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成吉思汗也認識這位名叫福興的金國戰將，和他有過多次交鋒的經驗；締結和約時，他以使者身分前來，是位人品高尚、極為優秀的武將。成吉思汗對中都燒火，以及城內眾多財寶化為灰燼都不覺得可惜，唯有對福興這位武將的自殺感到心疼。成吉思汗本來還盤算著，城陷之日他要是投降過來，就把他收為自己的部下，讓他就中都守將之位。
金國皇帝非常贊成成吉思汗的提議，有意締結和約。成吉思汗派蒙卡力將軍和長子拙出赴中都提議講和。名為講和，其實是金國的投降。
成吉思汗希望蒙卡力平定金國之後，能更進一步侵略宋國。他認為蒙卡力能夠達成這任務，而成吉思汗本身有其他要做的事。這時成吉思汗對西方皮膚、眼睛顏色皆異的未知之國的興趣，遠比對中國的更大。
之後，成吉思汗看到撒姆卡對自己的部隊嚴施倍於其他部隊的戰鬥和行軍訓練。成吉思汗深愛自己拔擢的年輕將領。在博爾赤、裘爾滅、合撒兒年齡增長的現在，成吉思汗要培養幾個二十來歲的年輕指揮官，以接替蒙卡力、哲別、速不台等的第一線指揮官。撒姆卡就是其中的一個。
不過，成吉思汗對這個擁有契丹人血統的年輕人，也有完全漠視、不曾一顧的時候；那是一二一八年年初，成吉思汗突然下令麾下的一支部隊進攻西夏。由於成吉思汗要西夏隸屬蒙古，而且不僅隸屬蒙古，還認為需要派遣蒙古部隊駐紮當地；因此沒有特殊理由的戰鬥發生了。蒙古的騎兵部隊，捲起濛濛砂塵襲擊西夏的首都，西夏王逃向西方的西涼。成吉思汗於是把蒙古的強力部隊駐紮在西夏。
「只要是可汗的命令，無論什麼事，瑣兒罕．失剌絕對接受的。」
——都現在陷於熊熊大火中。
不到十天，蒙卡力又向新的任地出發。二萬三千名的蒙古兵和契丹、女真的士兵組成的軍團重新納入他的指揮下。蒙卡力這次的任地是瀕臨滅亡的金國，他就是金國的新國王，統轄廣大的領土。
焚燒中都城邑歷經月餘才結束，現在成吉思汗憶起福興也是人之常情。縱使非親眼目睹，眼前仍會浮現焚燒中都的火焰顏色，因為那顏色跟他所見過的其他城邑的焚燒顏色不同。
成吉思汗對於篾兒乞部的感情極為複雜，經常連自己也無法理解。或許就因為這一族和自己的血統相同，因此他不允許它的存在。因為它的存在或許會否定自己是蒙古的蒼狼。該族所犯下的搶奪母親訶額倫的暴行，以蒙古的蒼狼而言，永遠都是不能寬恕的。
「黃河以北卿之領土盡歸余所有，所餘者僅中都而已。令卿城淪陷者乃天意。余如進逼，恐招上天之怒。余欲班師回國，請卿犒賞余之部隊，藉此，余亦可平諸將之怒。」
成吉思汗把軍隊更向前推進，在攻打懷來城途中，遭遇到金國左監軍高琪所率的精銳大軍，激戰三日夜後將之擊敗。在幾里四方的草原上，金國士兵屍橫遍野。
「忽蘭呀！妳和我一起出征吧！進攻金軍時，我把唯一的女性從軍的榮譽賜予妳。」
「名垂青史的名將，大多在城陷時，以身殉國。」
每天都有為數眾多的隊商從東、西聚集到成吉思汗的帳殿來。成吉思汗對膚色及眼睛顏色各異的各種種族的人，利用駱駝或馬滿載商品聚散的情形大感興趣。
不兒罕山山麓一帶，卻因此呈現未曾有過的大混亂。土拉河旁，克魯倫河河畔驟然形成數百新的部落，大有草原地帶突然形成幾個大都市之感。
當然，成吉思汗對加藍有一份父愛。他是自己年老時所生的兒子，又是自己最鍾愛的忽蘭所生的。雖然沒有具體的行動表示，但是在成吉思汗眼中，加藍比其他的孩子都可愛。雖說加藍還是稚兒，但卻與其他的孩子一起從軍作戰；如果只有他活著，跟不從軍留在部落裏保全性命，這兩種情況終究不能同日而語。
太行山山脈以北之地由朕征服，以南之地由將軍你征服。
在塔塔兒的駐紮地，成吉思汗除了忽蘭之外還有從金國帶回的哈敦公主陪伴。成吉思汗從中國各地徵召許多美女，他要她們侍候兩個妃子。哈敦沉默寡言，臉醜、個子又矮。成吉思汗雖以哈敦為妃，但不久即不再召喚她到自己帳殿裏來，只是給予妃子的待遇。
成吉思汗對耶律楚材說的話覺得正合己意，甚至於覺得他是所有遇過的人物中最了不起的。成吉思汗要耶律楚材今後隨侍左右。
「不能讓他活下去，即刻處死！」
老人回答：
尤其是遠從西方來的隊商們，成吉思汗常要他們在市場卸下行李後，馬上到可汗的帳殿來侍候。成吉思汗對他們很厚待，絕不會強行索取商品。
成吉思汗對本國子民訂下的如鐵的規律並不因此而鬆緩，另一方面，採納耶律楚材的意見，對遊牧之民實施否定強盜與殺人的道德教育。對蒙古之民而言，以往絕對不可盜人羊隻的是因為代表著死亡之意；但是，現在慢慢地灌輸他們全新的觀念，偷盜會讓他人和自己都不愉快，因此非避免不可。
打敗宿敵，奪取大部分領土的成吉思汗，從一二一七年到一八年春天為止，在不兒罕山山麓的帳殿中度過。蒙古人民的生活已完全改變了，他們利用金國引進的農耕技術開墾草原，東南一帶居民因此過著半農牧的生活；此外，還利用從金國習得的技術到處掘井，大大地改良牧地。
整個蒙古高原上盛大舉行著慶祝凱旋的祭典，這跟成吉思汗就可汗位時不可同日而語。蒙古現在是打敗金國的大國，以前的遊牧之民，現在是依階級被劃和*圖*書分成等級的蒙古國民。在不兒罕山麓的帳幕裏，並列著無數的店舖，販賣著形形色|色的東西，一切都可用來交換。有酒舖，也有飲食店；宋國式、金國式、契丹式和西夏式等各種不同口味的飲食店並列，就連馬、羊、駱駝都有買賣呢！有金國奴婢隨侍的部落之長，也有作金國打扮的年輕女人。
「金國雖被可汗的大軍所敗，但仍然保有高度的文化。可汗還要從金國那兒學習許多東西，在金國行善政，那麼他們就會樂意將所有的東西獻給可汗。」
在這次作戰中，很難預料拙出、察合台、窩闊台是否能夠生還；老么拖雷的情況也完全相同。成吉思汗想給今年剛滿二十歲的拖雷一支部隊，讓他自己直接指揮。雖說和自己配屬同一軍團，但是一旦站到前線，就面臨彼此都不知是否還有明天的不同命運。
——部隊攻占以汝州為始的五個城市。
成吉思汗由此知道金國並無講和之意，對背信得這麼快|感到怒不可遏。他馬上下令由與金人作戰已立大功的撒兒吉特部的騎兵隊，和對敵人毫不留情，幾近殲滅的女真部隊組成騎兵隊，合力攻打金國。前者以撒姆卡為將，後者以敏安為將。這次的命令是攻占中都，屠盡城中人。
耶律楚材毫無任何躊躇，侃侃而談，韻律有致的聲音，打動了成吉思汗的心。
成吉思汗要身旁的人和他站在一起比比看，沒有人高過他的肩膀。個子高大的這位大男人，從兩頰到下顎蓄著美髯，毫無懼意，態度悠然。
親筆函雖然注意到不要損及金國皇帝的威信，但那的確是一封不折不扣的招降書。成吉思汗挑選攜帶這封親筆函的使節時，也為母親訶額倫撫養的孤兒博洛克兒之死而惋惜不已，又重新勾起他為援救豁兒赤而使博洛克兒喪命的悔意。
成吉思汗還特別向花剌子模的隊商們訂購武器，或宗教方面的祭典器具。成吉思汗之所以想從陌生的國家購買這些特殊的東西，是聽從他所喜愛的耶律楚材建議的。長髯大個子的青年，獲得成吉思汗的賞識，能在所有政策上陳述他獨特的見解。
「把蔑兒乞的殘黨悉數剷除！」
成吉思汗知道，自己的臉色在聽忽蘭說著的時候變了。
然後，抬起頹喪的臉說：
「克特康不僅長於武技，人也誠實可靠，留下他可成為可汗的左右手！」
「馬上準備出發！」
凱旋的慶祝宴結束後不到十天，成吉思汗就命令長子拙出率軍討伐蔑兒乞。
在這些隊商之中，成吉思汗最感興趣的是回教國花剌子模的隊商。他們有蒙古軍在金國沒見過的美麗傢具和精巧玲瓏的東西，有玻璃器具、各種寶石、精巧的飾物，還有做工精細得超出想像之外的華麗絨毯。他們以這些美麗的東西和蒙古人交換從金國得到的絹、綿、筆、紙、墨、硯、書畫和骨董等。
然而，對方回答：
成吉思汗對大膽的預言家說：
之後，忽蘭沒有再說一句話。對自己昨天無心說出的話所招徠的嚴重後果，她感到吃驚，吃驚的程度足以擊垮她的身心。在無任何預兆下，因加藍的可愛而產生的安逸和怯懦，突然襲擊她的心，為她帶來了愛兒被奪的嚴酷命運。
成吉思汗不管是聽取耶律楚材哪方面的意見之後，一定會問該如何做蒙古才能強大？而耶律楚材的回答也經常只有一種，那就是繼續保持對高度文化的關心和興趣。二人在文化為貴或武力為貴的觀點上經常是對立的。
耶律楚材眼光與成吉思汗相對，說：
翌年一二一七年，蒙卡力結束了遼東、遼西的大戰後到成吉思汗帳幕中來報告，這是自一二一四年從優爾麗湖畔的駐紮地出發後的事。從一二一一年起，蒙卡力即和金國作戰，除了駐紮在優爾麗湖畔不足三個月之外，其餘日子都在戰況激烈的烽火中渡過。現在總算把遼東、遼西的廣闊地區也收為自己轄下。無論以武將或政治家而言，蒙卡力都是非常優秀的人才。
耶律楚材常讓成吉思汗無言以辯，但是蒙古的可汗，對這位年輕的政治顧問卻打從心裏喜歡。儘管被駁得無招架之功，成吉思汗不管任何事，都會將對方的意見以某種方式融入自己的政策。
成吉思汗平定所有草原上的部族，奠定了今天的地位。對蔑兒乞部的措施跟其他部族不同，極為嚴厲，一直都有徹底掃蕩之意。也因為成吉思汗持這種態度，蔑兒乞部的反抗當然激烈且執拗；他們像雜草般活著，像雜草般在成吉思汗看不到的地方紮根蔓延，等待著復仇的時機到來。
「不可以告訴忽蘭把加藍給了哪戶人家，也不必向我報告。這件事，世上只有瑣兒罕．失剌一個人知道就行了。」
「天文、地理、歷史、術數、醫學、占卜。」
「占卜是我們最擅長的。」
成吉思汗收下這些「禮物」之後，下令全軍自金國撤退。
蓄著長髯的大個子占卜者，從那天起就隨侍成吉思汗身旁。
當戰敗消息頻頻從撒姆卡處傳到成吉思汗的帳幕來時，金國皇帝派來講和的使者亦隨之而至。成吉思汗與博爾赤、裘爾滅等長老商議之後，提出極為苛刻的條件：將黃河以北的金國領土割讓給蒙古，以及捨棄皇帝稱號稱河南王。
四月初，雪漸停，春陽開始普照大地時，成吉思汗再度下令全軍越過長城入侵金國。他派使者到各軍團的駐紮地，包括尚未開始行動的蒙卡力、哲別和速不台的駐紮地。
成吉思汗眼前浮現出孛兒帖的臉。他注視著虛空的一點，宛如多年來與自己患難與共，現在留在不兒罕山山麓的正室孛兒帖就坐在那兒。成吉思汗並非懼怕孛兒帖，可是他揮不去她的影子。
有一hetubook.com.com天，據報送來的俘虜當中，有一名叫耶律楚材的契丹人，曾任中都皇城的左右司員外郎。成吉思汗馬上下令叫他到自己跟前來。不久，進來的是個蓄著長鬍子，個子高大的年輕人。
一二一六年春，撒姆卡率領殘兵回到成吉思汗的帳幕來。成吉思汗接見撒姆卡，要他說明戰敗的原因。撒姆卡上奏完畢時，成吉思汗說：
成吉思汗認為在攻占金國中，收穫最大的或許是了解武人戰敗時的處理方式。這是蒙古子民所沒有過的，而且現在也沒有的事。那是無論利用何種訓練，任何演習都無法變成自己之物的。
如哲別所說，居庸關是長城的要衝，蒙古軍再次越過長城的日子比預料的來得早。成吉思汗在凱旋回來後不久的六月底，接到金國皇帝把都城從中都遷到汴京的報告。
成吉思汗在易州，與遠從遼東揮軍而來的哲別軍隊相會；這時間距離他向後方的哲別下令進攻金國國內的命令不到兩個月。哲別接令後馬不停蹄，由易州出發從長城內側攻打，不久即攻占了居庸關，這是哲別第二次取居庸關。成吉思汗並未在中都停留，沿黃河流域前進，鐵騎橫掃山東一帶地區。
成吉思汗問：
「如果你的預言不靈光，該如何處置？」
「老先生啊！我年輕時，曾被泰亦赤兀人逮捕，是你把我從危難中救出。你可以再幫我一次忙嗎？」
成吉思汗曾經為了保全薩滿教的僧人提卜．田古力或保全弟弟合撒兒，在蒙古包中徹夜未眠地踱步苦思。現在的情況就跟那時一樣，從正午時分起就把自己關在房中，直到夜的闇黑完全包圍蒙古包時還沒看到他走出房間。近深夜時，成吉思汗呼叫侍者去請沈白、赤老溫兩武將之父瑣兒罕．失剌來。不久，年逾七十五歲的老人，拖著瘦弱的身子來到成吉思汗跟前。成吉思汗注現著瑣兒罕．失剌的臉說：
聽到這樣的話，平常連喜怒哀樂不形於色的瑣兒罕．失剌的臉都變了。
從南和北兩次攻下居庸關的這位武將，眼中發出亮光說：
成吉思汗在緊鄰中都的平原之一隅，和他的部將作一年三個月以來的相會。只有中都未攻下，宛如大海中的小島，呈現在他們的眼前。中都城中，紛爭不絕，人人疑心暗鬼，暗殺事件層出不窮，權力者屢次更迭。
「女人連一個都沒送來嗎？」
成吉思汗在草原的市場中閒逛，儘管只和少數心腹一起散步，也不會有危險。在與金國的長期抗戰中，幾乎只靠女性經營的草原國家，既未發生過局部的叛亂，也沒發生過大規模的暴亂。草原城市的熱鬧情況依舊，但是來者不拒的流水席，不必工作、打扮得漂漂亮亮閒逛的慶祝活動，只舉行十天就終止了。
那人回答：
這一年，成吉思汗把駐紮地撤退到桓州，把軍隊撤回妻子孛兒帖留守的不兒罕山麓，還有母親訶額倫墓地所在的波爾幾金氏族的帳幕。事實上，大部分的將士從一二一一年三月出兵以來，已有五年時光，這是第一次踏到故鄉的泥土。
使者口中說的老是這句話。在這之後的一個多月之間，成吉思汗每天都從使者口中聽到這句話。使者的報告中除了中都還繼續燃燒著之外，就只有敵國丞相完顏福興在城陷之日服毒自殺的消息了。
忽蘭臉色蒼白，板著面孔低聲回答：
成吉思汗說這番話時，有一股連自己也說不出的激動全身顫抖著。成吉思汗這時才了解到，自己對加藍所採取的殘酷處置的重大意義。成吉思汗知道自己拚命地保護著心愛的忽蘭和加藍，但很可惜不能把這心意直接告訴忽蘭。如果直接訴諸於語言，那麼說出的那一瞬間，無疑地，那番心意會如同露珠般馬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忽蘭要是無法了解自己的心意，就隨它去吧！
蒙古將士三年來首次凱旋回到蒙古高原。成吉思汗回到不兒罕山山麓的帳幕，過了一陣子，就把駐紮地移到塔塔兒的優爾麗湖畔；一方面為了監視金國的動靜，也為了防範孛兒帖與忽蘭可能發生的摩擦。
說完後他笑了，成吉思汗也笑了。兩人的笑聲隨即淹沒在風聲中，傳送不到對方耳中。如哲別所言，成吉思汗也不認為金國這巨大的魔物會就此臣服自己麾下。成吉思汗亦無良策能將金國完全臣服於自己麾下。
蒙古軍凱旋回蒙古高原後不久，軍中最年長的瑣兒罕．失剌病歿。成吉思汗對這位曾經兩次救自己危難的老人以國葬之禮相待。瑣兒罕．失剌的出殯日，成吉思汗與忽蘭同送至墓地，撥幾把泥土到棺木上。成吉思汗和忽蘭對唯一知道加藍去處的老人之死感到哀痛；然而，成吉思汗對加藍的事隻字未提，而忽蘭也絕口不說。瑣兒罕．失剌的靈柩在兩人眼前被深埋入土，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就這樣走出房間。
成吉思汗同時下令蒙卡力將軍出兵遼東，這是因為接到留哥王報告金國已逐漸收復遼東，趕緊派兵增援。成吉思汗在蒙卡力出兵之際，向這位已到壯年期，就武將和政治家兩方面而言皆臻成熟的無敵將軍下敕：
構成分子如此複雜的蒙古部隊，從桓州出發，越過沙漠地區，出凱爾倫河畔，然後向上游逆流而上。沿途的部落都舉行歡迎儀式，部隊每天從萬民夾道的歡呼聲中通過。
「忽蘭，我的愛妃呀！妳不是為了要常與我在一起，才隨這支遠征軍而來的嗎？」
四月，成吉思汗下令散在金國各地的部隊，集結到中都近郊。之後，歷經月餘，幾乎每天都有蒙古騎兵隊從河北平原之東、西、南www•hｅｔｕｂｏｏｋ•cｏｍ•cｏm、北方，捲起濛濛砂塵。中都西方的平原，到處盡是蒙古部隊。從蒙古高原出發時為數二十萬的部隊，現在增加一倍以上，其中有一半是金國投降來的士兵。
「我家祖先在金國當官，食金國俸祿。我是金國臣子，為何要對金國的不幸而感到高興呢？」
成吉思汗在優爾麗湖畔的駐紮地，為進攻金國的蒙卡力部隊和撒姆卡、敏安的部隊送行。這是一二一四年七月的事，與金國之間的和平關係僅維持三個月。
蒙古數百騎兵隊使得金國全境在馬蹄下呻|吟，到翌年一二一四年春為止，九十城邑皆為鮮血所塗，易上波爾幾金氏旗幟。
「看來哲別以後還得再攻打幾次居庸關不可呢！」
成吉思汗以出身塔塔兒部的孤兒斯吉．克特克為最高裁判，負責這項工作。無論任何場合都能保持冷靜的斯吉．克特克，扭了一下無表情而蒼白的臉接受成吉思汗的命令，當天馬上向中都出發。大約一個月之後，成吉思汗知道斯吉．克特克已完成了他的任務。幾乎每天都有各種特殊才能的金人和財寶一起從中都送來；其中有農夫，也有鐵匠，有占卜者，也有官吏、學者、武將、士兵，幾乎網羅了所有各種職業的人士。
負責的人回答：
往後的半個月之間，成吉思汗的大本營由於部隊的集結和出發，每天都非常混亂。成吉思汗忙著為自己與拖雷所率的中軍作出動的準備。在這樣的日子裏，有一天，成吉思汗到已有半個月未踏入的忽蘭的蒙古包中來，他是來看看忽蘭出征的準備工作是否已完成。
「託你的福，可以輕輕鬆鬆地過居庸關了。」
成吉思汗和一部分的將士，在一二一四年和金國達成和議時，雖然時日甚短，曾一度重回故土，但馬上又轉到優爾麗湖畔。不過，這次跟上次不同，是全軍凱旋歸來的。
「那麼，就為我卜上一卦。看看蒙古蒼狼們的命運如何？」
「你幾歲了？」
「謹遵命令！」
在這期間，以拙出為將的右軍，依令轉戰山西山地，盡收省內各都城；出河北平原，在山西與河北之地，蒙古軍已可自由出沒。另外，合撒兒統率的左軍騎兵隊，在遼河以西追捕敵蹤，橫行無阻。
翌日，成吉思汗到忽蘭的蒙古包中來。一踏入蒙古包中就說：
忽蘭的蒙古包中靜悄悄地。她獨自一人戴著碧色的玉製耳飾靠著椅子。
「卜蒙古之民的命運，應依蒙古之民所使用的方法。請給我一塊羊的肩胛骨！」
成吉思汗沒有回答忽蘭，默默地走出她的蒙古包。回到自己的蒙古包後，成吉思汗有一段長時間不讓人打擾，自己一個人靜靜地思考著。
「也長於占卜之術嗎？」
席上有幾位重臣反對重用耶律楚材，但是成吉思汗不聽。反對的理由是耶律楚材來歷不明，不知有何意圖。
成吉思汗派遣兩個使者到危在旦夕的金國僅存的城裏，使者帶著成吉思汗致金國皇帝的親筆函：
成吉思汗由於無法讓所有將士從緊張的狀態中解除，因此嘗試作小小的遠征和戰鬥。這是因為部落已被剷除的蔑兒乞殘黨，又暗中在阿爾泰山聚成部落，對成吉思汗仍有敵意；而且勢力還在逐漸擴張中，因此不能置之不理。
成吉思汗只要求帝室的公主，其他別無所求。其實也無要求的必要。二十萬金國士兵已編入蒙古軍隊之中，而且在中都以外的九十座城邑中沒收的物品，無論是武器或財物、農耕器具、馬具、衣服裝飾品等數量眾多。因此對城陷之前的中都，若有所求就只有公主了。成吉思汗要大金國皇帝之女代替墊物躺在床舖上。對俺巴孩汗被釘在木製驢馬，被活生生地剝皮的報仇責任，就由皇族一個年輕女孩單獨承擔下來。
「是的！」
「西南方會有新的軍鼓響起。可汗的大軍會逐漸迫近越過阿爾泰山，進入黑契丹之國。從現在起，三年後，那時刻必定來臨。」
「啊！」
成吉思汗說：
拙出想說什麼，可是什麼也說不出口；結果是用自己的手斷送了這位篾兒乞年輕武將的性命。
「我曾從俘虜中挑選了哲別，而且他還是傷害我和馬的敵人。現在我將未曾傷我一根汗毛的金國文官安置身旁何懼之有！我曾為年輕的俘虜命名哲別，如今我也要為耶律楚材取名為烏朵．撒卡兒。」
蒙古的軍隊跟一二一一年出征時大不相同，甚至會讓人以為是二支部隊呢！在蒙古的軍隊當中，有金人、契丹人，還有以宋人組成的部隊，此外還有未持武器的各國人組成的集團。有時，單是這種異國人組成的隊伍就長達幾十里。有財寶堆積如山的車輛部隊，也有載著兵器或農具的駱駝或馬的集團。此外，還有準備當奴婢或勞力使用的、為數眾多的金國女人和小孩的隊伍。
「任憑可汗處置，如果可汗要我死也可以。」
「你精於何種學問呢？」
「你的祖國契丹為金人所滅，地位低落如小國。我攻占金國，為你的祖國報仇。你應該向蒙古可汗的我道謝才是！」
成吉思汗召來金人和宋人，問他們歷史上除福興之外，可有武將自殺身亡？他們的回答相同：
「已經準備妥當。」
成吉思汗要群臣悉ｈｔｔｐs://ｍ.ｈetｕｂook•cｏｍ•coｍ數參列，以最高禮節迎接蒙卡力。成吉思汗褒揚其偉大的功績，重新賜予國王的封號，給予在中國地區軍司令官的所有權限。在異國長期的激烈戰鬥中，這位年輕的武將老了幾歲，他的臉上並無特殊的表情；而且，黃塵使他的膚色變得跟草原出生者的膚色不同。
成吉思汗問負責的人：
——部隊逼近汴京西郊。
「金國雖然擁有高度的文化，但是武力較弱，因此在我的支配下，不是嗎？」
——部隊越過西夏。
然而，成吉思汗卻即刻下令：
「是！謹遵可汗的命令行動！」
「瑣兒罕．失剌呀！你馬上到忽蘭那裏抱走加藍，然後把加藍給默默無聞的蒙古子民撫養。不要讓對方知道加藍是我的孩子。」
成吉思汗叫來拙出說：
之後，就不見使者前來了。撒姆卡由於兵力少，既無法包圍汴京，也攻占不下亡國之前的金國首都；於是把部隊駐紮在汴京郊區，一直按兵不動。成吉思汗派遣使者到撒姆卡處，犒賞三軍，對未輕舉妄動包圍汴京之舉表示讚揚。撒姆卡繼續駐兵在那兒。
耶律楚材在未知的事物上所表現出的強烈求知慾，讓成吉思汗感到吃驚；所有隊商在可汗的帳殿裏，都會受到耶律楚材長時間的詢問。
「你是契丹人嗎？」
成吉思汗問：
「是的，連一個也沒送來！」成吉思汗想起斯吉．克特克的臉，只有苦笑。
大約二個月左右之後，成吉思汗見到撒姆卡派來的第一位使者。從此，每隔十天就有撒姆卡派來的使者到來。成吉思汗從使者那兒，知道了部隊行動的片斷；不過，把它們串聯起來也能夠了解撒姆卡部隊大致上的行動。
這年的十一月初，撒姆卡依令率一萬軍隊從不兒罕帳幕出發，前往攻打汴京。
成吉思汗率軍從居庸關出漠北。這天長城狂風大作，長城迴廊背戴著的群山上的樹林，在狂風中搖擺，幾乎被吹斷。成吉思汗在長城的迴廊上勒馬暫停，望著前後綿延不絕的隊伍，對在旁侍候的哲別說：
她的語氣平靜。成吉思汗回答道：
成吉思汗從耶律楚材那兒學到凝聚人心最大的力量不是民族愛，也不是對權力者的忠誠，而是信仰。因此，成吉思汗允許他國信仰在自己的部落中自由發展，嚴禁迫害。而對蒙古子民，獎勵他們自古就有的對天的信仰；但是對波爾幾金氏族之外的人，並不強迫他們一定要有天神的信仰。
此外，不只是自己，拙出的情形也一樣。成吉思汗的想法是：拙出呀！如果你是蒼狼，那麼就用你的手把威脅到你正統血脈的敵人打倒吧！對搶奪、強|暴你母親孛兒帖的暴行你也不能寬恕的。
——部隊攻占黃河南岸的潼關。
「可汗把我和可汗所生的孩子丟到大海裏。我不可能再見到加藍一面吧！」
成吉思汗說：
一直到部隊出發日為止，忽蘭未曾露過臉。成吉思汗也因軍務繁忙，無暇探望忽蘭的蒙古包。在部隊出發之日，忽蘭騎在馬上隨侍成吉思汗之傍。三晝夜，日夜不停的哭泣，使得忽蘭的淚腺已乾涸，現在連一滴也流不出來了。成吉思汗和忽蘭都儘量避免說出個加字。
瑣兒罕．失剌照成吉思汗所說的，在口中覆誦似地低聲說了一遍。
瑣兒罕．失剌又把成吉思汗說的話覆誦一遍。之後，他被自己所負的任務壓得步履蹣跚，從口中發出短促的呻|吟聲。
成吉思汗在駐紮地再次要部下調查這些人的特殊技術，然後向自己報告結果。此次被送來女人寥寥無幾，偶而送來的，不是臉色蒼白、瞎眼的占卜者就是靈媒者。
聲音雖然很低，但有種令人不容忽視的感覺。
成吉思汗當然沒把自己的這種想法向拙出說明，他不知拙出對自己這種態度怎麼想；不過，這在如成吉思汗和拙出的父子關係中，也是彼此都說不出口的問題。跟上次一樣，成吉思汗又從拙出眼中看到了反抗的冷冽眼光。
「到皇妃那兒帶走皇子，把皇子給蒙古部族默默無聞的一家人撫養，但是不能讓他們知道皇子的身分。」
成吉思汗進攻西夏的真正目的，是想把蒙古部隊駐紮在那兒，鄰國回紇只要有什麼風吹草動，都可以掌握先機，不會引起絲毫的動搖。仇敵的乃蠻王古奇魯克成了漏網之魚後，還篡奪西遼的王位，至今已有六年之久，成吉思汗準備在近期內討伐他，這是既定的政策。雖然西遼鄰國的回紇現在已在蒙古的統治下，但是從地理關係來看，難免不會和西遼暗通款曲。
拙出有點拘謹地回答。每次討伐篾兒乞時，成吉思汗都把這任務交給拙出。然而這件事，無論是下命令的成吉思汗本身，或者是接受命令的拙出，兩人都有無法釋然的情緒在內。
成吉思汗把年輕的武將速不台配給拙出，讓他們共同對付敵人。拙出和速不台馬上率軍深入阿爾泰山，討伐作戰在秋初時結束了。在戰鬥中拙出殺死了上次討伐的篾兒乞首領的弟弟和他的兩個小孩，而把第三個小孩克特康生擒回來。拙出向成吉思汗請求寬恕篾兒乞唯一生存的年輕名弓箭手。他說：這名弓箭手可以一箭射中，再以第二箭射中第一箭的箭桿，由於其技術高超希望可汗能留下一命。
這次沒有一起回來的是轉戰遼東、遼西的蒙卡力與其轄下的將士，還有攻占中都後駐紮在那一帶的幾支部隊。成吉思汗雖然尚未打下金國的新都汴京，但已將黃河以北的大部分地方置於轄下，以少數的蒙古將士統率金人的各地部隊。
「二十六歲。」
「三天後就要出征了，都已經準備好了嗎？」
成吉思汗說：
撒姆卡臉色大變。即使兵力倍於上次，只要https://www.hetubook.com.com行軍路線和上次一樣，根本別想攻下汴京，然而，撒姆卡又不能不接受成吉思汗的命令。
金國的丞相完顏福興，親送侵略者到居庸關之北。
從該年年底到翌年春天為止，成吉思汗在湖畔的帳幕，每天接見遠征軍派來報告戰情的使者，對在中國的兩支遠征軍的行動瞭如指掌。以攻占中都為目的的撒姆卡、敏安等的戰鬥，從翌年一二一五年初開始了。遠征軍包圍中都，遮斷其與外界的交通，以各個擊破的方式將北上的金國軍隊逐一擊破。成吉思汗等著攻陷中都的消息，不耐煩地發起牢騷來了。他為了希望早一刻得到捷報，也為了避暑，而把大本營從優爾麗湖畔移到桓州。他期待已久的攻占中都是六月的事，可是捷報大約遲了十天才送到桓州的帳幕裏。成吉思汗的駐紮地，上下因捷報傳來而歡欣若狂，大張筵席慶祝了三天三夜。從前線傳來的捷報接連送到酒宴席上。
如果，妻子孛兒帖所生的四個兒子全部在這裏戰死的話——這種事也並非不可能；留下的就是自己與忽蘭所生的兒子加藍，將來的立場會是如何呢？
成吉思汗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不自覺地語氣重了些。在這之前的每一次作戰，忽蘭都自願從軍，把加藍放在年老而忠實的士兵的皮革袋中隨行。忽蘭從未拒絕過從軍，何況這次從軍，還是她自己請求的，明明知道非常危險但還帶了加藍來。到了這時候，忽蘭卻表現出這種態度，成吉思汗不解。是因戰鬥的激烈使她心生恐懼呢？還是珍惜她與加藍的生命呢？
金國使者回去覆命；但是後來一直未有答覆。成吉思汗本來就不認為金國能接受那樣的條件，因此對於金國沒有回答並無情緒上的反應。
「加藍要是有長於他人之處，一定會長大成為蒙古之狼，會出人頭地的。我不是以蒙古之妃接納妳，同樣地，加藍也不能以蒙古皇子的身分撫養。忽蘭呀！妳要以忠心的士卒身分永遠和我在一起，而加藍要以蒙古庶民之子，靠自己的力量長大成人！」
成吉思汗在這次作戰前後，有好幾天不曾和耶律楚材碰面，因為他無臉見年輕的政治顧問。不過，耶律楚材這時候絕不責備成吉思汗，甚至還有意避免提起這件事。
意外地，忽蘭卻說：
成吉思汗馬不停蹄繼續進軍，逼近居庸關。他知道金國大軍固守此地，如果採取硬攻猛攻犧牲太大，於是轉向，從距離居庸關遙遠的西方越過長城。攻陷各處要塞，大軍所到之處攻無不克。在出河北平野之際，又迅速收服涿州、易州兩城，攻占中都已是指日可待。蒙古騎兵隊的行動真是疾風迅雷。成吉思汗在中都北方佈陣以待。
成吉思汗率領中軍，為了能夠一路進攻中都，先著手攻掠散在途中的諸城塞。這些都是蒙卡力曾攻占的，但是等到蒙古部隊撤退之後又歸附金國。成吉思汗攻占宣德府，順便包圍德興府。在這次作戰中，成吉思汗以末子拖雷為攻打德興府的前鋒。拖雷軍令森嚴，身先士卒，攀登城牆，把波爾幾金氏的旗幟插到城牆上。
在講和後數日，先帝繩果之女哈敦和巨額的黃金、大量的金銀珠寶，與五百男孩、五百女孩及三千匹馬，全被送到成吉思汗的營中來。
耶律楚材說：
「撒姆卡呀！我再給你一次雪恥的機會。你跟上次一樣率領一萬大軍，在嚴寒的十一月再度為攻打河南而出兵吧！你要像上次一樣從西夏領土進入，從積雪深厚的岩石和山崖攀登嵩山山脈，然後進入河南，攻陷汴京！」
於是成吉思汗，把從白天到深夜，再三思考的結論扼要地說出：
「可汗到底支配了什麼呢？一旦蒙卡力將軍從金國撤退後，那裏還能控制些什麼呢？武力壓制得了對方，但是控制不了對方。除非蒙古擁有高度的文化，否則蒙古的將士是無法完全控制金國的，甚至於有朝一日反被金國同化，受到金國的控制呢！」
成吉思汗在攻陷中都的同時，馬上展開第二階段的行動，以凱旋歸來的武將撒姆卡統率一萬大軍，再出兵攻打金的新都。成吉思汗要撒姆卡通過西夏領土，向河南推進。十一月，撒姆卡的軍隊第三次向金國出發。通過西夏領土，進入嵩山山脈，為其險峻所阻，歷經多時始出河南，向新都汴京迫近；由於全軍已疲憊不堪，因此在與金兵決戰時嚐到敗績。
成吉思汗下令：凡是中都城的居民，在戰鬥中殘存者，一律聚集到郊外的一地區；中都城的士兵亦與一般市民同。而成吉思汗此次處置俘虜的方式，多少異於往日。以往城陷時，先從俘虜中挑出女人，然後如念珠似地綁成一串送回大本營：但這次成吉思汗下令，先從男俘虜中挑出有特殊技術或受高等教育者，而且還嚴厲禁止以感情隨意處置這些男俘虜。儘管對方懷有敵意，但有特殊技術和高等教育者，一律送回駐紮地。
忽蘭回答：
成吉思汗對福興的自殺行為也感到大惑不解。遊牧民族自古以來，在戰鬥中彈盡援絕時，武將降敵並非可恥之事；而且一旦降敵，被寬恕或被處斬就只有等待對方的裁決了。到目前為止，成吉思汗所攻占的無數城池，從未有主將誓死不降的。成吉思汗一向是等待著對方的投降，然後任憑己意處斬或寬恕對方；可是，福興卻與眾不同，焚城而後自殺。
成吉思汗答應耶律楚材的請求，要人送來羊的肩胛骨。於是，耶律楚材走出帳幕外，以石頭造灶，燒羊骨，然後端詳裂罅，向成吉思汗報告：
「這次我想留在蒙古包裏。如果天氣稍微暖和之後出征，我是很樂意隨行，但現在這種天氣對加藍的健康會有不良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