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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肯恩.格林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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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你願意至少聽聽看嗎?」潘蜜拉問她兒子。他聳聳肩,不置可否。
於是,在綿綿夏雨陪伴中,她告訴孩子們《星海》的故事,關於連結著地球、海洋和星球上智慧生物的愛的希望的故事……關於那悲慘的失落,當人類第一次和海洋家族取得聯繫時,這失落為這狂喜時刻帶來了悲傷以及人性的深度。
傑夫有雅量地笑著。「算妳運氣不好,小妞,」他說,「不過我們可以聽收音機,看看現在中國或非洲發生了什麼事。」
「你想談談嗎?」他終於說道。
「媽,我的登山鞋放不進旅行箱裡。」
「嗯。」他很快地向上瞥了一眼。「我很好。繼續吧。」
千變萬化的光線在雨水浸潤的草地間活潑地嬉戲跳躍著,成千上萬鑲在剛修剪過草地上的晶瑩雨珠,恰似出塵的寶石在綠火間閃耀。傑夫站在潘蜜拉身後,雙臂環著她的腰,雙頰抵著她的髮絲。陽光消失前那一刻,他在她耳邊低聲呢喃,那是來自布列克的一句詩:「一沙一世界,」他低語,「一花一天堂。」
雨下個沒完沒了,毫無停止的跡象,沉悶且持續力驚人。
潘蜜拉轉向傑夫,流下了強忍的眼淚。「我不想讓他們離開。只剩一個月,我們就要……就要……」他抱住她,輕撫她的髮絲。「我們之前就討論過了,」他向她柔聲說,「最好讓他們有幾個禮拜時間適應重新和父親同住的生活、交交新朋友……或許可以減少他們承受的打擊。」
潘蜜拉從那架滑翔機後方的駕駛座上向他們微笑並豎起大拇指,前座金柏莉的臉上興奮莫名,正向傑夫和哥哥揮手。
她放下電話,抬頭往樓梯上看。金柏莉和克里斯多福的年紀已經夠大了,他們一開始不會喜歡離開家的主意,但她知道,他們一定很快就會愛上蒙哥馬利溪和傑夫。
在夏斯塔山背部地形崎嶇的地方有個突出的懸崖,懸崖前面和峰頂上有股山脊上升氣流,也就是由反彈的風所形成的旋轉上升空氣。傑夫與潘蜜拉沿著山脊來回滑翔了幾分鐘,欣賞著寧靜、原始的雪景,雪近到似乎只要一伸手,即可鏟起一捧。然後傑夫注意到稍靠近山東方的藍色天空中有縷細細的雲帶在成形。他打破了並排飛行的陣式,朝新生成的冷凝空氣飛去。
「克里斯多福,你想幫我檢查一下飛機的操縱裝置嗎?」傑夫向坐在他前方學員座位上的男孩說道。
他在紐約WFYI的會議室裡,他第一次死亡時正擔任新聞總監的全新聞廣播頻道。他坐在長橢圓形桌一端,坐在他兩側的是晨間和午間新聞的編輯,播報員則占據了其他的椅子。他已經有幾十年沒見過這些人了,但他還是馬上就認出這地方、這場合。曾經有許多年,他在每個工作日早上都需要參加同樣的會議,討論每天的任務分派,在工作開始前一起將今天的新聞播報規劃到最好。簡恩.柯林斯,正在說話的午間新聞編輯向他皺起眉頭,一臉關切。
「不知道耶,」金柏莉說,有點被這主意打動,「也許聽個故事也滿好玩的。我們已經很久沒聽故事了。」
傑夫意識深處有個聲音喃喃不停地唸著。那是誰的聲音?它到底說了什麼?不重要。
至少這點要感謝老天,在潘蜜拉永遠逝去後的下一刻,傑夫不確定他是不是能應付得了挑戰者號災難這一天亂成一團的新聞室和裡面的低氣壓。不管怎樣,如果他頭腦清楚點,他該知道的,雷根拜和-圖-書訪比特堡是一九八五年春天的事。
「我知道你想帶著,」傑夫插嘴道,「何不還是把鞋子寄過去,我們會……再幫你買一雙放在這裡。如果你要的話,我們可以幫你把所有東西都寄過去,再買一套放在這裡。」
「哪一艘?」傑夫粗聲問道。
潘蜜拉點點頭,別過頭去不讓兒子看到她的眼睛。
「我們會趕快,媽。」他邊說邊跑向外頭去找妹妹了。
「嗯,」潘蜜拉說,「我知道那地方。」
潘蜜拉把那包大麻放回原位,走進客廳。客廳裡掛著一張全家福照片,和兩張她大學時代的畫作。這些作品中展露的才華在此生中從未得到發展機會。她為何讓自己的天資荒廢這麼久?
隨著他們越飛越近,山上被雪覆蓋的松樹變得像是觸手可及,林子底下的山坡看起來也更陡峭了。一隻落單的鹿正巧往天上看,牠先是驚嚇之餘打了個寒顫,接著就呆呆站在那裡看著在頭上不遠處盤旋的無聲巨鳥。再過去一點,他們和山之間距離的四分之一哩處,克里斯多福興奮地指著一頭行動遲緩的黑熊,牠好像一點也沒注意到低空掠過天空的奇怪金屬生物。
「什麼?」簡恩一臉不解地問。
餐桌上攤著一本芭芭拉.卡特蘭的小說,旁邊擺了份《居家設計與園藝》雜誌。冰箱門上用玉米或芹菜形狀的小磁鐵黏著各式各樣的簡報和備忘小紙條。某個櫃子上貼了張她為孩子們畫的素描;畫是畫得很不錯,但在明暗表現和構圖上缺少了經歷其他世的多年練習得到的細膩技巧。餐桌上方掛了一個大型月曆,翻到一九八四年三月份,快到月底前的日期都被整整齊齊劃掉了。潘蜜拉已經三十四歲。她的女兒金柏莉剛滿八歲,克里斯多福十一歲。
她坐在門廳的椅子上,從電話桌上拿了隻鉛筆和一本便條紙,開始打電話查詢紐約市的登記電話。曼哈頓和皇后區都查不到姓名登記為傑夫或傑佛瑞.溫斯頓的人的資料,也查不到琳達或L.溫斯頓。反正機率本來就不大,實在沒理由認為他會回紐約去。潘蜜拉又試了次查號台,這次她查的是奧蘭多市。他父母的電話登記在資料上,她打過去,是傑夫的母親接的。
「信上寫了什麼?」
「喔,天哪!傑夫告訴我們妳會跟他連絡,可是,老天,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三年前我想,四年都有可能。」女人顯然把臉從話筒邊轉開,她的聲音漸漸變小,潘蜜拉聽見她朝旁邊的人喊道:「親愛的!是傑夫說會打來的那個姓菲利普斯的女孩,你記得嗎?你可以幫我找一下他寄來的信封嗎?」說完她又回到話筒上。
「潘蜜拉嗎?親愛的,稍等一下,傑夫留了張紙條給妳。我丈夫正在找出來。」
前方的拖航飛機開始一點一點前進,將原本鬆連在兩架飛行器間的繩索緩緩拉直,駕駛擺動方向舵,示意詢問「準備好了嗎?」傑夫也左右擺動自己的方向舵回答。塞斯納拉著後方的滑翔機開始在跑道上移動。管機翼的小弟小跑步跟在兩旁,好維持滑翔機的平穩讓它迎風前進。傑夫緊盯著拖航飛機,根據前方的水平線判斷機翼是否平行。他們逐漸加速,很快將地面人員拋在後頭,傑夫將操縱桿輕輕向後拉,他們升空了。
她向後仰,急迫地搜尋著他的眼睛,像是她第一次或最後一次看見它們。「我知道,」她嘆道,「只是……我已經太適應這無窮的可能性、無窮的時間……不必被我們的錯誤束縛住,總和圖書是知道一切可以重新來過,我們可以做出改變,讓事情變得更好。但我們沒有讓事情變得更好,不是嗎?我們只是讓它們變得不一樣而已。」
女孩用力做了個忿忿不平的鬼臉,噘起嘴巴,不過還是聽話地拿下耳機,把隨身聽放到一旁。「我想再喝杯牛奶。」女孩用任性的語氣說。
「當然,」潘蜜拉跟他說,「但你們別花太久時間。我們一小時內得上路到雷汀,否則你們會錯過班機。」
孩子們一開始不耐煩地動來動去,但隨著故事繼續說下去,他們開始越聽越著迷。他們的母親用話語重新創造了曾為她贏得全世界讚譽,並促成她與傑夫結合的電影。當她說完時,金柏莉啜泣起來,但在她年輕的眼中有著超越世俗的狂喜;克里斯多福別過頭去看著窗外,久久不語。
新聞編輯點點頭,開始收拾他帶來開會的散落紙張。「伊利諾州有條好新聞,關於強|奸案撤銷告訴。道森今天要回監獄了,雖然他的律師正準備上訴。就這樣了。有人有問題嗎?」
會議在安靜氣氛下結束了,平常的俏皮話和吵鬧笑聲今天都沒出現。播報員和正往外走的晨間新聞編輯魚貫走出了會議室,每個人都迅速偷瞥了傑夫一眼。簡恩.柯林斯還留著,不斷整理著他的紙張。
「謝謝。可以告訴我傑夫人在哪裡嗎?他現在住哪?」
她當時在煮咖啡,才正要把濾紙放進咖啡機裡。這裡是個舒服的廚房,是她熟悉的。跟她上輩子的廚房不一樣,不過對它還是記憶深刻,這是她在重生之前的第一世擁有的廚房。她在上次重生時花在這裡的時間不長,多半都是在工作室裡忙著繪畫、雕塑;雇請來的女傭對廚房風格的影響還遠勝於她。現在,這地方處處看得見她的個性留下的印記,至少是屬於她第一世的風格。
「我們已經沒有牛奶了,」傑夫提醒她,「我明早要到鎮上去,到時我會買些牛奶回來。如果妳想要也可以跟我去,到時候雨可能已經停了,我們可以去瀑布邊走走。」
「聽起來是個很棒的主意。」潘蜜拉勉強露出微笑。
三年半。她的最後一次重生,她那被神祕延長的生命僅剩的最後歲月。
「好,讓我來看看……唔。妳可能會覺得等了這麼久時間,又這樣神神祕祕,他應該有更多的話要跟妳說吧。」
「嘿,這主意棒極了!」克里斯多福興奮地喊道,臉上露出笑容。
拖航飛機滑行至定位點,機身漸漸停下,引擎還在運轉時,管繩子的小弟跑上前來將滑翔機上的兩百呎長尼龍繩扣在停在前頭的塞斯納輕航機機尾的鉤子上。
「比爾,你盯住教育局那條新聞,不必趕;查理,訪問完市長後就去跑消防局典禮。一點的時候給我們關於寇區對比特堡之行的最新說法。然後你可以拖到典禮完再發稿。喔,還有吉米,四號機送修了,你帶七號機去。」
傑夫從眼角注意到前面那座山靠近基部的低空有些柔軟蓬鬆的白色捲雲。這是個好現象,表示不穩定的潮溼空氣和上升暖氣流正在成形中。但現在沒時間看雲了,他專注地看著拖航飛機和繩索,讓尼龍繩保持緊繃的筆直狀態,平穩地跟著塞斯納輕航機轉了個彎。
傑夫簡短地點了一下頭,接著柯林斯離開,現在他又是一個人了。
金柏莉已經不哭了,她正在外面採秋天的野花,打算帶著那束花陪她回到東邊的家。克里斯多福正學著用男人的態度來面對離別。畢竟他十五歲了,而且從很久前他就開始模仿傑夫坦然面對逆境、當歡笑時盡情歡笑的態度;而過去短短和-圖-書幾年裡,他們常常在歡笑中渡過。
「這樣做很有道理。」傑夫說。
「我沒意見。你決定。」
「只寫了一行字。他說,『妳來時記得把孩子們帶來。我愛妳,傑夫。』就寫了這樣。妳聽清楚了嗎?要我再唸一次給妳聽嗎?」
等第二架滑翔機來到距離他們一哩左右的地方時,它掙脫了臍帶,然後用恰似傑夫剛才的動作繞個圈,遠離了提供動力的拖航飛機。克里斯多福的臉靠著透明的玻璃塑脂座艙罩,看著新來的滑翔機朝他們俯衝,接著平穩地和他們並排滑翔。
「繼續說下去,簡恩。我馬上就沒事了。」
「謝謝你,簡恩。謝謝你的關心,真的。不過這件事我只能一個人面對。」
「傑夫你可以嗎?」柯林斯問道,想把這件事交給他。
「天哪,傑夫!真是太棒了!」
「看樣子今天教育局的會議可能會開很久,」一位播報員說到,「我不確定我兩點時有沒有辦法去跑消防局頒獎的新聞。你希望我早點放棄教育局會議這條,還是派其他人去採訪頒獎?」
「嗯……好吧。總之以上是關於地鐵報導和地方消息。在全國性新聞方面,我們有今天早上升空的太空梭,而——」
他們被雨悶在家裡已經兩天了。東西開始發霉,克里斯多福把皮背心掛在陽台欄杆上過夜,隔天早上才拿進來放在火爐邊烤乾,現在那件皮背心長了霉,空氣中全是那味道。
潘蜜拉死了,再也不會回來。這念頭拍擊著他,就像海水沖刷著沒有包紮的傷口,讓他心中充滿了失去葛麗倩後就不曾感受過的巨大悲傷。他握緊拳頭,在這難以否認、不堪承受的悲痛中垂下頭……但這唸經般的聲音仍喋喋不休地放送著:
傑夫搖搖頭。「沒什麼好談的。我說了,我馬上就會恢復了。」
「這是個好主意。」潘蜜拉的臉色突然亮起來。「你們想聽我說個故事嗎?」
現在他們來到預定的高度,位於那座山低坡上的三千呎高空。傑夫按了解索鈕,看著鬆開的牽引繩像條橡皮圈咻一聲向前飛去,等拖航飛機左轉向下飛去時,他則右轉拉升高度。塞斯納朝往他們起飛的小機場,引擎聲逐漸遠去,周遭除了從玻璃塑脂座艙罩旁穩穩呼嘯而過的風聲外,很快就聽不見其他聲音了。他們正處於平穩的無動力飛行狀態。
「那我寄給你好嗎?」
「沒錯,如果我半年跟爸住,半年跟你和媽住的話……確定可以嗎?媽,妳覺得這樣好嗎?」
「好吧,」她開始了,「千萬年以前,有一隻名字叫做賽塔西亞的海豚。有一天她腦子裡突然有了個奇怪的體悟,就像是從她頭上的天空和更遙遠的地方傳達給她的。在那時候,海豚和人類有時候會彼此說話,但是……」
「他說妳知道。但是妳知道嗎,他那裡甚至連電話也沒有,妳能想像嗎?我簡直擔心死了,想想看發生緊急事故時該怎麼辦?可是他說他有台短波收音機,有緊急的事可以用那連絡。我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一個大男人了,不但辭掉工作,離開老婆,而且還——喔,真抱歉。我希望我沒說了不該說的——」
「有時候他們會說故事。」傑夫插嘴。
「金柏莉!」潘蜜拉的聲音中帶著被激怒的苦惱。「可以請妳不要把盤子當鼓來敲嗎!」
柯林斯再次皺起眉頭,想說什麼但沒說出口。他轉向播報員,後者已一群人竊竊私語起來。
快飛到時,他將左翼梢微微上提後,立刻順著風朝那方向飛去。整架滑翔機開始向上抬起hetubook•com.com,他放慢速度,做了個控制下的急彎,滑翔機便迅速上升了,而且越飛越高。
「我已經看過瀑布了,」金柏莉嘀咕說,「我想看MTV台。」
「總之,這件事實在太離譜了,不管怎麼說。發生在大學小伙子身上還可以想像,但是像他這年紀的男人——他就快四十了,妳知道——喔,謝了,親愛的。潘蜜拉?我找到他寄來的信封了。他要我們直接打開唸給妳聽,妳要去拿筆和紙嗎?」
「但我們原本可以做更多更多的事。我們可以——」
「你確定你沒事嗎?我們可以縮短會議時間,沒什麼要討論的了。」
傑夫用操控桿指揮兩翼向左傾斜,同時輕輕踩著左邊的方向舵踏板,結束了繞圈滑翔後,朝著夏斯塔山均衡對稱的巨大山體飛去。潘蜜拉跟著他動作,始終保持在他右後方。
「喂,我叫潘蜜拉.菲利普斯,我——」
「他住在加州,一個叫蒙哥馬利溪的小鎮上——嗯,是小鎮外,他說的——靠近奧勒岡州。」
「溫斯頓太太,沒關係。真的。」
「天哪,媽,拜託!」克里斯多福抗議。「妳把我們當什麼呀,幼稚園小孩嗎?」
柯林斯聳聳肩,從桌前站起來。「由你決定。」他說。
「不過,如果你想要找人傾吐一下,往我這邊倒吧。我欠你的。」
她決定盡情享受這一生。
「噓,」他低聲道,「我們已經盡了一切努力。我們完成了遠超出初始時夢想過的成就。」
潘蜜拉在他下風處持續打轉,搜尋著氣流。終於,她發現那道模糊的上升暖氣流了,隨著她的滑翔機迅速無聲地朝著他飛去,他們的距離漸漸接近,她上升、上升……直到他們肩並肩翱翔在夏斯塔山不受時間打擾的謎樣山峰上、朗朗青空中。
「發現者號。你知道,載了參議員那艘。」
黃昏前不久,一道陽光突然劃破烏雲密布的天際,傑夫和潘蜜拉站在屋外的陽台上,看著陽光緩緩消逝。孩子們選擇留在屋內。金柏莉向潘蜜拉借了些水彩,正畫著星辰與海豚,克里斯多福則沉浸在約翰.李利的書中。
「……看看查理能不能拿到梅爾.寇區關於雷根比特堡之行的評論。看樣子這件事真的會激起不小的風暴。我們已經蒐集到退伍軍人協會的指責,國會也開始有人說話了。這樣——傑夫?你還好嗎?」
「她聽不到妳說話。」克里斯多福說,他傾過桌面把妹妹左耳的小型泡棉耳機拉開,「媽叫妳別這樣。」他朝她耳邊喊叫,好蓋過耳機內傳出的細微歌聲,是瑪丹娜的〈宛如處女〉。
「何不列個清單,列出所有你想要我們寄過去的東西呢?」
他緊擁她,用臂彎輕輕搖晃她,感覺到眼淚滴下了面頰。「想想我們是如何活過的,想想我們做過的事,讓我們去感激這一切吧。」
她聽見樓上傳來隱約的音樂聲,辛蒂.露波正用她卡通人物般的快活嗓音唱著〈女孩們只想玩樂〉。金柏莉一定放學了,克里斯多福也許正在房間裡玩他的蘋果二代電腦,那是他們那年送他的聖誕禮物。
「我才懶得理中國或非洲的事情!我好無聊!」
「不用了。」在她忽然泛紅的雙頰上逐漸漾開一抹大大的笑容。「真謝謝妳,不過我完全明白信上的意思。」
正在後院榆樹上築巢的藍色松鴉向廚房窗外振翅飛去,這是潘蜜拉第一眼看見的景象。她看著羽色斑斕的鳥兒在空中飛舞,緩緩地深吸了幾口大氣讓自己鎮定下來,才開始觀察周遭環境,走動走動。
「我想用不著。不過爸也許會帶我們去波克夏露營,他說他會,到時候我就可以穿了。https://m.hetubook.com.com
「聽我說,如果是跟琳達的問題……我想說,我可以了解。你知道卡洛和我幾年前也有一段很不好過的日子。大部分時候都是你陪我撐過,天知道你聽我吐了多少苦水。所以,只要你想坐下來喝杯啤酒、說說話,儘管來找我吧。」
所以現在應該是一九八五年四月的某一天,距離太空梭爆炸意外還有九或十個月。
「嗯……不用啦,沒關係。反正我們在聖誕節前就會回來了,我還得把它們寄回來。」
「哪一艘太空梭?」
「事實上,我希望妳關掉音樂,」潘蜜拉說,「大家都在吃午餐時,妳自顧自地聽音樂實在很沒有禮貌。」
「傑夫,」她啜泣道,「我好害怕!我不想死!我不想……、永遠死掉,我——」
桌子前面的每個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納悶他為何看來如此心煩意亂,如此迷惑。管他去死。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她的雙手緊貼著傑夫的手,輕聲唸出剩下的詩句:「手心掌握無限,」她說,「剎那即是永恆。」
「我們專心把會開完吧,簡恩?」
「那我們來聊聊天,」潘蜜拉提議,「妳知道,人們以前都是這樣打發時間。」
下方的潘蜜拉看見傑夫找到了氣流。她急轉彎飛離了懸崖邊的溫和上升氣流,朝他飛過去。隨著傑夫和克里斯多乘著大片上升氣流持續扶搖直上,她的滑翔機越變越小,她被困在一個急轉彎裡離不開暖氣流的狹窄範圍內。
「親愛的,這你在紐雪若用不著。」潘蜜拉說。
「好。」克里斯多福往傑夫為兩個孩子在小屋旁擴建的兩個房間的廂房走去,接著停下腳步回過頭。「我可以告訴金柏莉嗎?我打賭她一定也有一堆東西想寄回東邊。」
「都拿好了。」
而且,潘蜜拉咬著嘴唇想,不會太久的。在他們上高中前,他們就會回到紐雪若,回到他們父親身邊了。
「當然想。」潘蜜拉的兒子用認真的語氣回答.能夠參與準備工作而不只是等著搭乘,讓他感到很驕傲,他的語氣中有股認真。男孩左右移動滑翔機控制桿,兩邊翼梢的副翼聽話地擺動起來。接著他前後推動桿子,傑夫則轉頭去看機尾的升降舵是否依照指示上下拍動。當克里斯多福的腳在踏板上移動時,方向蛇搖動起來。所有操縱裝置的運作都相當不錯,傑夫微笑表示許可。
「對啊,沒錯,」克里斯多福咕噥道,「他們怎麼會有那麼多東西可以聊?」
她把咖啡濾紙放在一旁,剛要離開廚房,但想起什麼事情讓她停下腳步,臉上露出微笑。她打開櫃台式長桌下較低的抽屜,在裝麵粉和米的盒子後面翻來找去……真的,在那裡,就在向來藏的地方:那是個塑膠密封袋,裡面裝著一盎斯左右的大麻和一包好捲牌捲菸紙。她那時候的個人惡習,只有抽大麻時才能真正逃離單調沉悶的家務工作和那時所謂「教養子女」的責任。
傑夫的臉上露出微笑,向從座位上轉身看著他的克里斯多福點點頭,男孩的眼睛睜得又圓又亮。他讓滑翔機緩緩轉了個大彎,利用拖航飛機速度留下的動力盡可能提升滑翔機的高度。夏斯塔山彷彿不屬於這世間的白色雪峰在他們左邊漸漸低下去,又重新出現在他們面前,像放射出陽光的燈塔般,激勵著他們越飛越高。傑夫回頭往西南方向看,以夏斯塔山命名的小鎮正躺在遼闊的北美黃松森林的懷抱中。第二架單引擎的塞斯納輕航機正牽引著另一架藍白相間的滑翔機朝他們接近。傑夫慢吞吞地繞著圈,等待另一架滑翔機加入,速度開始下降到時速介於四十至四十五哩的正常巡航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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