是喔，大概只要再花個三、四千塊大肆翻修就行了，」細竹竿說：「因為很多零件已經停產。」他再看看窗外。
觀眾席爆發叫好聲和如雷的掌聲。閃光美納德的技工按了一下B7左腋窩下一個按鈕，他一躍而起，兩手高舉過頭，比出勝利的手勢，群眾大笑。
「他們已經很多年沒看過B2機器人了，」凱利打斷他，「如果有人問，就說是漏油問題。」
細竹竿身體前傾，按了按「全面出擊」的按鈕，然後往後跳開，因為無敵的眼神正對準他，機器人往前移動，寬闊的肩膀慢慢晃動，手臂防衛性地舉起來。
凱利像騎腳踏車時倒踩踏板一般，連連倒退幾步，這時他聽到場邊有人高喊：「給他一輛腳踏車算了！」他想到瓦島的話，只好忍痛再往前衝。
「我很懷疑大家還記得。」他喃喃自語。
「他情況很好，」凱利說。
「他們絕不可能讓你，」細竹竿說：「不可能讓他們相信你是個機器人……」他沒再說下去，只是往前衝一步。「鋼鐵人，看在上帝的分上，求求你！」
「更別提他所有油膏都用光了，」他說。
「我的戰士，」凱利說：「無敵戰士，你曾聽過它的大名嗎？」
「合約上規定他得採取攻勢，」凱利說：「寫得一清二楚。」
凱利伸出手。
凱利猛地轉身，很快衝過來，一把提起他，使他兩腳離地，細竹竿突然打住，倒抽一口氣。凱利這一抓，就像捕獸夾的鉗口，眼神非常堅定。
「請進，」裡面有個聲音說。凱利進門後脫下帽子。
「快看，」凱利說，朝體育館前的海報看板點點頭。第三場賽事是
凱利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他開始咕噥些什麼，然後雙唇緊閉，暴躁猛烈地搖搖頭，大顆汗珠滴落人行道上。
「可是……」
凱利瞪著司機的後腦勺。
「那我就非殺了你不可，」凱利說，他在罩布下低沉的說。
「我只在乎拳賽是否精采。」
「你在說什麼？」凱利聲音嘶啞地說。他想站起來，同時放下右手，哽咽哀號，頹然坐下，面無血色，用頭不斷撞擊外套摺疊成的枕頭，兩眼緊閉。
凱利一語不發。
鐘聲響起。
凱利愁眉苦臉，咬緊牙根。他看到細竹竿再揮出一記右和-圖-書勾拳，無敵的右手臂不流暢地往上舉，他的喉頭瞬間鎖緊，不由自主地猛嚥口水，在這狹窄的房間裡，他的呼吸更加困難。
細竹竿發出哼的一聲，苦笑一下，心裡很悶。
「但要跟B7對打？」細竹竿問道。
「天哪，這麼熱，他們在這裡到底怎麼活呀？」他問道。
「你一定要幫我，」凱利以一種低沉顫抖的聲音說：「你一定要幫我，否則我把你的腦槳打出來。」
「恐怕還會更熱，」細竹竿說。
「對，」他說：「我過去也曾上場比賽，當然，那時男人很多，後來才明令禁止。」他搖搖頭，然後很快笑了笑。「等著瞧，」他說：「我們一定會幹掉這個B7的，我甚至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他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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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細竹竿嘲諷說：「用他的牙齒。」
「不，不，我是說真的，」凱利說。
「鋼鐵人，我們也莫可奈何，他辦公室裡有一群黑道分子，我不能……」他低垂著頭。「但如果……你硬要去他那裡，他就會發現你違反規定……他甚至可能要回那兩百五十塊。」
「幾點了？」他問道。
「閃光？當然啦。老兄，聽說他將迎戰強敵，對方曾連下七城，他很快就要來了，好戲就要上場了。事實上，聽說他今晚也要出場，但聽說，對方是美東來的什麼B2老古董。」
凱利注視著肥胖的男子片刻，然後說：「你們有房間可以讓我們準備一下嗎？技工和我想出去吃點東西。」
「我們只好搭巴士回家，」他說。
細竹竿很快在地板上從左到右來回移動。無敵笨重地跟著他移動，改變方向時的動作搖搖晃晃、斷斷續續。
凱利看到走道上有名男子盯著全身覆蓋的無敵機器人看。他迎著男人的目光莞爾一笑，轉身朝無敵點點頭。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呀！」凱利大叫：「你瘋了不成，你一定要把他修好，非修好不可！」
一記左拳正中他心臟下方，他覺得全身受到衝擊，不斷打顫。他的心在刺痛，他再危危顫顫地揮出一記左拳，再打中B7鼻子，但只覺得手痛到心坎裡。凱利往後退，這時一記重重的右拳打在他胸口，使他一個踉蹌，他開始往後退。B7再度擊中他的胸口，凱利重心不穩，他很快往後退，試圖保持平衡，群眾開始大開汽水。B7繼續挺進，沒有發出任何機械聲響。
「沒有，」男子說：「還沒有。」
「你以為你只是跟什麼強勁的拳手對打嗎？」細竹竿問：「你這是要跟機器人對打！難道你……」
「再好不過了，」凱利興高采烈地說：「最佳狀況。我的技工……他可是一流的……我們離開費城前，他才剛剛把他重新拼裝整合。」
「去把輪子撿回來，」凱利說，開始朝狹窄的走道走去，留下細竹竿陪著無敵，細竹竿讓無敵斜倚著牆，轉身朝大門口走去。
「噢，不，」男子說：「不，我在……海耶斯站下車。」
凱利很快穿過步道，打開休息室的門走進去，他穿過房間，走到無敵面前，拉下蓋布。
「如果這裡不弄好，那邊也不會好，」細竹竿說。
「鋼鐵人，拜託，」細竹竿說，一邊發抖，他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很快坐在這個肩膀寬闊的愛爾蘭人身邊。
「我也是，」他說。
「費城已經全部換成新火車了，」凱利說：「我朋友和我就是打那兒……」他撇了撇頭，「……來的，還有無敵戰士。」
「你到底吃錯什麼藥？」凱利低聲質問細竹竿。「我們等了至少半年，才他媽的有機會可以上場，你老兄從一開始就在那邊沒完沒了地碎碎念。」
凱利憐愛地看著無敵，臉色輕鬆多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細竹竿說。
「我哪知，鋼鐵人，」他說：「他需要加工整修，這點你也知道，左手臂的扳機彈簧，已經重新上緊發條不知幾百次了，簡直千瘡百孔，他那邊沒有任何保護。他左半邊臉也被打得凹陷下去，連目鏡也破損了，腿部纜索更是嚴重磨損耗蝕，因為長期不斷拉扯，已經鬆馳，張力全沒了，連他的迴轉儀也報銷了。」
「好吧，」他說：「待會兒見。」
這時細竹竿揭開披風，把它放在拳擊場邊。
凱利擡頭看看細竹竿。「那我們就有萬全的準備了，」他說：「無敵將會完好如初，我們又可以好好拚鬥幾場。」他嚥嚥口水，呼吸有點困難。「他其實只要再加點工，新的彈簧，一片新目鏡，就很像樣了，我們要讓那些混蛋見識見識B2有什麼能耐。老無敵戰士會表現給他們看的，對吧？」
閃光美納德往前跨一步，一記猛烈的右勾拳直搗凱利胸口，再一記左拳打中他腹部。凱利彎腰，弓著身體，就快窒息了，再來一記右直拳，像鐵鎚般撞擊他的頭蓋骨，再把他逼退到圍繩上，全場尖叫沸騰。
「這是什麼鬼鎮，」他們從側門走進體育館時，凱利恨恨地說。
當細竹竿陪著從頭到腳披著披風的凱利走向拳擊場時，瓦島正好從辦公室走出來。
「我們這個無敵戰士一定行的，」凱利似乎努力說服自己。「他不像你說的那麼慘。」
細竹竿低應了一聲。
「笑死人了，這也叫無敵戰士？」
「他不能……他不能這麼做，」他喘著氣說。
「當然，他是無價的古董，」細竹竿說。
凱利沒理他。他一個勁兒地注視著閃光美納德，想著他光滑隆起的胸腔裡頭是一排排即時反應中樞，胃部又感到一陣陣拉扯痙攣，像一隻冰冷的手拉扯著他的腹腔。
飢利往前移動右腳，直到鞋尖碰觸到最下面那個臺階的立板，然後再舉起腳走上臺階，一步一步往上走。
閃光美納德（B7，輕量級）
他們終於彼此碰撞，B7揮出左勾拳，凱利立刻伸手阻擋，但即使透過手套，他仍可以感到閃光美納德如岩石般堅硬的拳頭。他再揮拳，凱利向後閃躲，只覺得嘴巴有股熱風掃過，同時揮出一記左勾拳，正中閃光的鼻子，但那簡直像擊中鐵門一樣，手臂閃過一陣劇痛，但由於他得隨時維持面無表情的樣子，他的下顎肌肉緊繃。
「把它修好，」他聲音沙啞的說。
細竹竿俯視這個大塊頭的愛爾蘭人，深深嘆口氣。
「聽著，」他說：「我姊姊在東部馬里蘭州，打電報給她，讓她匯錢給我們，送我們回去。」
當他們推著無敵往步道走時，它一路嘎嘎叫，他們合力擡起他，走到門口。這時底輪又脫落了，彈跳到下面水泥石階上，兩人都懶得再開口了。
「當然，當然，」細竹竿說。
「有什麼用？他已經不可能更好了。」
當凱利坐在板凳上，開始解開鞋帶。
他感覺到細竹竿的手，從罩布後面的開口滑進來，他可以感受到技工的手抓住他的臂膀，幫他檢查。
「他一定要打贏那個爛貨B7，」凱利說，嘴唇幾乎沒有張開。
「閉嘴！」凱利怒氣沖沖地說，臉色漲得通紅。
凱利放下報紙。
「別用力甩門，」瓦島說。凱利輕輕關上門。
「我想大概沒有……」
「是呀，」細竹竿說。
「我們會擺平他的，」他說。
「聽著，」他說：「在每回合的休息時間，你要用毛巾幫我擦汗。」
凱利一時興起，站起來，經過走道，在對面那名男子前面坐下。
凱利猛然轉過頭，兩眼圓瞪著臉色蠟黃的細竹竿。
「你覺得美納德鎮會更熱嗎？」他問。
「那只是初級版B7，」凱利說：「它問題還很多。」
凱利沉沉地吐口氣。「好
https://m.hetubook.com.com吧，先去吃點什麼，」他說。「你說什麼？」細竹竿問道。
體育館裡更是熱氣蒸騰，空氣不流通。
「噢，拜託……用用你的腦袋好嗎？」細竹竿厲聲說：「他是B2，老天爺，他一定會被痛宰，片甲不留。我們至少還可以保留他的大體。」
「七十五塊，」細竹竿咕噥說，好像眼睜睜看著鈔票長了翅膀飛走。
「圍繩，」細竹竿小心翼翼地說。
他向後倒坐在椅子上，兩眼望著窗外，臉色很臭。
「把那堆廢鐵拿去扔了吧！」一個男子狂吼。
「我們動作得快點，」凱利說：「上場前，我希望你好好給他做個全身檢查。」
「拿到了沒？」凱利焦躁不安的低聲問道。
司機突然打住，往後看。「嘿，你們該不會就是……」他張口結舌，趕快再把頭轉向前方。「哎呀，不知者無罪，先生，」他說：「我只是開玩笑的。」
「克魯格體育館，」凱利說。
「六點二十五分，」細竹竿說。
凱利再脫掉汗衫，他的胸肌鼓脹，強壯厚實，上面長著捲曲的紅色汗毛。「一定得刮乾淨才行，」他說。
「無敵戰士，」他說：「頂多無敵一回合，說它是蒸汽鏟戰士還差不多。」
在圍場對面，閃光美納德站在角落，兩隻戴著拳套的手不斷互相捶擊，就像個真正的拳擊好手，迫不及待想一顯身手。凱利站起來，細竹竿把板凳抽走，凱利站著注視著B7，他可以看見他眼睛的焦點對準了自己，他感到胃部冰冷，沉沉下墜。
凱利沒有吭氣，他全身僵硬，呆呆看著細竹竿把鐵片拆下來往裡頭看。
「那還用說嗎？」細竹竿問：「他們不會報導美納德鎮的賽事。」
理察．麥特森
細竹竿說：「對。」
「去死好了，」凱利說。
「我們可以再給他加一些，」凱利說。
「噢……媽的……」細竹竿坐進計程車裡，一屁股坐到熱烘供的座位上，凱利很快地走過人行道，再把輪子撿回來。
「這已經低於正常水準了，」細竹竿厭煩地說：「八個月前的那一場比賽完，我就告訴你了。」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他宣布，「今晚第一場比賽登場，十回合輕量級拳賽，來自費城的B2無敵戰士。」
男子看來半信半疑。
細竹竿假裝再檢查凱利一遍。
細竹竿聳聳肩。他把那根鋼管安裝回去後，再按按面板上的一排按鈕，無敵動了一下。
凱利又嚥了一下口水。「沒什麼，」他說。
「對，沒錯，他們叫我『鋼鐵人』，因為我從來沒被擊倒過，一次也沒有。一度全國排名第九，不是蓋的。」
他們之間現在只隔著幾吋，B7拳如雨下，沒有一拳落空，凱利在重拳轟擊下東倒西歪，步履踉蹌，他的頭左右搖晃，血流如注，手臂像枯枝般掛在身邊，他一直被擊到圍繩上，然後再反彈，又被打回圍繩上，他的眼睛看不見了，只聽見人群鼓譟的聲音，及B7揮動拳套永無休止的嗖嗖聲和砰砰的重擊聲。
「那份合約是跟『無敵戰士』簽的，」細竹竿說：「不是跟這個……蒸汽鏟。」
那名男子禮貌性的笑笑，舉起手在一隻耳朵後面窩成杯狀。
他沉陷在記憶中，臉上不自覺放鬆微笑。
細竹竿凝視著他。
凱利點點頭。「沒問題。」
細竹竿聳聳肩，蒼白細長的手指在大腿上彈呀彈的。
「真該死，」細竹竿抱怨說：「連坐在最後排的觀眾都能聽到他在嘎嘎叫。」
「是嗎？」他冷冷地說。
「鋼鐵人，別打，」他再度對著他耳語。
凱利清清喉嚨。「不行，」他說。
「你這蠢蛋，」他不斷以顫抖細小的聲音低聲咒罵：「你這蠢蛋。」
「那是我的戰士，」他大聲宣告。
「什麼？」
「但他們……」
「它會挺住的，」凱利好像在說給自己而不是細竹竿聽。
「別去弄左手了，」凱利說：「省省吧。」
「拜託……沒那麼糟吧，」凱利說：「他媽的，聽你那口氣，好像應該把他當破銅爛鐵報廢算了。」
「好的。」計程車司機按了計費表，車子迅速起步。
「離他遠一點，」他邊跨出圍繩邊警告他。
「稍微瞇個眼，」他說。
「哇塞，我怎麼可能忘了那天晚上？」他說：「沒有人看好我們？全部一面倒賭『巨石丁西』會贏，三賠一賭巨石丁西會贏，巨石丁西可是排名第四的輕量級機器人，他正一路往上爬，準備攻頂。」
「我是技工，鋼鐵人，」細竹竿不耐煩地說：「我可不是做白日夢的毛頭小子，這個B2充其量只能說是堆破銅爛鐵，B2不是B7，這是很簡單的道理，鋼鐵人，沒別的。如果拳賽完，無敵還能保住他那顆頭就萬幸了。」
「先幫他檢查一下吧？」凱利說。
細竹竿神經質地點點頭，帶著凱利走到大廳。
男子茫然注視著凱利。
「你老是這麼看不起他，好歹他也風光了十二年，他還是會表現亮眼。就算他需要加點油膏吧，可能還需要加點工，那又怎樣？有了五百塊，他要多少油膏都不成問題，他手臂還得裝個新的扳機彈簧……和新的大腿纜索！沒完沒了的，幫幫忙吧。」
「我真應該老實告訴他的，」他咕噥說。
「這裡沒有那種彈簧，」細竹竿說：「我跟你講過了，就算這裡真的有好了，我們也沒有十六塊半去買彈簧。」
「兩臂和兩腿都裝了超能扳機彈簧，全鋁合金打造，有三個迴轉儀，還有三重雙絞線。天哪，那一定是極品。」
細竹竿猛嚥口水。「我……」
細竹竿頹然放下腳，小聲叫罵。凱利用手帕擦拭帽子內襯，再戴上去，但他旋即改變心意，把帽子擱在外套上面。
「如果我再弄壞它？」細竹竿怒氣沖沖地說：「你聽好，你這個蠢笨的愛爾蘭人！這傢伙已經苟延殘喘三年了！你還好意思跟我提什麼弄壞損毀！」
凱利憤怒地轉過臉去。
「他得換個新的彈簧。」
「如果還可以找到零件的話，」細竹竿說，他幾乎就跟竹竿一樣細長，頹然坐在火熱的座位上，看著凱利擦拭被汗水濕透的臉頰。
「不只老。」細竹竿嗤之以鼻，「是老古董。」
「你到底在幹嘛？」凱利問道。
細竹竿倏然打住，張大了嘴。「你瘋了不成？」他問道。
細竹竿別過臉去。
「我們只能搭巴士了，」凱利緩緩說：「那只要花五十六塊錢。」他嚥嚥口水，背部動了動。「那我們還剩大約兩百塊，就可以給他買個新的扳機彈簧還有目鏡，以及……」他眨眨眼，再閉上眼睛片刻，因為房間又開始消失了。
「老兄，他鐵定會……」
「過去，大夥兒都叫我『鋼鐵人』凱利，」凱利說：「我自己也曾經是拳擊手，當然是在戰前，我是輕量級的。」
「噢，哈。」凱利點點頭。「這……大概只有東岸的報紙才會報導。你知道的，紐約、波士頓、費城。對，當時占了很大的篇幅，應該算是年度最爆冷門的新聞。」
在走道對過，有個男子把手提箱放在行李架上，再脫掉西裝外套，然後坐下，抽起菸來。凱利看了他一眼，再扭過頭來。
「夠了，」他說：「這裡應該行了，試試其他部位。」
B7左手虛晃一招，凱利出拳反擊，卻來不及阻擋閃光美納德跟著揮出的右勾拳，結果左邊太陽穴被打中。他猛地閃回，想要避開頭部，但B7又揮出左勾拳，正好擊中他的耳朵。凱利踉蹌後退，再揮出左勾拳，B7完全不放在眼裡。凱利站穩腳步，一記右上勾拳正中閃光美納德的下巴，手臂又是一陣劇痛，閃光美納德不痛不癢，頭部甚至連一www.hetubook.com.com點晃動都沒有。閃光美納德再揮出左拳，擊中凱利右肩。
凱利猛嚥口水，「我想應該沒那麼爛吧，」他說。
一個肥胖的禿頭男子從桌上擡起頭，他的腦袋瓜子閃著汗珠。
「喂，拜託把那臺起重機撤走！」第二排有名男子大吼，接著又是一陣爆笑和叫囂。
「怎樣……他到底行不行？」凱利百般不願，但最後還是開口問他。
「……凱利，你頭殼壞了不成？」
「那去找哇！」
「鋼鐵人，」細竹竿說：「你跟我一樣清楚，他已經完蛋了，玩完了。」
司機暗中竊笑。「閃光一定會痛宰對方的，」他說。
「有什麼用？」細竹竿回嘴。
凱利站起來，開始解開襯衫扣子。
「你這臭婊子……」細竹竿邊題咒邊把鐵片拆卸下來。「如果你找到另一個他媽的技工，可以把這個蒸氣鏟拼湊得比過去這幾年還要好，你儘管另請高明好了。」
「不，」他低聲抱怨。「不。」
由於瓦島沒有回應，他只好轉身走到門口。
細竹竿看了看無敵。「我聽說茂林今年將推出B9機器人，」他說。
「除非上場比賽，否則我們拿不到錢，」凱利說。
「有什麼用？」他嘀咕說。
「鋼鐵人，你真的瘋了！」細竹竿說：「你不能這樣做！」
「太……華而不實了，不夠……」凱利在胸前握緊拳頭，扮個鬼臉。「不夠紮實，」他說：「不行了，之後茂林再也做不出像無敵那種結實的機器人了。」
「要準時上場，」瓦島說，回頭繼續忙他的工作。
「這只是起步，好嗎？」凱利說：「至少我們可以有點微薄的收入，不是嗎？我會讓無敵戰士恢復過去的風采，如果我們贏了，就可以……」
「放開我！」他說。
細竹竿很快吞嚥口水。「在觀眾席，」他說。
「你到底在說什麼？」
「噢，情況實在太好了，」細竹竿諷刺說，然後頓了頓。「帥斃了。」無敵走上前來，兩臂仍高高舉起，細竹竿從兩臂下伸手按了停止鈕。無敵霎時靜止。
凱利嚇得站起來，滿臉錯愕。「天哪，你到底幹了什麼好事！」他大叫。他跑到細竹竿身邊，他正忙著按鈕，但無敵的手臂動也不動。
「你一定要幫我，」他說。
「你看過這個叫『閃光美納德』的機器人嗎？」細竹竿問司機。
「唉，等我們拿到錢，就可以幫他更換零件了，」他憂心忡忡地說。
凱利咬緊牙關，小小的眼睛死氣沉沉。
火車駛過烈日曝曬下的大草原，所有窗子都打開了，但吹進來的風有如火爐裡爆發的一波波熱浪。
凱利開始熱身。
細竹竿盯著凱利不能轉動的眼睛好一會兒，急促地吸口氣，然後直起身子。
最後那句話，因霎時人聲鼎沸而被淹沒，他們走下斜坡到拳擊場上。凱利故意全身僵硬，看起來走路硬梆梆的。他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吐氣。
「為什麼？就為了三年前花園廣場那場預賽？」細竹竿質問道。
「因為已經停產了，」細竹竿說，他老是不厭其煩地反覆說著同樣的事。
「喔……」凱利深深吸一口氣，再從寬闊的鼻孔噴出來，他看著那覆蓋著的東西，像父親對自己的孩子犯錯固然很火大，但更氣那些對他兒子說三道四的人。
「無敵可不是美納德鎮的什麼破銅爛鐵，」凱利說：「他是一流的，他們應該……」他聳聳肩，「……記得他。」
「那我們哪裡還有錢吃飯？」
「走道右邊第三道門，」瓦島說：「你們八點半開打。」
「不到三年，老兄，」凱利斬釘截鐵地說。
「小心。」
「為什麼？難不成有人會偷他？」
當他們走到車廂中間時，另外一名穿藍色西裝的男子轉動座椅椅背，使兩排四個座位面對面。兩名男子把蓋著的物件推進座位中間，凱利再從覆蓋物品的狹縫中伸手進去摸索一番，直到他找到按鈕。
細竹竿回過頭來，用力戳個按鈕，無敵猛然揮出左手臂，裡面突然傳來斷裂的聲音，左手臂從無敵身邊掉落，發出巨大的哐啷聲。
「把那傢伙裝箱打包送回老家去！」
「如果他不被擊倒的話，」他說。
細竹竿慢慢吐口氣。
「閉嘴，」他低聲說。
「是喔，是啦，」細竹竿說。
「氣死我了，」凱利一邊坐進計程車一邊咒罵。「你到底哪根筋……」
無敵戰士（B2，輕量級）
凱利躺在那裡氣喘吁吁，右手已經不能動彈，他知道八成斷了，他可以感覺到鮮血正從口鼻汩汩流出，身體悸動抽痛。
「了解，」男子答腔說。
「我實在搞不懂，」凱利悄悄說：「他是我們的戰士耶，你幹嘛老是看不起他？難道你不希望他贏嗎？」
「喔？」
凱利乾嚥口水，胃裡一陣緊縮，他覺得很渴，腦中忽然浮現堪薩斯市火車站對面那家酒吧的幻影，那燈光昏暗的雅座，從上頭的電扇吹來一股涼風，冒出水珠透心涼的酒瓶握在手掌中分外清涼。他又吞了一下口水，過去這個小時，他滴水未進，他知道，少喝水，少排汗。
凱利重新取得平衡，停下腳步，揮出右拳，結果沒有命中，但那一拳的力道卻使自己重心不穩，閃光趁機揮出左拳猛擊他右上臂，手臂頓時麻痺，在凱利咬緊牙關，深深吸一口氣時，B7再用力揮出右勾拳，猛烈撞擊凱利的腹部，凱利覺得自己氣數已盡，他的右拳打在閃光美納德的右臉上，但對方根本不痛不癢，閃光美納德的眼睛甚至閃閃發光。
那名男子注視著凱利一會兒，然後搖搖頭。
「但……你會白白送命的！」
他呆坐了很久，只是瞪大眼睛，細竹竿站著看他，扳手還在手中，他看見凱利胸腔劇烈起伏，一陣陣抽搐發作。凱利一臉茫然。
細竹竿繃著一張臉瞪著凱利，然後別過臉去，繼續注視著豔陽曝曬下灰塵漫天的原野。
他在最後絕望中凝聚全身精力，對著他眼前這個高大帥氣的人影用力揮出右勾拳，他的手腕響起碎裂聲，手臂陣陣刺痛，他的喊叫聲鎖在喉嚨裡，沒有人聽見，他的手臂無力下垂，左半身已經傾倒，群眾開始尖叫吶喊，叫閃光快點收拾他。
「唉……我真是服了你這笨蛋……」細竹竿嚥了嚥口水。「如果我用毛巾幫你擦汗就會穿幫，」他說。
一位臉色紅潤、身穿白西裝的男子爬進拳擊場，伸手拿起懸垂下來的麥克風。
兩個男人走進車站，手上推著一臺覆蓋著的推車，他們沿著月臺，直到火車的中段才停下腳步，當他們擡著推車走上臺階時，不禁氣喘吁吁，汗流浹背。推車的一個輪子忽然脫落，彈跳著滾下階梯，一名男子從後面走來，撿起輪子，交還給其中一位穿著皺巴巴褐色西服的男子。
那個B7機器人靜止不動，戴著拳套的手擱在腿上，留著一頭仿真金髮的平頭，臉孔就像希臘神話中的美少年，表情冷漠，肌肉線條栩栩如生，幾近完美。凱利有一剎那以為自己跨越了時空，他回到了拳擊場，面對年輕的對手。他小心翼翼地吞口水，細竹竿蹲在他身旁，假裝在撥弄手臂上的鐵片。
凱利走到一扇一半是玻璃的辦公室大門，敲敲門。
「鋼鐵人，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他懇求他。
「這是什麼鬼比賽呀，」細竹竿說：「堪薩斯州美納德鎮……好一個全國職業拳賽中心。」
B7從他那個角落過來，機械式的滑動，平順地往前走，雙臂採取傳統防衛方式舉起，雙拳在前面轉著小圈圈。它很快朝凱利衝去，凱利也不由自主地從他那個角落出來，但他腦中倏然凍結。他覺得自己兩手舉起，就像有人幫他擡起來似的，兩腿則像槁木般https://m.hetubook.com.com，他兩眼緊盯著閃光美納德明亮不動的眼珠子。
凱利沒再往下說，他低頭看著報紙，好像上面有瑪姬的照片……她離開他那天的那個模樣。
當細竹竿回來時，凱利痛苦地擡起頭來，細竹竿走到他旁邊跪在地上，開始擦拭他臉上的血跡。
「我們沒錢坐計程車了，」細竹竿說。
「拜託快一點，」瓦島說：「觀眾都等得不耐煩了。」
「他很值錢的，」凱利說。
細竹竿本想開口辯解，但決定作罷。他注視著臉色灰敗、面如槁木的凱利，一動也未動。
「沒辦法了！那片彈簧已經修過，沒辦法再修了……」
到了最上面那個臺階，細竹竿的手指再抓緊他的手臂。
那天傍晚六點他們下了火車，再推著無敵走出車站到人行道上。對街一名計程車司機向他們兜攬生意。
「真希望我們可以再來幾罐啤酒，」他說。
「你想他還行嗎？」他問。
「你弄斷的！你得負責修好！」凱利僵硬的手指緊緊抓住細竹竿的手臂。細竹竿往後一甩。
「比賽保證精采，」凱利說，他覺得自己的胃部開始痙攣抽痛。「無敵情況好得不得了，到時你們看了就知道了，可以說登峰造極。」
凱利繼續解開襯衫扣子，脫掉襯衫，把它扔到凳子上。
「胡扯，」凱利說。他再脫掉帽子，拍拍他那頭鐵灰色頭髮中間光禿禿的地中海。「業界還在生產B2機器人。」
他躺在地上，喘不過氣來。突然又掙扎著想爬起來，但幾乎就在那一剎那，他突然想起，他倒下後不能再起來。他再往前仆倒，趴在溫暖的拳擊場上，他的頭陣陣抽痛。他可以聽到群眾不滿狂開汽水和喝倒采的噓聲。
凱利舉起左手，揮掃掉細竹竿的手。
「錢哪！」凱利從齒縫中喘著氣說。
凱利眨眨眼，想緩解眼睛的壓力。
「我會去幫他買些油膏，」在他們開過一條街後他說。
「我叫你閉嘴。」
「比賽完後，我們再大吃大喝一頓，」凱利說：「我請你吃三吋厚的牛排。」
抽回手後，他暗暗在褲管上用力揉搓。
進了火車車廂，兩名男子繼續推著推車朝走道上前進，由於少了一個輪子，推車朝一側傾斜，穿褐色西服名叫凱利的男子，得用肩膀頂著它，以免推車翻覆。他氣喘如牛，不斷伸出舌頭，舔舔嘴唇上面不斷滲出的小汗珠。
「報上隻字未提，」他說。
凱利用力拉了三次門，門總算鎖好。他轉身離開，擔心地搖搖頭。當他們朝大廳走去時，他看了看手腕，這恐怕已經是第五十遍，他看著已經被拿去典當的手錶所留下的一道淺色曬痕。
凱利擡起頭，嘴唇緊抿成一條硬梆梆的直線。「只要他不去看比賽就行了，」他說。
他發自內心的大笑。「我們有因此就放棄嗎？」他說：「哈哈。」他因喜不自勝而笑出聲來。「我現在還記得他那記左鉤拳，砰！正中上顎。至於那個老巨石丁西則倒在拳擊場上……像巨石一樣，對，就像巨石般！」
「到底聽到沒？」凱利憤怒地說。
口中發出嘖嘖聲響。「對，這款機器人性能優異，」他說：「算是最好的。無敵戰士至今仍很強。」他聳聳肩。「我不欣賞那些新出廠的機器人，」他說：「你知道，用輕飄飄的鋁合金打造，還配備著一些看來廉價的小玩意兒。」
「我不是告訴你，他們這裡不會有什麼油膏的，」細竹竿說：「怎麼可能會有？B2都停產了，無敵可能是方圓一千哩內的唯一一個。」
「去呀……快點去要錢，」他聲音沙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原來如此。」男子耐心聽下去。
「鋼鐵人，我知道費城有個傢伙，他有個B5要廉價出售，」細竹竿拚命地說：「我們可以很快籌到錢，何況……鋼鐵人，看在老天爺的分上，你會死的！那可是B7！你不明白嗎？是B7！你會被他打碎撕爛！」
「但是……」
男子微微一笑。「是啊，的確很熱，」他說。
「什麼？」細竹竿問。
「上拳擊場，」細竹竿從嘴角出聲。
「拜託，」凱利心浮氣躁地說。他坐在板凳上，看著細竹竿撬鬨無敵胸腔的拼合板，他擡眼看著無敵雄獅般的頭部，如果我不是親眼看到那些盤繞的線圈，他再一次想到，我敢發誓他是真的機器人，只有這些B系列戰士的技工才知道，裡面不是有血有肉的真人。有時人們會因為上當受騙而寫信來抱怨，抱怨他們讓血肉之軀的真人上場和機器人對打。即使在拳擊場邊，機器人的肌肉紋理看來也像人類的一般，茂林已經取得這方面的專利。
「先祭祭我的五臟廟吧？」細竹竿厲聲說：「我已經有六個鐘頭沒有吃東西了。」
男子感到很突兀，他只輕輕一握。
「什麼？」
「好小子，」他輕聲低語，細竹竿沒有聽見。凱利看著這位自信熟練的技工用電鎬探測，檢查接合處和效能中樞。
「那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他問。
另一個綽號叫「細竹竿」的男子聳聳肩，嘆口氣坐下來。
這一記有如鋼鐵撞擊，五雷轟頂，一陣劇痛從凱利眼睛貫穿頭部，彷彿烏雲罩頂，當他往後倒下時，那百般壓抑沉悶的呻|吟，被群眾尖銳的歡呼聲淹沒，他的嘴鼻開始噴出鮮血，那跟他們在B系列拳擊手身上所用的染料顏色，看來幾乎一模一樣。
「滾出去，」凱利說，但沒有移動嘴唇。
「快點動手吧，」他說：「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細竹竿那毫無生命光采的黑眼珠從車站移開，轉到凱利身上。
「比賽完後才能拿錢，」瓦島打斷他的話。
他往後靠著椅背，胸膛因呼吸急促而起伏顫動，他再抽出手帕擦擦臉頰，然後再看看身旁的無敵戰士，他伸出手，笨拙地拍拍機器人的膝蓋，在他的觸摸下，鋼鐵發出空洞的哐啷聲。
觀眾猛開汽水和喝倒采，他們發射紙飛機，叫囂著，「破銅爛鐵！」
凱利坐著看報，襯衫全濕透了，緊貼在寬闊的胸膛上。細竹竿也脫下外套，悶悶不樂的望著窗外一望無垠的草原。無敵戰士仍用布蓋著，隨著火車晃動，沉重的鋼骨架也跟著微微擺動。
「如果他不看比賽，」凱利終於開口低語。
凱利面帶微笑。「你有所不知，他一度差點成為輕量級冠軍，」他告訴那名男子，對方禮貌性的點點頭。
在休息室裡，他終於垮了，細竹竿想扶他坐在板凳上，但辦不到。最後他只好將藍色外套放在凱利頭部下面，再跪在地上，開始用他的手帕輕拍擦拭他臉上那一道道血跡。
「到底怎麼樣？」
「我正在懷疑你們趕不來，」這位叫瓦島的男子說：「你那個機器人戰士情況還好嗎？」
「囉嗦什麼，照我的話去做！」凱利怒吼，所有的緊張情緒全面爆發。
細竹竿站起身來，低頭看了凱利半晌，然後轉身出門。
凱利脫下西裝外套，扔到對面座位上，一屁股坐在蓋著的物件旁。
「你會死的，」細竹竿低聲說。
「閉上你的鳥嘴。」
「怎麼可能找不到？」凱利問，把微濕的手帕塞到襯衫領口下。
「不是嗎？」細竹竿問。
凱利喉嚨微微顫動，他很快嚥口水，再往前衝，正好落入閃光美納德手中，他再往前逼近，想再對閃光身體用力揮出右拳。
「修好！」
「那是七七年底，」凱利說：「就在耶誕節前夕，還記得嗎？就在那之前不久，瑪姬和我……」
細竹竿恨恨地轉過臉去。
「他的對手是我們的B7，閃光美納德！」
「現在就去！」凱利的聲音幾乎無法聽懂。
「我名叫凱利，」他說：「提姆．凱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