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紫電青霜

作者:諸葛青雲
紫電青霜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十六 驚魂之夜

十六 驚魂之夜

柏青青此時卻一副大姐派頭,連哄帶騙,把這位小師妹谷飛英撫慰得睫毛之上掛著淚珠,淒然入夢!但自己也被她哭得陪同墜淚,情緒甚煩!好不容易澄心靜慮,剛剛閉上雙眼,偎在胸前的谷飛英,突又哭聲喊道:「青姐,我娘死得好苦!你拿葛師兄的紫電劍和我的青霜劍,合璧運用,陪我一同去找那硃砂神掌,替我娘報仇好麼?」
冷雲仙子葛青霜與不老神仙諸一涵,本是一對神仙眷屬、夫妻合創精研的「璇璣雙劍」合璧運用,固然天下難敵,單獨施展,也一樣的威力絕大!其中精微奧妙之處,兩種劍法彼此相通。谷飛英好勝情急之下,使出的「倒踩七星追魂三劍」,即係上應天象,縱身先到北極方位,然後足下「蓮枝繞步」,以極快的移形換影身法,倒踩七星,在「天權」位上,「伏地追風」;「天樞」位上,「截江奪斗」;「天璇」位上,卻來了招威勢最強的「星河倒掛」!三招從三個方向發出,攻的是上、中、下三盤,但迅疾無倫,迴環掃蕩,加上青霜劍的精芒騰彩,就如同一片劍山,向活屍鄔蒙電旋而至。
葛龍驤見這活屍鄔蒙,身手這高,忽的腦中電閃,靈機一動。
活屍鄔蒙本是明來索鬥,一見有人上屋,霍地回頭,雙足輕點,宛如一縷輕煙,向惡鍾馗潘巨身前縱到。惡鍾馗潘巨,老遠便覺得此人縱躍雖快,但上半身直僵僵的,身法極為怪異。等人到近前,月光之下,乍一看鄔蒙慘白乾枯的那副尊容,倒真嚇了一跳!手中點鬼鍾馗筆往前一指,發話問道:「來人是哪路朋友?吃了什麼熊心豹膽?竟敢夤夜妄闖我離憂仙館!難道不知青衣怪叟訂有規矩,無論任何江湖朋友。若無主人事先應允,擅入這離憂仙館半步者,最輕刑罰是刖足示儆嗎?」
原來石門外面,卻是在一處四面萬尋峭壁、參天矗立的深壑半腰就與龍門醫隱所居的「天心谷」一樣,除這才被打開的石門以外,無路可走。石門右側不遠,便有一座高大山洞,裏面果然具備一切劍灶、劍模等鑄劍之物。那部《五行劍訣》就放在石桌上的青石匣內。共分上、下兩冊,上冊是單人習練劍訣,下冊卻是五人合運的陣勢之屬,圖解清晰,招術精微!衛天衢本是五行門中後輩傳人,對這本門先賢遺澤,自然肅然起敬,膜拜而禮。
谷飛英哪肯被他較短,青霜劍回鋒入鞘,正待點頭,一聲「且慢」,葛龍驤業已縱過。谷飛英一看是他,暗叫來得正好!讓這西域狂徒嚐嚐我葛師兄得自獨臂窮神的龍形八掌,是何滋味?遂向葛龍驤低頭一笑,退回柏青青身側。
縱身躍過幾堆山石,在那些比人還要高的亂草叢中,找來了一條有桐油浸過的棕纜長繩,向柏青青笑道:「這條長繩,是蟠塚雙兇命他們門下弟子鐵臂飛魚許伯宗,初次下潭所用。青姐看看可合用麼?」
柏青青看那怪屍陰森森的,連吹幾口腥臭屍氣,確實有點心驚膽顫,毛骨悚然,但這末後一抓,卻把她抓回了英風豪氣,脫口朗聲叫道:「英妹!快亮青霜劍斬這惡賊,我就不信鬼物還練過這種隔空抓人的陰風掌力。」
天台醉客含笑點頭,與龍門醫隱辭別衛天衢,同奔陝西蟠塚。
柏青青手撫谷飛英的如雲秀髮,見她睡得仍沉,知是夢中囈語,不由啞然失笑。暗想紫電、青霜雖係一對前古神兵,但自己不會「天璇劍法」,璇璣雙劍無法合璧,威力仍然未能發揮盡致,用之對付蟠塚鄺氏雙兇,恐還不夠。但谷師妹如此心切親仇,夢中囈語最見真情,純孝感人,慢說一場惡鬥,再大的困難,也無坐視不加助力之理。何況自出天心谷隨爹爹行道以來,在嶗山大碧落岩頭,自己曾經手刃了江湖中聞名遐邇的追魂燕繆香紅。八臂靈官童子雨也何嘗不在葛龍驤的降魔杵下裂腦橫屍,蟠塚雙兇能比嶗山四惡狠出多少?仗著這對前古神兵,拼他一下,有何不可?
谷飛英偷眼一窺這活屍步法,沉著輕靈,加上葛龍驤聽他報名時的震驚神色,雖仍不知西崑崙星宿海的黑白雙魔是何來歷,但已警覺面前這口出狂言的活屍鄔蒙,確有不凡身手。她前在揚州十二圩的廢寺之內,與苗嶺陰魔的二弟子聖手仙猿姬元過手,青霜劍會鬥蚊筋虯龍雙棒之時,就因為開始輕敵,不肯施展本門心法,以致連用了六、七種別派名劍,均未勝得姬元,眼前不肯再蹈覆轍,抱元守一,劍走中宮,目光凝注劍尖,慢慢發招,上手就用的是冷雲仙子震懾武林的地璣劍法。
活屍鄔蒙對葛龍驤注視半晌,冷冷說道:「我入新疆東來,沿路就沒有遇上一個像樣一點的武林人物,正自納罕中原武學怎的這等膿包?卻在此間遇上三位。雖然修羅棒上狼牙,是毀在神物利器之下,但明人之前,不說暗話。這位姑娘的精妙劍法,我已心折不已。鄔蒙雖然來自西域,也知信義,話出如風,絕無更改!我因說過此來為鬥十三奇中人物,承告青衣怪叟現在陝西蟠塚,縱已所出朋友話中,似含激誘之意,但劍樹刀山,仍須一探。你我青山不改,後會有期!」修羅棒往上微指,收入袖中,身形微閃,人已不見。
她向來說做就做,香肩和*圖*書一伏,柳腰一擰,足下益自加勁。蜻蜓點水般的接連幾縱,業已縱出十丈開外,上得一個小山坡,忽然回頭歡叫道:「龍哥、英妹快來,那邊有一角紅牆,彷彿是座廟宇。」
這一下勾起谷飛英的傷心,暗想空自拜得冷雲仙子這等蓋世奇人為師,學成絕藝,並有前古神兵「青霜劍」在身,竟為天台醉客余師叔所阻,與仇人硃砂神掌鄺華亭對面錯過,未曾奮力誅仇,太有愧於人子之道!越想越覺難過,竟自伏在青青師姐的香懷之中,嚶嚶哭泣起來。
翌日龍門醫隱等人,正待向衛天衢作別,柏青青忽然推說微有不適,要在這石洞之中多住兩日。眾人當然應允,柏青青卻伺機把葛龍驤叫到無人之處,並肩坐在一塊大青石上,手弄雲鬢,欲言又止。
葛龍驤見那神龕、供桌等物均已破損不堪,遂拆下不少木片,自己也從行囊之內,取出乾衣換好。一問西殿二女,濕衣也已換下。乃攜同所拆木片,走入西殿,生起一堆火來,並略為清掃地上灰塵,以備略為休憩。
他們所居是在這參天孤峰的半腰空曠之處,依山而建的十來座樓台亭閣,定名「離憂仙館」,周圍景物,頗稱靈秀!鄺氏兄弟威名在外,任何人也不敢無事輕捋虎鬚,所以平日並無守衛之人。
荊芸從石後轉出,面上想笑又怕羞了柏青青,只得勉強繃著,那副神情,簡直尷尬已極!
葛龍驤在大雪山從冉冰玉的一身絕世功力,即可看出其師七指神姥的武功造詣。臨行寄柬,七指神姥殷殷以西崑崙雙魔未死,門下弟子可能擾亂中原,務須特加注意為囑,可知厲害。這具活屍模樣之人,自稱修羅三鬼之一,豈是低能?聽谷飛英言語輕敵,正在替她擔心,但見她動手時,卻一志凝神,一開始就施展出師門真傳,不由眉頭稍解。
這時二人纏戰已近百招,谷飛英知道恩師冷雲仙子,昔年就憑這柄青霜劍與一套地璣劍法,威震群邪,成為武林十三奇中的出奇人物,如今自己竟連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裝神弄鬼的西域門下之人都勝不了,還麻煩葛師兄、青青師姐去幫自己鬥什麼蟠塚雙兇?想到此處,嬌靨一紅,竟自施展地璣劍法之中的精粹招術「倒踩七星追魂三劍。」
柏青青、谷飛英、荊芸三女同榻,荊芸年齡最小,無事縈懷,先行睡熟。谷飛英則與這位青青師姐,交好甚厚,兩人睽違已久,絮絮傾談;由葛龍驤在大雪山結識七指神姥的弟子奇女冉冰玉,慨贈朱紅雪蓮寶,療傷復容,一直談到谷飛英母仇之事。
活屍鄔蒙冷笑說道:「修羅二聖門下,向來做事善惡無定,因人因事而異!像你這種初次見面,不分青紅皂白,便以極毒暗器驟下毒手之人,哪裏容得?還不快與鄔二太爺納命!」身形微動,兩個起落,業已趕上潘巨,抽出腰間所掛的修羅棒,倒轉棒頭,往潘巨後背虛空一指。夜色之中,只見幾絲精光微微一閃,惡鍾馗潘巨立時「吭」的一聲,腳軟身傾,竟往庭中摔落。
葛龍驤劍眉一皺,暗想在這樣深山幽谷,卻到哪裏去打長繩?除非弄些葛藤之屬做上一條。正在矚目四視,谷飛英已自笑道:「青姐,你出這難題,難倒了葛師兄,卻難不倒我。我去找根極好長繩給你。」
葛龍驤不禁暗嘆,這屍首的家人委實荒唐。人死之後,不但不埋不葬,連棺蓋都不蓋。遂托起棺蓋,蓋好棺木,向柏青青笑道:「青妹你英姿蓋世,俠膽干雲!仗掌中三尺青鋒,鋤惡誅非,得號玄衣龍女。怎的今日見具尋常屍體,竟怕得如此模樣?你與谷師妹去往西配殿中換掉濕衣,我在此找些乾柴,也好生火取暖,並烤乾衣服。」
鄔蒙功力的確甚高,但畢竟初進中原,從未見過這等精妙劍術。修羅棒揮舞遮攔,人也跟著閃展騰挪。嗆啷連聲,青霜劍芒尾掣處,已自削落修羅棒上的兩枚狼牙利齒。
這回卻快,僅約盞茶光景,葛龍驤便覺得手中長繩微震,知道柏青青業已得手,大喜過望。長繩連挽,柏青青雙手捧著一個與苗嶺陰魔攜走的同型銀匣,自水底隨繩冉冉上升。一出水面,那銀匣果然極重,陡的一沉,葛龍驤功貫右臂,奮力一提連人帶匣一齊飛上岸來。衛天衢單臂一伸,恰好把銀匣接個正著,匣上鐫有「金精鋼母」四個鐵線篆字。
那活屍鄔蒙,平生練的就是玄陰屍氣,厲害無比!連吹數口,又加上陰風掌力,均不曾傷得身前少女分毫,知道不是自己一路所遇那些庸碌之輩可比。雖然自負甚高,也未敢過分輕視,雙雙把步眼活開,凝神注敵。
葛龍驤連日均與龍門醫隱、衛天衢等長者互相商量毒|龍潭之事,極少機會和柏青青單獨相處,此時見她秋波流盼,情意如綿,不由得心頭愛極。輕伸猿臂攬住纖腰,低聲笑問道:「青妹怎的忽然身體不適?」
突然牆側暗影之中,有人低聲說道:「鄔朋友,青衣老怪功力非凡,心狠手毒!我代你擋他一下,你往東南方。」聲音雖然極低,鄔蒙業已聽出是個女子。他不遑多想,和*圖*書身形縱處,果然如言撲奔東南。
潘巨功力甚高,人又險惡,等鄔蒙話完,冷笑說道:「青衣怪叟是何等人物,憑你也配見他老人家?擅闖聖地,再加上口出不遜,豈是區區刖足之刑便可贖罪?潘巨代師行罰,讓你這活鬼先嚐嚐我的五毒神砂,是何滋味!」
柏青青與谷飛英的雲鬟、衣履完全為雨所濕,難過已極,聽葛龍驤一問,接口苦笑說道:「天不湊巧,能怨誰來?我們當然不能站在這裏挨淋,反正衣履已濕,索性再往前面看看,也許能找戶人家,聊避風雨!」
柏青青雄心一起,鐵念打定,神思反轉泰然。低頭看看谷飛英與荊芸,一邊一個伏在自己懷中,香夢正熟。不由覺得日間跋涉重山之餘,兩度入潭,深潛十丈弱水,確實有點疲累,明日還有別的打算,也自閉目尋夢。
眾人齊喜功成,紛紛慶賀,谷、荊二女卻陪著柏青青去往石後僻處更衣。
話剛到此處,山石轉角之處,青衣一晃,柏青青羞得面紅耳赤,從葛龍驤懷中掙脫坐起,叫了聲「芸妹別走,我有話說!」
葛龍驤則嫌這殿中過於逼仄,地形太生,易遭暗算,運足彈指神通,一聲斷喝。十指齊彈。一片疾猛罡風,把四扇窗門撞成粉碎,與柏青青、谷飛英三人,一齊飄身縱到院內!腳才落地,一聲慘嘯,那具怪屍也自殿中追出,但右爪之中,卻握著一根三尺來長、核桃粗細的鐵棒,棒身滿鑄狼牙,精光閃閃。
就這麼往起一縱,活屍鄔蒙業已知道武林十三奇名不虛傳,自己這點功力相形見絀,差得甚遠,但青衣怪叟出掌太快,鄔蒙閃避不及,只得雙掌奮力硬接一招。兩股劈空勁氣互相交接,鄔蒙心頭一熱,血氣翻騰,人被震飛出丈許遠近,落在牆根之下。
惡鍾馗潘巨一聽,暗道自從去往羅浮掘寶開始,自己師徒好似處處交上背運,所遇全是一些特別棘手人物。如今回到蟠塚,卻又不知從哪裏跑來這麼一個半人半鬼、像個活僵屍一般的怪人。聽他說話,竟比自己還橫。
龍門醫隱正因黃山論劍之期不遠,自己帶著葛龍驤、柏青青與天台醉客、谷飛英等人,尚有多事未曾了斷,無暇深傳荊芸上乘心法。她武功稍差,處處顯得累贅。聽衛天衢指名荊芸陪他在此鑄劍,恰好正中下懷,滿口稱允,並向荊芸笑道:「芸兒福緣不淺,竟然獲得你功力絕世的衛老前輩垂青。那五行劍訣,我方才略為翻閱,極為奇妙精微。在此期間,好好向你衛老前輩恭請訓誨,得益必然無窮。有些遇合,黃山論劍之後,再傳心法,就可以趕上你青青師姐她們了。」
此處離商丘不遠,地名勒馬集,人家不多,甚是荒涼。三人因為心急趕路,根本未作投宿之想。誰知過得這勒馬集後,突然狂風大作,驟雨傾盆。四野茫茫,竟然找不到一戶人家可避風雨。
但那知葛龍驤並非替下谷飛英與鄔蒙對掌,雙拳一抱,向鄔蒙含笑說道:「適才過手,秋色平分。我師妹倚仗前古神兵之力,略為僥倖,委實算不得數!掌法方面不必再比,我等甘拜下風。鄔朋友遠離西域,初蒞中原,為的是訪鬥十三奇中人物。如今武林十三奇,因應付明歲中秋黃山論劍之約,均在閉洞練功,只有青衣怪叟鄺華峰一人,在陝西蟠塚山黃石嶺,離此最近。以鄔朋友這等功力,只與青衣怪叟過手百招,便或試出中原與西域孰勝的了!」
衛天衢聞言遜謝,荊芸自更雀躍無已。這石門洞甚稱寬敞,眾人均在洞內安歇,準備明日離此以後,再作行止打算。
雙兇的二弟子惡鍾馗潘巨,這夜正在自己房中把晚課做完,剛待解衣就寢,突然聽得一點極為輕微的夜行人衣襟所帶風聲。知道師兄雙頭太歲邱沛正在逍遙堂中,隨侍二位師尊,這夜行人不但定是外人,並還功力不弱。不由心中一驚,伸手在壁上摘下自己的獨門兵刃「點鬼鍾馗筆」,飛身縱上簷頭,觀看動靜。
那枯瘦屍體聳身一蹦,已距谷飛英不足六尺,薄唇微撮,「絲」的一聲,吹出一口腥臭屍氣。
到得蟠塚以後,不識路途,要想找人問詢,但他那副活屍形貌裝束,常人一見嚇都嚇得半死,哪裏還肯相告?好不容易捉到一個獵戶,硬逼著問清方向,足下加功,向著那座參天孤峰電馳而去。
怪屍也不禁微愕!眼角打量葛龍驤,冷冷說道:「我兩位恩師,數十年不履中土,你這娃兒倒有點見識!我是修羅三鬼之一,活屍鄔蒙。因聞人言,武林十三奇冠絕江湖,心中不服,故而萬里遠來,會會十三奇中人物,一分勝負,立回崑崙。十年之後,再與師兄弟等人同蒞中原,光揚西域絕學!」
這古剎好像荒廢已久,山門坍塌,蛛網塵封,一進大殿,葛龍驤不覺眉頭雙皺,只見東牆角下,兩條長凳之上,隱隱約約放有一口棺木。
谷飛英的「無相神功」,與怪屍左爪發的五指陰風凌空對撞,各自退後兩步,也已試出是人非鬼。聽柏青青一喊,腰下微探,嗆啷啷的一陣清脆龍吟,青芒奪目,寶劍出鞘。
金精鋼母與這石洞均已尋得,衛天衢略一計算,劍成之日,恰好離黃山大會之期並不在遠;黃山、九華又同在皖南,相距甚和圖書近,在此處鑄劍,端的太過理想。他不知怎的對龍門醫隱的新收弟子荊芸頗為投緣,憐她初入師門,雖得真傳,無暇苦練,致與一干師兄弟姐妹相形見絀!遂向龍門醫隱要求,叫荊芸陪自己一同在這石門古洞之內鑄劍,至期自會帶她及所鑄之劍趕往黃山,去見識見識始信峰頭正邪各派的論劍大會。
且說葛龍驤、柏青青與谷飛英三人,偷偷離開九華山之後,恐怕被龍門醫隱等發現行蹤追上,一齊竭盡全力猛趕!這三人均是一等一的輕功,又專挑山野之地,避開俗人,施展陸地飛騰之術,自然更加快速。天到薄暮,業已出了安徽境內,進入河南省界。
葛龍驤也被方才霹靂震醒,不過他是背向中殿,聞言霍地回頭。柏青青則根本就未閉眼,業已看清門口直挺挺地站立之人,正是那具棺中屍體!不由得手挽葛龍驤,嬌軀微微打顫。
這時逍遙堂中練氣行功的鄺氏雙兇,鄺華峰功課已畢,鄺華亭卻尚未完功。活屍鄔蒙與惡鍾馗潘巨的一問一答,早已把鄺華峰驚動。但他深知十三奇中人物不會暗來偷襲,至於普通之人,潘巨那身武功應該足能料理,所以先未理會,等到聽出不對,開門縱出之時,潘巨已從屋上倒下。
衛天衢笑道:「鋼母既得,原主歐大俠的寶圖之上說得分明,不但在九華山石門洞內劍灶、劍模等所有鑄劍之物,應有盡有,並且還有一本《五行劍訣》藏在洞中。若能尋得這現成古洞,豈不把這極為沉重之物搬運出山,另覓鑄劍之處,強得多麼?」
一心既靜,六蘊齊空!柏青青剛剛神與天會,突然聽得中殿棺木格吱微響,並有一種低沉悠長的嘆息之聲傳出。柏青青不由全身汗毛一豎!窗前電光一亮,緊跟著一個震天霹靂,震得屋頂四壁的泥土簌簌下落,暴雨狂風也倏然而止。
鄔蒙慘白瘦削的臉上一紅,縱身跳出圈外,回手一指谷飛英道:「女娃兒劍術確甚高明,但倚前古神物之力,削我修羅棒上的緬鐵狼牙,鄔蒙敗得有點不服。你敢不敢與我再比比掌法?」
鄺氏雙兇勞師動眾,傾巢而出,僕僕於羅浮、九華之間,雖然在毒|龍潭的水眼之內,撈出那匣假的金精鋼母,但又被苗嶺陰魔邴浩趕來取走。白白地浪費這多時間和犧牲了三個弟子,所得到的只是苗嶺陰魔煉劍平分的一句諾言,怎不懊喪已極。
風狂雨驟,烏雲又密,自然星月無光。幸而葛龍驤懷中火摺等物,尚未淋濕,取出晃著一看,那棺木是口黑色新材,棺蓋倚在一旁,竟未蓋上。柏青青以為那是附近富戶預先為老人置備的壽材,寄放廟中。走近一看,不由一聲驚叫,花容慘白!葛龍驤急忙趕過,原來棺木之中,盛有一具身著長袍馬褂、面白如蠟、骨瘦如柴,雙目深隱眶內的新鮮屍體,模樣端的恐怖已極!
活屍鄔蒙手中那隻奇形獨門兵刃修羅棒,果然精妙無倫!忽棒忽刀,忽槍忽劍,有時竟還夾著鞭鐧招術,與小摩勒杜人龍學自獨臂窮神的那套「萬妙歸元降魔杖法」,真有異曲同工之妙。青霜劍芒如電,奪目生眩,修羅棒迅疾如風,驚心蕩魄。兩般絕藝,一對高人,在這荒廢古寺院中,素月流輝之下,捲成兩團光影,虎躍龍騰,不分上下!
「我是說飛英師妹,情切親仇,昨日半夜之中哭醒,令我十分感動!行俠仗義,本來就要推己及人。何況又是自己師門兄妹?她母還不如你我母親一樣?爹爹與余師叔持重過甚,明說未必肯允,所以特地把你找來我們與谷師妹三人,悄悄離此趕往蟠塚,仗紫電、青霜雙劍之力,和你們所學鎮壓江湖的天璇地璣合璧劍法,鬥鬥那硃砂神掌,為谷師妹試報母仇。我們走時暫不洩露行方,免得爹爹他們追蹤前往,不讓我們放手趁心地打場熱鬧好架。等他們輾轉知道我們去向,趕到蟠塚,勝負亦當早決!反正武林十三奇中人物,我們又不是沒有鬥過?繆香紅、童子雨照樣給他來個裂腦開膛,鄺氏雙兇又待怎樣?再說黃山會後,一干前輩歸隱,江湖之中衛道之責,就在我們肩上。不乘此時身後有人,找幾個著名兇星歷練歷練,難道龍哥還不如巾幗之流,如此怯敵麼?」
鄔蒙何等角色,見惡鍾馗潘巨一面聽自己說話,一面兇睛亂轉,早就注意他有甚陰謀。五毒神砂才一出手,鄔蒙「哼」的一笑,左手也是袍袖微拂,一股奇勁陰風逼散當前毒霧,右手卻屈指成鉤,遙向潘巨當胸一抓!潘巨識貨,認得這是一種旁門陰手中的極高手法,叫做「鬼手抓魂」!趕緊一凝真氣,然覺得周身血脈一漲,心魂欲飛!這才知道這個夜闖仙館之人,不是自己所能抵禦,驀地騰身,便往雙兇所居逍遙堂縱去。
余獨醒頭前領路,越過兩處峰巒,來到一條幽谷之內。那幽谷又狹又長,但走到盡頭,一片排天峭壁阻住去路,竟然是條死谷。
葛龍驤聞言覺得此人生相雖惡,又是異派,心性倒似並不太壞,又有那一身好武功,若要死在青衣怪叟手中,倒成了自己有意作孽。正在出神,柏青青走到身畔,含笑說道:「龍哥那麼老實的人,竟也覺變得滑頭起來。你和-圖-書是不是想借這活屍之力,牽制青衣怪叟,我們好合力施為,專門對付英妹的殺母仇人硃砂神掌鄺華亭嗎?」
柏青青任他溫存,倚在葛龍驤懷中,微笑說道:「龍哥真傻!我哪裏有病,還不是裝出來的?」
怪屍連吹數口屍氣,均為「無相神功」所阻,根本近不得三人。喉中呼呼作響,舉起左爪,向谷飛英凌空一抓,竟有幾縷尖風當胸襲到。
葛龍驤笑道:「青妹!我們這場急趕,可上了大當。難道就在風雨之中,立盡終宵不成?」
谷飛英被這怪屍裝神弄鬼,嚇了半天,心中早就有氣,此時見怪屍手中竟有兵刃,把青霜劍在胸前一橫,冷笑說道:「閣下是哪路朋友?在這荒山古剎故弄玄虛,用心安在?」
葛龍驤聽她好端端的裝起病來,不由愕然。柏青青仰頭笑問道:「龍哥不許騙我,說老實話,你若知道黑天狐宇文屏的蹤跡所在,會不會單劍尋仇,不顧一切?」
葛龍驤、谷飛英跟蹤縱過,三人一齊撲奔遠處樹叢之間的一角紅牆,到得近前,果然是座殘破古剎。
原來在鄔蒙發話之時,潘巨看出這活僵屍似的怪人並不好鬥。左掌中業已偷偷扣好一把五毒神砂,袍袖一拂,毒霧瀰空,向活屍鄔蒙劈頭蓋臉而至。
鄔蒙一聽,心中便覺有氣。暗想此人如此驕狂無禮,和前遇鳳目重瞳的英俊少年,簡直無法相比。遂寒著一張鬼臉,冷冷答道:「大好山林,難道是你們私有?鄔二太爺愛來便來,要去便去,誰敢阻擋?青衣怪叟是你何人,快把他喊出來,鄔二太爺要問問他,妄定刑規所憑何物?」
青衣怪叟一把接個正著,但入手便知潘巨是中了什麼奇毒之物,業已無救!門下五徒連去其四,青衣變叟怎不怒火沖天?一聲厲嘯,縱起了六、七丈高,單掌遙推,用出了九成真力。
葛龍驤想起在大雪山所見七指神姥柬帖,心頭一驚,不等話完,即問道:「你是黑白雙魔門下?」
那具怪屍哼的一聲輕笑,陰惻惻地說道:「無知女娃!我來自西崑崙星宿海修羅聖域……」
葛龍驤皺眉道:「我本意雖是如此,聽那活屍鄔蒙臨去之言,此人並不太壞。如若被我一激,喪身青衣怪叟手下,豈非問心難安?這真叫作繭纏身,我們還是應該與他打個接應才對。」
柏青青笑道:「宇文屏五毒邪功,霸道無倫之外,人又極富心計,所以才有那黑天狐的稱號。自東海孤島被覺羅神尼的法華金剛掌力驚走,緊跟著仙霞嶺天魔洞中的企圖又未得逞,見我們人多勢眾,這一遁跡深藏,連此番以金精鋼母為餌都未引來,可見得不到黃山論劍之時,絕不出頭,還到哪裏去找?
谷飛英究竟女孩兒家,休看平日霜鋒一揮,賊子飛頭!但在這種荒山古剎的環境之中,遇上這等怪異,要說是絲毫不怕,簡直是欺心之論!所以在縱身向前,護衛葛龍驤、柏青青之時,冷雲仙子所秘傳獨步江湖的「無相神功」,業已運足。隨著妙回顧盼,化成一片無形柔韌勁氣,懸向身前,那腥臭屍氣吹到,自然無功而散。
三人功力齊運,巨石業已隨手活動。天台醉客一聲號令,瞋目開聲,轟隆隆的一陣驚天動地巨震過處,萬斤大石硬給推墜下無底深淵!峭壁之上,現出了一個圓形石門。老少七人走過石門,不由得一齊暗嘆造化之奇,真如鬼斧神工,不可思議。
柏、谷二女聞言,不禁啞然失笑。此時風雨早停,三人回到殿中收拾衣物,又向陝西蟠塚星夜急趕。
葛龍驤始終不懂她的用意所在,微一尋思,劍眉雙挑,斷然答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慢說是對頭藝業超群,就是赴湯蹈火亦應盡人子之道!青妹此言,莫非你知道那宇文屏妖婦的藏身之處麼?」
眾人方在詫異,天台醉客手指那排天峭壁,向龍門醫隱及衛天衢等笑道:「柏、衛二兄!你們仔細看看,這片石壁上的苔蘚之色,可與別處略微有異麼?」
龍門醫隱與衛天衢應聲出掌,這三位的功力聯合施為,說玄點真能移山倒嶽,何堅不摧?那苔色稍枯之處,果然中空,是用從別處運來的一塊萬斤巨石堵塞起來。
天台醉客笑道:「天下事就有如此巧合,小弟最嗜登臨,天下名山足跡幾遍。十餘年前,遊這九華山之時,曾經發現一片山壁有異,當時未加深尋。此刻想起彼處形式與『石門洞』三字,確似頗有關連。青青侄女出水之前,我已將方向辨好,諸位隨我前往一試。」
荊芸自然如言照做,龍門醫隱與天台醉客真被蒙在鼓裏。翌晨醒來,葛龍驤、柏青青、谷飛英三人一齊不見。問起荊芸,說是曾見他們去往後山眺覽。但等到夜來不歸,龍門醫隱焦急起來,一查衣物,才知三人蓄意遠行,行囊均已帶走。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荊芸不敢再瞞,把葛龍驤所留柬帖呈給龍門醫隱,說是剛自床下無意找著。龍門醫隱看過柬帖,自知小女兒故意弄鬼,只看了荊芸一眼。荊芸心懷鬼胎,低下頭去。龍門醫隱也未加以數說,雙眉微展,向天台醉客及衛天衢笑道:「谷賢侄女心切親仇,無可厚非!葛龍驤素來沉穩,恐怕也是受那淘氣丫頭慫恿所致。他們大概自從鬼使神差地斬了嶗山二惡之後,就有hetubook.com.com些不知天高地厚!紫青合璧,加上璇璣雙劍,威力雖然絕倫,但鄺氏兄弟豈同流俗?事情總太兇險!衛兄與芸兒依舊照原計在此鑄劍,我與余兄少不得再去趟陝西,為他們打場接應。但不到萬分危急之時,絕不出面。一來讓他們自行歷練歷練,二來最好讓我那驕縱的丫頭吃點小苦頭,以稍殺她的矜狂之氣。」
且說那活屍鄔蒙,在勒馬集的古寺之內,與谷飛英一番惡鬥以後,雖然勝負未分,但已暗暗心驚:中原武學,果然不凡!這幾個少年男女加在一起,能有多大年紀?自己數十年西域潛修,竟未佔得絲毫勝算!胸襟氣度,偏又那等磊落高華,所以心中不但對葛龍驤等人不生仇恨,反倒頗有好感。暗自決定去到蟠塚,見識過青衣怪叟鄺華峰那十三奇中人物之後,即行返回西域,稟告恩師及師兄等人;如欲冀圖把西域武學在中原光揚,必須再加苦研精練,方足一爭雄長!
柏、衛二人聞言,果然覺得這峭壁正對谷路當中,似有圓形一片顏色稍枯,不及四外的同樣苔蘚,來得肥潤,但這種差別極微,不是存心細察,再好目力也難看出。天台醉客借過葛龍驤肩頭長劍,削去幾片苔蘚,雙掌搭住山石,試一用力,回頭笑道:「果然有點意思,但我獨力難支。柏兄以少陽神掌,衛兄以五行掌力,同時施為,助我一臂。」
等濕衣烤乾,火光已微。三人由清晨開始,除中途略進飲食以外,全是翻山越嶺,竭力趕路,自然有些疲乏,一齊倦眼朦朧,似睡非睡!只有柏青青,剛才見那死屍的恐怖之狀,只覺得有些不大自在,心頭直作噁心。因為只一朦朧,那死屍怪狀立時出現眼瞼,一賭氣索性不睡,調息運功,打起坐來。
谷飛英嗤之以鼻,冷笑說道:「憑你這種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名副其實的走肉行屍,也膽敢妄冀一窺中原武學秘奧?慢說十三奇海闊天高,仰攀莫及。就是我們這些年輕末學,他也未必應付得了?來來來!把你那根哭喪棒兒,盡量施展,先讓你見識一下中原劍法。」劍訣一領,身隨劍走,往左盤旋。
又過片時,水花一翻,柏青青臉帶笑容,空手浮起上岸,眾人急問究竟。柏青青見葛龍驤焦急之狀,不由失笑道:「這毒|龍潭水不過稍冷一點,雖有急漩,不但不在潭邊,並也難不倒我。龍哥何以如此擔心?那金精鋼母果如藏寶圖上所載,是在潭下十丈左右的岩縫之內。但時隔近兩百年,陵谷稍有變遷,那岩縫業已傾塌,金精鋼母所貯銀匣夾在其中,極難取出。我用紫電劍在四周慢慢挑削,現已功成在半,上潭稍為歇息之後,下去便可取得。不過那金精鋼母好似分量頗沉,在水中雖無妨礙,上岩之時,定極費力。龍哥最好打根長繩,我在水中縛好,一拽即得,豈不省事?」
柏青青初疑是口空棺,驟見死屍,芳心之中此時猶在亂跳,聽葛龍驤調侃自己,白了他一眼,一拉谷飛英,如言閃入西配殿內。
柏青青休息這久,疲勞已復,接過谷飛英手內長繩,將一頭拋給葛龍驤,嫣然一笑,又復轉身扎入潭內。
柏青青因自己與葛龍驤心心相印,已成公開秘密,索性大方起來,含笑說道:「芸妹為何做出這種怪相?我有一事託你。」遂將適才與葛龍驤商議之事,對她細說,並由葛龍驤用柬帖寫明,係往蟠塚為谷飛英報復親仇。交給荊芸,叫她等三人走後,故意延遲一日,再行假裝自床下找出,呈與柏、余二老。這樣一來,既可免得二老接應過早,也不致使老人家們不明細底,過分焦急!
葛龍驤雖覺童子雨、纓香紅二惡之誅,半出意外,不是柏青青與自己的功力業已達到那等境界!既欲對付蟠塚鄺氏雙兇,自然仍在龍門醫隱、天台醉客主持之下,計議圖之,較為穩當。但柏青青先拿話把自己套住,理由又極正大。最後的一句話,更激起自己的萬丈豪情!手中一緊,湊在柏青青的耳邊說道:「青妹怎的對我也用起激將法來?我想起初下衡山,奉命與我姑母冷雲仙子門下的薛琪師姐,往華山馳援悟元大師之時,曾以璇璣雙劍削落青衣怪叟鄺華峰的一片衣袖。當時薛琪師姐,惋惜我手中所用的是柄凡劍,若與青霜劍一樣是柄前古神兵,則任他青衣怪叟功力再高,恐也逃不出璇璣雙劍合璧運用的三十招以內!今紫電、青霜在手,雖然谷師妹功力稍遜薛師姐,尚有青妹相助,只要能夠引開青衣怪叟,剩下硃砂神掌一人,報仇未必無望。只是老伯及余師叔之前,總……」
鄔蒙到時,雙兇師徒也只返回不久。鄺華峰、鄺華亭兄弟因警覺黃山論劍之期已在不遠,準備在這一段時間之內不問外事,專心凝練一種陰毒功力,以備到時應用。
這時葛龍驤所集木材,業已燒盡,谷飛英被那震天霹靂驚醒,雙眼微睜,窗外烏雲已散,素月流光,只見當門好似影綽綽地站有一人。她先還以為是葛龍驤,不過忽然想起,葛師兄雖然書生打扮,身著長衫,但何來馬褂?心中一凜,立時聯想到死屍方面。她膽量倒比柏青青還大,生怕葛、柏二人尚未發現,措手不及,飄身擋在二人身前,沉聲叫道:「青姐和葛師兄快醒,這廟中鬧鬼。」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