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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氏451度

作者:雷.布萊伯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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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尾聲

道理很明顯。焚書的方法不只一種。而這世界充斥著手拿火柴的人。每一個少數族群,隨他是浸信教徒或一神論者,愛爾蘭人或義大利人或八十歲耄耋或佛教徒,猶太復國主義者或耶穌再臨論者,婦解運動者或共和黨人,還是四方福音教徒,都覺得他有意願、權利、義務去潑灑煤油,點燃引信。凡是自認是所有蒼白如乳凍的、平凡如麥片粥的、不發酵的文學的祖師爺的弱智編輯,個個舔他的斷頭斧,盯著任何敢稍微哼一聲,或是寫些超出童謠程度文章的作家的脖子。
「關上門,他們從窗戶進來,關上窗子,他們從門進來。」這是一首老歌的歌詞。這詞兒正符合我的生活樣式,因為每個月都有新來的屠夫或檢查員。就在一個半月之前,我發現,「巴倫坦出版公司」某些閉塞的編輯,因為生怕污染了年輕人,多年來一點一滴逐步從這本小說裡篩檢了七十五段文字。學生們讀了這本其實談的正是未來的檢查制度和焚書現象的小說,寫信告訴我這項絕妙的反諷。「巴倫坦」的一名新進編輯茱狄.琳.黛.雷,目前正將全書重新排版,今年夏天再版,而所有該hetubook•com•com死要命的玩意均將回歸原處。
每一個故事,經過減肥、挨餓、刪改,讓水蛭吸乾了血之後,都跟別的故事沒兩樣。馬克吐溫讀起來就像艾倫坡,就像莎士比亞,就像杜斯妥也夫斯基,就像——結局——艾嘉.蓋斯特。只要是超過三個音節的字都挨了剃刀。每一個只要求讀者留意一眼的影像——槍斃了。
但是,她又說:時隔這麼久再重寫這本書,添加一些女性人物和角色,豈不也是個好主意?
一九七九年
送那批白癡下十八層地獄。
你們這些裁判,回到看臺上。主審,去淋浴。這是我的獨角戲。我投球,我打擊,我接球,我跑壘。到了日落,我贏球或輸球。次日天亮,我再度上陣,再玩它一場。
總而言之,別拿你打算對我的作品做的那些鍘頭、削指、挖肺的把戲來侮辱我。我需要用我的頭來搖頭或點頭,需要我的手來揮手或握拳,需要我的肺來吶喊或低喃。我不會溫馴地給人刨去腸子,擱在架子上,變成一樣不是書的東西。

hetubook.com.com沒有人能助我一臂。連你也一樣。
約莫兩年前,有位端莊年輕的維沙爾小姐來函,告訴我她是多麼喜歡我的太空神話實驗作品《火星紀事》。
大約同一時期,一名南方白人來了封短箋,表示我偏袒黑人,建議我應該捨棄整個故事。
約莫五年前,編纂另一本學校讀物的編輯們將四百篇(且數數看)短篇小說蒐羅在一本文選中。你怎麼把四百篇馬克吐溫、歐文、艾倫坡、莫泊桑和畢爾斯的短篇小說,擠在同一本集子裡?
你是不是開始明白這碼子可惡又不可思議的事了?
(全書完)
雷.布萊伯利
那封信之前數年,我也接獲相當數量的來函,針對同一本火星科幻小說,抱怨書中的黑人是「湯姆大叔」,我為什麼不「解決他們」?
簡化嘛。剝皮、去骨、剔髓、融解、瀝脂和銷毀。每一個重要的形容詞,每一個會動的動詞,每一個重於蚊子的暗譬——刪掉!每一個會扯動低能兒嘴角的明喻——拿掉!任何解hetubook.com.com釋一位一流作家那麼一點兒哲思的旁白——扔掉!
在我的小說《華氏451度》中,消防隊長比提描述了書本最初是怎麼被少數族群焚燒的,他們各自撕下這本書裡的一頁或是一段文字,接著撕扯另一本書,最後終於有一天書本成了空白的,心智是封閉的,而圖書館永久關門。
我把虎牙咬成粉末,心想,這大概意味著今後再也不會製作「樂隊男孩」(沒有女性),或是「女人」(沒有男性)。或者,要是數數人頭,算算男性女性的人數,莎士比亞的戲劇有不少將再也見不著了,尤其如果數數對白,發現所有精采句子全給了男性!
把它們統統「槍決」。
這兒記述一段對約伯二世的最後考驗:一個月之前,我寄了一份舞臺劇劇本,《巨大海獸九九》,給一所大學劇場。我的劇本是以《白鯨記》為藍本,獻給梅爾維爾,內容是談一組火箭成員和一名瞽目太空隊長,他們出發探險,遭遇一艘「巨大白色彗星」,結果毀滅了毀滅者。這齣戲今年秋天將在巴黎以歌劇方式重演。但,眼前,那所大學回函稱他們實在不敢演出我的戲——戲裡頭沒有女性!要是戲劇www.hetubook•com.com系膽敢一試,校園裡「緊急救援小組」的小姐們會拿著球棒上門!
兩個星期之前,我堆積如山的郵件中夾了一封來自一家著名出版公司的信函,那封像惹人厭的老鼠似的來函表示,願意再版我的小說《霧角》,作為高中讀物。
我對上述這一切作何反應?
在我的故事中,我曾描述一座燈塔,它深夜投射出的光亮是一種「神光」。以任何一種海洋生物的觀點仰望它,會覺得是「顯靈」。
因為這是個瘋狂的世界,要是我們任憑少數族群干預美學,隨他們是侏儒還是巨人,是婆羅州巨猿還是海豚,是核子彈頭派還是漫談派,是前電腦學家還是新反機器主義者,是呆子還是賢哲,這世界都會更加瘋狂。真實的世界是每一個群體的遊樂場,任由他們在立法或廢法。可是我的書、故事或詩的尖端,卻正是他們權利終止之處,也是我的疆域誡令頒布、執行、治理之處。假如摩門教徒不喜歡我的戲劇,讓他們自己去寫自己的。假如愛爾蘭人不喜歡我的都柏林小說,讓他們去租打字機。假如教員和初級編輯認為我這種正中下巴式的文句害得他們奶昔似的牙齒打哆嗦,那就讓他們拿自個兒做的陳年蛋糕浸在稀淡的茶裡果腹。假如墨西哥裔知識分子想把我的《奇妙冰淇淋裝》重新剪裁成新潮的「祖特裝」,那麼但願皮帶鬆脫,褲子滑落。hetubook.com.com
編輯們刪去了「神光」和「顯靈」。
寫條子一一拒斥。
因為,咱們面對事實,枝節正是才智的靈魂。拿掉但丁、米爾頓或哈姆雷特如玫瑰般具哲理的旁白,那麼留下來的只剩乾枯的骨頭。勞倫斯.斯特恩曾說:枝節,不容置疑,正是文句的陽光、生命、靈魂!拿掉它,那麼永恆的寒冬就會籠罩每一張書頁。把它還給作者——他像個新郎似的出現,向所有人招呼致意,他帶來萬千變化,讓人胃口不疲。
我回函表示或許他們該演出我的戲一個星期,下個星期再演出「女人」。他們大概以為我在開玩笑,我自個兒也沒把握說我不是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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