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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如斷線般下滑，看著旋轉的圓球，她彷彿看見母親的臉。

「去吧，騙子總有本事輕易令人相信。」一把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瞬間，菁雲終於明白了。

空氣中瀰漫水沫，像霧氣般升起，籠罩在船的四周。

船長的聲音，驚破思緒。

「你不怕死？」菁雲問。

「發生甚麼事？」朗天叫道。

「改良了的導航儀，不但吸收陀螺羅盤好處，更增強穩定性和融合性，後備電力期限高達二十天，而且可以監察海洋情報，全自動航行。」

朗天以為，她是只會整天笑的女孩。但，剛剛在船艙她居然哭起來。

他瞇著眼睛，雙手交疊，懶洋洋地挨著艙門。

朗天抹一把汗。

「你別哭嘛，好端端怎會哭起來？女孩子就是煩人。」

這是她在母親死後第一次流淚。即使在醫院的墓園，她感到傷感悵惘孤寂，卻是出奇地冷靜，沒哭過。

月光反照一眾蒼白的臉孔，羅泰在船尾鐵青著臉說：「遊艇上只可以容納十個人左右，你們還是回去吧。」

他怦然心動。

船腹之外，海生木訥地站在船艙的前面。

她揚m.hetubook.com.com起眉毛：「哪兒？」

「你叫我來是……」

朗天呆住，面色發青：「你……」

他們來到控制室。

「母親想我代替她？」菁雲淒然道。

朗天放手。

「朗天，你跟我過來。」

朗天看在眼裡，想起剛才的失態。

「這裡是船的心臟，樓上是控制塔，樓下便是各人起居地方。」他把她帶來一間房間，四面是玻璃外牆，中央有一座小型電腦，頂上玻璃柱管內有個懸浮在空中的圓球。

想到這裡，她忽然思念起母親。

海生的遊艇已經離開，成為一團暈黃的光。

「哭完了。」她皺皺鼻尖，哆嗦一下。

這個女孩子像是對世界充滿好奇，總是笑得很開心的樣子。記得第一次見她，她在警察先生面前，拿著自己給她的手帕，傻裡傻氣。

平日只掛著冷冷面孔的朗天，看見她滿面淚痕，慌張起來。

到最後，她還是沒有跟上海生。

他陰森地盯著朗天。

「看這班科學家，白天還口口聲聲大義凜然；晚上卻鬼鬼祟祟跑來爭相登船逃走。」

船長搖搖頭。wwｗ•hetuｂｏｏk.com•ｃoｍ

水平線上升，延綿山線化成一個個頂帽，高樓下塌，海面浮滿大大小小汽車。傢具雜物穿過窗戶漂游，書本、雜誌、塑膠雜物塞滿海平面。

紐約、巴塞隆拿、悉尼、上海、東京、香港，全部城市都出現同一畫面。

「我有信心，流星號可以帶我們安全抵達北極基地。」

船長凝神兩秒，隨即呵呵大笑：「不過，現在已經是二十世紀，即使你破壞導航儀，我也不能濫用私刑，對不？」

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應否繼續前行北極。

菁雲歪著頭。

或許，尹博士的精靈真的存在。

「告訴你，在十六世紀，如果有任何人故意破壞羅盤，無論甚麼原因，破壞者的手必須被釘在桅杆上。」

幾個僥倖上船的年青科學家，正襟危坐在後排的沙發。

「放下拉索。」羅泰在遊艇甲板上，神氣地指揮流星號上的船員。

「你母親發明的導航儀，是建基於陀螺羅盤。它是二十世紀的產物，以電力驅動，軸心對準子午線，因此能指向真實北極。它和從前的磁化羅盤最明顯的分別，是可以不受船磁https://m.hetubook.com.com或其他不利因素干擾。」

「先看看這個。」船長指著螢幕上的全球即時廣播新聞。

「導航儀相等於羅盤。羅盤，是船的靈魂；它就像海上的神祇，從古到今，保護船員身家性命。」朗天抱著胳膊：「你的母親，不是要你代替她，而是想以自己的靈魂和你一起遠征極地。」

「怕。」他撥開額前亂蓬蓬的劉海，指著漆黑海洋：「但誰擔保掉頭南下一定保住生命？」

「人家傷心，你還說我不是？」菁雲瞪眼，一把揪著他的衣領。

天邊浮現魚肚白。菁雲瘦小的背影立在一片白茫中。她的鬈髮如波浪般在空中飄蕩，惹人遐思。

鰹魚瞬間失去蹤影，但菁雲在失望之餘，卻發現另一種奇妙感覺。

船長的右手重重的搭在他肩膊。

「已經收不到訊號。」船長嘆氣。「看來，情況比我們想像中更可怕。」

心亂如麻。

她看見海生。當他的目光觸及她的一剎，連忙推開玻璃窗。

菁雲想起他在訪問中的深情說話，她動搖了。她握緊船沿，伸長脖子，俯視快要降到海面的遊艇。

菁雲垂下臉：「你比我還m•hｅｔuｂoｏk•cｏm•cｏm清楚母親的發明。」

他還未說完，一個個螢幕轉為黑色。

本來，他沒想過帶她到船艙。

齒輪滾動，菁雲來到船沿。

這一天，終於來到了。

她回頭，是朗天。

朗天身上套頭毛衣，濕冷通透皮膚。

朗天大失方寸，情急之下只好一把將她的頭抱在胸前。

但當他看到她那亮晶晶卻充滿疑問的眼眸，一顆心像懸在半空，站在分岔路不知何去何從的樣子，他忽然想到要讓她找出答案。

回到甲板上，她遠眺漆黑的海洋。

「帶你去一個地方。」朗天板直背伸個懶腰。

他貪婪地從玻璃窗向上看，希望可以見菁雲最後一面。

她裝作若無其事，破涕為笑：「謝謝你，我知道答案了——我要和流星號一起去北極。」

「你上船來吧！我們回去再說。快！快點上船來。」他隔空向她呼叫。

但見圓球有規律地旋轉，四個電腦屏幕上正清晰顯示船航行的方向。菁雲不得不佩服母親的才華；但她沒有遺傳她的天份。

他一番話娓娓道來，說甚麼和自己母親同行，全是福至心靈。

他從來未嘗跟女孩子如此靠近。

菁雲前額埋在他wｗw.ｈｅtｕｂooｋ•ｃoｍ•ｃｏm的懷中，隱隱感受到胸膛散發出的熱度。

「她想和我在一起？」她喃喃如夢囈，一串淚珠滑過臉龐。

「去找你的答案。」他眨眼。

這時，菁雲眼前突然出現一隊鰹魚，從海洋深處，彈射出水面與她相會。她以前潛水時在海底和牠們有過一面之緣，但沒想到船首燈下的牠們更見優雅。牠們在船首散開，展現色彩變化：先是鐵藍，接著在泡沫中變成腹部帶銀的淡紫色。

她的髮尖傳來一抹芬芳。

原來，她也有心事。她和自己一樣，把心事埋藏，甚至藏在心底裡最深最深處，幾乎連自己也不察覺。

流星號上的所有人，都在同時間在臥室的電視上看到這場災難。

「城市裡的人呢？」

年紀很小，母親便離世。他的成長經歷中，只有父親。單親家庭，又是獨生孩子，孤獨的感覺從沒離開自己。

她從小便渴求母親溫暖的擁抱、柔情的輕吻；但現實中她只能利用短促的晚飯時間和她獨處——話不投機，有時甚至連半句話也不說。

他們來到船的中央。

她的母親明知自己身患重病，不可能跟著流星號遠航。所以，希望自己的女兒可以代替自己去北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