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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蛙堂鬼談

作者:岡本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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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塚 三

笛塚

沒想到,屋裡隨即傳出呻|吟,而且愈來愈大聲,彌次右衛門似乎十分受苦。那聲音聽來不像出於病痛,而是做了噩夢,喜兵衛因此猶豫了一會兒。想起彌次右衛門曾說被笛子折磨了十年,喜兵衛不禁心裡發毛。他屏氣斂息地往屋內偷窺,哀嚎聲愈來愈大。彌次右衛門突然從小屋裡跌跌撞撞跑出來,好不容易從噩夢中醒來的他,大喘著環視四周。
事到如今,也只能聽從。喜兵衛拿著笛子,僵硬地站起身來,向彌次右衛門無言點了點頭,離開了。
彌次右衛門走進屋內,拿出笛子,將它呈給跪坐原地默默無言的喜兵衛。
「趁還沒有人發現,您趕緊走吧。」
九百九十年終  濱主

返回住處的途中,喜兵衛心中充滿慚愧和悔恨。一方面,得到難得的名笛十分喜悅滿足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同時對自己的無恥行為深感後悔。對方二話不說就把笛子給了他,更讓喜兵衛對自己差點犯下殺人搶劫的重罪而自責不已。還好他及時收手,沒有鑄下大錯。
「您這麼想要的話,就送給您吧。」
「謝謝您。」
「等等……!您想要笛子嗎?」
笛子正是石見彌次右衛門所贈予的那一把。喜兵衛安詳地吹奏,曲子即將結束時,笛子忽然迸出怪音,裂成兩半。他不可思議地看著笛子,發現裡面刻有這樣的文字。
對手比想像中來得強悍,喜兵衛更是心慌。正打算丟下竹槍抽刀,彌次右衛門卻開口道:
「不過切莫忘記我剛才的話。千萬小心不要惹禍上身。」
被猜中心事的喜兵衛說不出話。正猶豫要www.hetubook.com.com不要拔刀,彌次右衛門靜靜地說:
喜兵衛實在太想要那支笛子了。但是聽浪人的語氣,似乎無意出讓,於是他決心趁著天黑下手行搶。當然,做此決定前他也反覆猶豫了好一會兒,但實在太想要那支笛子了。對方說是武家浪人,但不過是個四處流浪的乞丐,神不知鬼不覺殺了他,不會有人追究。一想到這裡,心魔陡生,回家做好準備,只等夜深就要回小屋搶奪笛子。
當他撥開芒草,走近小屋,喜兵衛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石見彌次右衛門已經死在屋前。看樣子是拿喜兵衛棄置的竹槍插穿了自己的咽喉。
喜兵衛支支吾吾地說。

喜兵衛對這樣的巧合深感驚訝,也覺悟自己難逃和笛子相同的命運。他將有關笛子的一切秘密告訴監刑的官差之後,就從容切腹了。眾人從官差口中聽和_圖_書到這件事,都覺得非常不可思議。與喜兵衛往來密切的同僚便和遺族商量,將裂成二半的笛子接上,埋在石見彌次右衛門自殺的地點,立上石碑,刻上「笛塚」二字。據說一直到明治後期,笛塚都還在河灘上,但後來似乎因為河水二次氾濫,如今已不見蹤影了。
彌次右衛門提醒他。
喜兵衛完全來不及隱身。今晚月色特別明亮,浪人一眼就看見扛著竹槍的他。喜兵衛也慌了手腳,既然已被發現,也無從猶豫了,只好拿著竹槍猛往前刺,彌次右衛門敏捷躲開,一把抓住槍頭,用力一扯,喜兵衛重心不穩,猛然跪倒草地上。
彌次右衛門剛才所言雖然真假難辨,不過他似乎武藝高強,雖然看來沒有攜帶武器,也不能因此大意。喜兵衛學過劍術,但年紀尚輕,沒有實戰經驗。即使幹的是卑鄙勾當,也需充足準備,所以他在路上砍了一根長hetubook•com.com竹,削成竹槍,扛在唇上,便往小屋去了。為了避免發出聲音,他輕輕撥開芒草前進,走近小屋時,發現笛聲已歇,入口的草蓆也已放下,屋裡安靜無聲。
隔年春天,喜兵衛娶了親,夫妻感情和睦,生下了兩個男孩。如此平安無事地過了幾年,但就在先前那事發生後第七年秋天,喜兵衛因為工作失誤,必須切腹謝罪。當他在自己家中準備迎接死亡時,他向監刑官差要求吹奏最後一曲,官差答應了他的請求。
喜兵衛對笛子頗有研究,知道濱主其人。尾張的連濱主是首位推廣笛子的人,被尊為開山祖師。今年是天保九年,往回推算九百九十年,即為仁明天皇在位的嘉祥元年,也就是連濱主於承和十二年首次在宮中吹笛後的第四年。連濱主雖然是演奏家,但最初所使用的樂器都是自己製作的。這支笛子既然刻有濱主二字,恐怕是出自他的手和-圖-書筆。讓人想不通的是,刻在笛子表面還不難理解,但到底如何將這些漢字刻在細長笛子內部呢?
喜兵衛決定天亮後回去找那浪人,為自己今晚的無禮行徑道歉,並且得帶上回禮,感謝對方出讓笛子。他加快腳步回到住處,卻怎麼樣也無法入睡。等不及天亮,他早早來到昨天的小屋,懷中還帶了三枚金幣。河灘上瀰漫著秋日晨霧,耳邊隱約可聞大雁啼鳴。
告別浪人返家的喜兵衛,一個時辰後又折回河灘。他頭戴面罩,裝束輕便,打扮有如《復仇襤褸錦》劇中大晏寺堤那一幕,躡手躡腳走近小屋。
更不可思議的是,上面刻著「九百九十年終」,今年正好是第九百九十年。難道濱主在製作這支笛子的同時也決定了它的壽命嗎?現在想來,石見彌次右衛門的話似乎不假。這支詭異的笛子為所有主人帶來災難,而最後一位主人的生命即將結束時,它也壽終正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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