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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笛神劍

作者:臥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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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笑語往事 青梅已然成國色 縱論江湖 一代天驕唯千愚

第十二回 笑語往事 青梅已然成國色 縱論江湖 一代天驕唯千愚

靜心道:「那夜師父召我之時,已似難再支撐,勉盡餘力,替我把『流雲劍法』中精奇之學,重又解說一遍。『奔雷三劍』還未講完,人已閉目仙去。我當時本想去求大師伯相救,那知在途中遇上了你,受你一番奚落,一夜間恩師仙去,知友變心,這兩番打擊,我那裡能受得了,回家去大哭一場——」話至此處,忽現沉鬱之色,略一停頓,才接道:「當時我實在恨透了你,不止是你,就是大師伯,我也是一樣的恨——」
他目光掃掠那白髮道姑而過,臉上忽現黯然之色。
靜心輕聲一嘆,道:「那時我心中正恨透了你和大師伯,想把恩師遺留的『流雲劍法』中那些精妙招術,早些學會悟透——」話至此一笑而住。
羅乙真笑道:「唐門十三式伏魔劍招,雖然馳譽武林,但如何能和你流雲劍術相比?『東嶽散人』雖然狂傲,但我料他還不敢真找上白象崖來。」
但見那道姑臉上神色一變,接道:「怎麼鍾師伯臨去遺言,和家師遺言一字不錯?」
倏然睜開雙目,笑道:「琪兒,快給我倒碗酒來,瞎老兒已經十餘年滴酒未進,現下聞得酒香,實難再忍饞涎!」
只因那千里傳音工夫,是江湖上一種傳言武功。
「瞎仙鐵笛」搖搖頭,笑道:「我瞎老頭子服輸就是,這動手一節還是免了的好。」
有一次,兩人在一起玩耍時,看見身邊松樹上落著一支翠羽紅嘴的鳥兒,傅玉琪忽然心生感觸,想道:「如果我要有和貞兒一樣的本領,不是可以爬上樹去,把那鳥兒捉住送她玩嗎?只可惜我沒有跳躍爬樹的本領——」
她停下手望著傅玉琪笑道:「菜已快做好啦!你快些把酒打開吧!」
原來這「瞎仙鐵笛」並非真的瞎子,只是很少睜眼看人。
傅玉琪見她心思機敏,心中十分欽敬,機道:「到底是你比我心細,想出這個好辦法來!」
這種意外的舉動,只看得傅玉琪愣在一側,進退不得。
但見那白髮道姑雙肩一晃,忽的凌空而走,右手寶劍一振,看不出她轉臂旋劍,但忽然間卻三招齊出——。
雖有枯枝助他越渡過十餘丈的湖面,但他在躍上突岩之後,仍不禁微作喘息。
只聽那白髮道姑冷笑一聲,道:「姬風所學雖博,但都非武門正宗,他遺留『神龍』『飛虎』『靈蛇』三部寶笈,也未必就能勝你手中鐵笛、我掌中寶劍。」
羅乙真舉酒欲飲之際,忽見盛酒的那大碗中,反映出半輪殘月,搖擺不定,數十年前往事,陡然間重現心頭。
他雖修習過上乘內功,但如何能和恩師「瞎仙鐵笛」相比?
「瞎仙鐵笛」微微一笑,縱身向傅玉琪停身的突石上面躍去,那白髮道姑也躍上那道裝童子的停身突石。
白髮道姑忽的展顏笑道:「昔年『千愚書生』負氣臨去之際,聲言要窮畢生精力,研創制服神劍、鐵笛之學,現下他遺留的三部寶笈,傳言已相繼出世,只不知究竟落在什麼人的手中?」
這一招狠辣至極,劍花如幕,籠罩了七八尺方圓。
這時,陸天霖已先他而到那突岩之上,兩人就在一塊突石之旁坐下。
他知這些佳釀,是師父最為喜愛之物,這十年來「瞎仙鐵笛」羅乙真,因精修上乘內功,滴酒未飲,今宵是十年來第一次破戒,必然要吃個痛快,特別選了一罈大的。
「虯髯神判」在岸邊看得十分真切,知道師父運轉丹田的真氣,已因用力一甩,難再維持下去。
這十餘丈方圓的「紅花潭」中,雖然坐著七人之多,但卻靜得聽不到一點聲音,但聞四面峭壁之上,遙遙傳來陣陣松濤,和火燃枯枝的聲音。
那道裝童子道:「哼!那時候你還不一樣是個小孩子。」說完話,相視一笑,聯袂向前奔去。
傅玉琪依言倒了一大碗酒,送給師父。
那白髮道姑仰臉沉忖一陣,笑道:「當時情景,我確實記不大清楚了。羅兄如果有興,不妨把昔年經過之情,詳細的描述一遍,也略增我一點幼年回憶。」
貞兒道:「嗯!八年加十一個月。」
「瞎仙鐵笛」剛把對方第三劍避開,那白髮道姑第四劍又疾奔而至。
貞兒扮了一個鬼臉,臉上滿是歡愉之色。
方雲飛一面下落,一面暗忖:「今日之事,勢成出醜之局,拚著變個落湯雞,不如由水中游泳而渡。」
數十年光陰,盡耗在習劍之上,很少在江湖上走動,見聞既然不多,心地亦甚純潔,一生之中,留在她心目中的男子,只有「瞎仙鐵笛」羅乙真一人而已。
貞兒笑道:「你不會整理嘛!看到亂七八糟的樣子,我心裡覺得你很可憐,所以,就幫你整理。」
傅玉琪眼看師父被那白髮道姑迫得步步後退,不由心中發起急來——暗中運集功力,陡然奮身躍起,一連幾縱,施出「登萍渡水」身法,足點水面浮花,直向那白髮道姑撲去。
貞兒笑道:「那以後,我也不再捉鳥蝶兒啦,等你本領練成之後,咱們再一起捉吧!」
靜心一皺眉頭,道:「你心中好像有事?」
他藉落身之勢,一點水面浮花,已自驚覺,趕忙凝神提氣,再經師父援手一提,離開水面,藉勢長吸了一口氣。
這日,傅玉琪正在打坐用功,忽見貞兒飛奔進了房門,他睜眼望了她一下,又急急把眼睛閉起。原來他正在依照師父近日傳授的內功口訣修習,不敢分散心神。
傅玉琪停步回頭,那道裝童子已淺笑盈盈的站在身側,接道:「我們才八、九年不見,你好像一點也不認識我啦?」
他說話神情,絲毫不見用力,聲音也不大,但陸、方兩人停身的水潭岸畔,卻如聲起耳際一般。
「瞎仙鐵笛」微一晃肩,搶落在傅玉琪數尺處,探臂間,手中鐵笛已伸到傅玉琪身側。
「瞎仙鐵笛」羅乙真微微一笑,道:「這件往事,我在恩師死後三年,已查出原因了,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嗎?」
耳際間響起「瞎仙鐵笛」的聲音,道:「劍下留情!」
傅玉琪仰臉望了望天色,笑道:「咱們得快些走啦,不要讓兩位老人家等得不耐煩。」
陸天霖等聽她一嚷,趕忙舉起筷子,吃了兩口,果是色香味美,不禁讚不絕口。
那時,傅玉琪還不過是七、八歲的孩子,剛被師父救到白象崖不久,由「虯髯神判」代師傳授他一些入門紮基的功夫。
靜心臉上的顏色,由歡愉逐漸轉變成沉痛之色。數十年前師父仙逝的諸般景象,又在她腦際中浮現閃過——月光下,可見她滾下來兩行瑩晶的淚水。
陸天霖幾時見過這等奇妙的https://m.hetubook•com•com招術?不禁暗替「瞎仙鐵笛」捏了一把冷汗。
及見傅玉琪全身入水,不覺倒吸了一口冷氣。
羅乙真舉杯笑對陸天霖、方雲飛,道:「我們只顧憶談往事,冷落了兩位佳賓,瞎老頭子先自罰一杯酒吧!」
這湖心三塊突石,形成三角,每塊相距有一丈多遠,石面上似是經過人工修整,十分平坦,而且都有四五尺方圓大小,足可容納四五個人。
但她卻未想到傅玉琪是故意在躲避她,不肯和她見面,還認為他被師父叫去學習武功去了,自己來的時間不對,所以,不能遇上。
每見她來找自己之時,就躲在師兄房中,直待她走後才回房用功,他心中想道:「等我練成和她一樣的本領時,再和她在一起玩罷!」
貞兒來找他十餘次,始終未能找到,不禁生疑?
羅乙真突然一睜雙目,兩道炯炯神光,有如冷電奔射而出。
那知雙足快近水面之時,突聞「嗤…」的一聲輕響,一枝尺許多長短的乾枯松枝,正好落在腳下。
傅玉琪道:「兒時賞心樂事,想來歷歷如繪,可是彈指間已九易寒暑,剛纔我初次見你之時,已經不太認識了!因為你留在心目之中印象,仍是一個留著雙辮,身著花衣的孩子。」
回過頭望著傅玉琪道:「六十年前,你師祖和那時兩位當代奇人,在這『紅花潭』中煮酒論劍,因酒後幾句戲言,致使論劍之會不歡而散,當時我和你這位靜心師叔都隨侍身側,因那次論劍誤會,害得我半生面壁,——」
要知這登萍渡水之學,全憑丹田真氣運轉之力,必須屏絕呼吸,始能維持身輕如絮,只要一吸氣,體重立時增加。
靜靜的站在一側,直等他運功完畢,躍下木榻,才說道:「這幾日你到那裡去了?人家找你十幾次了,就是找不到你!」
白髮道姑聲音十分冷漠的答道:「你如是怕我手中寶劍有切金斷玉之能,那我就換支普通劍用。」
羅乙真這一次不再讓避,隨手一笛,反向那白髮道姑握劍右腕脈門上點去,笛招出手,人也緊隨著向另一片浮花上面躍出。
何況方雲飛輕功,比他又遜一著,縱讓自己幸能渡過,但方雲飛絕是不行,勢又不便丟下他一人守候岸畔!是以躊躇不前。
要知靜心道姑,雖已是六、七十歲之人,但她還是處|子之身。
這時,他既不能重回岸畔,又自知無登萍越渡之能,心中極是焦急。
傅玉琪看著她烹飪海味的熟練手法,心中異常敬佩。
這一甩,力量恰到好處,不遠不近,剛好把他甩落湖心右面的大突石上。
羅乙真道:「三師叔雖然號稱千愚,但他的聰明才智,不但是家師和二師叔難以及他,就是百年來的武林俊彥,恐怕也沒有一人能趕得上他——」
傅玉琪停住腳步笑道:「我師父封存佳釀在那白象崖上,你在崖下等我一陣,我上崖取來。」
陸天霖數十年天涯行蹤,只不過聽人談起過武學之中,有這一門功夫,但卻始終未能目睹身受。
因為一個人武功再高,也不能長久閉氣,摒絕呼吸,但兩人卻能在水面浮花之上,對拆了數十招。
她本想說,你以後卻不再去找我了,但說了一半,忽覺一陣羞意,竟難再接下去。
那白髮道姑忽的還劍入鞘,嘆道:「這十年我日夜苦修,只望能勝你一招,那知仍然是半斤八兩。如非我手中寶刃威力異常,祇怕還要敗在你的手中,你既誠心相讓,我如再不知進退,一味相迫,不但難討得好,且於情理不合,細想起來,如非你當年一句相激之言,我也許還難悟透恩師遺留的『奔雷三劍』。」
方雲飛雖無登萍踏花之能,但這乾枯的松枝,浮力甚大,他綽號叫「金翅大鵬」,在一般江湖武師而言,輕功造詣,已算深湛,當下一提丹田之氣,雙腳一點松枝,人又再次飛起,向前躍衝了一丈多遠。
這時「虯髯神判」亦踏花渡水,躍上了師父停身之處,和玉琪併肩坐在師父身後。
笑道:「你是否還記得,有一次,我因想和你說話,出笛略慢,被你一劍刺破了我衣袖,從那次之後,我就改穿這百綻長衫了——。」
但見那被他拉亂的被褥枕頭,都已重新的折疊得整整齊齊,一隻大蝴蝶用細線綁在他竹榻一端。
貞兒停住腳步,望著傅玉琪問道:「你知道咱們有多少時間沒有見過面了?」
羅乙真道:「你把那些精妙招術習悟之後,準備挫辱於我,是也不是?」
江湖之上有此本領的高手,並不乏人,但像「瞎仙鐵笛」羅乙真和那白髮道姑兩人,能在水面踏花相搏的身手,卻是罕聞罕見。
羅乙真嘆道:「那『神龍』『飛虎』兩部寶笈,雖有出世之傳,迄今未聞得落入什麼人手,但那『靈蛇』寶笈確已被『九陰蛇母』莫幽香得去,其間輾轉易人,連經變故,只可惜我得訊較晚,又正在坐關之期,不能親下黃山一行。首徒龔奇又遭人暗算,落得聾啞殘疾,難託重大之事,只有派琪兒下山一行,並由他師兄隨往相護,琪兒功力雖淺,但已盡得我七十二式「大羅笛招」之學,只要莫幽香不親臨武昌,料想不致落敗,那知事出意外!『九陰蛇母』派取寶笈門下,還帶了一支罕見毒物『金翅蜈蚣』。琪兒被那蜈蚣腹毒噴傷,幾乎送了性命,幸得遇上他父親昔年兩位知友相助,赴東嶽求得『東嶽散人』的『人面蜘蛛』療好毒傷——」
羅乙真笑道:「貞兒這烹飪之術,的確是高明,自難怪她要嚷——」
正待躍身入湖,接替師父。突見羅乙真左手大袖一拂,右手鐵笛在一片浮花之上一點,全身凌空直上,飛起兩丈多高,半空中施出「八步回空」的輕功絕技,滴溜溜在空中打了幾個轉身,又輕飄飄落在湖面浮花之上。
這時,傅玉琪剛好也被師父投擲到另一塊突石上面。
一面要封架對方凌厲絕倫的攻勢,一面又要提聚住丹田一口真氣,如非有絕頂內功,絕難支撐。
貞兒略一沉想,取了很多枯枝,分給傅玉琪一半笑道:「咱們藉這松枝之力,也許能勉強渡過!」
一面稱讚,一面又吃了幾口,接道:「小小年紀有此手段,非有絕頂聰明,絕難辦到,想她必已得你衣缽傳授了!」
只聽那白髮道姑冷笑一聲,道:「哼!難道我真的不知是你故意相讓嗎?」
她本是來追擊傅玉琪的,但見他沉落水中之後,不但敵意全消,而且神色間還流現出焦急之情。
貞兒道:「我還要回去取海鮮,爐鍋和*圖*書等應用之物,你取出佳釀之後,可在這崖下等我。」
她拿著蝴蝶,找到茅舍,傅玉琪正在傷感之時,見她找來茅舍,跑到大師兄房中躲了起來。
羅乙真仍不還手,身軀向右一傾,橫跨出八九尺遠。
白髮道姑劍氣縱橫,愈戰愈勇,「瞎仙鐵笛」羅乙真卻一直採取守勢,攻出笛招全是為拆解對方的煞手攻勢,一面又不住向後退避。
傅玉琪道:「大概有八、九年了吧!」
那白髮道姑見羅乙真不肯還手,心頭怒火更大,陡然凌空躍起,寶劍在空中舞出一片劍花,當頭罩下。
靜心嘆道:「這孩子聰明有餘,定力不足,喜鶩旁學,博而不精,祇怕難望大成!」
陸天霖雖然心懸三弟,但他卻無能相助,何況這登萍渡水之技,他也只不過免可應付,自身就難保出錯,那裡還能分神去照顧旁人?
那時貞兒已有很好的武功基礎,縱躍飛奔在山壁之間,摘山果、捉蝴蝶,看得傅玉琪大是羨慕。
突然那白髮道姑長長一嘆,道:「想不到這廿年後,咱們仍然是無法分出勝敗,看來今宵,只有各以功力,以性命相拚了?」
話至此處,陡然一頓,又喝乾一杯酒。
貞兒笑道:「我還以為你被師父叫去學武功去了,原來是為了這個和我生氣。」
可是羅乙真足下浮花,也沉入水中寸許。
那道裝童子一笑,道:「師父但請放心,貞兒在彌陀山時,已學會烹飪各色海鮮之法,絕不讓師父費心動手,只要一個人替我加柴添火就夠了。」
當下起身,接道:「弟子先去取酒,再來相幫這位師妹掌爐。」說完,縱身躍下湖中突岩,足踏浮花而去。
羅乙真聞得酒香,早已垂涎欲滴。
他那裡知道「瞎仙鐵笛」這綽號之中,卻包含一段悽涼纏綿愛情故事。
但見那白髮道姑微微一笑,接道:「往事如煙如夢,還提它作甚?這數十年來,我孜孜鑽研恩師遺留劍術,致使得滿頭白髮,實指望能勝你一招半式。那知仍難稱心如願,昔年鍾師伯和家師笛劍悉稱,半斤八兩,那知六十年後,我們仍然是無法分出高低,但不知那位傲氣凌人的『千愚書生』在數十年歲月之中,創出些什麼怪異的武功來?據說,他自六十年前『紅花潭』論劍之後,就埋首深山,鑽研武功,耗盡心智而逝,但卻遺留了『神龍』『飛虎』『靈蛇』寶笈。傳說『神龍』寶笈上所載,主要是剋制家師傳留的劍法;『飛虎』寶笈所載,是剋制鍾師伯的笛招;『靈蛇』寶笈記載,是他本身各種武功。為此傳言,害得我帶著貞兒遠走南海彌陀山,七易寒暑,求解家師劍術中奔雷三招,七年時光,總算沒有白費,奔雷三招,我已算略通概要,只不知那『奔雷三劍』能否抵得『千愚書生』手著『神龍』寶笈上記載之學?」
兩人相視一個苦笑,暗中運氣,納入丹田,縱身一躍,直向水面上兩片浮花上落去。
那白髮道姑聽得「瞎仙鐵笛」一說,祇得回頭對那道裝童子笑道:「你這小丫頭最愛多嘴,既然引起你羅師伯垂涎,我看你如何處理?」
靜心道姑接道:「我久聞『東嶽散人』唐一民生性怪癖,不肯和武林同道交往,豈肯以『人面蜘蛛』相借?」
忽聽那白髮道姑吟道:「半世青春付一劍,滿頭白髮盡相思——」
羅乙真微微一嘆接道:「家師和二師叔仙去之時,我因年齡較長,知道較多,其間經過,實不忍述說出口,唉!只因千愚師叔一忿而去,害得兩位老人家比武互傷——」
每當他將落水面之際,必有尺許長短的一根乾枯松枝,落在足下,就這樣一連六、七次,已到突岩旁邊。
羅乙真目光轉投到岸畔陸、方兩人身上,微微一笑,道:「兩位遠來佳賓,何不請來湖心小坐片刻,也容我瞎老兒略盡點地主之誼。」
這時那道服童子,也踏花奔到那白髮道姑身旁。
霍然一躍,足點浮花追去。
貞兒年齡雖不大,但烹飪之術卻十分精熟,但見她兩支粉|嫩雪白的小手,不停的揮刀搖鏟,不大工夫,已作出來七八樣海味珍饈。
羅乙真仰臉望天,一陣哈哈大笑,道:「昔年先師和兩位知友,煮酒『紅花潭』縱論江湖英雄,一宵深談,言及天下各門各派武學,當時家師一時失言,推崇青茵老前輩劍術為天下第一!」話至此處,目光轉投到那白髮道姑臉上,微微一嘆,接道:「想不到這一句無心之言,致使家師和一位好友當下翻臉,牽纏餘波,迄今未息!」
那白髮道姑臉一紅,搖搖頭,道:「我為了鑽研恩師遺留劍法,已耗盡心智,對家師臨去遺言之事,沒有仔細琢磨。」
且說羅乙真把傅玉琪甩到那突岩之上,因為用力過大,足踏浮花,沉入了水中寸許。
羅乙真微微一嘆,正待答言——。
正在為難當兒,忽聞「瞎仙鐵笛」聲音,重又傳入耳際,道:「兩位但請越渡不妨。」
她臉上浮現的笑容,被師父一叱,立時消失,嘟起小嘴巴,靜靜的坐在一側。
只見三點青芒閃動,分襲羅乙真三大要穴,望去只似三柄劍一齊出手。
閒著無事,就替傅玉琪整理灑掃房間,她年齡雖小,但女孩子天賦柔細,縱是傅玉琪已整理過,她亦要重新整理一遍,習以為常。
十年前諸般經歷往事,一幕一幕的在兩人腦際中閃掠過去——。
兩人就在那水面上展開了一場激烈絕倫的搏鬥。
貞兒看他盤膝靜坐,知在用功,倒不敢驚擾他。
貞兒奇怪道:「為什麼?我們又沒有吵架?」
幸好那白髮道姑就在身側數尺之處,伸手一把抓住他一條手臂,用力一拉,把他提離水面,振臂一投,甩出去一丈多遠。
但見兩人劍飛笛舞,不過一刻工夫,已互拚了五十餘招。
陸天霖、方雲飛同時微一躬身,說道:「老前輩這等謙讓,晚輩們如何敢當?」
陸天霖急道:「晚輩等得蒙寵邀,已感榮幸萬分,老前輩這等客氣,反增晚輩們心中不安了。」
話至此處,忽然一聲長嘆,緊接著說出一番經過。
貞兒正在追趕一隻大蝴蝶,待她把蝴蝶捉住,回來卻不見了傅玉琪。
平時總是微閉著雙眼,偶一睜開,也只見一片白膜,但他一身武功又是奇高無比,是以獲得「瞎仙鐵笛」的稱號。
貞兒粉臉一紅,低頭不答。
他下崖等候了片刻功夫,遙見貞兒帶了一大捆應用之物,急奔而來。
靜心冷笑一聲,道:「我久聞東嶽唐門十三式伏魔劍天下無雙,早已存心見識見識。他如真敢找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白象崖來,正好藉機會領教他一下伏魔十三式劍招絕學。」
他側臉望了方雲飛一眼,心中好生為難——他自己雖也練過登萍渡水工夫,但這岸畔距離那湖心突岩,不下十餘丈遠,能否渡到,心中毫無把握。
羅乙真振腕一甩,傅玉琪只覺一股猛大力道,把自己直向空中拋去,身不由主,向湖心飛去。
他銀笛剛點出手,忽覺被一股潛力引開,緊接著眼前青芒閃動,冷風掠面。
心想讚她幾句,但因礙於師父和那白髮道姑在側,不敢肆意出口,只把兩道眼神投注貞兒臉上,微微一笑。
貞兒忽然抬起頭,道:「難道咱們分手這八、九年來,你就沒有回想到咱們兒時相處的諸般經過嗎?唉!我隨師父遠走南海彌陀山,住了八年以上時間,常常都在想著咱們在一起追逐鳥兒彩蝶之事,因此對咱們離開後的時日,記得十分清楚。」
說罷,一笑轉身,飛奔而去。
陸天霖看得心中一動,忖道:「人稱他『瞎仙鐵笛』縱非真瞎,眼睛上亦該有些毛病才對?怎麼這等又圓又大,雙瞳如漆的眼睛,會被人稱作『瞎仙鐵笛』呢?」
原來他藉那凌空打轉之時,又把丹田真氣調息均勻。
「虯髯神判」雖對他百般愛護,但苦於身有聾啞殘缺,無法用言語慰藉他幼弱心靈中的慘痛。
這當兒,那道裝童子,忽然插嘴說道:「師父,你和羅師伯武也比過了,咱們從南海帶回來的幾色海鮮,可以送給他們吃吧!」
羅乙真一嘆接道:「如有必要,我絕不隱技自珍,只是女孩子不宜習這種內功,好在來日方長,也不必急在一時。」
貞兒嗤的一笑,道:「那時間你不一樣是個小孩子嗎?」
他目光凝注在酒杯上,望了一陣,黯然一聲長嘆。
忖道:「這一招這等威勢,縱然是在陸地之上,也極不易閃避,何況足踏水面浮花——。」
但見羅乙真微微一笑,接道:「自那次我被你刺破衣服之後,覺著留在這裡,終非了局,我一想起過去奚落你的經過,就忍不住想去找你解釋。幾經思索,才決定離開黃山,我本想遍走天下名山勝水,以排遣愁懷,那知在臨行之時,忽然又動了一個念頭,想我此次下山,行無定止,不知哪年、哪月,才會重返黃山,這最後一次,總得再去看你一次——」
靜心道姑卻回頭望了她一眼,低聲叱道:「十幾歲的孩子了,怎麼還是不懂一點規矩?再要多嘴,當心責打!」
這一場武林罕見的搏鬥,不單使陸天霖、方雲飛看得目瞪口呆——就是傅玉琪、「虯髯神判」和那道裝童子,也看得心神俱醉。
這等絕妙輕功,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事。
那道姑童子雖是不再言語,但卻嘟起來小嘴巴,一臉氣憤之色。
站在岸上幾人,都不禁看得心頭一跳,暗想下面一片潭水,她這跳下突石,祇怕要衣履盡濕。
湖中突岩上的「瞎仙鐵笛」和靜心道姑,似是有心考教兩人如何越渡這數丈的湖面,閉目靜坐,不聞不見。兩人同時凝神提氣,把手中一段枯枝投入水中,緊接著縱身躍去。
傅玉琪微微一笑,道:「剛纔咱們動手之時,我確實已不認識你了,但在潭中聽師父提起你的名字,才想起來,那時你還是個梳著雙辮子的小姑娘。」
她每次來,都在傅玉琪房中停留頓飯以上工夫。
一面向前急奔,一面在回憶兒時情景,想到那時天真無邪的各種事跡,不禁相視一笑。
羅乙真哈哈一笑,道:「我瞎老頭子十年來,就未離開過白象崖中一步,別說海鮮,就是雞鴨之類,我也久未食用過了,貞兒一提,倒引起我垂涎欲滴。你們既有佳饈,說不得,我也要大破吝囊,出些好酒了,琪兒,去把我埋在崖後的杏花釀搬一罈來。」
羅乙真道:「不知二師叔遺言說些什麼?可否講出來,讓我也聽聽。」
待那白髮道姑把他投甩出手,他已可自行閉氣,自知無能相助師父,立時踏花奔向一塊大突石處,躍上石面。
要知兩人這等打法,不但是武林中罕見的奇觀,且就一般武學而論,亦是大背常規之事。
這一來,不但陸天霖難再猶豫,就是方雲飛也不能再多考慮。
可是傅玉琪已快撲近那白髮道姑身側,振腕一笛,疾點那白髮道姑後肩的「風府穴」。
陸天霖功力較深,足下浮花微一下沉,向前躍去。
想到傷心之處,一個人偷偷的溜回茅舍,哭了一場,把床上被褥枕頭拉得亂七八糟。
好像她已從傅玉琪那眼光之中,獲得了無限安慰,盈盈一笑,把那燒好的海味,分成三份,分送在三個大突岩上。
她雖然揹負著一大捆物件,但仍舉步輕逸,行若無事,絲毫看不出勞累之情,不禁暗自機道:「數年不見,她功力似乎又精進了很多。」
羅乙真道:「年輕孩子,難免愛玩,俟其稍長,當可改正,以我看她天賦資質,都要比琪兒高出很多,再有十年,可期盡得『流雲劍法』秘奧。」
只聽「瞎仙鐵笛」哈哈一笑,道:「咱們已用口比拚半日半夜,何必還要當真動手?」
靜心笑道:「就是你不追問,我也要講給你聽,這數十年來,我雖然大部悟解了師父遺言,但對昔年『紅花潭』論劍一事,卻始終未能全部憶起,是以仍有兩點疑竇,未能瞭然,不過那時,我正逐漸悟解師父遺說流雲劍術的奧妙,心想在瞭然全部劍法精奇之後,再找你比試一場,雪了心頭一點忿怒,再問你『紅花潭』論劍之事。那知我內功愈進,愈覺『流雲劍法』博大深遠,單是那奔雷三式,就耗去了我十幾年的時間,但仍是無法悟透要訣,迫得我遠走南海彌陀山,去找那妙光大師,和他印證劍術,費時八年,才算悟出『奔雷三劍』妙用。可是,當我重返黃山之時,你又不在,找你比武心願,既難實現,隨又離山他往,遊蕩在江湖之上,一面歷練江湖,一面訪查『千愚書生』下落。有一年,我忽然想起了至親骨肉的妹妹,思家之心油然而生,那知回到故里一看,妹妹早已病故數年,只遺下一個四歲不到的女兒,我想到骨肉之情,就把這孩子收在身側——想不到就這樣一眨眼間,已是滿頭霜白!——」
羅乙真見她驚痛的神志逐漸清醒,才把心中一塊石頭放下。淡淡一笑,道:「這件事說來話長,其中原因,聽去十分單純,但如仔細的研究起來,卻又十分複雜,本來我也不很明瞭其中經過,家師仙去之事,又很突然,時間迫促,自無法聽他解和_圖_書說其中原因,幸得他老人家在仙逝數年之前,已有預感,把千愚師叔的為人性格,錄記『大羅笛招』註解後幾頁中,我才能瞭解諸般經過。也許家師在錄記之時,只是一種心靈上預感,但卻不幸被他老人家言中了,我尚記得開頭寫的幾句是:『黃山三友』之中,論才智首推三弟,悟性之高,當今武林之世,不作第二人想,如能得我『大羅笛招』和二弟『流雲劍法』之學,以其才智,十年內當能有奇成,只是生性太過偏激,作為全以愛惡行之,如得『大羅笛招』和『流雲劍法』武林中再無人能與抗衡。」
陸天霖看得心頭一震,暗道:「這雖是鐵板橋功夫中金鯉倒穿波的身法,但能在足站浮花的水面上施展,實是罕聞罕見之事。」
但聽「瞎仙鐵笛」笑道:「適才論劍湖心,我已輸了半招,此刻比武水面,我又輸了一招,我看這次比武不如就此收場,再要打下去,我非得當場出醜不可。眼下我兩個徒兒都在,你要硬逼我失足落水,就說我老兒臉厚,也不能太給晚輩們難看,當年我不過一句戲言,哪曉得你竟如此認真,十幾年歲月,雖不長也不算太短,難道你還沒有消了胸中之氣嗎?」
傅玉琪道:「以後咱們不要在一起玩了。」
羅乙真雙肩一晃,凌空而起,躍退了一丈多遠,雙腳仍站在兩片浮花上面。
那女孩告訴他名叫貞兒,就住在他們附近。
羅乙真道:「難道二師叔飛昇之時,當真就沒有遺言告訴你千愚師叔之能嗎?」
傅玉琪細想自己之言,語病甚大,不禁歉然一笑。
他雖是初通人事,但已知父母慘死之痛,整日裡愁眉不展,除了學習武功之外,就一個人坐在草地上呆想。
「瞎仙鐵笛」羅乙真知她在驟聞這段震驚人心的隱秘之後,異常悲痛,如果一句話不小心,可能立時引起爭執。當下也不勸解,只是靜靜的坐著。
那白髮道姑忽然一笑接道:「你幾時去看我的,我怎麼不知道呢?」
由於靜心道姑的激動神情,使寂靜中又充塞著一種緊張。足足過了一刻工夫,靜心激動的神情,才逐漸的平復下來。黯然一嘆,道:「數十年來,我一直未能思解出恩師陡然間仙去的原因,想不到這中間竟還有這樣一段悲慘的經過,現在餘下的,只有千愚師叔和鍾師伯及家師之間的一點牽纏恩怨了,尚望羅師兄能把其中經過情形,詳盡的說一遍,以解我心中餘下的一點疑竇。」
貞兒綻脣一笑,當先向前奔去,片刻工夫已到「紅花潭」邊。
他心念還未轉完,忽見羅乙真仰身倒竄,背掠水面,後退了一丈六、七,把三招迅猛的攻勢讓開。
但聽那道裝童子清脆的一聲怒叱,道:「你要找死嗎?」
那白髮道姑冷笑一聲,道:「口訣法門,未必真有補於實際武功,還是動手的好!」
羅乙真笑道:「這事容易,就叫你傅師兄幫你的忙吧。」說罷,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貞兒聽幾人交口稱讚,登時泛現滿臉歡愉之色。
羅乙真嘆道:「昔年家師和令師,以及姬老前輩,論劍『紅花潭』時,你我雖都在側,我但比你稍長幾歲,其中經過情形,亦較你稍微清楚,多記一些,同時對『千愚書生』姬老前輩之能,亦較你知之略深。」
傅玉琪道:「唉!你可以在那山壁間縱躍奔行,我卻不能跟你一般追逐鳥蝶,咱們在一起玩,只有你替我捉鳥蝶玩,而我卻不能捉鳥蝶給你玩。」
足踏浮花,盤旋飛舞,但見那白髮道姑手中劍氣如虹,幻化出一片青光,排山倒海般向「瞎仙鐵笛」迫攻過去。
直待貞兒離開了他住的房子,他才又溜回自己臥室。
忽聽貞兒叫道:「人家辛辛苦苦做的海味,師伯連嘗都不肯嘗嘗,早知如此,我就不做了。」
傅玉琪看到那笑容之後,心頭忽的一震,一幕往事,閃電般掠過腦際——
只聽羅乙真長長嘆息一聲。
當時,他年齡還小,不解男女間情愛,只感覺那小女孩子性情很好,但又氣自己不能躍攀峭壁,無法和她在一起玩,玩起來也只能看她一個人跳躍奔飛突岩矮松之上,捉蝶追鳥,心中十分慚愧。
舉杯就脣,一飲而盡,只覺滿口濃香,直下丹田,不禁暗機好酒。
「瞎仙鐵笛」接道:「記得恩師道成之日,把我喚到身前,說:神劍、鐵笛各極其妙,但如論劍笛絕招『奪命四笛』卻不如『奔雷三劍』威勢奇大。他說:我如不能把畢生精力用在精求笛招之上,三十年後,武林中人必將慘遇浩劫——當時我對恩師的話,還不太明瞭,正想追問,他老人家已閉目而去!」
在兩人談話之間,貞兒和傅玉琪早已藉機把酒菜分擺好三塊突岩之上。
貞兒略一喘息,立時把爐具整好,晃燃火種,點起枯枝,開始烹飪海鮮,傅玉琪一面加添爐火,一面偷眼望了師父和靜心道姑兩眼。
羅乙真笑道:「天下事無巧不成書,如以唐一民生性而論,別說借他的『人面蜘蛛』,就是擅入他的『紅葉谷』中一步,也不肯替人稍留餘地——」他微微一頓,簡略的述出了傅玉琪療毒經過之後,又長長嘆息一聲,道:「琪兒雖得那『人面蜘蛛』療好『金翅蜈蚣』腹毒,但祇怕因此要引起『東嶽散人』的誤會,看來此事仍難免一場紛爭!」
那白髮道姑冷笑一聲,左袖一拂,跟蹤追去,右手一探,寶劍迅若雷奔,又向「瞎仙鐵笛」刺去。
陸天霖看得不自禁一聲長嘆,心道:昔年達摩祖師東來,一葦渡江,傳誦了數百年,但見這白髮道姑輕功,祇怕不輸達摩祖師。
從那日之後,他就儘量躲避貞兒。
傅玉琪聽得一怔,隨口問道:「你怎麼記得這樣清楚?」
羅乙真似乎不敢硬接她的劍招,鐵笛始終避開那白髮道姑手中寶劍。
靜心圓睜雙目,驚道:「什麼?鍾師伯和我師父,是比武互傷而死——」
羅乙真道:「當時我對你冷酷神情,和那奚落之言,並非出自內心,實是恩師遺命難違。事實上,你到達白象崖下之時,家師已仙逝而去了,數十年來,這件事一直使我痛苦不安,幾次想對你解釋,一則不敢違抗恩師遺命,二則你對我仇意太深,見面後不容分說,就拔劍相向,而且招招都指向我要害重穴,迫得我不得不全力出手相抗。『神劍』『鐵笛』的招術本就在伯仲之間,我們的功力又是半斤八兩,每次動手,總是要各盡全力相搏,才能保持均衡之勢,別說給你解說誤會了,只要我稍一分心,就得送命你神劍之下,本來生死之事,也不m•hetubook•com.com會放我心上,但因恩師遺言相戒,我不能一死了之,——」
接著又道:「兩位老人家功力是何等深厚?如非是比武互傷,怎會在同一時辰內雙雙仙逝?不過,他們比武目的,並非是爭強鬥勝,而是為研創制服千愚師叔的武功,不想失手互傷,而同歸於盡!」
靜心微微一笑,道:「我昔年常聽家師談起大師伯的無極氣功,最能使人消慮雜念,聚神專志,如果你肯相授,或可潛移她務雜本性。」
「瞎仙鐵笛」的話出口,他已橫躍出險。但他這一折騰,無法再保持丹田中真氣運轉,忍不住長長吸一口氣,只覺身子一沉,腳下浮花直向水底沉去,但聞「噗咚!」一聲,全身盡入水中。
那知白髮道姑跳落下突石之後,雙足站在幾片浮在水上的花瓣上面,身體晃了幾晃,竟然不往下沉。
他本是天生傲骨,覺出自己很多地方都不如人家之後,就不願再和那女孩子在一起玩。
月光照著浮滿紅花的平靜潭水,四周插天的高峰上,不斷飄傳來松嘯之聲,幾人都沉默的坐著,靜寂得令人窒息。
羅乙真回想數十年前往事,不禁多看了那白髮道姑兩眼,兩人目光相觸,都急急的躲避開去。
他呆呆的在房中看了一陣,只覺無一處不是收拾得十分整齊。
他剛飛渡登岸,突聞一陣衣袂飄風之聲,道:「傅師兄,慢走一步,我也要去取海鮮呢。」
只見兩人閉目靜坐,神態肅然,似都在暗中運氣調息,想起兩人剛纔論劍之爭,定然耗消真氣不少。這兩位被武林中尊稱「鐵笛」「神劍」的奇人一沉默,陸天霖和方雲飛也跟著閉目養息。
「瞎仙鐵笛」微微一笑,道:「並非是我瞎老頭子,有心考驗兩位武功,實因這『紅花潭』乃先師等飲酒論劍之處,向有規例,入湖之人,必須踏花而渡,開罪兩位之處,尚望勿怪才好。」
靜心道:「當時,我不止存心和你較量,而且還準備和鍾師伯動手過招,那知習練幾天之後,忽然感到那劍招愈練愈繁雜,本來我早已學會了『流雲劍法』,可是再按師父遺留口訣一練,竟是練得似通不通起來,一氣之下,我就不再練劍,那找你和鍾師伯的心願,也只好暫時放下——」她微微一頓後,又接道:「以後我就開始習練師父圓寂時,口授的內功坐息之法,漸漸的隨著年齡增長,我開始回想到師父臨去時語重心長的遺言,只是其間幾點疑竇之處,還是思解不出。」
傅玉琪、「虯髯神判」和那道裝童子,眼看著師父就要出手,心中更是緊張,六眼圓睜,望著水潭中兩人,一瞬不瞬。
兩人雖有登萍渡水之能,但因身負酒罈爐具等物,信心頓減,望著水面浮花,不敢貿然飛渡。
足落浮花,水浸履底,但他一心想到師父安危,早已忘了本身之險,提氣撲擊,勢若電奔,待那道裝童子驚覺之時,他已躍渡了數丈距離。
羅乙真笑道:「適才以口論武之際,我已輸了半招,——」
傅玉琪自到白象崖後,就沒有見過師父這樣高興神色。
說罷,又喝了一個乾杯。
兩個人一面向前奔,一面卻想著八、九年前的往事。
羅乙真又斟滿手中酒杯,笑對靜心說道:「這杯恭喜你窮通了二師叔『流雲劍法』。半世歲月,總算沒有白白渡過,也堪告慰二位老人家在天之靈。」說完話,臉色忽現黯然,一舉手又飲乾杯中佳釀。
那白髮道姑低聲叱道:「小孩子,多什麼嘴!」
靜心忽然插嘴,接道:「六十年前『紅花潭』論劍之事,我雖已記不起來,但千愚師叔的形貌,我尚能記得一二,好像是一個文秀書生模樣?」
羅乙真舉杯一飲而盡,笑道:「冷笛一聲傷往事,至今雙目不看人——」
羅乙真道:「你正在凝神練劍,我又停身在六、七丈外,你自是不易發覺。」
她這一失神吸氣,足下浮花立刻也向水中沉去。
靜心道姑也陪了一個乾杯,笑道:「數十年來心中疑竇,今宵間已思解透澈,眼下只餘一事,我還不太明瞭,就是兩位老人家,何以會在同日同時,雙雙飛昇?」
傅玉琪道:「你為什麼每天到我這裡來,替我整理房間?」
靜心微覺臉上一熱,笑道:「可是從那次之後,我也對你消去很多敵意——只是你以後卻不去——」
羅乙真仰臉一聲長嘆!
傅玉琪究竟是名師之徒,臨危不亂,慌匆一提丹田真氣,橫向旁側躍去。
傅玉琪道:「我那裡是和你生氣?我是想等我本領練到和你一樣時,再和你在一起玩,到那時候,我也可以給你捉鳥蝶兒玩了!」
貞兒秀眉一揚,笑道:「這那裡是我想出來的辦法,剛纔我見到羅師伯用枯枝相助那位渡越湖面,就記在心中,想不到這當兒就用上了。」
幸得他略通水性,閉氣挺腰向上一長身,從水中躍了起來,向數尺外兩片浮花上落去,但他全身衣服,已完全被水浸透。
「聖手醫隱」見聞博廣,聽到聲音,立時辨出是千里傳音的功夫,不禁暗暗吃了一驚!
這天,他正一個人悶坐草地,忽見一個身穿藍衣,頭梳雙辮的女孩子跑了過來,兩人年齡相若,很快就玩在一起。
語音未落,忽的從那停身大石上,一躍而下。
可是方雲飛就不行了,雙足一沾浮花,立時入水半寸,趕忙雙臂一抖,猛然一提丹田真氣,凌空而起,躍起來一丈多高,半空中挫腰長身,向前衝進七八尺遠。
傅玉琪細看那一大捆物件之中,除爐鍋之外,還有一捆乾枯的松枝。
傅玉琪左手抓著師父伸來鐵笛,藉力一躍,人又躍出水面。
要知那乾枯松枝,在水中浮力很大,兩人輕功又均有極深造詣,雖然身攜重物,仍能勉強飛渡到那突岩之處。但在兩人躍上突岩之時,已累得滿臉汗水。
傅玉琪打開了取來的一罈佳釀,登時酒香撲鼻,他雖是素不飲酒之人,亦覺著此酒濃香醉人。
兩人輕功,均極精深,放腿飛奔,快似電閃,不大工夫,已到了白象崖下。
傅玉琪攀上白象崖,在師父打坐的丹室之後,一片草地上挖出一罈美酒。
說罷,忽然轉臉望著岸上幾人停身之處一看,正待叫那道裝童子把劍投來——突聞羅乙真長嘯一聲,躍下停身突石,雙腳各踏一片浮在水面上的花瓣,笑道:「你那寶劍雖是千古奇珍,哈哈!祇怕未必真的能削得我瞎老頭子手中鐵笛?」
那道童轉臉向傅玉琪停身的突石上一望,看他全身衣履盡濕,忍不住微微一笑。
重量增加不少,無法立足浮花之上,雙腳剛剛一觸水面浮花,人又向下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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