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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電青霜

作者:諸葛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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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七 智鬥天狐

廿七 智鬥天狐

遂向覺羅大師拜謝傳技指點及贈寶之德。
葛龍驤知道四十年前的玉簪仙子,已是武林中出類拔萃的人物,加上這四十年東海潛修,若有傳授,必定異常精微,不禁大喜過望。
舞罷收勢,覺羅大師微喟說道:「這套步法,果然費盡他半生心血,窮極奧妙。天女散花,維摩不染,貧尼卻偏要傳你一套『散花手』法,染染維摩。他第三十六步『步下生蓮』一式,就因為胸中爭名好勝之心未泯,不能參透淨土金蓮妙諦,所以略有破綻可尋。你學會我這套『散花手』去往黃山,在你師父或冷雲仙子與邴浩交手之前,先指他暗傳你的『維摩步』法尚有破綻可尋,邴浩一定不服,但一見你使用我所傳手法,必然大驚追問。那時你再取出這半截玉簪,一場武林中的浩劫奇災,便可避免。大概依貧尼計算,邴浩黃山撒手,跨鶴飛到這東海覺羅島之日,也差不多正是貧尼塵緣已盡,得到解脫之時。噫!茫茫世劫,莽莽紅塵『名』、『情』二字,誤殺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傑!」
葛龍驤接過玉簪,仔細一看,斷處參差不齊,似是被極重掌力擊裂。知道這東海神尼覺羅大師,昔年即因此物得號玉簪仙子。不但這支玉簪是她的兵刃,聽這口氣,可能還是與苗嶺陰魔的定情和肇致絕裾之物。
獨臂窮神柳悟非點頭叫道:「老怪物料得不差,不但宇文屏此時必然已在黃山,可能還在我們約定的論劍之處,始信峰頭左近,才好如她所言,施展那令人髮指的陰毒手段!」
葛龍驤在古鰲頭上佇立半日,未見鶴至,不由疑詫起來,但仔細一算日期,不覺啞然失笑。
魏無雙何等乖巧,順風使舵,大姐長、大姐姐地一陣諛詞捧拍,捧得宇文屏飄飄欲仙,把魏無雙認成了平生第一知己!
原來東海神尼當初與他約定,是在黃山論劍這年的八月初一開始,派遣座下靈鶴,到這古鰲頭上,等候葛龍驤三日,一路之上,葛龍驤因為衷懷憂鬱,無興留連,竭盡腳程飛趕,竟然早到一日,今天正是七月月底。
龍門醫隱這才知道此人就是葛龍驤的師兄,號稱溫潤朗君的尹一清,怪不得身法那等相像。趕緊伸手攔住,不令下拜,含笑說道:「我等山野之人,脫略成性,尹賢侄不必拘禮,尊師與葛仙子全到了麼?」
葛龍驤恭身領命,覺羅大師含笑把手一揮,靈鶴凌空便起。
越飄越近,可看出那點灰影確是一隻大鳥。葛龍驤方在揣度,莫非覺羅大師命靈鶴先期來接?那隻大鳥業已冉冉飛落,約有七、八尺高,丹頂灰羽。可不正是曾自覺羅島負載自己翔空渡海,到浙江紹興會稽山謁拜父墓的那隻靈鶴?
挨到論劍正日,眾人趕到始信峰南崖,武林十三奇約定的論劍之處,居然業已有人先至。長瘦身材,青衫一襲,除了鐵指怪仙翁伍天弘尚係初見之外,餘人個個認識,竟是那位蟠塚雙兇中的老大,青衣怪叟鄺華峰。
葛龍驤見這位分明在佛門禪功之上,業已勘透七情六慾的東海神尼,居然提起往事之時,臉上神情一如常人的悵惘不已。
次日一早,覺羅大師便催葛龍驤啟程。葛龍驤懸念柏青青安危,及久未參謁的恩師不老神仙與姑母冷雲仙子,也自歸心似箭。
黑天狐宇文屏居然聞所未聞,連一顆久蟄淫心,都幾乎被魏無雙說得霍霍大動起來!這樣一來,哪裏還有半點疑惑?立時推心置腹,盡訴一切,要求魏無雙作她道侶,結為姐妹。黃山論劍之後,並願以《紫清真訣》所載神功相授。
魏無雙道:「大姐會錯我意了。下手不難,但我身無兵刃,難道叫我把她們一塊一塊撕碎,丟下那萬丈絕壑去麼?」
黑天狐宇文屏失聲笑道:「我倒真未想到這……」話剛出口,想起柏青青的紫電劍現在身邊,自己克敵制勝全仗五毒邪功,以及所練的《紫清真訣》所載功力,此劍暫時無用,大可借與魏無雙,執行碎割柏、谷二女任務。即令魏無雙有竊劍圖逃之意,憑自己功力,擒她還不易如反掌?遂自身邊取下那柄寒光四射、森肌砭骨的紫電劍,遞與魏無雙道:「時機稍縱即逝,我不能再事耽延,賢妹請用此劍。」
靈鶴落地以後,東海神尼覺羅大師業已佇立相待,一聲極為清亮的佛號說道:「阿彌陀佛!葛小俠真個信人,貧尼無限欽佩。莽莽人生之中,祝福無門,唯人自召,境遇往往順逆參半。像葛小俠這一類正道少年英俠,平素只要善積餘德,縱有一時兇險,亦將得天佑,自有化解!倘偶因拂逆,過分憂心,卻非內家上乘所講究的澄心見性,攝氣葆元之道呢!」
等他走後,立與獨臂窮神、天台醉客等人計議,說道:「黑天狐宇文屏既然揚言要在黃山論劍之時,下手殘害青兒及谷賢侄女。倘若此言不虛,我料她藏處定然就在黃山,不然到時她以何術把人帶來此地?」
等到八月十三,諸老正在軒轅峰上隨意閒眺,突然看見遠遠一條白影,宛如銀丸跳擲、掣電飛星一般直向軒轅峰奔來。龍門醫隱不禁詫道:「老花子和余、伍兄請看,這白影身法好生快捷,竟似在葛龍驤他們小一輩之上,但又和葛龍驤極其相似。難道他已從東海覺羅和圖書島趕回黃山了麼?」
葛龍驤大喜之下,叩問有何妙策。覺羅大師目光之中,好似浮起無窮往事,微喟一聲說道:「葛小俠有所不知,貧尼與那苗嶺陰魔邴浩,正和冷雲仙子與不老神仙一樣,是對分居甚久的神仙眷屬。不過冷雲仙子與你恩師業已誤會冰釋,和好如初,黃山會後,便可同參性命交修的武林上道。我們這一對,則貧尼早歸佛門,苗嶺陰魔欲空自功參造化,仍未脫得出濁世之間的聲名之累,彼此相形之下,頓覺無以為情呢!」
葛龍驤近些日來,越是時日|逼近黃山論劍,越是衷心苦念柏青青安危。此時聽覺羅大師要替自己代卜休咎,因平日隨侍恩師涵青閣主,知道以先天易數卜斷當時之事不難,若稍微往後參求,卻是極費心力,遂滿懷感激地俊目凝光,與覺羅大師眼神相對。覺羅大師看他半天,徐徐閉目,葛龍驤也自正襟危坐。
向葛龍驤繼續說道:「邴浩昔年,也是與你一樣的奕奕丰神,翩翩濁世,貧尼更是以顏色自居。但如流歲月,轉瞬四十年頭,彼此俱已成了雞皮鶴髮。」
獨臂窮神柳悟非見葛龍驤這副神情,業已猜出他心中所想,但也無言可慰。只得把濃眉一皺,說道:「男兒一諾千金,趕快暫且收拾起兒女情腸,拿出幾分英雄氣概,去到東海覺羅島,看看那老尼姑有何任務交派。說不定對這黃山論劍關係重大,也未可知。時已無多,你還不快走!」
覺羅大師略頓又道:「話雖如此,但這種境界太高,斯世人心,未必能夠做到。總之,多行仁義,少逞剛強,不但益世濟民,也是明哲保身之道。閒話休提,我那『散花手』法尚稱精微,不是三、五日間可以學會。我現傳你口訣,記熟以後,再傳身法變化。你雖天資穎悟,但我們今後無緣再見,必須全部嫺熟,匆匆不過半月光陰,恐怕還須日夜憤發,才不誤那黃山論劍之會。」
葛龍驤雖然覺得自己與柏青青,雙方情真意摯。只要她在黃山安然脫險,便可宿願能償。他年功力到了火候,也想以姑父、姑母為鏡,夫婦同參超凡入聖之道。似乎不可能再生變故。但知覺羅大師必無虛語,此事關係自己畢生幸福,趕緊凝神莊容,肅請指示。
葛驤少年老成,從來不輕然諾,眼看黃山論劍之期,一日近似一日,心中何嘗不懸念東海神尼舊約?但因這些日來,為心上人玄衣龍女柏青青及谷飛英師妹的安危問題,弄得神魂顛倒,分不清應該孰先孰後而已。現聽龍門醫隱一提,暗自盤算行程日期,再若不立即動身,兼程疾趕,就要對東海神尼失信背約。不過自己一去,論劍正日極可能來不及趕回,萬一黑天狐當真如言,在該時對心上人下以毒手,豈非連那魂銷腸斷的最後一面全不能見?一時想得出神,竟自眼角噙淚,對龍門醫隱所問之話,未即答理。
青衣怪叟鄺華峰冷笑一聲,說道:「柳老花子不必猖狂,你那幾乎殘廢玩意,此時此地根本不配一數。武林十三奇中只要在世之人,均應到齊,這黃山論劍之會才算圓滿。時候還早,你急什麼?」
葛龍驤細想半天,說道:「我姑母功力,晚輩尚未見識,不敢妄加揣測。至於我恩師與苗嶺九絕峰邴老前輩,好似在伯仲之間。縱或我恩師稍勝,但也差得極微,難有顯著分別。」
此物既然關係黃山論劍至重,葛龍驤不敢怠慢,謹謹慎慎地揣入懷中,但忽然想起覺羅大師既要用靈鶴送自己飛達黃山,則當日可到,何必要早早趕來作甚?
獨臂窮神首先認出,「哦」了一聲說道:「原來是他!難道諸一涵這早就到?」
獨臂窮神等人一看,果然那條白影身法和葛龍驤極其相似,功力卻又稍高。正在猜測之時,白影已見眾人,腳步放慢,是個身著白色羅衫,三十上下的英俊男子。
魏無雙略一皺眉,黑天狐宇文屏笑道:「南北兩崖,相去足有五十丈遠,憑他武林十三奇中任何一人,插翅也難飛渡。賢妹照我所說施為,包管安然無險!妳皺眉作甚,難道堂堂風流教主,到這報仇雪恨之時,還下不了手麼?」
覺羅大師與他同到室外海邊,招來靈鶴,含笑說道:「我幾乎有一事忘懷,葛小俠去黃山,替貧尼與那衛天衢道友帶個口信,就說貧尼塵世已滿,即日西歸,不及與他面別。他或在中士名山覓地靜修,或是仍然回返這覺羅島上,與邴浩作一道侶,均由自便,勿須勉強。」
葛龍驤凝神肅立,一志清心,然後一絲祥和微笑浮上嘴角,青衫大袖雙揚,就在東海神尼覺羅大師之前,飄飄起舞。
葛龍驤向龍門醫隱等人微一施禮,便自施展苗嶺陰魔所傳「維摩步」中的一招絕學「香象渡河」,輕飄飄地隨著獨臂窮神掌風飄出三、四丈外。落地回頭,足下加功,往著浙江方向疾馳而去。
在那橫臥千尋絕壑,溝通南北兩崖的長松之上,一見黑天狐宇文屏,魏無雙不但到眼便自認出,這是令天下聞風喪膽的武林第一兇人,並已知道這是龍弟弟的殺父深仇,正在到處搜尋她的蹤跡。
天台醉客余獨醒雖然沉穩,m.hetubook.com•com但因黑天狐兇毒之處有異常人,也自急於拯救柏、谷二女,聞言插口說道:「柏兄與老花子既然英雄之見略同,我們且往始信峰頭,看看形勢。」
一直到了八月十四晚間,葛龍驤因明晨離此前往黃山,與這東海神尼覺羅大師遂成永訣。半月相處,情感自然益深,竟有些依依不捨起來。
說也奇怪,那一聲「阿彌陀佛」入耳,葛龍驤心情立見寧靜平和,不似先前那般煩亂。知道這又是與獨臂窮神柳悟非在黃山對自己所發的「獅子吼」一類的神功,不過覺羅大師是藉著一聲佛號,使人靜躁釋矜,潛移默化,不帶絲毫火氣,顯得更覺高明而已。再一聽後面那幾句話,更覺一驚,這位東海神尼分明已知柏青青之事,才藉話教訓自己。
一個有心結納,一個曲意逢迎,那還不如水乳|交融,便成莫逆。
龍門醫隱不理獨臂窮神,向尹一清苦笑道:「尹賢侄,令師的先天易數雖然精確無差。但你卻只料對一半,你葛龍驤師弟安好無恙,現在東海覺羅島上,參謁一位東海神尼覺羅大師。我小女柏青青與冷雲仙子門下的谷飛英侄女,卻已雙雙披難,落入黑天狐宇文屏手中,為時甚久了!」
就這樣,魏無雙在始信峰北崖絕頂,一住匝月,既無機緣,也不敢下手解救柏、谷二女。眼看黃山論劍之期一日近似一日,心中著實煩惱已極!但那無名樵子,卻已求得解脫。原來魏無雙見他被黑天狐宇文屏折磨得那慘狀。知道此人業已無法再活,不過藉著黑天狐每天餵他幾粒極好靈丹,苟延殘喘而已!像這樣情形,若能早死,反而解脫痛苦,並使黑天狐無法得到那《紫清真訣》的最後一面精華所在!主意打定,乘機暗暗告知無名樵子自己的真正來意,下手把他各處經脈截斷得只剩少許相連。第二日,無名樵子突然不肯繼續傳授《紫清真訣》,氣得黑天狐再度施用銼骨非刑,無名樵子哪裏還能禁受得起?未有多時,便告氣絕。
葛龍驤因傷心過甚,漸呈迷亂的心頭靈智,被獨臂窮神柳悟非暗藏「獅子吼」神功的瞋目一喝,驚醒大半。已覺所言有理,念頭方轉到此處,獨臂窮神柳悟非的「七步追魂」的劈空掌力,已到胸前。
覺羅大師點頭笑道:「你居然能知道我這昔日名頭,實在難得。」說完,取出四、五寸長的半支極大玉簪,碧沉沉的光潤已極。
龍門醫隱柏長青雖然心懸愛女,但眼看黃山論劍之期已近,除非黑天狐宇文屏到時自來,要想在這之前救出柏、谷二女,似乎根本無此可能,而眾人均已顯出疲態,遂無可奈何地招集眾人說道:「黑天狐狡猾無倫,藏得太為隱秘,我們心力已盡,無可奈何。青兒與谷飛英侄女的吉凶禍福,也只好聽天由命!黃山論劍之期,業已不足一月,柳、余、伍三兄及我,因欲參與此會,不必再行徒勞無益搜尋,可在黃山附近,等候到時赴會。杜賢侄就跟隨你師父。至於龍驤賢侄,我似乎記得東海神尼覺羅大師,不是要你在黃山論劍的前期前月,再到她東海覺羅島一行,有事相託麼?」
心中一動,趕緊上前拜見,禮畢說道:「大師既已得知我柏青青師妹之事,尚乞指點葛龍驤迷津,如何營救得幸。」
尹一清恭身答道:「家師自接葛師弟書信,與師母葛仙子誤會冰釋以後,已於半年前即移居冷雲谷。恩師、師母乾清正氣之中,最高的一種『萬妙清音』尚需精練,到會期正日才能趕來,特囑小侄先行通稟各位師伯、師叔,說是在先天易數之內,參詳出此間有人略有艱危,但先凶後吉,凡事無礙,請放寬心,休再懸念!我葛師弟與谷飛英師妹雙雙不見,難道此兆應在她們身上麼?」
葛龍驤聽得驚跳起來,叫道:「大師難道就是四十多年前名震武林的玉簪仙子?」
尹一清聞言,也頗為驚訝。龍門醫隱遂告以詳情,尹一清除了雙眉愁皺,相對欷歔,及向龍門醫隱好言勸慰之外,亦無善策。但有了不老神仙的千里一卦,總覺得稍為寬心。渴盼著這兩日光陰如飛度過,便可開始黃山論劍盛會了。
柏、柳、余、伍四老帶著小摩勒杜人龍,幾乎又把整座黃山排搜一遍,依然找不到黑天狐宇文屏及柏青青、谷飛英二女的半點蹤跡,這才死心塌地地等候八月中秋黃山論劍之日,以作最後了斷。
獨臂窮神柳悟非縱身當先,一聲怪叫道:「鄺老大,你由哪裏趕來?到得真早!是要等他們到齊再幹,還是老花子和你先來上幾招,殺殺手癢?」
嶗山雙惡一到,立時與青衣怪叟鄺華峰站在一起,互相寒暄。這一來,除了鐵指怪仙翁伍天弘是局外之人,這面是醫、丐、酒三奇,那面是蟠塚一兇和嶗山雙惡,加上尚未到場的黑天狐宇文屏、苗嶺陰魔邴浩,以及不老神仙諸一涵、冷雲仙子葛青霜,正邪雙方,恰好均是五人,彼此勢均力敵。
這還要歸功魏無雙「風流教主」的那塊招牌太好!宇文屏老奸巨猾,因魏無雙眉宇之間缺少淫|亂女子應有的一股蕩逸之氣,何嘗不疑心來人非真。她昔年本是色|欲中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對這種素女偷元、迷陽採戰之術,懂得極多,遂以此略為盤問。但魏無雙貨真價實,雖在本身白璧無暇,但置身風流慾海十有餘年,耳濡目染,哪得不熟?知道黑天狐心有所疑,遂盡舉精微以對而已答語之間,窮淫極蕩。
葛龍驤聽覺羅大師說得活靈活現,好像自己非惹上一場莫大情孽糾纏不可,不由半信半疑,又驚又愕。接過那沉香手串一看,黑沉沉的分量頗重,不知何物所製。核桃大小,共是一十八粒,隱泛氤氳暗香。知道絕非凡物,趕緊拜謝收起。
那隻巨鶴,竟然好似還認識葛龍驤,對他延頸低鳴,狀頗親熱。
葛龍驤有過一次經驗。知道跨鶴翔空,舒適已極!看那靈鶴神情,似叫自己就走,遂把頭一點、靈鶴雙翼微扇,騰空三丈,葛龍驤也一抖雙臂,「孤鶴沖天」,輕輕落向鶴背。靈鶴回頭一叫,載著葛龍驤在這古鰲頭上盤旋一周,便自平穩如舟,往覺羅島的方向飛去。
直到論劍正日,黑天狐宇文屏已從仔細觀察之中,認為魏無雙果是一個可以信賴的極好幫手,再見南崖上武林十三奇,除了業已死亡的硃砂神掌鄺華亭、八臂靈官童子雨、追魂燕繆香紅三人,剩下的十奇之中,已有六位到場。
葛龍驤搖頭以對,覺羅大師問道:「你以不存門派正邪的公平眼光看來,苗嶺陰魔邴浩與你恩師涵青閣主人諸大俠及你姑母冷雲仙子的武功,究竟誰高?」
覺羅大師見他那副惜別傷離的欷歔神色,不禁失笑說道:「葛小俠至性感人,貧尼的一片無礙禪心,幾乎被你牽惹得心花著相,意樹沾塵。今宵一別,便成永訣,除了一套『散花手』法已然悉心傳授以外,貧尼再略費心力,以四十年東海參禪所領悟的一點極其淺薄的佛門慧業,為你代卜一課。」
黑天狐宇文屏見青衣女子真是滇池之上有名的風流教主,不由心中更喜。她哪裏會知道魏無雙十餘年來,在無邊慾海之中,能夠玉潔冰清,葳蕤自守!只認為像這類盪|婦淫|娃,是那般所謂正派俠義的眼中釘刺,但也是自己爭取的極好對象。因她對答之間,語氣神色均極恭敬,黑天狐高興異常,微笑答道:「魏道友,你乃一教之主,不必過謙,宇文屏雖然癡長幾歲年齡,不敢托大,你我平輩論交便了。」
葛龍驤也飄身上背,向覺羅大師合十為禮。剎那之間,覺羅島只剩下一點模糊黑影,沒入水雲深處。
覺羅大師笑道:「這就是貧尼要請葛小俠跋涉長途之意。且在我這覺羅島上勾留半月,到時我命雲鶴送你到黃山始信峰頭,使可化解這一場不必要的兩雄之鬥呢!」
進得石室,覺羅大師問起中原武林各事,葛龍驤遂自前次跨鶴渡海謁拜父墓開始,把所聞所見,一一盡自己所知,向覺羅大師詳細陳明。覺羅大師特別注意葛龍驤所說的衛天衢以金精鋼母在九華煉劍,苗嶺陰魔邴浩暗傳「維摩步」、贈送「續命紫蘇丹」,柏青青、谷飛英二女落入黑天狐宇文屏手中等事。聽完以後,閉目沉默不言,似在想甚心事。
獨臂窮神柳悟非首先跳將起來,叫道:「諸一涵不愧有『神仙』之稱,果然有些門道!柏老怪你那眉頭愁色,可以解去七成了吧?」
眾人遂相與到達始信峰南崖,約定的論劍之處。那黑天狐宇文屏在對崖秘洞之中,看見醫、丐、酒三奇及鐵指怪仙翁、杜人龍等,居然出於自己意料,先期而至。從而推斷他們可能根本未離黃山,不由獰笑連聲,向身邊的魏無雙道:「賢妹你可認識對崖這干老鬼?」
魏無雙幾度想設法與龍門醫隱等人略透訊息,但因黑天狐狡詐多謀,好容易藉著那個極難聽的風流教主名義,又捏造門下七個女徒均被葛龍驤殺光,才博得黑天狐深切信任。倘萬一使她略起絲毫疑竇,柏、谷二女可能立遭慘禍,自己也難逃毒手。小不忍則亂大謀!還是等到最後關頭,真若一無轉機之時,再和這惡煞兇星設法拼命。
覺羅大師重又閉目半晌,換了一副神情嘆道:「眾生唯情,萬劫為情。『情』之一字,難推難測,難究難參。貧尼愧乏神通預卜吉凶禍福,只能憑當事人當時處置之得當與否而定。總之,葛小俠福緣雖厚,情債尚多。但只要彼此全出一片真誠,而又能善加諒解,則英雄美人一床三好,甚至四好,古來亦頗不乏先例。貧尼最後贈言,葛小快將來最為難之處,似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彼時若能善用一個『忍』宇,或可轉禍為福。這沉香手串一十八粒,是貧尼昔年故物,特以相贈。用作兵刃、暗器,均無不可。五、六年後或有大用,也未可知。」
說完,見葛龍驤仍在寂寂無語,柳悟非不由瞪起那雙怪眼,瞋目一喝,再掄圓獨臂,舒掌一推,竟以「七步追魂」的劈空掌力向葛龍驤當胸打去!
葛龍驤聽來頗覺有理,他本來就對苗嶺陰魔無甚惡感,何況還有傳授「維摩步」,及贈送柏青青「續命紫蘇丹」的那兩點因緣。是故一直在想良策,免得這位武林奇人與自己恩師拼命相搏。如今覺羅大師所言,與自己意見一致,自然連連點頭。
一言甫畢,白衣少年幾下疾步,已到面前。一整衣冠,和*圖*書向眾人下拜說道:「衡山涵閣主門下弟子尹一清,叩見各位師伯、師叔。」
覺羅大師聽葛龍驤背後仍然稱呼苗嶺邴老前輩,未曾口角輕薄,不由暗暗點頭,含笑又問:「武林中人,莽莽一生,多半為了爭『名』爭『氣』。黃山論劍正是『諸葛陰魔醫丐酒,雙兇四惡黑天狐』等武林十三奇的『名氣』之爭,誰也不願意屈居人後。然則八月中秋始信峰頭一場狠鬥,其他諸人略遜一籌不談,據我所料,黑天狐宇文屏雖得《紫清真訣》,也未必便擅勝場。不老神仙、冷雲仙子一對神仙眷屬,更無自爭之理。到了最後,極可能是你恩師與苗嶺陰魔二人之爭,旗鼓相當,勢均力敵。難道真要讓這兩位武林奇人在始信峰玉石俱傷,而令黑天狐宇文屏之流在一旁竊笑得意麼?」
原來龍門醫隱雖然心懸愛女,但也一樣心疼這位未來愛婿,生怕葛龍驤受不住這樣嚴重的精神打擊,特地把他打發去往東海,參謁覺羅大師。
龍門醫隱等人,何嘗未疑心到北崖之上?但幾度由那長松之上過崖勘察,因為不知秘徑所在,又見崖頂上豐下銳,根本無法攀登,只得廢然再往他處尋找。
葛龍驤如醉如癡地不停玄想,意志無法集中,若不是輕功絕妙,中途幾乎多次在懸崖峭壁之間,失足鑄恨。這種半瘋狀態,一直維持到與東海神尼約定之處浙江平陽的古鰲頭上,葛龍驤才略為清醒。但縱目滄波,只見一碧極天,鵬飛鰲湧,魚躍龍騰。
葛龍驤對這東海神尼覺羅大師極為敬服,聽她這樣一說,心中確實寬慰許多。
葛龍驤也不敢驚動,靜坐相待。好久過後,覺羅大師雙目才開,向葛龍驤含笑問道:「葛小俠,你可能猜出貧尼要你千里遠來之意麼?」
黑天狐宇文屏心計何等兇狡。魏無雙的風流教主招牌雖好,但來得未免太湊巧了,宇文屏自然生疑。表面互稱姐妹,推心置腹,實則不時暗中察看魏無雙的一切動作與真實來意。好就好在魏無雙也是玲瓏剔透人物,又與柏青青、谷飛英二女確實互不相識,才一絲破綻也未露出。
覺羅大師點頭笑道:「江湖之上,若多出幾位像葛小俠這等至情至性之人,則一切風波多半皆可平息。但百歲唱隨,霎時能了,人間天上,卻永結因緣。像我與邴浩這樣四十載重逢,偏生一面之間即將永別,看來似乎會使他悲懷難禁,其實正可助他勘透人生對以後修為幫助不少。『道是無情卻有情』!葛小俠今後行道江湖,若能善體斯旨,則殺心定泯,恕念多生。往往生死冤家,反會變成知交深契。江湖之上豈不一片天機,人人安樂?」
青衣怪叟鄺華峰雁行折翼,本來就含怨極深,這一下被獨臂窮神的冷嘲熱諷,撩到心痛之處,濃眉雙剔,正待翻臉,突然攏目凝神。只見遠遠山嶺之間,又有兩條人影向這始信峰間電奔而至。來人身法絕快,剎那之間已上峰頭。一個面容清秀的長髯道人,一個獨臂矮瘦老者,正是嶗山四惡中的殘餘雙惡,逍遙羽士左沖和冷面天王班獨。
這種念頭,黑天狐宇文屏早已想到,就因為缺少一個心腹之人,而無法處理。如今不但結識了個「風流教主」魏無雙,甚為投契,並且魏無雙一語就說到自己心中深處,不由得意已極!暗想自己大概時來運轉,自從擒住無名樵子,得到《紫清真訣》以後,紫電劍、天孫錦、碧玉靈蜍等稀世奇珍,毫不費心地等於送入自己手中,如今竟又獲得一個知心道侶,便即立時帶領魏無雙,自秘徑之中同登始信峰北崖絕頂。
魏無雙當初與葛龍驤貼胸交股,裸臥一宵,而自守清操,貞關不破,可見定力極堅!聽黑天狐宇文屏說出柏青青、谷飛英二女均被擒來,並欲在黃山論劍之時,當著他們父師之面,用那種惡毒手法處置等語,心中雖已驚魂皆顫,表面上卻能維持個神色不變,反而盛讚黑天狐這種戰略,高明已極!並建議黑天狐若能在南崖埋伏,自己在北崖絕頂助她動手凌遲碎割柏、谷二女,則豈不更易在冷雲仙子、龍門醫隱等人痛急神昏之際,驟發萬毒蛇漿,予以一網打盡!
覺羅大師見葛龍驤揣好玉簪,微笑又道:「邴浩此人,生性多疑,他早就認為我不在塵世。你雖持這半截斷簪,他可能還未必信然。所以我要你在期前來此,傳授幾招我昔年常用手法,以堅其信!」
話完,她兇睛一瞪,自頭上折斷一條極堅極硬的垂鐘乳,雙掌一揉,立時成為碎粉,冷笑又道:「賢妹看我此時功力,諸一涵、葛青霜又待如何?等老鬼們一概到齊,宇文屏便要痛痛快快地洩一洩他們欺壓了二十年之憤,也為賢妹報復殺徒毀教之仇。」
葛龍驤唯唯領命,但他因是性情中人,覺得覺羅大師與苗嶺陰魔一雙神仙愛侶分拆四十餘年,好容易東海重逢,但覺羅大師竟又將圓寂西歸。卻叫那位遠自黃山跨鶴飛來的苗嶺陰魔,情何以堪?昊昊天心,亦似乎未免太殘忍。他心中慘怛,面上神色自然悽惶。
始信峰頭之事,暫且不談。要先提一提這數月以來,幾乎踏盡安徽一省及其鄰近各地名山大壑,而遍尋不著黑天狐蹤跡,個個肝腸寸斷的龍門醫隱、獨臂窮神、天台醉客、鐵指和*圖*書怪仙翁及葛龍驤杜人龍等人。
獨臂窮獨柳悟非吃他一頓搶白,毫不動怒,依舊嘻嘻笑道:「我倒並不著急,是怕你那位老弟,硃砂神掌鄺華亭在黃泉路上等得太久,才催你動手。好讓你們兄弟早點見面,攜手同行,以全手足之義!」
思念未畢,覺羅大師看他一眼笑道:「葛小俠不要笑貧尼四十年東海潛修,仍然未能參透情關二字。須知大千世界的一切眾生,莫不有情,即連西方極樂世界中的我佛如來,也未免因一念慈悲,而欲常轉法輪,普渡那些由情生障的凡愚之輩。這半支玉簪交你攜去,邴浩一見此物,我料他極可能不再貪念什麼武林第一的名頭,而亟欲追問貧尼下落。那時你可試他一下,倘若全出真情,便讓他跨鶴飛來東海。黃山論劍之會,邴浩只一撒手,其餘群邪,憑你師父、姑母等人的絕藝神功,或度或殲。武林之中,最少在三、四年間可以風平浪靜了!」
往赴東海神尼覺羅大師之約的小俠葛龍驤,因路途不近,時日無多,他又心繫黃山論劍,自然是拼命一般星夜急趕!但心頭之上的那一片情愁,卻始終排遣不開。玄衣龍女柏青青亦喜亦嗔的亭亭倩影,絕世丰神,使葛龍驤百結愁腸欲斷。黑天狐宇文屏號稱當世第一兇人,心上人在她手內所遇所遭,簡直令自己連想都不敢想上一想。如今遍搜不得,只有趕緊去往東海赴約以後,把整個希望寄託黃山論劍之上,看看冠冕武林的姑父母諸、葛雙奇,可有什麼回天之力,萬一心上人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忍死須臾,等斬了黑天狐,報卻愛侶雙重深仇之後,再行橫劍殉情,以答紅顏知己。
這時,波濤浴日,滿海金紅光輝,天色已近黃昏。葛龍驤正準備找個地方,好好睡它一覺,略為休息這連日趕路疲勞,忽見東方遙天之中,與一片晚霞飄飄齊渡,飛來一點灰影。
覺羅大師搖頭笑道:「前知慧業,談何容易?貧尼現下尚無此神通。我不過見你神色愴然,試加揣測而已。但善人天佑,自古皆然。葛小俠如今面上雖聚憂思,華蓋印堂之間,卻毫無兇煞之氣。貧尼敢保無礙,已到我石室之中,一敘別來經過吧。」
覺羅大師說道:「邴浩既把他畢生心血結晶,精研獨創的『維摩步』法教你,你且演練一遍,貧尼也看看他這些年來,到底長進多少。」
黑天狐宇文屏遂一一加以指點,得意笑道:「賢妹你看,這干老鬼也著實機靈,居然能夠斷定我藏處就在黃山,始終逗留不去,並先期來這始信峰搜尋。若非我要以兩個女娃影響他們的心神旁鶩,以利八月中秋之會。此時便即現身出去,凌|辱他們親人。一干老鬼及其奈我何?」
哪裏有東海神尼覺羅大師答應派來接引自己的那隻極大灰鶴蹤影?
始信峰南崖,一場十三奇較藝的熱鬧好戲即將開始,始信峰北崖秘洞之內,由黑天狐宇文屏導演的一場人間慘劇,也正在緊鑼密鼓之中。
遂自己把一切應用之物,準備妥當,向魏無雙說道:「如今黃山論劍之會即將開始,我要先到秘洞出口之處隱藏,才好突然衝過長松,施展殺手,使他們防衛不及。賢妹但等諸一涵、葛青霜與苗嶺陰魔到後,互相動手,一分勝負,便即將這兩個賤婢提到崖頂之上,一塊一塊地割下她們全身血肉,拋下絕壑。利用她們的婉轉哀號,引得那於老鬼分神,大功便可告成一半了!」
魏無雙略為凝視,答道:「那獨臂老花兒與那白鬚黑髮之人,生具異相,應該是獨臂窮神柳悟非與鐵指怪仙翁伍天弘。年輕少年,是與葛龍驤一同慘殺我七個女徒的小摩勒杜人龍,其餘兩個卻不認識了。」
由東海到皖南黃山,雖然千山萬水,但在空中飛行乃是直徑,那隻靈鶴又係千年神物,兩翼風雲,頃刻千里。故而葛龍驤凌晨起飛,到得黃山,天還未到中午。但始信峰頭業已群雄畢集,論劍盛會即將開始。
足足過有半個時辰的光景,覺羅大師慈目才開,發出一種奇異光輝,沉聲說道:「以葛小俠這等至性之人,一片純情又有歸宿,按理不應再有波折。但貧尼適才靜中參悟,你在未來歲月之中,最大的煩惱之事並不是什麼魔劫一類,竟似情海翻瀾,並極其難以應付。」
魏無雙乖巧已極,並自知分寸,曉得憑自己的這點功夫,在黑天狐手下,簡直等於白搭。而對方因不知道自己與葛龍驤等關係,語氣之間神色頗善。魏無雙靈機一動,索性背著「風流教主」那塊招牌,老人家長、老前輩短的,把黑天狐宇文屏大捧一頓。心想反正自己無事,若能和這妖婦談得投緣,彼此盤桓些時,定能為龍弟弟探聽出不少重要機密。
葛龍驤因東海神尼所賦任務甚大,絲毫不懈,旦夕精研。竟在期前兩日,便把一套精微奧妙的「散花手」法運用嫺熟。覺羅大師見他這般穎悟,自己昔年絕藝得有傳人,心中亦甚高興。就以這兩日餘暇,令葛龍驤反覆質疑,把這套「散花手」法之中的奧秘精微,參詳得極為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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