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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電青霜

作者:諸葛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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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荒島窺秘

十 荒島窺秘

黑天狐怒聲叱道:「你簡直叫做癡人說夢!居然還想救人,怎不問問誰來救你?反正今天不叫你嚐遍我的五毒仙兵,絕不讓你輕易死去!下面我要用『飛天鐵蜈蚣』斷你雙臂,跟著就是『守宮斷魂砂』及『萬毒蛇漿』、『蛤蟆毒氣』,一樣勝似一樣厲害,還是讓你那種『自生抗力』多生些好。」左右手同時向空中一揮,嘶嘶兩聲銳嘯,劃破空山沉寂,兩條七、八寸長的精鋼淬毒飛天鐵蜈蚣,在半空中分走弧形,直襲衛天衢的左右雙臂。
覺羅大師笑道:「既已回頭,如何說晚?菩提明鏡,不著塵埃。衛道友已是解人,怎還作此形相?快與葛小俠一同落座,貧尼我還有事相求。」
覺羅大師笑道:「那是自然,第三年的八月初一開始,貧尼即命我座下靈鶴,在此島對岸,浙江平陽的古鰲頭上,等你三日。你人已復原,歸心想必如箭,我命靈鶴送你走吧!」
葛龍驤見衛天衢話中有話,不覺心中突突亂跳。想自己對這衛天衢印象極好,何況又是救命恩人,千萬不要教他與自己有什麼不解深仇,使自己難以相處才好。心頭越急,也就越想明瞭真相,不由連聲催促。衛天衢卻是幾度欲言又止,最後低頭沉思半晌,倏地抬頭,眉峰緊聚,目光中和面容上充滿了懺悔和憂鬱的感情,慢慢地說出一番話來。
宇文屏妙計得逞,三根眼中釘刺一齊拔除,以為從此即可與心上人衛天衢長相廝守。哪知天下事斷難如人願,她自己的肘腋之間,也生禍變。
果然黑天狐宇文屏聞言之後,臉上勃然變色。目光如冷電一般,四周環掃,並且特別向葛龍驤所藏身的古松之上,多盯了幾眼,見無絲毫動靜,才回頭冷笑一聲,對衛天衢說道:「我就不信諸一涵、葛青霜的力量,竟能達到這海外孤島。昔年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倘再有第三人知曉,我如讓他活在世間,就枉稱這黑天狐三字。你既拒我請,絕不再求,彼此前情盡斷,已為不世仇敵。何必故示大方,說什麼不加抗拒,真如這樣,豈不死得太為冤枉,何況我也不領此情。你說我五毒仙兵對你已無作用,我偏不服,就以這些無用之技,會會你的五行掌力如何?」
她話講得極巧,又是好合初休,餘情仍熾之際;可憐衛天衢明明知道此時殺死此女,尚可回頭,怎奈眼看著方才入手香溫,那兩堆羊脂白玉似的雞頭軟肉,雖然利刃在握,宇文屏又在閉目待死,卻是無法下手。
說罷,又對衛天衢道:「恭喜衛道友與葛小俠,片言釋怨,也為不老神仙諸大俠,解脫了一樁不白之冤。孽障已除,功德無量,彼此便可智珠活潑,無牽無掛的了。」
葛青霜彼時性極剛傲,出語太直,葛琅無法忍受,兄妹終於鬧得絕裾而散。宇文屏遂向丈夫獻計,勸葛琅擇肥而噬,弄上一票大的,索性遁跡窮邊,安安樂樂地度過這下半世,便可不再受人閒氣。
葛龍驤聽這黑天狐宇文屏幾次提到「萬毒蛇漿」,知道此物必然極為厲害。但看她身上所盤的綠色長蛇,不似真蛇活物,妙用何在,倒真參研不透。思念至此,洞前的一幕人間慘劇,業已發生。
這年正是第十九年,一位空門奇俠東海神尼覺羅大師,偶然乘鶴來此採藥。攀談之下,衛天衢毫無所隱,把心中憾事,悉以告人。
此時靈鶴業已飛起兩丈高下,不住盤旋。覺羅大師含笑揮手,葛龍驤當著這等絕世高人,哪敢賣弄,拿穩勁頭,口中說了聲:「晚輩葛龍驤告別!」雙肩微微一晃,不高不低,不偏不倚,輕輕落向鶴背。靈鶴兩翼微揚,便飛往西北而去。
次日藥力已過,諸一涵醒來見此情形,自然大驚。事也太過湊巧,葛青霜恰恰正在此時趕到。他們兄妹雖已反目,骨肉畢竟連心,見狀也自生疑,不信諸一涵竟然下此毒手。遂強忍悲痛,細察兄長遺體。但宇文屏設局非常周到,葛琅那種死因,怎會找得出其他半點傷痕,找來找去,還不是「三寸釘」一釘致命。
宇文屏見衛天衢這般光景,媚眼微揚,嬌呻一聲,索性酥胸一挺,顫巍巍地撞向他手中尖刀。衛天衢縮手擲刀,垂淚長嘆。宇文屏粉臂一環,把他擁入懷中,腮口相偎,不知說盡多少花言巧語。於是好好的一個風流美劍客衛天衢從此便無法自拔,墜入無邊慾海。
哪知「彈指神通」,雖然威力甚大,但用來制這「蛤蟆毒氣」,卻不對路。黃霧經罡風一撞,中心雖被撞散,卻向四邊瀰漫,來勢反而更快。同時黑天狐宇文屏,趁葛龍驤十指剛剛彈出,未及回收之際,左手猛扯腰間所蟠綠色蛇尾,先前搭在胸前軟綿綿的蛇頭登時怒抬,從蛇口之中噴出一片青色奇腥光雨。
衛天衢挨了一鞭,依舊泰然自若。但古松上暗暗窺視的葛龍驤,卻已幾乎沉不住氣,緊攢降魔杵柄,躍躍欲加援手。
葛龍驤接口說道:「衛前輩十八載空山面壁,已然悟徹是非,明心見性,怎對昔年被誘失足的無心之失,這樣放它不下?從此請再休提。先父墓地所在,前輩適才未見道及,擬請賜示,晚輩離此便須前往祭奠。」
諸一涵、葛青霜長年風塵僕僕。這次來探兄嫂,一見宇文屏那種妖冶神情,便極厭惡。但生米已成熟飯,反對亦屬無益,從此蹤跡便疏。宇文屏姿容絕豔,媚骨天生。自古英雄最難逃的就是美人關口,何況宇文屏更精內媚之術。葛琅晚年得此,自然寵擅專房,不但不注意妹子妹夫的來往漸疏,連對陸氏夫人也日益冷淡,把一身俠骨英風,完全報效在宇文屏的石榴裙下。
另外一個清亮女子口音答道:「衛道友一念回頭,已登彼岸,尚有何孽可言?你五行掌的乾元罡氣,為他補益損耗,最是當行出色,儘管施為,不必過謙了!」
這長髮長鬚的風流美劍客衛天衢,也因此看透宇文屏的蛇蠍心腸,與之分袂。但逃到這海外孤島之上,仍為宇文屏追及,寧可年年忍受酷刑,均不願再度隨之為非作惡。聽二人問答之詞,這衛天衢確已明辨是非,立心向善,著實可敬可佩。但他對這黑狐宇文屏,卻似仍有餘情,否則那麼高的五行掌力不用,竟然甘心在妖婦手中,延頸受戮。宇文屏妖婦的五毒邪功,久聞厲害,倘果真下手之時,自己究應www.hetubook.com.com顯露行藏奮勇救人,還是置身事外,不聞不問?
不到兩年,陸氏夫人便自莫名其妙地撒手塵寰,宇文屏自然扶正,諸一涵、葛青霜來往更稀。酒色徵逐,粱肉貪求,所需自然甚多,再加上枕邊人不住慫恿,葛琅竟以業已封劍洗手之身,暗暗重為馮婦。宇文屏淫|盪成性,也漸漸覺得葛琅英雄垂暮,已然難填自己的無邊慾壑,處心積慮,另作他圖。
覺羅大師聽完,說他能夠慾海知非,泥途拔足,這種智慧極為難得。佛家最重回頭,所以才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語,何況他義釋秋菊,已種善因;十八年所忍受之無邊荼毒,更足抵當初淫孽。此後心中不可再為此著想。宇文屏今年來時,覺羅大師願以極高禮理,加以點化。倘她冥頑不靈,則衛天衢也可從此遷居神尼所居覺羅島,一意潛修,無虞魔擾。
衛天衢也自笑諾,葛龍驤隨覺得一隻手掌,按在自己的命門上。起初只微微有一股溫和熱力,慢慢由對方掌心傳入自己體內;逐漸熱度加強,燙得四肢百骸,說不出來是舒服還是難過。比起天心谷中,龍門醫隱用少陽神掌為自己倒吸透骨神針之時,別有一番滋味。
幸好東海神尼覺羅大師及時趕到,在鶴背之上,遙發「法華金剛掌力」,與衛天衢的五行掌上下交會,震散「蛤蟆毒氣」和「萬毒蛇漿」,並使宇文屏略受內傷,倉促遁去。但葛龍驤已然嗅入毒氣,頰上並也沾了幾點毒漿。雖經靈鶴馱來覺羅島上,以宇文屏自煉解毒靈藥和神尼的「楊枝淨水」外洗內服,人已康復;但這頰上瘡疤,如無特殊靈藥,恐怕是要抱憾終身的了。
葛青霜傷心已極,一語不發,拔出青霜劍,割下一片衣袂,以示絕袂,人便走去。請一涵知她個性,此時縱然百喙能辯,俱是徒然,甚或造出更大禍變,只得由她自去。自己心裏有數,定是宇文屏從中弄鬼。但苦於無法求證,遂對宇文屏冷笑連聲,拂袖而去。
衛天衢聽宇文屏再度出言恫嚇,依然未為所動,和聲答道:「衛天衢一念知非,此心如鐵。我已拼卻己身啖魔。十八年來如同一日,全身骨肉憑你處置,你何必再示恩多話,還不動手?」
但她蛇漿搜集配製,太已艱難,十餘年操作聚集所得,不足使用十次,故黑天狐對此物極其珍惜,非到功力不敵,性命交關之際,絕不輕用。今天因有鬼胎在身,自己與衛天衢所談之話,一傳到諸一涵、葛青霜耳內,立刻便肇殺身大禍。何況更從葛龍驤面貌辨出,正是多年心頭隱患,立意除掉,所以一動手就用上了看家本領極毒殺手。
衛天衢慢慢說道:「依我之見,葛小俠還是先行稟謁你師尊為要。因為你既能得列衡山門牆,則你母親下落,不老神仙諸大俠應該知曉。何況方才我所述昔年隱秘,你恩師、師母定然尚未完全探出,不然絕不會容宇文屏活到現在。早點稟明,使兩老人家釋嫌和好,攜手同出,掃蕩群魔,則不但為江湖造福,衛天衢心中也可略安。至於我本人,葛小俠既然度量寬宏,則衛天衢仍留此待罪之身,俟你將來恩仇了結之時,聽憑武林公斷便了。」
葛龍鎮本來不明底細,一下真被問住,方自囁嚅難答,耳邊突聽遙天之中似有鶴鳴。
衛天衢一聲長嘆,閉目不語。黑天狐宇文屏足下微微後退,口中顫聲地問道:「你是不是衡山涵青閣,不老神仙諸一涵門下弟子?冷雲仙子葛青霜可認得麼?」
衛天衢見他半晌發怔,以為是難以和自己相處。因葛龍驤先前所拋卻的降魔鐵杵,業已撿回帶來,恰好就在榻邊,遂順手取起,向葛龍驤慨然說道:「葛小俠不必為難,衛天衢自知孽重,我自盡謝罪便了!」說罷舉起降魔鐵杵,回手便往頭上打去。
葛龍驤也是悚然一驚,暗道怪事真多,這海外孤島之上從未謀面之人,竟知自己姓葛。也未答言,只是微微頷首示意。
宇文屏放倒了諸一涵,回頭再對丈夫百般獻媚,連著灌下兩瓶她暗加大量烈性春|葯的美酒。葛琅自然興發如狂,宇文屏偏偏故意延宕。直等到葛琅被藥力煎熬得面赤似火,氣喘如牛之際,才與好合,並用「素女偷元」之術竭澤而漁。可憐葛琅一條鐵錚錚的漢子,就這樣的做了花下之鬼。
但夙孽深種,她對衛天衢始終不能忘情,費盡苦心,終於找到。年年加以威脅色|誘,軟硬兼施,衛天衢一心如鐵,始終不為所動。轉眼之間,宇文屏青鬢朱顏的絕世丰姿,業已變成雞皮鶴髮,但仍苦苦糾纏不已。衛天衢見她一年比一年老醜,更由此而悟透了紅粉骷髏之旨。
衛天衢一聲長嘆說道:「此事說來太長,你若得知其中實情恐怕恨不能寢我之皮,食我之肉,怎還會實感厚德?但我自失足墮落以至覺悟以來,每憶前非,輒如芒刺在背。唯想在你恩師或冷雲仙子,最好是在你手中,一死謝罪,以求心安理得,則尚有何話不敢明言。你就這樣躺著不動,聽我講完,也當可復元如初的了。」
他這裏正在心口相商,那黑天狐宇文屏已經氣得滿頭髮絲,根根勁直如針,手中奇形鐵杖在地上不住叮叮連搗,搗得碎石亂飛,火星四濺,幾度伸手攢住腰間綠色蛇尾,面容獰厲,欲拉又止。衛天衢卻始終合掌低眉,對她那副兇相,連看都不看一眼。
葛龍驤內歷艱鉅,深知厲害,忙自冥心絕想,把全身功力自然散去,一任那股熱力周行於通身要穴與奇經八脈之間。等到運行十二周天以後,漸覺本身真氣亦可提用,遂慢慢凝聚,與衛天衢掌心所發熱力互相融匯,再行周身流轉。果然這樣一來,收效更速,頓飯光陰過後,葛龍驤除覺臉頰之上好似異常乾燥之外,已無其他痛苦。倏地雙目一睜,只見身臥一間石室之內的雲床之上,那長髮長鬚的風流美劍客衛天衢,右手剛離自己命門要穴,引袖去拭那滿頭大汗。
黑天狐宇文屏突然一陣縱聲長笑,笑聲歷久不斷,淒厲懾人心魄,連葛龍驤遠在數丈以外,都覺得肌膚起慄,頭皮直炸。
大師聽完,點頭說道:「如此說來向蟠塚雙兇奪回碧玉靈蜍,就不致師出無名的了。不過葛小俠雖然師承正派,造詣看來極深,但要說能蓋過蟠塚雙兇m.hetubook.com.com數十年精湛功力,恐怕尚難達此境界。貧尼立誓不履中原,衛道友也要在這一年之內,仗貧尼之助,把他五行掌力鍛鍊到爐火純青,以備將來辦樁大事,目前亦難為助……」
葛龍驤趨前方待下拜,大師左手微伸,一股無形勁力竟使他拜不下去,含笑說道:「彼此素無淵源,令師冠冕武林,群流敬仰,貧尼心儀已久。我這化外之人,不拘禮節,葛小俠請隨衛道友在椅上坐吧。」
衛天衢任她嘲笑張狂,視如無睹。就在兩條鐵蜈蚣眼見打中他雙臂時,突從洞口對面的古松之上,也傳來一陣破空風聲。兩段松枝,被人用巧撥千斤的內家借力打物手法,把黑天狐所發的獨門暗器飛天鐵蜈蚣,生生擊偏數尺遠近。
衛天衢合掌恭身,莊容答道:「衛天衢回頭太晚,慧覺不深,依然時虞魔擾。大師無邊佛法,普渡眾生,尚希不吝當頭棒喝。」
衛天衢、葛龍驤聽這覺羅大師,四十年不履中原,塵緣當已早清,竟也說有事相求,不由暗暗詫異。相互就坐,靜聽究竟。
衛天衢一聲長嘆說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一步走錯,不管你有心無心,均足為終身憾事。所以先前我說你面貌雖留缺陷,未必非福,即是此理。令先尊歸隱紹興,墓地就在會稽山上,巍峨雄壯極為好尋。你往祭之時,令尊泉下倘知跨灶有兒,亦當含笑。」
宇文屏刁鑽已極,褻衣半弛,玉體橫陳。從枕下抽出一把匕首,交在衛天衢手中,低低泣訴,自己青春方盛,而葛琅已近暮年,房帷之中竟無樂趣,對衛天衢實真心相愛。春風一度,夙願以償,倘蒙相諒,等自己略為籌畫金銀,相互遠走天涯,雙飛雙宿,作上半世美好夫妻。不然的話,在他手中剖腹剜心,亦無所恨。
宇文屏今年到得稍遲,衛天衢因這十多年來面壁苦參,功力已在宇文屏之上。靜中更能生明,耳目之靈,已臻極致。一出洞口,便已看出古松之上,藏得有人。等到葛龍驤激於義憤,挺身而出,他那鳳目重瞳的英挺丰姿,竟與葛琅當年一模一樣。再加上問出姓葛,又是諸一涵門下弟子,宇文屏才斷定他就是昔年秋菊腹中的葛琅骨血,而用「蛤蟆毒氣」和「萬毒蛇漿」,立下殺手。
衛天衢合掌低眉,沉聲答道:「我與你前生夙孽,今世清還,豈肯再為來生製造惡果,五行掌力縱然足可勝你,絕不使用。你儘管把你自稱的什麼『五毒仙兵』一齊施展,衛天衢甘心延頸受戮。但我在臨死之前,尚須一盡最後忠告。你居心行事,過分歹毒,將來果報臨頭,必然慘到極點。我與你總算相交一場,永訣贈言,今後你再欲傷天害理之際,務須縮手三思。當知神道昭昭,就在你舉頭三尺。」
葛龍驤這時才知衛天衢果然早已發現自己,但仍猜不透他何以擺手示意,拒人相救,不由略微一怔。這時黑天狐也自收鞭縱出,陰惻惻地說道:「你也受不住我蠍尾神鞭的這頓毒打麼?解毒靈丹在此,快些與我服下,免得一下就死,使我掃興。」說罷把蠍尾長鞭依然盤成一卷,揣向懷內,揚手擲過兩粒丹丸。
黑天狐沉吟至再,一聲長嘆,怒髮垂垂自落,向石上端坐的衛天衢,緩緩說道:「宇文屏自出道以來,殺人向未眨眼,但與你昔年枕席深情,畢竟不同。我『萬毒蛇漿』幾度欲發還休,現索性決心為你破例,再給你片刻時光,重行思考。須知違抗黑天狐法令之人,從無一線生機。此番對你,實是特降殊恩,再若執迷,就怪不得宇文屏心毒手狠了。」
覺羅大師口忽作清嘯,嘯聲並不高亢,但聽去傳送極遠。霎時前面海雲深處,飛來一點灰影,在三人面前翩翩落下。果是一隻絕大仙鶴,站在地上,就有七、八尺高,全身灰褐,鶴頂鮮紅。朝著覺羅大師,延頸微鳴,便自偏頭用那長嘴,剔弄翎羽,狀至馴善。覺羅大師手撫鶴背,口中微效鳥語,靈鶴將頭連點,大師回頭向葛龍驤笑道:「葛小俠孝思不匱,意欲先行祭掃令先尊之墓。為人子之道,本應如此。你傷毒初好,不宜跋涉長途,貧尼已命靈鶴直接送你到浙東紹興會稽山下。」
原來葛龍驤看衛天衢有力不施,甘心忍受黑天狐所加無邊楚毒,心中過於不服。眼看他雙臂就要斷在飛天鐵蜈蚣之下,豈肯真正見死不救?隨手折了兩段松枝,運足功勁發出,人也自古松枝巔縱身而起。
葛龍驤天生俠膽,一見這等慘狀,早把自身安危置之度外,剛從密葉之中往上長身,突然看見衛天衢竟似受不住黑天狐的毒打,微微將身一偏,但卻借這一偏之勢,擋住黑天狐眼光,遙向葛龍驤藏身古松,微微擺手。
葛琅回家之後,哪知枕邊紅杏,業已出牆,自然蒙在鼓裏。他數次作案,雖然遠出,仍舊漏風。不久諸一涵、葛青霜尋上門來,以正義相責,怪葛琅不應當眾封劍之後,自食前言,犯此江湖大忌。
諸一涵氣惱頭上,何況也著實想不到宇文屏竟會謀殺親夫,栽贓誣賴,幾杯入口,一夢沉沉。
「我五行掌力雖也略具幾分火候,但能敵其一,難擋其二,眼看葛小俠即將無救之際,一位隱跡武林近四十年的空門奇人,東海神尼覺羅大師,突然乘鶴飛降,凌空遙吐佛門無上神功『法華金剛掌力』,一下擊散毒氣。黑天狐宇文屏也身受震傷,倉促遁去,但就這樣,葛小俠肺腑之間,依然嗅入『蛤蟆毒氣』,臉頰之上也沾了幾點『萬毒蛇漿』,遂由神尼座下靈鶴幾次辛勞,將你我馱到神尼所居覺羅島上,加以醫治。幸喜我先前接得兩粒黑天狐自煉解毒靈藥,與你服下,命可保住,但你頰上所沾『萬毒蛇漿』之後,已然略見殘毀,難得復原。不過依我之勸,此點倒是不足縈心。二十年前我何嘗不是與你一樣的丰神俊朗,才博得什麼『風流美劍客』之稱,終於沾上一身情孽,回頭恨晚。這種空花色相,有點缺陷,反倒可以來減掉不少淫|娃盪|女的無謂糾纏呢。」
葛龍驤見覺羅大師如此關注自己,深為感動,聽她愁慮人手,連忙笑答無妨。又把後半段經歷說出,並說明目前只是心切親分,無意為自己復容之事打算。不過那碧玉靈蜍曾奉師命不可使其落入群邪之手www.hetubook•com•com,本擬在黃山論劍期前,設法取回,有龍門醫隱及獨臂窮神兩位前輩奇俠相助,何懼雙兇,務請大師釋念。
衛、葛二人,聞言相偕出室。只見外間石室甚是寬敞,覺羅大師正坐在禪榻下首的蒲團之上。
「蛤螟毒氣」與「萬毒蛇漿」,雙雙迸發!她這兩般毒技,連龍門醫隱柏長青都引為大忌,專門為它埋首天心谷,用朱藤仙果與千年鶴涎,苦煉解毒靈藥;葛龍驤功力、經驗兩兩相遜之下,如何能逃此厄。果然未及蛇漿上身,葛龍驤一聞那團黃霧異香,頭腦已暈眩。神智模糊之中,只聽得先前所聞鶴鳴之聲,越來越急,身後衛天衢也怒聲大喝,並有一片極勁掌風,把自己震倒,臉頰之間,黏上幾點涼冰冰的似水非水之物,奇腥刺鼻,人便失去知覺。
宇文屏發現秋菊不見,先還以為她隨情人私奔,後來一想她偷情之事,自己並未怪責,何必如此。再聯想到她近來神情,恍然大悟,暗叫一聲不好,這丫頭貼身隨侍,凡事均看在眼內,倘若如自己所料,所懷竟是死鬼所遺骨肉,則必係去向諸一涵、葛青霜處告密,如何容得?
葛龍驤聽這東海神尼言中之意,自己身世,這衛天衢似詳知;再細思松巔竊聽黑天狐口內之言,猛然醒悟恩師與冷雲仙子反目因由,大概與自己的如謎身世,同屬一事。這一來把臉上瘡疤登時忘卻,目注衛天衢,滿含渴望地問道:「衛老前輩與神尼口中的昔年隱事,關係家師多年心願,若能詳加指示,晚輩實感厚德。」
衛天衢目光微睨古松,一伸手接住黑天狐所拋丹丸,仍然極平和地說道:「我方才不是已告訴你,這多年來,年年熬受你各種苦刑,體內自生抗力。這種解毒靈丹,用它不著,留著解救其他被你相害之人吧。」
衛天衢笑道:「宇文屏行蹤隱秘不易搜尋,你報仇之事,雖然天道昭昭,循環不爽,但非朝夕可致,不必如此心急。覺羅大師既號稱東海神尼,此島自在東海。但四周礁石極多,波濤險惡,尋常舟船,難以到此。你欲返彼岸,恐還須藉大師所豢靈鶴之力相送不可。大師當代奇人,足跡已近四十年不履中原,功力之高,不可思議,此時功課未畢,不可驚擾。少時拜謝,若能虛心求教,或可另得益處,就看你的緣法如何了。」
葛龍驤道:「晚輩此時一心只在親仇,容貌能復原與否,尚居其次。不過那碧玉靈蜍,晚輩卻知道現在蟠塚雙兇的青衣怪鄺華峰手中。至於千年雪蓮,似聽家師講過,產在西藏大雪山中,不知可對?」
夫人陸氏忠厚端莊,伉儷之情雖然甚篤,苦奈膝下無兒,葛琅這一息隱家居,益發望子。遂由朋友介紹,竟聘了一位武家之女,也就是那後來號稱「黑天狐」的宇文屏,以為側室。
黑天狐宇文屏見他這等張口結舌神情,也確知昔年隱秘尚未盡洩。嘿嘿一陣冷笑,叮然一響,那根插入石中的奇形鐵杖,業已拔在手中,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向葛龍驤,目光冷峻,面容淒厲已極!
黑天狐宇文屏自飛天鐵蜈蚣,被松枝擊落,便知來者身手不凡。再看葛龍驤從空撲下的美妙身法,越發心驚。等到看清來人面目,那樣狠毒兇殘的著名妖婦,竟然周身毛骨驚然,暗暗膽顫。
話完,葛龍驤便見腳頭椅上,站起一位身著灰色緇衣、頭掛念珠的高年女尼,向衛天衢、葛龍驤二人,含笑擺手,走出室外。
葛龍驤自高撲下,輕風颯然,但臨到地前,突又潛收功勁,飄然而墜,點塵不驚。他向黑天狐宇文屏傲然說道:「在下偶然過此,在松巔稍憩,聽得分明。這位衛老前輩十八年面壁空山,是非悟徹,不願再做那些危害人群之事,你怎的還要苦苦相逼?黑天狐宇文屏,你名列武林十三奇,總該有點見識,人家衛老前輩五行掌力,分明已到碎石熔金地步,豈是懼你?不過想以無邊慈悲心腸,寧願身入地獄,以求感化你這種惡人而已。您一再丟顏逞兇,簡直不知羞恥!」
葛龍驤聽這衛天衢昔年誤飲藥酒,失足成恨,一直愧悔至今,猶自排遣不開,不由想起開封旅店之中的那幾杯冷茶,和嶗山大碧落岩繆香紅所居萬妙軒中的那些銷魂聲色,又復驚出一身冷汗。向衛天衢問道:「這覺羅島位居何處?晚輩既明本身來歷,心切親仇,恨不得插翅飛返大陸。稟明恩師之後,立時找尋宇文屏妖婦,將其碎屍萬段。還有那位東海神尼的救命深思,也應叩謝,老前輩為晚輩引見如何?」
黑天狐淒笑一收,滿口牙關挫得格支支地直響,一字一字地沉聲說道:「衛……天……衢!宇文屏真想不到,你那心腸,居然比我……還……狠!」
宇文屏追空而返,竟連心上人衛天衢一齊不見,不由怒發如狂。把所有家園一齊變賣,海角天涯,窮搜衛天衢的下落蹤跡。搜來搜去,人未搜到,倒被她在仙霞嶺內搜到了一部《五毒邪經》。這經上各種功力毒器,件件速成。宇文屏大喜過望,苦練一年,再度出世,功力大非昔比,居然名列武林十三奇,成為江湖中最為陰刁險惡的著名魔頭。
原來不老神仙請一涵與冷雲仙子葛青霜二人,本是一對神仙眷屬,功力又並世無儔,「璇璣雙劍」妙用無言,鎮壓得江湖宵小,個個銷聲匿跡,不敢過分胡為做惡!但葛青霜的同胞兄長葛琅,卻是一名俠盜,雖然生平行事,泰半劫富濟貧,但劍底刀頭,總免不了有時善惡混淆,無心做錯。諸一涵、葛青霜一再竭力苦苦敦勸,葛琅終為所動,在四十五歲的生日之時,當眾洗手封劍,歸隱田園,不再出世。
衛天衢、黑天狐二人,只覺得一條人影如同神龍戲空一般,在十餘丈高處,夭矯而降。
葛龍驤到此時,雖仍不知全部底蘊,但已約略聽出這黑天狐宇文屏,昔年曾經做過一件手刃親夫的傷天害理之事,而用嫁禍江東之計,害得恩師與冷雲仙子失和。
這「萬毒蛇漿」,是黑天狐宇文屏五毒邪功之中最稱厲害之物。它係搜集二十二種毒蛇毒液,再加配藥物,熬煉成漿,灌在身上所盤那條假蛇腹內。機關設在蛇尾,只要伸手一拉,肩和圖書上蛇頭立時怒抬,毒漿也自蛇口噴出,輕重遠近,無不由心。這與人對面動手之間,均可隨時應用,端的防不勝防,奇毒無比。
覺羅大師慈眉微皺說道:「普通雪蓮甚多,不夠千年無用。而千年雪蓮,除了窮搜大雪山以上,別處委實難求。覓取雖甚艱難,畢竟是無主之物,只要武功卓越,意志堅強,總還有望。那碧玉靈蜍,若真落入蟠塚雙兇之手,彼此正邪異途,善取無方,必須用武力強求,那就費大事了。葛小俠你怎知道此寶現在鄺華峰之手麼?」
「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葛琅半生無嗣,但就這一度春風,卻就在秋菊腹中,留下了葛家後代。可憐秋菊深知所伺的主母,心如蛇蠍,自己腹中有孕,連葛琅都不敢明言。如今葛琅一死,她多少知道幾分死因,以及宇文屏私通衛天衢之事,越發戰戰兢兢,籌思怎樣才能保全主人這點骨血。但紙裏怎能包得住火,她腹中的那塊肉,任憑秋菊怎樣加以遮掩束縛,形跡終仍敗露。宇文屏一頓皮鞭,打得秋菊死去活來,熬刑不過,只得胡亂招承是與人私通所孕。
葛琅也是數運將盡,利令智昏!仗著一身超絕武功,不但下手劫了一筆暗鏢所保紅貨,並且破例殺了保鏢鏢師。恰巧諸一涵與這名被害鏢師,頗有淵源,得訊之後,不由大怒!葛青霜偏偏又不在身邊,遂獨自一人,連夜趕來與葛琅辨理,逼著葛琅立即退回所劫紅貨,並厚恤死者家屬。
他知道這一出手,黑天狐必難善罷,蓄意先聲震人。所居地勢,本就比洞口為高,又是由松巔往上猛縱,等到勢盡,才行掉頭撲下,聲勢果然不凡。
衛天衢追到第三天晚上,果然追到秋菊。秋菊知道難活,把心一橫,盡情抖露隱秘,痛罵求死。這一來衛天衢宛如當頭澆下一盆涼水,從慾海無邊之中,清醒過來,而認識了宇文屏的蛇蠍本相!捶胸自嘆,惶愧無已。不但不殺秋菊,反而將她護送到了湖南境內,指點她往衡山的路徑之後,才遠躥海外孤島,懺悔這一身情孽。
葛龍驤知道蟾蜍所噴黃霧,大概就是所謂「蛤蟆毒氣」,哪敢怠慢,慌忙拋卻手中降魔杵,十指齊彈,用彈指神通的疾勁罡風,想把黃霧撞散。
葛龍驤見這狠毒兇殘猶在嶗山四惡以上,江湖中聞名喪膽的黑天狐宇文屏,竟似有點畏懼自己,倒真有些大惑不解,聽她又猜出自己師門,更覺詫異。但轉念懷想,她既露怯意,索性將她唬退豈不省事。遂揚聲答道:「老妖婦所料不差,你昔年嫁禍江東之計,業已敗露。我恩師涵青閣主人與冷雲仙子已然和好,正連袂到處搜尋。你還不快痛改前非,找一個人跡不到之處,銷聲匿跡,死期就不遠了。」
葛龍驤起立告辭,覺羅大師與衛天衢送至門外。葛龍驤打量這座覺羅島,果然四外面海,礁石羅列,波濤光湧。島不甚大,但峰靈樹茂,景色甚佳。大師口中所說靈鶴,卻未看見。
黑天狐宇文屏果然名不虛傳,下手又狠又快,蠍尾神鞭刷刷刷地不停飛舞,衛天衢已然挨了十幾下毒打,所中均在肩背之處,皮開肉綻,上半身簡直成了血人一般,但仍一聲不哼,毫未相抗。
葛龍驤聞言才知自己容貌已然被毀,舉手一摸雙頰,果然結有瘡疤。衛天衢微喟一聲,遞過一面青銅圓鏡。葛龍驤攬鏡自照,只見自鼻以下的兩頰之上,完全成了一片紫黑之色,不由心中一慘,正待開言,適才所聞清亮女音,已先笑道:「衛道友此語,貧尼未敢贊同。善惡由心,何關相貌,人之好色,亦理之常情。好端端一個丰神瀟灑的俊美少年,臉上添些缺陷,要說無憾,豈非違心之論。不過此瘡並非完全無法可使復原,只是所需的兩種天材地寶,太已難得。衛道友偶然墮落,早已回頭,問心當可無愧。趁此良機,何不把昔年隱事對他細述一遍,葛小俠既可盡悉前因,歸告不老神仙與冷雲仙子二人,使他們重歸和好,找宇文屏了結恩仇;衛道友也可從此靈台淨澈,再無雜念,就在這覺羅島上,共同冥心參悟武學之中,至高無上的性命交修之道。你們二位且作深談,貧尼要到別室做功課了。」
葛琅羞刀難以入鞘,郎舅二人幾乎變臉動手。還是宇文屏在一旁做好做歹,表面對諸一涵說是包在她身上,決以一夜工夫勸使葛琅如言照辦;暗地卻在茶水之中,下了極好蒙藥。
黑天狐獰笑一聲,右手鐵杖舉處,機簧一響,杖頭形似蟾蜍之物的口中,突然噴出一團黃色煙霧。
宇文屏等葛琅死後,把他的屍身收拾乾淨,穿好衣服,然後以早就偷藏的諸一涵昔年所用的獨門暗器「三才釘」,打入葛琅胸前要穴,再行移向諸一涵所住房內。
此時諸一涵、葛青霜業已分別歸隱於衡、廬二山,一湘一贛,自己難以兼顧。遂告知衛天衢:此逃婢關係太大,必須擒回;自己追向往贛之路,請衛天衢往湘追尋,她雖略通武功,腳程遠遜於你我,必難逃脫。能夠擒回拷問口供最佳,不然亦須當時殺卻。
宇文屏本未想到葛琅身上,責訊秋菊之故,是因為衛天衢近來了無顧忌,有時直接來家歡會;秋菊丰韻不差,疑心她竟偷吃了自己禁臠。既聽招出是與村人私通,反而莞爾一笑,不再深究。秋菊人極聰明,知道目前雖然蒙混過去,但腹中嬰兒出生之時,倘眉目相似主人,立刻便有殺身大禍。自己一死無妨,主人英雄一世,就只得這點骨肉,無論如何也得設法保全,不然泉下何顏相見,等到秋菊主意打定,臨盆之期業已不遠。遂乘一個宇文屏與衛天衢戀奸|情熱之夜,收拾細軟,悄悄逃走。
葛龍驤不覺一驚,暗想這昔年叫什麼「風流美劍客」的衛天衢言中之意,竟似已知有人窺探。但明明見他除了對黑天狐談話之外,連眼皮都沒有抬過,自己蹤跡是怎生洩漏?他趕緊屏氣靜聲,不敢稍動。
葛龍驤知她即將發難,正在凝神戒備,身後石上的衛天衢突然一聲大喝道:「宇文屏!你休要罪上加罪,再造惡孽!」
衛天衢話音剛落,覺羅大師已在外室接口笑道:「衛道友與葛小俠這一席長談,時已入夜,貧尼功課早完,儘管請出相見。」
「那黑天狐宇文屏除恨你干預她害我之外,因見你面貌酷似她昔年所害之人和圖書,又問知姓葛,並為涵青閣主人弟子,越發料定不差,正是她心頭的隱患。所以見面即下煞手,『蛤蟆毒氣』與『萬毒蛇漿』雙雙迸發。
葛龍驤再三稱謝,暗想自己下山以來,所遇之奇,自己都難置信。尤其是這次死裏逃生,抱魚浮海,已是千古奇聞,眼前卻又要跨鶴翔空,更是畢生難遇。遂摸了摸背後的降魔鐵杵,勒緊絲帶,二次向覺羅大師與衛天衢,恭身作別。
黑天狐宇文屏這次死心塌地,不再開言,雙目兇光炯炯,注定在石上盤坐的衛天衢,滿頭怒髮,二度蓬起,右手一舉,蠍尾神鞭在空中搶了一個大半圓弧,「刷」地一聲,向衛天衢連肩帶背打去。衛天衢果如所言,不但未加抗拒,眼見鞭到,仍端坐原處,避都不避,長鞭過處,一溜血肉隨著鞭身倒刺,掃帶而起。
黑天狐宇文屏聽葛龍驤講完,面容突轉慘厲,獰笑一聲說道:「小孽種!乳臭未乾,也敢謊言欺人。我來問你,宇文屏昔年所作何事?」
也是率緣巧合,一次在葛琅遠赴外省行劫之時,宇文屏竟然遇見這位風流美劍客衛天衢。光這外號,就可想見衛天衢當年丰姿英颯。宇文屏哪得不百端結納,蓄意寵牢?遂自稱眼界太高,以致虛勞芳華,尚屬小姑獨處,言語之中,大有垂青委身之意。衛天衢當時年方三十,血氣未定;宇文屏又是天生尤物,一顰一笑,均足勾人魂魄!雖然覺得對方一見鍾情,似嫌蕩逸不羈,但也未忍過分絕情。略為酬應之下,幾度交遊。一夜在家旅店之中,宇文屏酒中下藥,衛天衢三杯入肚,春意盎然不克自持,遂相與紅羅,顛鸞倒鳳。等到巫山夢罷,得悉真情,業已九州聚鐵,鑄成大錯。
葛龍驤知他為救自己耗損真氣極多,方待起床稱謝,並詢問那黑天狐宇文屏是死是逃,衛天衢竟似已知其意,把手虛按,不使起坐,微笑說道:「葛小俠劇毒新除,元氣初復,尚須再為歇息片刻,不必拘甚俗禮。你大概是想探問中毒被救經過,聽我先行略述,少時再作詳談便了。
但他哪知其中另有因果,就是這幾句話,已然弄巧成拙,被對方聽出諸一涵、葛青霜尚不知昔年隱秘。但今日與衛天衢所言,卻機密盡洩,豈肯再留葛龍驤活口。
葛龍驤靜靜聽完,淚流滿枕,但卻一聲不出。心想,自己怎樣上得衡山,歸入恩師門下十八年來,恩師和師兄對此從未提起。但由自己初謁冷雲仙子葛青霜時的那種心靈感應揣測,她老人家必然是自己的極親之人無疑。看這衛天衢辭色極為誠懇,所說當無虛言。然則自己生身之母,是生是死?現在何處?傷癒回歸大陸之後,先謁父墓?還是先覓生母?還是先稟恩師?還是先找黑天狐宇文屏報仇雪恨?還是先尋龍門醫隱、獨臂窮神等人,合議行事?這一連串的問題,孰先孰後,攪得葛龍驤腦中紊亂已極。
葛龍驤忙自榻上躍起,奪下衛天衢手中鐵杵,含淚說道:「衛老前輩休要錯會晚輩之意,昔年之事,罪過均在妖婦宇文屏一人,老前輩義助家母,又對晚輩有救命之恩,怎敢以怨報德,務請釋懷!」隨即把方寸心中所思、躊躇難決的幾項問題,向衛天衢說明。
葛龍驤話一講完,石上全身血污狼藉的衛天衢,竟與黑天狐宇文屏同時急急開口問道:「來人莫非姓葛?」
覺羅大師聞言笑道:「葛小俠福緣真好,竟有如許遇合。柏長青神醫蓋代,他只要把貧尼所說的千年雪蓮和碧玉靈蜍尋到,復容之事,便可如願,毋庸貧尼越俎代庖。黃山論劍之事,我與衛道友遠隔海外,本來不知,此次聽黑天狐宇文屏道出,才稍明梗概。這一場武林浩劫,預料定然慘重非常,但無法化解,正思設法予以略加消弭。方才所說有事相求,亦即為此。葛小俠你在論劍期前半月,能再來貧尼這覺羅島一次麼?」
衛天衢雙目微開,含笑說道:「魔劫千端,無非是幻;靈光一點,自在心頭。你毒手雖多,毀了我色身血肉之軀,動不了我擇善固執之念,多言豈非無益?」
原來宇文屏身邊有一丫環,名為秋菊,長得十分窈窕可人。葛琅有次遠出作案,歸來之時,恰值宇文屏以回娘家為名,去和衛天衢鬼混。葛琅雖然重為馮婦,終非本願,每次事罷,總要愧悔一陣。因一人岑寂無聊,遂吩咐秋菊整頓杯盤,自飲自酌,結果是醉後失德,竟把秋菊暫時替代了宇文屏之職。
覺羅大師目注衛天衢,微笑說道:「適才衛道友與葛小俠後室長談,貧尼閒中以禪門小術,代卜一卦,道友竟還須再履塵寰一次,立下一件莫大功德,才得永摒慾擾。葛小俠卻從此否極泰來,他年必可承繼令師衣缽,鎮壓群邪,為武林中放一異彩。至於你臉上瘡疤,倘能尋得武林至寶碧玉靈蜍,與一朵千年雪蓮,貧尼尚可效力,使其復原。不過這兩樣奇珍,尤其是碧玉靈蜍,普天之下只有一隻,又不知落在何人之手,實在太難得了。」
葛龍驤莊容答道:「大師慈悲願力,晚輩無任欽敬。只是適才衛老前輩告知,此島孤懸東海,舟楫難渡,晚輩來時,還望大師加以接引。」
不知多久以後,葛龍驤神志漸復,彷彿耳邊有人笑語之聲,要想睜眼觀看,只覺兩片眼皮,有如千萬斤重,竟自睜不開來。只聽那位風流美劍客衛天衢的口音,呵呵笑道:「一託天佑,二仗大師的無邊佛法,此子竟保無恙。不然衛天衢罪上加罪,便歷萬劫之苦,也難消此孽了。看他眼珠在眶內轉動,人已醒轉,但尚須以極高功力,助他補益真元才好。大師這場功德,做個徹底吧。」
葛龍驤道把悟元大師黃山得寶,群邪蜂起攘奪,自己奉命與薛琪趕往救援,終於一步到遲,碧玉靈蜍已被鄺華峰奪去,並由苗嶺陰魔訂立三年以後黃山論劍之約等情,向覺羅大師敘述一遍。
話音剛落,一陣金石交鳴之聲,黑天狐宇文屏把掌中奇形杖往地上一頓,生生插入石縫之內四、五寸深,右手往懷中一掏一抖,一根八、九尺長、尖端形若蠍尾、滿佈倒鬚鉤刺的墨綠色軟鞭,「刷拉」一聲,鞭梢垂在地上,切齒恨聲說道:「衛天衢!我蠍尾神鞭已然在手,這頓楚毒之難於禁受,你所深知。永訣在即,宇文屏對你破例一再寬容,此時如肯改口從我,仍然饒你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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