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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正在塑造之中，並未定型。」斯凱特爾說，「記住這一點，公主殿下。」

「你很明白我的意思，聖母。」斯凱特爾警告地說。這句話所用的米拉哈薩語態同時傳達出另一層意思：你是一個沒有性別的東西，從來沒有，也不可能有。

「無論我們轉向何方，」伊如蘭說，「總會面對他的魔力。他是科維扎基．哈得那奇，一個可以同時處於不同時空的人；他是穆哈迪，對奇扎拉教團的傳教士來說，他的每一個心血來潮的念頭都是不可抗拒的命令；他是一名門塔特，其大腦遠遠超過最優秀的古代計算機；他還是弗瑞曼軍團的穆哈迪，可以命令他們殺光星球上所有的人類；他擁有能看破未來的靈眼，還有我們比．吉斯特孜孜以求的基因模式……」

「即使沒有預知天才的人也可以做出這種預言。」斯凱特爾說，「用一句弗瑞曼人的話來說，這是mektubalmellah。」

「您當了他十二年的公主妻子。」艾德雷克問，「他是否向您表示過一絲一毫的溫存？」

「不，聖母，」斯凱特爾喃喃自語，「我不像我的外表那樣簡單。」

「不知我是不是聽懂了你們的意思，這個海特是用來毒害保羅意識的精神毒藥？」伊如蘭問。

「這件事辦成了嗎？」她詢問道。

「她沒有給他生出皇位繼承人。」伊如蘭說，竭力保持鎮靜，「是因為我在給她秘密使用避孕藥品。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聖母閉著眼睛點點頭。「即使是擁有預知能力的人，也並不怎麼瞭解這種能力。」她說。

「保羅知道我會把信息洩露給我的老師。」她說。

斯凱特爾爆發出一陣大笑。

「艾德雷克，沒有我的允許你最好別開口。」斯凱特爾說。宇航公會的傢伙剛想分辯，聖母厲聲說：「閉嘴，艾德雷克！」

艾德雷克立即插嘴，用的是米拉哈薩語的安撫語態，想緩和此刻的尷尬。「斯凱特爾，你曾說過，之所以出售海特，是因為你們知道我們打算怎麼使用它，而你們也有同樣的願望。」

斯凱特爾笑了，向他的同伴投去寬厚的一瞥。他們的表現和自己希望的完全一致。老聖母像揮舞長柄大鐮刀一般任意發洩著自己的情緒。伊如蘭原本負有使命，這項使命雖然早已失敗，但她畢竟為此接受了充分的訓練。這是一個有缺陷的比．吉斯特作品。艾德雷克則和魔術師的手差不多，可以用於掩飾，也可以用它分散觀眾的注意力。此時此刻，艾德雷克因為別人的忽略而悶悶不樂，沉默不語。

「我認為是宇聯公司。」艾德雷克說，在箱子裡轉了個身，「宇聯公司是做生意的，永遠逐利而行。」

「艾德荷？」艾德雷克問，一邊看著那個特雷亞拉克斯人，「你認識艾德荷嗎，斯凱特爾？」

「身為宇航公會的資深領航員，我有預知能力。」艾德雷克說。

「多少有點。」斯凱特爾說，「多少有點。」

「你們是怎樣訓練艾德荷的？」伊如蘭問。

艾德雷克在箱子裡向後一縮，惱怒異常。

說這話的是比．吉斯特的老聖母凱斯．海倫．莫希阿姆，瓦拉赫IX星上接待他們的女主人。她披著黑色長袍，骨瘦如柴。一個乾癟的醜老太婆，一個女巫。她坐在斯凱特爾左邊的懸浮椅上，長袍的兜帽甩在背後，露出銀色的頭髮和蒼老粗糙的臉。骷髏似的臉上，一雙眼睛從深陷的眼窩向外逼視。

聖母哼了一聲。

她向變臉者掃了一眼，看見了他臉上大膽的笑容，於是抬了抬眉毛表示回應。斯凱特爾知道，現在她完全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如果她讓這次會議置於艾德雷克的支配之下，那麼他們的密謀，以及此時此刻發生的所有事情，或許都能逃過保羅的靈眼。可如果她暫且不做出承諾……

「不是。」斯凱特爾說，「但大自然常常會創造出同樣可怕的作品。而我們創造此類作品有一個先決條件：擁有可以進行研究的環境。」

當她說話的時候，斯凱特爾終於發現比．吉斯特為他安排的是什麼手段了：一個美麗聰慧的女人，但永遠不可能屬於他。啊，對了，他想，或許我能複製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

「誰會不知道？」

「老男爵哈肯尼，我們皇帝的外祖父，是特雷亞拉克斯人的作品嗎？」伊如蘭問。

聖母縮了回去。斯凱特爾發現她在重新審視自己。雙方都受過高深的體能─心智控制訓練，控制力已經達到常人無法逾越的高度。但斯凱特爾還是個變臉者，擁有其他人根本不具備的肌肉和神經腱。除此之外，他還有一種特殊的交感能力。這是一種極其深入的模仿力，憑借這種能力，他能如模仿另https://m.hetubook.com.com一個人的外貌一樣，模仿對方的心理。

「那條背信棄義的母狗。」莫希阿姆說，聲調平淡，「我真想剁掉這雙訓練過她的手。」

「弗瑞曼人是文明的，受過教育的，同時又是無知的。」斯凱特爾說，「他們不是瘋子。他們接受的教育是信仰，而不是知識。信仰可以操縱，只有知識才是危險的。」

「海特是一個用途很多的死靈。」斯凱特爾說，「皇帝的妹妹已經到了被有魅力的男人誘惑的年紀了。她將癡迷於他的男性魅力和門塔特的卓越武功。」

「我們都知道，這場小陰謀只有在我在場的情況下才能安排。」艾德雷克說。

讓穆哈迪悲慘地送命，我會後悔的。他對自己說。

聖母轉過身，睜大了眼睛，然後閉上。這個姿勢很像一頭好奇的爬行動物。

「一個不同尋常的鬼魂、」艾德雷克說，「它有肉體，還有名字。肉體……是赫赫有名的劍客鄧肯．艾德荷。至於名字嘛……」

「必須看到，針對那個人的靈眼，我們的防護是非常有限的。」斯凱特爾說，「僅僅是，那個先知不會在沒有清楚的預見之前貿然作出行動。」

斯凱特爾站在那裡凝神沉思，和別的人保持著一段距離。關於精神毒藥的討論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討論進行得如火如荼，但凶蠻中不失文雅。這是出身於各派高級訓練學校的高手們慣用的處事手段。

「我們混合了各種最純正的精華，」斯凱特爾說，「純粹的善良和純粹的邪惡。一個完全以製造痛苦和恐怖為樂的惡棍是非常有教育意義的，可以讓我們學到許多東西。」

「他殺了自己。」聖母喝道。

「我早就把搪塞的話準備好了。」伊如蘭說，「他或許會察覺到真相，可有些謊言比真相更易於讓人信服。」

「你很狡猾，斯凱特爾。」伊如蘭說。

只有聖母理解了話中的奧妙。「為什麼？」她問，問題直指斯凱特爾。

「保羅忠心相待的同道者。」她說，「當然是那些披著他的戰袍的弗瑞曼軍團戰士。我見過他為他們昭告預言的情景，聽過他們向穆哈迪歡呼的聲音，他們的穆哈迪。」

「我希望討論如何把海特交給皇帝的問題。」艾德雷克堅持說，「我認為海特身上反映了亞崔迪人在其出生的星球養成的道德觀。海特使皇帝更容易強化自己的道德本性，明白生活和宗教中的各種積極、消極因素。」

他們說的是米拉哈薩語，其輔音發出來像捏響指，元音則相互連接，混淆不清。可它卻是表達細微感情的絕好工具。宇航公會領航員艾德雷克的回答是禮貌地一聲冷笑，文雅地表示出自己的輕蔑。

「這麼說，這件事辦成了。」伊如蘭說。

「你們的那位科維扎基．哈得那奇，其血脈從何而來？」聖母問。

「你們瞧，孺子可教。」斯凱特爾說。

「您想做奠定世代皇朝的國母。」艾德雷克說，彷彿沒聽見她的話，「除非你加入我們，否則休想做到。相信我的預言吧。皇帝因為政治的原因娶了您；——可您永遠不能和他享受床笫之歡。」

「不要笑了！」莫希阿姆用粗啞的嗓門厲聲道。

「他們會跟著利潤走，哪一方有利，他們就會支持哪一方。」斯凱特爾說。

「這意味著亞崔迪家族統治勢力的終結。」艾德雷克說。

「如果你只是覺得已經把他刺了個對穿，最後準會發現他竟毫髮未損！」

「挾政府的名義號令諸侯。」斯凱特爾說，「至於那些勢力較弱的組織，我們可以用道德和進步的名義整合它們。我們的對手則會因為自己那些盤根錯節的力量窒息而死。」

「哪種決斷最佳，誰來裁決？」斯凱特爾問。

他沒有用「我們的」皇帝，斯凱特爾注意到，用的是「您的」皇帝。以伊如蘭接受的比、吉斯特訓練，她絕不會忽略這個細節。

「保羅對我是公平的。」她說，「我在他的國務會議裡有一席之地。」

「如果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我們都要因愚蠢而亡！」

「皇帝更寵愛他的弗瑞曼小妾，而不是您！」艾德雷克有些氣急敗壞。

「你們是怎麼制服自己的科維扎基．哈得那奇的？」伊如蘭問。

「多少是那麼回事。」斯凱特爾說。

「我喜歡沉默。」斯凱特爾說，「我們的敵意最好不要公開表現出來。」

斯凱特爾朝聖母聳聳肩。艾德雷克已經代他回答了這個問題。這個自以為是的傻瓜，是他們最大的薄弱環節。為了確信聖母能理解自己和-圖-書的意思，斯凱特爾說道：「好好聽聽導師的教誨吧。人都需要受教育。」

斯凱特爾也用實話語態說：「我不打算取悅於你，但我們別無選擇，只能攜手合作。在這一點上沒有什麼分歧。」他看了一眼宇航公會的人，「是這樣嗎，艾德雷克？」

「只要他們能找到。」斯凱特爾表示同意。

「公主殿下，」斯凱特爾說，「正是因為這位艾德雷克，您丈夫的靈眼才無法看到某些事，包括現在正在發生的這件事……據說是這樣。」

「你想偷走它的秘密配方。」莫希阿姆嘶嘶說，「可他的整顆星球都有瘋狂的弗瑞曼人把守著！」

「我們理解。」伊如蘭說，瞥了聖母一眼。

「公主殿下，」艾德雷克說，「選擇吧。你已經被選擇出來，成為命運的工具，你是最優……」

聖母蒼老的頭顱猛地一晃，眼睛死死盯住他，「你沒把這事告訴我們！」她指責道。

「一個以畢生精力塑造自我的生物，寧可死去，也不願演化成那個自我的對立物。」斯凱特爾說。

「就是這個模樣的死靈。」艾德雷克指著斯凱特爾說。

「你到底是不是站在我們一邊，斯凱特爾？」艾德雷克問，那雙齧齒動物般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公主殿下，」艾德雷克說。聲音很輕，充滿誘惑，「不用怕，您已經是我們的人了。難道您不是在替您的比．吉斯特上級監視皇室的一舉一動嗎？」

伊如蘭也讚賞地微笑著。但聖母的眼角卻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惱怒。

「阿麗亞也會？」

「我不喜歡你笑的樣子。」莫希阿姆突兀地說。她瞪著斯凱特爾，用的是米拉哈薩語的實話語態。

「我到這兒來或許是個錯誤。」伊如蘭說。

特雷亞拉克斯人等著對方弄懂自己這個表達方式過於花哨的暗示。她肯定不會誤解他的意思。開始一定很憤怒，隨後就會意識到，特雷亞拉克斯人不可能用這種方式辱罵她，因為他本身的繁殖離不開比．吉斯特姐妹會。但話又說回來，他的話著實粗俗難聽，頗有侮慢之意，完全不像一個特雷亞拉克斯人。

她點點頭。

「雖說他們吃了敗仗，」艾德雷克說，「但您父親的薩督卡並不是笨蛋。讓我們設想一下，一個聰明的薩督卡指揮官在戰場上認出了這位劍術大師的屍體。然後會怎樣？這具肉體是可以利用、可以訓練的……如果時間來得及的話。」

「你們別想不理會我！」艾德雷克抗議道，「是誰讓這次會議隱蔽起來，不讓他……」

伊如蘭搖搖頭。

「難道您不曾提供一些皇室的把柄，使反對派有了更加有力的宣傳口實，以反對您的皇帝嗎？」艾德雷克問。

「啊，是的。」斯凱特爾表示同意，「我們精力過人且聰明好學，是希望的曙光，人類必將因此獲得拯救。」他用演說的方式說出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對特雷亞拉克斯人來說，這或許是最極端的諷刺了。

「把你的讚譽留給那些喜歡聽奉承話的人吧。」伊如蘭說，「早些時候，你提到了一個鬼魂，一個亡靈，說我們可以把它當成毒藥，用它毒害皇帝。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變臉者斯凱特爾聳聳肩。他專門為這次會議挑選了一張平淡無奇的圓臉，厚厚的嘴唇，好脾氣的五官，身體胖胖的，像一隻可愛的水果布丁。對同謀者的表情做過一番研究之後，他發現自己的選擇非常明智——也許是出於直覺吧。在這個小團體中，只有他能在身體形狀和容貌的「寬闊光譜」中任意穿行，操縱自己的肉體外表。他是人類變色龍，一個變臉者。現在這個樣子容易讓別人很輕鬆地接受自己。

斯凱特爾想，這裡會不會有什麼專門為我而建的東西？

從本質上說，他所致力的陰謀是一場謀殺。特雷亞拉克斯變臉者斯凱特爾心中一陣陣後悔不迭。

「讓亞崔迪家族的人自己打敗自己。」艾德雷克得意洋洋地說。

「我們這個宇宙中有些人、有些事，我只能通過結果才能知道。」艾德雷克說，他的魚嘴抿成了一條細線，「我知道它們一直在這兒……那兒……或者某個地方。就像水下生物在行進中泛起層層漣漪，預知者也會攪動時間的波濤。你丈夫看見的，我也能看見；但我永遠看不見他本人，也看不見那些他忠心相待的同道者。高手總能把自己人隱藏得很好。」

「您也沒有問。」斯凱特爾說。

「您是和一條類人魚來一番陳詞濫調，或者和一個肥胖的特雷亞拉克斯變臉者鬥嘴的嗎？」斯凱特爾問。

「我是你們的獵物嗎？」伊如蘭問。

「只要稍稍使一點力，情感上一個滑步，他們的妒忌就會轉化成仇恨。」

聖母httｐs://m•hｅｔuｂｏok.ｃom•cｏm緩緩點頭。

「你們還是沒有說服我，證明我們能夠擊敗皇帝。」伊如蘭說。

斯凱特爾的目光從伊如蘭轉向那隻箱子，以此讓公主明白自己的觀感，與自己取得共識。她會看出來的，斯凱特爾想，會看出艾德雷克是一個多麼令人噁心的傢伙：眼神冒失無禮，手腳畸形怪異，在氣體中緩慢游動，周身還繚繞著橘紅色的煙霧。她會對他的性習慣產生好奇，會想，和這樣一個怪物交配該是多麼詭異。到了這個時候，就連為艾德雷克再造太空失重狀態的力場發生器也會讓她厭惡不已。

聖母再次睜開眼睛。這一次，她的目光射向了變臉者，帶著比．吉斯特特有的、具有強烈穿透力的眼神。她在仔細權衡。

「也許並不是什麼死靈，只不過是另一個變臉者？」伊如蘭問。

「因為我們曾經繁殖過一個我們自己的科維扎基．哈得那奇。」斯凱特爾說。

「不要賣關子了！」伊如蘭厲聲說，「這個鬼魂是誰？」

「我們的朋友艾德雷克這是暗示說，」斯凱特爾說，「你們兩位比．吉斯特女巫雖然精通本門種種異術，但還沒有見識過他所顯露的真正的欺騙誘導之術。」

「他利用那伙弗瑞曼暴徒罷黜了您的父親，為登上皇帝寶座娶了您，可他永遠不會讓您成為真正的皇后。」艾德雷克說。

「我們甚至沒有說服自己。」斯凱特爾說。

「這些我們都知道。」聖母插話說，「而且我們還知道更不妙的事：他的妹妹，阿麗亞，也有這種基因模式。可他們也是人，兩個人都是。因此，他們也有薄弱環節。」

「一個特雷亞拉克斯的死靈。」伊如蘭悄聲說，看了一眼身旁的斯凱特爾。

狡猾到什麼程度，她就不必猜了。斯凱特爾想。此事一了，我們將得到一個掌握在我們手中的科維扎基．哈得那奇。其他人卻什麼也得不到。

「公主殿下，」斯凱特爾說，「艾德雷克似乎對密謀的事管得太多了，您覺得呢？」

「那些奇扎拉僧侶怎麼辦？」伊如蘭問。

「這種事兒讓皇帝發現可不太好。」艾德雷克微笑著說。

「可她並沒有給他生出皇位繼承人。」伊如蘭說。

「我早已表示，」艾德雷克說，「我將尊重會議做出的最佳決斷。」

「用鹽寫出來的話，常識。」伊如蘭翻譯道。

「也可能是皇帝的母親，」斯凱特爾說，「傑西卡夫人。她留在卡拉丹星球，但和兒子的聯繫十分頻繁。」

大家都聽出了她話中的承諾。可只有艾德雷克朝她笑了笑。

「理智總是感情衝動的第一個犧牲品。」斯凱特爾喃喃自語。他察覺到了伊如蘭的怒火，看出自己的誘導起到了作用。

「難道你希望讓公主在沒有做出加入我們的承諾之前離開這裡嗎？」艾德雷克問。

「但還有一些事。」艾德雷克叫道，「亞崔迪家族壟斷了香料。如果沒有香料，我就不能預知未來。比．吉斯特姐妹會的人也看不到真相。我們雖然儲備了一些，但非常有限。香料就是威力無比的硬通貨。」

艾德雷克趁機朝嘴裡扔了一粒香料丸。斯凱特爾看著他咀嚼著香料，吮吸著它，無疑最後還會吞下它。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香料能提升領航員的預知能力，使他們得以駕駛宇航公會的巨型運輸船以超光速的速度在宇宙翱翔。在香料的作用下，他能發現飛船的未來航線，避免可能的危險。現在，艾德雷克嗅到了另一種危險，可他的預知能力卻不能告訴他危險來自何處。

「斯凱特爾，」片刻之後，伊如蘭說，「據說你們特雷亞拉克斯人有一種奇特的榮譽體系：必須給你們的獵物留一條逃生之路。」

「這麼說來，預言者也是窺淫癖。」伊如蘭譏諷道。

斯凱特爾看出伊如蘭已經放鬆下來，雙手插|進袍袖，認真思考著。她現在一定在想艾德雷克拋出的誘餌：成為奠定世代皇朝的國母！她還會想，密謀者會提出什麼計劃，以保護他們自己免遭來自她本人的打擊。她需要掂量權衡的方面很多。

「哦，那是因為您父親打了敗仗，而且幾個小時之內您就被賣給了新皇帝。」艾德雷克說。

「你只想到了這種危險？」年邁的聖母喘息著，用嘶啞的聲音問道。

「原來這就是你為保羅留下的逃生之門。」伊如蘭說。

「不可能。」艾德雷克說，「長時間審察之下，變臉者很可能暴露。不，不是變臉者。我們假設那位聰明的薩督卡指揮官把艾德荷的屍體保存在再生箱裡。為什麼不呢？這具屍體的肉身和神經屬於一個歷史上最優秀的劍客，一www.hetubook.com.com個亞崔迪家族的高級顧問，一個軍事天才。它完全可能被重新激活，成為薩督卡軍團的教官，扔掉這具訓練有素、才能卓著的屍體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浪費。」

「宇聯公司呢？」伊如蘭問。

「我不懂你的意思。」艾德雷克冒冒失失地說。

「其他有勢力的組織呢？」

「關鍵是力量，以及如何運用力量。」斯凱特爾說著，慢慢靠近宇航公會領航員的箱子，「我們特雷亞拉克斯人相信，宇宙的萬事萬物中，只有追求物慾的衝動是唯一恆定不變的力量。這種力量通過學習種種經驗教訓，不斷壯大自己。聽好了，公主殿下，這種力量始終在學習。而這種不斷學習的動能，我們才稱之為力量。」

「是不是還有點我可以做的事，比如創立一個新皇朝之類的？」伊如蘭問。

她終於明白了，斯凱特爾想，她是在這兒受審，判決有待作出。可能保全她，也可能消滅她。她看出了我們為她設下的圈套。

斯凱特爾不再琢磨這些人語言和面部表情中的細微暗示，轉而琢磨起這所圓頂屋所處的位置來。圓屋四周都是山丘，上面的白雪已經融化，疥癬一樣斑駁不一。小小的藍白色太陽高高掛在天頂，灑下一片濕漉漉的藍色碎影。

「我們自己一時的感情與解決大家共同面對的問題無關，」斯凱特爾說，「只會蒙蔽我們的理智。只有一種感情是重要的，就是讓我們聚在一起的那種最基本的恐懼。」

斯凱特爾朗聲大笑起來。米拉哈薩語的笑聲能使對手備受折磨，而此時的斯凱特爾已經不再顧忌暴露自己的力量。

「我們的文明遠遠不止一枚硬通貨。」斯凱特爾說，「對手用香料配額供應卡死我們的辦法注定會失敗的。」

他們全都盯著他。

「難道你就不想說點什麼嗎，斯凱特爾？」聖母詢問道。

斯凱特爾察覺到了伊如蘭的眼光。他開始用起自己的變臉魔力來：外形不斷變化，肌肉也在移動調整。一會兒工夫，伊如蘭面前出現了一個瘦削的男人。臉龐依舊有些圓，可膚色更深，五官微微有些扁平。高聳的顴骨，眼睛深陷，還帶著明顯的內毗贅皮。烏黑的頭髮桀驁不馴地頂在頭上。

「是嗎？」聖母催問道。

「他只是希望她的承諾確實發自內心。」聖母喝道，「我們之間不應該相互欺詐。」

斯凱特爾又恢復了先前胖乎乎的臉。他說：「正如這位嘮嘮叨叨的朋友所指出的那樣，我們確實辦成了。」

斯凱特爾看了看這個宇航公會的代表。艾德雷克正飄浮在幾步外裝滿橘紅色氣體的箱子裡。他的箱子放在圓頂屋的中央，而圓頂屋則是比．吉斯特姐妹會特地為這次會談建造的。宇航公會的這個傢伙身材細長，有魚鰭樣的腳，長著蹼的大手——活脫脫一條海洋中的怪魚。箱子的排氣口散發出一片淡淡的橘紅色霧靄，充滿香料的沉暮之氣。

「您必須做出選擇，公主殿下。」斯凱特爾說，「但要明白怎麼才能保護您自己。」

斯凱特爾給了她足夠長的時間完成對自己的重新審視，這才開口。「這是毒藥！」說出這個單詞的時候，音調平板到極點，表明惟有他自己才明白其中的神秘含義。

斯凱特爾的目光和聖母對視了一瞬。他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她和他一樣，也看出了伊如蘭此刻的心思。自然，比．吉斯特姐妹會已經把情況向公主做了簡要介紹，給她灌足了迷魂湯。可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比．吉斯特姐妹會的人總是相信自己的訓練和直覺。

「問題不在於我的忠誠。」斯凱特爾說，一邊繼續看著伊如蘭，「您還在舉棋不定，公主。您還沒決定，冒了很大風險，跨過這麼多秒差距的距離，到底是為了什麼。我說得對嗎？」

「那好吧？」斯凱特爾問，「請你向我們提供你的最佳決斷吧。這個決斷是什麼？」

「艾德雷克想在您身上打感情牌，公主殿下。」斯凱特爾說，「真有意思。」

變臉者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聽艾德雷克清了清喉嚨，說道：「我們別玩弄這些愚蠢的玄學遊戲了。所有哲學問題只有一個：『萬物為什麼存在？』。而所有的宗教、商業和政治的問題也只有一個『誰擁有權力？』。所謂聯盟、聯合、協作等等諸如此類的東西，都是假的，除非為了追求權力。權力之外的一切全是瞎扯淡，最有思考能力的人都知道這一點。」

「可艾德荷已經死了。」伊如蘭說，「保羅經常當著我的面哀悼他。他親眼看見艾德荷被我父親的和_圖_書薩督卡殺死。」

她現在終於明白他是什麼東西了，斯凱特爾想。很好！

伊如蘭瞥了一眼變臉者。

他小心翼翼地在同謀們面前隱藏起自己的善意，但內心這種感受告訴他，他更容易認同受害者，而非謀殺者。這是特雷亞拉克斯人的典型心態。

「你希望把我攪進這場愚蠢的爭鬥？」斯凱特爾問，「沒錯，我們對抗的確實是一位潛在的救世主。對這樣一個人，千萬不能正面攻擊。否則必然會湧現出一大批殉教者，而這些人終將擊敗我們。」

「準確地說，」伊如蘭說，「門塔特的數據必須精確無誤。如果保羅向我們的禮物詢問其意圖，那該如何是好？」

斯凱特爾的笑聲止住了，他已經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艾德雷克氣憤憤地一言不發，聖母的不滿中帶著警覺。伊如蘭被逗樂了，卻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公主殿下，我知道您最想從皇帝那兒得到什麼。」艾德雷克說。

「噢，對了……是叫海特。」艾德雷克說，「為什麼把他賣給我們？」

「我們不瞭解這種第二視覺。」伊如蘭說，「但是有一點，艾德雷克說我丈夫不能看見、知道或者預測領航員的影響範圍內所發生的事件。可這個範圍到底有多大呢？」

「可這些薄弱環節在哪兒？」變臉者問，「我們能在他的宗教聖戰軍團中找到嗎？皇帝的奇扎拉僧侶會反叛他嗎？抑或是大家族的那些當權者？立法會除了耍耍嘴皮子還能做什麼？」

「我賣給你們的是一個叫海特的生物。」斯凱特爾說。

她離艾德雷克的箱子遠了點，厭惡地搖搖頭。她不喜歡那股濃重的香料味。

「海特會如實相告。」斯凱特爾說，「和其他門塔特一樣。」

「你給我上了一課。很難受，但很有意義。」艾德雷克說，「我猜你希望明確一點：我不會反對我的密謀夥伴們共同做出的決定。」

說話的是在場的第四個人，這場陰謀的潛在成員，伊如蘭公主，他們的敵人的妻子（不是真正的伴侶，斯凱特爾提醒自己）。她站在艾德雷克箱子的旁邊，是一位高個子金髮美人，身穿莊重華貴的藍鯨皮袍，頭戴與之相配的帽子，耳朵上的金耳墜閃閃發光。她的一舉一動無不透露出貴族的倨傲，內斂圓熟的面部表情透露出比．吉斯特訓練的背景。

伊如蘭的口氣像在描述一台功能卓越的機器：「你當然有你的用處，這是顯而易見的。」

斯凱特爾瞥了一眼老聖母，發現歷史形成的仇恨影響了她的判斷。巴特蘭聖戰以來，「有思維魔力的機器」已經從宇宙的大部份地方被清除淨盡。計算機始終是人們懷疑的對象。這種古老的情緒同樣表現在對待門塔特這種人類計算機的態度上。

「我們的陰謀需要一個入手處，一個可以操縱對方之處。」斯凱特爾說。

「一個門塔特！」莫希阿姆喃喃地說。

可是，專門為艾德雷克建造這麼一個地方？真是一根銳利的手指，毫不留情地點出他內心深處的虛弱。

為什麼選在這個地方？斯凱特爾很迷惑。比．吉斯特姐妹會做任何事都自有目的。就拿開闊的圓頂屋來說吧：傳統的狹窄空間也許會使易患幽閉恐怖症的宇航公會領航員感到神經緊張。從降生之初，這些人的心理就只適應浩瀚的太空和遠離星球地表的生活。

「這件事我怎麼連一點風聲都沒聽到？我父親從前還一直非常信任我呢。」伊如蘭說。

帶著令人厭惡的沾沾自喜，艾德雷克說：「我們設想這個聰明的薩督卡明白速度的重要性。他迅速把這具受到嚴密保護的艾德荷肉身送到了特雷亞拉克斯人手裡。我們再進一步設想，指揮官和他的戰士們不久便死掉了，沒有來得及把這個消息告訴您父親，反正他已經沒機會拿它派上用場了。事實就是，一具肉身被送到了特雷亞拉克斯人那裡。不用說，運送它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巨型運輸船。我們宇航公會的人自然熟知運送的每一樁貨物。得知這個消息後，豈有不把這具宜於對付皇帝的死靈買下來之理？」

「據說。」伊如蘭說。

莫希阿姆轉過頭去，凝視著比．吉斯特本部星球寒冷的山丘。她開始意識到問題的關鍵了，斯凱特爾心想，這很好。不過，伊如蘭卻仍然沒發現問題所在。

莫希阿姆吃驚地睜大那雙老眼，「這個死靈是門塔特？這一招實在太危險了。」

「可我們並不僅僅是陰謀家。」聖母反駁道。

「但伊如蘭不是你的人。」斯凱特爾說著，看了看站在旁邊的公主。

宇航公會領航員身體一動，閃閃發光的揚聲球裡傳來他的聲音。揚聲球飄浮在箱子的側上方，位於伊如蘭頭頂上方。「我們說的是精神毒藥，不是有形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