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咆哮紅顏

作者:諸葛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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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重逢

第十章 重逢

武林高手過招,哪裡能絲毫分神,卓軼倫就這心內一驚,身法略緩,便挨了何撐天一腳,被他踢中左胯。
因為自己傷處,是在左後胯間,難道竟脫了中衣,讓她察看?
夏侯娟的性情,一向比較急躁,見卓軼倫聽了自己話後,沉吟未答,遂又揚眉問道:「卓兄,你怎不告訴我呢?這東門芳變成東門可人之事,其中定有緣故?」
何撐天自然識貨,他發現卓軼倫是全力截擊,來勢過猛,似不願輕攖其鋒。遂在半空中略一閃翻,輕飄飄地,斜落在五六丈外。
東門可人又復問道:「道長何事修莊?這『紅葉山莊』,有所毀損了麼?」
夏侯娟笑道:「其中『紫拂』二字,所指何人?大哥定必知曉。」
卓軼倫一陣縱聲狂笑,目光電掃二人,故意流露出揶揄神色。
卓軼倫愕然問道:「夏侯姑娘,你難道不想救人?」
卓軼倫突然報名之意,是打算對司馬豪略為提醒,但他哪裡知道,「彭白衣」三字,這一出口,所提醒的卻是司馬豪與東門可人下意識中,受人控制的殺人兇念。
夏侯娟婷首微點,立即改口叫道:「大哥,你坐起來試試,經過我用『太乙神功』按摩散血,又復內服靈藥,應該好多了吧?」
即令何撐天當時不肯出頭,在司馬豪與東門可人三日後發病之際,他也非出頭不可,總不能坐視獨孤智費盡心機,所欲爭取的那位「辣手神仙」,病死在逆旅之內。
夏侯娟失笑說道:「大哥不必再挑剔了,有這麼一個人兒可用,總比毫無內應,要好得多,反正我們拼著歷百險,闖千艱,也非去『桐柏山』中,試為盡力不可。」
這次卻有了反應,司馬豪煞氣騰眉,厲聲叫道:「殺彭白衣!」
卓軼倫認為獨孤智會調製奇毒,自己也會調製奇毒。
他悽惶無奈,未及深思,微一偏頭右閃,左手姆食中三指疾伸,便欲將來箭攝住。
「懷玉山中的紅葉山莊」一語方畢,東門可人便微吃一驚,退了半步,目注司馬豪,蹙眉問道:「三哥,我怎麼覺得『紅葉山莊』四字,好生熟悉,似乎聽人說過?」
卓軼倫冷笑一聲說道:「獨孤智雖然柬邀『宇宙六殘』,籌組『六殘幫』,但一來恐『六殘』不能到齊,二來仍覺欲與舉世群雄,爭霸武林,在實力方面,難操必勝左券,遂想把那再出江湖的『紫拂羽士』東門柳,也自攬為己用。」。
何撐天一見有人攔截,遂把右足輕輕一抬,立有三四道電閃精光,挾著破空銳嘯,向卓軼倫飛射而去。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夏侯娟問道:「大哥惜什麼?」
「情」之一字,奧妙無倫,卓軼倫與夏侯娟分開之際,女想男柔腸寸折,男想女寢食難安,好像彼此均有萬語千言,蘊積心頭,亟欲向對方一吐為快。
司馬豪與東門可人,自從把卓軼倫所扮彭白衣,打跑以後,便仍溯江而上,向「湖北」方面走去。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隨著這聲厲吼,一招「奔雷掌」中的殺手絕學,「奔雷逐電」,向卓軼倫當胸猛擊,掌風隱蘊雷鳴,分明凝足了十二成的內家勁力。
卓軼倫含笑答道:「可人二字,是我替她起的。」
眼前,有山也有江,江旁是山,山下是江,景色相當清幽,路上也別無人跡。
一宵易過,轉瞬天明,彼此算清店賬,再踏征途。
第二種收效是即令何撐天仍舊藏在暗中,不肯出頭,則自己也可暫時阻遏了東門可人、司馬豪二人的約奔「桐柏山」,自墜地獄之舉。
司馬豪和東門可人緩緩行來,距離那白髮道人,僅約數尺,對方仍不讓開,只好止步叫道:「道長阻路為何?要化緣麼?」
卓軼倫答道:「隨三哥的興致,前途若遇大鎮,便可投宿歇息,反正小弟是向你躡足尋仇,君行亦行,君止亦止。」
這時,東門可人的一隻纖纖玉掌,也已印上了卓軼倫的後背。
誰知他不提真氣還好,這一提真氣之下,才發覺自己周身氣血之間,好似添了層無形束縛,業已無法由心所欲地,提聚真氣內力。
卓軼倫愕然問道:「娟妹有甚更可怕的想法?」
誰知,他提他的,司馬豪對「卓軼倫」這名兒,竟似毫無印象,根本不加理會,又復厲吼一聲:「殺彭白衣!」
司馬豪「咦」了一聲,揚眉問道:「道長說是出家人,怎要修建莊院?寶莊位居何處,叫甚名稱?」
這句話兒,把位倜儻瀟灑的卓軼倫,問得俊臉通紅,耳根發熱,不知道應該怎樣答對?
這三式掌法,委實千變萬化,威力無邊,把位何撐天逼得仗恃著絕世輕功,連連後退。
彼此商計妥當,果然立即分手,司馬豪陪同東門可人前行,卓軼倫則單獨追隨在後。
這種忽冷忽熱的病情,身受人相當痛苦,自己若是置諸不理,未免有點於心不忍,但若加以過問,則又恐被何撐天在暗中看破,弄得前功盡棄。
卓軼倫還是初次見識這腳上能發罡勁之舉,不禁微吃一驚,也自略凝真氣,加以揚掌迎擊。
司馬豪詫然問道:「適才我東門大妹,不是替我簽過姓名了麼?」
獨孤智命令何撐天向東門可人、司馬豪下毒,自己也會親自出手,向東門可人、司馬豪下毒。
卓軼倫把假髮,一齊摘掉,露出本來面目說道:「我是卓軼倫。」
照理說來,何撐天倘趁機再度進攻,卓軼倫恐無倖理。
卓軼倫心中看得暗嘆,知道非施展最後手段不可,遂取出一本早就準備好的「緣簿」,暨所帶毛筆,向東門可人雙手送去。
夏侯娟道:「在我說給你聽之前,先要問你三項問題。」
司馬豪上了惡當,業已變作了第二個東門可人,卓軼倫卻仍懵然無覺,以為得計。
她說完,一伸手入懷,一面又向卓軼倫笑道:「請教道長,你的兩位莊主,叫甚名兒?我因覺『紅葉山莊』甚熟,遂隨口問上一問。」
卓軼倫看得暗暗叫苦,但又無可奈何,知道可能是自己第二度弄巧成拙。
卓軼倫又是一陣哂然狂笑,雙眉略挑,轉身而行,對他們不再理會。
但如今這極旖旎的風光,竟變成極淒涼的景色,因為心底熱情,抵不住病魔之侵,他們互擁於懷的動作,不是情愛難禁,而是痛苦難受。
這不是幻覺,這是事實。
東門可人接口笑道:「三哥,我彷彿記得蘇東坡學士有闋傳誦千古的詞兒,其中有什麼『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動念之間,那緊緊摟抱著的司馬豪與東門可人,業已互相放手,各自分開。
東門可人在旁邊聽得此語,便也雙目發直地,跟著司馬豪喃喃說道:「我要到『桐柏山』去。」
時光易逝,轉瞬間,又是一日將暮。卓軼倫默計時間,知道在今夜定更之後,司馬豪與東門可人,便將寒熱交加地,雙雙發病。
夏侯娟「哦」了一聲,婿然笑道:「卓兄說的是『東門芳』麼?但不知她為何突又改叫『東門可人』了呢?」
司馬豪問道:「我們到何處住店?」
那位被稱為「辣手神仙」的東門可人,在他們互相定計之際,只是站在一旁,呆呆靜聽。
這樣追法,自然越追距離越遠,不消多久以後,業已看不見卓軼倫的蹤跡。
他由於好奇,要試試自己的「劈空掌力」,是否強於何撐天的「踢空腳勁」?
夏侯娟瞪著一雙大眼,搖頭答道:「我不認識,東門可人是誰?」
司馬豪立即脫下所穿長衫,披在東門可人身上,並伸臂環著纖腰,把她抱得更緊一些。
卓軼倫知道自己無心失言,激起了夏侯娟向不服人的高傲天性,遂趕緊轉換話題說道:「娟妹,那『紫拂羽士』東門柳,又出現江湖了麼?」
卓軼倫挨了一掌,連身軀晃都不晃,只向司馬豪笑了一笑。
東門可人畢竟與司馬豪同心,聽得司馬豪厲聲大叫「殺彭白衣」,遂也柳眉雙剔地,厲聲叫道:「三哥哥,我幫你殺彭白衣。」
這時,那條載有何撐天、司馬豪、東門可人的帆船,業已乘風似箭,駛入濛濛水雲,但仍可隱約聽得何撐天的得意狂笑。
第一個現象是雙頰火紅,第二個現象是滿身大汗,第三個是目光發呆,口中頻頻譫語。
腳尖尚未及胯,卓軼倫便知敗北難逃,遂既不勉強閃避,也不凝勁硬抗,索性順著何撐天的踢來之勢,一式「浪滾龍門」,翻跌出五六步外。
起初,箋上只有「殺彭白衣」四字。
卓軼倫截斷他的話頭,陪笑說道:「道長是出家人,不可過分貪得無厭,再求施主施捨,只請施主在簿上簽名,留段緣法。」
驀然,那位正在緩步踏月的東門可人,足下一個蹌踉,嬌軀微晃。
他們凍得心魂俱顫的奇冷已過,如今正在發熱。
卓軼倫牙關暗咬,唸了一聲「無量佛」號,不理司馬豪,又向東門可人稽首說道:「貧道再告知女施主一樁怪事,司馬聰大莊主雙耳本聾,如今已能聞聲,司馬明二莊主雙目本盲,如今已能視物。」
這幾句話兒,把卓軼倫聽得心中一涼,差點兒控制不住情緒,為司馬豪的中毒之深,悲痛落淚。
司馬豪如此,東門可人亦復如此,兩人不禁相顧愕然,呆在當地。
既稱「踢空腳」,自也像「劈空掌」一般,在腳尖尚未觸及敵身之前,先有罡風勁氣向敵方隔空飛襲。
司馬豪與東門可人,則在剛一出事之際,似乎頗為懊喪,但隨後卻又漸和_圖_書漸撇開,兩人郎情似水,妾意如綿,表現得親親熱熱。
但何撐天並未隱入艙中,他站在船頭指揮一名手執強弓的精壯漢於,覷準卓軼倫,張弓怒射。
卓軼倫聽得悚然一驚,起身走過,用銀針加以探試,竟發現箭桿上果又淬有奇異毒藥。
不單如此,何撐天並趁著卓軼倫這略微一怔之下,搶佔先機,對卓軼倫施展開自己獨步當今的「狂風無影腳法」。
卓軼倫一式「推揖唐虞」,剛剛閃開那十來道暗藍針光,卻覺得另有一股勁急罡風,襲向自己的「丹田」要害。
卓軼倫看得沁出了一身冷汗,偏過頭去,向夏侯娟苦笑說道:「娟妹慧眼,果然不差,若非你一釵飛來,我只消接箭入手,便中迷神奇毒的了。」
到了這時,卓軼倫才偶然發現司馬豪的兩道目光,彷彿對自己生疏異常,互相接觸之下,並沒有那種應該含蘊的會心意味。
首先,他提氣飛身,展盡腳程,暗暗追過了那兩位雙雙墜入情網,互相笑語溫存,一路欣賞著山光水色,緩緩前行的迷神俠侶。
夏侯娟軒眉說道:「自古梟雄多辣手,由來舐犢最情深,獨孤智老魔的這種措置,委實夠損夠狠,我們要想阻止東門柳與『六殘幫』結為死黨,必須先救出東門芳,不令她淪入魔掌。」
這三日之間,卓軼倫竭盡心力,搜配藥物,也照樣煉成一種毒藥,塗在那本緣簿之上。
「殺彭白衣!」
東門可人與司馬豪也未再加追趕,只是雙雙發出了一陣令人聽來毛骨悚然的森森冷笑。
卓軼倫正待答話,司馬豪業已不耐煩地,皺眉說道:「大妹何必與這位道長多話?趕緊把東西給他,我們還要去『桐柏山』呢!」
司馬豪眉頭一皺,從卓軼倫手中,接過「緣簿」,翻到東門可人所書之處,指著「司馬豪」三字,不悅說道:「道長怎的如此糊塗?這不是我的姓名麼?」
不單如此,桿上並鑄有字跡,仔細辨來,寫的是:「我要殺夏侯娟。」
他在正常情況之下,業已趕不上何撐天,如今左胯帶傷,自然更減了幾分速度。
他有點明白了,暗忖何撐天既在暗中監視東門可人,則可能識破自己與司馬豪所定計策,反而加以利用。
卓軼倫嘆道:「這兄弟兩位,不是窮兇極惡之徒,一經明心見性以後,便屬曠代英俠!他們倘若明投『六殘幫』,暗為我們策應,則『天玄谷』縱稱人間絕險也容易有可破之道。」
念方至此,司馬豪已搖頭答道:「我沒有那大福氣。」
卓軼倫在武功修為方面,雖然略略高於司馬豪,但對於這種全力襲擊,仍不敢輕攖其鋒,趕緊以一式「弱柳隨風」,飄身疾避。
司馬豪何獨不然,手中持著那張信箋,兩道驚詫眼神,便死盯在信箋所書的「殺彭白衣」四個大字之上。
司馬豪道:「賢弟這『弄錯』二字,卻是何意?」
夏侯娟秀眉雙蹙,失驚說道:「大哥分析得極合情理,但……」
卓軼倫微笑說道:「第一項細則是我因須易容變服地,來和三哥做對,應該先約定一個化名。」
過了中午,卓軼倫不再躡後隨行,乘著打尖機會,超越司馬豪與東門可人,去往前途等待。
司馬豪功力稍淺,中毒遂深,如今慢說是「卓軼倫」,便提起「司馬聰」,或「司馬明」來,他也照樣茫然無覺。
卓軼倫得意笑道:「他們業已回覆獨孤智,拒絕參與『六殘幫』,理由是司馬聰耳力甚聰,根本不聾,司馬明目力甚明,根本不瞎,絲毫不具有參與『六殘幫』的殘人資格。」
精於腿法、腳法的武林人物,不是沒有,但雙手皆殘,專門用雙腿攻人的,卻放眼乾坤,只有何撐天這麼一位,自然使敵手往往莫測高深,窘於應付。
卓軼倫皺眉答道:「可惜我在『紅葉山莊』之中,做錯了事,竟勸司馬聰、司馬明兄弟,覆信獨孤智,拒絕參與『六殘幫』……」
只要毒倒東門可人和司馬豪後,必然會在兩種收效之中,獲得其一。
卓軼倫領略出佳人情意,高興得揚眉笑道:「好,從今後,你叫我『大哥』,我叫你『娟妹』吧!」
東門可人搖了搖頭,目光茫然地,喃喃說道:「我要到『桐柏山』去。」
夏侯娟皺眉叫道:「大哥,你莫要聰明一時,懵懂一時,且把我向你所提的三項問題,結合起來,還不明白是樁什麼事麼?」
郎有意,妾有情,郎意妾情一條心,這種風光,本來極為旖旎。
白髮道人答道:「是『懷玉山』中的『紅葉山莊』。」
但如今好容易湊巧相逢,除了在目光互對時,從眼波眉語中,互相傳送,互相領略深情以外,反而說不出什麼明示情愛之語。
於是,兩人由並肩偎抱,變成緊緊相擁。
足見卓軼倫所煉藥力之強,冷時,把司馬豪和東門可人,冷得發抖,熱時,又把他們熱得發昏。
卓軼倫深知慢說自己不肯還攻,便算毫無顧忌地,拼力應戰,也決非東門可人與司馬豪聯手之敵。
夏侯娟也微覺驚心,搖頭嘆道:「那獨孤老魔,委實陰毒厲害,倘若大哥業已迷神中毒,我卻毫不知情,則彼此久別重逢,欣然笑語之下,你來個猝發辣手,我還真難逃脫劫數。」
等他回到所居上房,卻見東門可人業已梳洗完畢,正在室外呆立,凝眸相望。
東門可人又自喃喃說道:「我要到『桐柏山』去。」
話方至此,卓軼倫道袍飄飄,人已到了七八丈外,但口中所發那種綜合著得意與哂薄意味的笑聲,卻仍然傳入司馬豪等耳內。
越想越覺有理,卓軼倫於是使照計而行。
卓軼倫道:「隨口編造不好,最好是個有頭有臉之人,故而我想借用我師弟之名。」
卓軼倫盤算再三,仍無兩全善策,最後只好抱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無奈想法,準備到時見機行事。
夏侯娟臉上微微變色地,長嘆一聲說道:「好了,我這三項問題,既然全獲得肯定答覆,則我那可怕想法,大概也……」
奇窘不堪之下,略一囁嚅,方始說道:「我……我因卸勁得宜,傷勢並不太重,加上素精岐黃之道,囊中又有極好傷藥,只消服上兩包,便不妨事了。」
一邊是峭拔山壁,一邊是莽蕩長江,山色蒼蒼,波光浩浩,加上天邊的才升新月,以及依偎緩步的一雙男女英雄,委實是幅極美麗的畫面。
卓軼倫點頭答道:「我聽說過,娟妹突然提此則甚?」
卓軼倫一挑拇指,含笑讚道:「對,這樣才像是我俠骨嶙峋,英雄蓋世的司馬三哥,我們原則已定,且再來研究細則。」
卓軼倫一開始時,真被踢了個頭昏眼花,險象橫生,危機處處。
何撐天驀然停住腳步,巍立如山,目光凝注正自凌空追撲而來的卓軼倫,竟不再退。
司馬豪點頭笑道:「哀牢大俠歸雲堡主彭五先生的哲嗣,聲名果是驚人,我記住這『彭白衣』三字就是。」
如今,則突又顯出那種失神狀態,口中喃喃說道:「我要到『桐柏山』去。」
這樁熱鬧,可鬧得大了。
司馬豪心中的一個,是東門可人,心中的一件事,是「殺彭白衣」。
這白髮道人,當然便是卓軼倫所扮,他之所以這樣說法,是想再試探試探司馬豪被藥物迷神,究竟到了什麼程度?會不會連自己的家鄉,也記憶不起?
於是,卓軼倫眼看司馬豪與東門可人行,眼看他們止,眼看他們住店,但卻不曾看見何撐天有所出現。
他看得太不忍心,真想使前功盡棄地,現身趕去,餵他們各服解藥。
卓軼倫黯然一嘆,向夏侯娟皺眉說道:「夏侯姑娘,可惜你來遲一步,否則或可把那船兒截住。」
他終於從無可奈何之中,想出了一條定必相當有效的,自命妙策。
其中一個,不公然現身,蹤跡異常隱秘,自己雖可向其攻擊,卻又苦於找他不到——這是何撐天。
卓軼倫深明攻擊才是最好的防禦之理,毫不放鬆的,在腳步點地後,追蹤再撲何撐天,施展出他第二位恩師醉頭陀所傳的「天山」絕學「鵬搏三式」。
夏侯娟方一點頭,卓軼倫便又揚眉說道:「這就對了,原來獨孤智千方百計,不惜大費心力,要把東門芳弄去『桐柏山』的用意在此。」
卓軼倫雖然詫異,弄不懂司馬豪怎會也有這種發直目光,但仍不及深思地,應聲答道:「我叫彭白衣。」
因為在司馬豪和東門可人發病之後,萬一何撐天仍不出現,自己卻是否也不加聞問?
他一面厲聲大叫,「殺彭白衣」,一面便舉起掌來,向卓軼倫的胸前猛拍。
夏侯娟問道:「什麼用意?大哥請分析給我聽聽。」
司馬豪在抖,東門可人又何獨不然?
司馬豪當然謹遵芳命,立即吟道:
司馬豪用罷酒飯,一面陪同東門可人談笑,一面默計時光,看卓軼倫是否在後隨行?所約定的那封戰書,是否於初更送到?
可憐司馬豪吟到此處,牙關兒業已捉對廝併,對於那句「雄姿英發」的最後一個「發」字,終於「發」不出來。
司馬豪說的是:「殺彭白衣!」
其實卓軼倫早就知道自己的胯傷已不礙事,既被夏侯娟這一叫破,自然不好意思再復賴在石上,遂緩緩坐起,含笑說道:「多謝娟妹。」
司馬豪又復被他說服,點頭笑道:「賢弟條分縷析,說得極是,我願意恭遵細則。」
話完,便從自己在「小孤山」岸邊,等候卓軼倫赴約開始,迄至目前的各種情事,詳述一遍。
誰知不拆信還好,這一拆信之下,竟和*圖*書把這位司馬豪三莊主,拆了個目瞪口呆,莫名其妙?
卓軼倫點頭笑道:「當然有細則,先賢云:『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對手獨孤老魔,終朝癱瘓在輪椅之中,專門大動腦筋,亂想心事,是多麼厲害腳色?何撐天雖然不能與他相比,但卻也非尋常,我們面對如此強敵,必須特別小心,部署周密,免得被人看破端倪,反致弄巧成拙。」
這種既閃過何撐天所發暗器,並仍繼續截擊對方的身法掌法,著實相當高明,錯非他一身兼獲「天山」醉頭陀,和「哀牢」大俠彭五先生兩位曠代奇俠的衣缽真傳,真還不易修為到這等境界。
但近處情勢,雖已轉佳,遠處情勢,卻變得惡劣無比。
卓軼倫被她真氣所化的那股遺體暖流,燙得心神舒泰,痛苦頓減,含笑說道:「司馬豪不是壞人,他已與我結為好友。」
司馬豪見她所中迷神奇毒的藥力,又告發作,不禁皺眉苦笑,只好把東門可人,扶回室內,讓她靜心澄念。
說到「可惜」二字,卓軼倫猛一頓足,臉上也佈滿了悔恨惋惜之色。
東門可人微一哆嗦,打了個寒顫,向司馬豪低聲叫道:「三哥,我……我有點冷!」
左右為難之下,卓軼倫只好咬緊鋼牙,鐵定心腸,決定至少在今夜對司馬豪、東門可人,不加理會,讓他們禁受三度冷熱循環之苦,倒看何撐天是否出面?
卓軼倫劍眉忽挑,目注夏侯娟道:「娟妹,你口中所稱的『葉師叔』是誰?」
這時,他又拋棄了那件道裝,改扮成了一位瀟灑風流的白衣秀士。
倘若何撐天身邊,還帶有獨孤智的奇毒迷箋,則……
卓軼倫想不到司馬豪竟會這樣說打就打,毫不客氣地,猝然出手,若非功力極探,身法靈妙,能夠倉促閃開,真還險些兒挨上了這招「雷動萬物」。
何撐天左足微頓,往上一抬,十來根「淬毒倒鬚針」,從膝間飛出,化成一蓬藍汪汪的精光,向卓軼倫胸前怒射。
因為司馬豪一聽「彭白衣」三字,立即目露兇光,厲聲叫道:「殺彭白衣!」
只要何撐天正式出頭,自己便有機會與這殘缺了兩隻手的魔頭互相決鬥,或許可以制服此人,逼問出祛除司馬豪暨東門可人所中迷神藥物之策。
江山如畫,一時多……多……少豪……傑………
誰知司馬豪竟淡淡一笑,搖頭說道:「也許大妹聽過,我卻不知道『懷玉山』中,有甚『紅葉山莊』?」
但他卻忘了前在「黃山西海門」茫茫雲海以內,所見識過的何撐天那身超絕輕靈功力。
卓軼倫一怔問道:「內應何來?」
夏侯娟聽到此處,微笑說道:「他以前由於不太老實,以致挨過我一記『般若掌』,如今既與卓兄結友,我就不再怪他便了。」
故而,他一切依照原計,單獨另住客店,並寫好一封戰書,命店夥於初更時分,送交司馬豪拆閱。
夏侯娟繼續問道:「司馬聰與司馬明兄弟二人,是否由於聽從大哥之勸,拒絕參與『六殘幫』?」
這位紅衣佳人,俏生生,嬌滴滴,正是自己朝也思,暮也念,為了她魂夢難安的「咆哮紅顏」夏侯娟。
卓軼倫點頭答道:「物必自腐,然後蟲生,對於『天玄谷』那等所在,若想硬幹攻堅,只怕事倍功半。」
司馬豪這時不僅覺得身外在冷,並已有點自心底生寒,但一來不肯在心愛人兒之前示弱,二來恰好吟「一時多少豪傑」之句,總想打起豪傑精神,表現些氣概,遂強自支撐地,繼續吟道:
如此一來,計畫完全變質,卓軼倫交給店夥的那封戰書,遂被人悄悄偷走,然後再悄悄送回,信封仍是原物,信箋之上,卻換寫為「殺彭白衣」四字,並在箋紙上染了觸指迷魂,魔力奇異的獨門劇毒。
他所煉的這種毒藥,作用不在迷神,是使中毒之人,暫時機能生障,無法提聚內力,並每隔三日,便發冷發熱,來勢兇猛地,生上一場病兒。
司馬豪問道:「令師弟是誰?難道比賢弟『聖手仁心』的震世俠名,還要來得響亮?」
司馬豪雙眉高挑,目中神光如電地,狂笑說道:「好!好!伴處女於長途兮,不欺暗室,守清操於方寸兮,何畏人言?我們就這麼辦。」
這種策略原本極好,誰知東門可人的心神業已受制,竟在司馬豪離開她的片刻之間,把她所聽得卓軼倫與司馬豪所商訂的誘敵妙計,完全向人吐露。
司馬豪聞言,茫茫然地,抬頭目注東門可人。
但若這麼一來,何撐天便不可能出現,司馬豪與東門可人所中的迷神奇藥,也無望解除,卻是如何善後?
既然如此,何不來個「以毒攻毒」?
東門可人「哦」了一聲說道:「他們是遇醫?還是獲得神佑?」
這就怪了,東門可人在聽得自己姓氏,暨聽得姓名之際,尚能勾起回憶,司馬豪為何於聽得卓軼倫姓名之時,仍告毫無所動?
卓軼倫繼續笑道:「據我所料,何撐天一路之間,必對三哥和東門姑娘,暗中監視!故而我途中邀劫一舉,不宜過分突然,最好先向你下封戰書,使何撐天看在眼中,才深深相信,不會起甚懷疑。」
有道是:「只要功夫探,鐵杵磨成針」,又道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卓軼倫為了司馬豪,著實費盡苦心,但他也終於有了意料中的收穫。
卓軼倫眉峰深聚地,長嘆一聲說道:「娟妹這種想法,太……太可怕了!」
夏侯娟「哦」了一聲,含笑叫道:「大哥,你是想在『天玄谷』中,佈置內應?」
卓軼倫雖知胯骨間傷勢不輕,但又怎肯坐視何撐天把司馬豪、東門可人劫走?遂強忍痛楚地,怒嘯一聲,咬牙隨後趕去。
人的精神力量,大於一切,卓軼倫心急好友遭難,根本忘了自己受傷之事,如今被夏侯娟一提起,立即覺得左後胯疼痛得支持不住地,「哼」了一聲,坐在司馬豪等適才所坐的礁石之上。
然後,人也跟在那蓬毒針之後,不退反進地,向卓軼倫飛身猛撲,一足蹋去。
夏侯娟靜靜聽完,領略出卓軼倫對於自己的深切刻骨相思,秀眉雙軒,嫣然含笑叫道:「卓兄,東門芳與司馬豪萍水相逢,尚且一個『三哥』,一個『大妹』地,叫得好不親熱,我們是老朋友了,你怎麼還生生分分地,叫我夏侯姑娘?」
卓軼倫笑道:「正因如此,東門芳便有重大利用價值,獨孤智把她擄去,加以控制,東門柳舐犢情深,也只好委屈一些,在『六殘幫』中,擔任一名『護法』之流的角色而已。」
原來兩三丈外,有位紅衣佳人,倚樹而立。
所幸他本質極好,根基紮得又厚,尚能臨危不亂,鎮定心神,勉強一一應付。
常言道:「千算,萬算,不如蒼天一算」,司馬豪與東門可人,偏巧今夜遊興忽深,竟來了個踏月趟程,根本未曾投宿。
卓軼倫皺眉說道:「我倒把他忘了,但此人勇力雖高,心性太蠢,恐怕起不了什麼重大作用,萬一有所不慎,甚至於弄巧成拙。」
卓軼倫雙目之中,神光電射地,朗聲答道:「司馬豪是司馬聰和司馬明的同胞兄弟,你為什麼連你哥哥,都一齊忘記?」
其實,卓軼倫真走了麼?當然不是,他甩開司馬豪與東門可人之後,就立即藏入暗中,悄悄注視。
過了一會兒,東門可人漸復正常,店家也把司馬豪所要酒菜送到,兩人遂相對享用。
夏侯娟因提到「天玄谷」,想起那位「一帖神醫」葉天仕師叔,告訴自己之言,不禁芳容變色地,顫聲叫道:「大……大……大哥。」
好在自己形容衣著又變,慢說心神迷失的司馬豪等,就是那相當奸猾的何撐天,也不會被他輕易看破廬山面目。
司馬豪與東門可人是身上難受,卓軼倫則是心裏難受,甚至於他這種心裏難受的滋味,比人家的身上難受滋味,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一個「要殺彭白衣」,一個「要去桐柏山」,那位既冒稱「彭白衣」,又要去「桐柏山」的卓軼倫,又如何呢?
語音之中,玉腕疾伸,對準卓軼倫後背「精促穴」上,一掌拍去。
這是個良好的邀劫打鬥場所,卓軼倫白衣一飄,當道巍立,阻住了司馬豪和東門可人的去路。
夏侯娟不等他往下再說,便即微笑叫道:「卓兄,我們且慢談其他話兒,先看看你的傷勢好麼?」
語音冷漠,神情也冷漠,好像把「紅葉山莊」,司馬聰、司馬明等,這些與他具有密切關係的人物,忘得乾乾淨淨。
「辣手神仙」的一身功力,豈同小可?後背「精促穴」,又是要緊所在,卓軼倫怎能再復安然無事?
想到此處,他不禁有點為難起來。
夏侯娟未答先問,揚眉笑道:「大哥,你曾受醉頭陀、彭五先生兩位絕代高人的教誨,應該聽說過『神尼紫拂金光剪,一正一邪一難論』的武林諺語。」
主意拿定,遂決心在司馬豪與東門可人,入夜投宿之際,與他們同住一家旅店,以期必要時便於照拂。
東門可人心中的一個人,是司馬豪,心中的一件事,是「到『桐柏山』去。」
這是「卸」字訣的靈活運用,也是無可奈何之下,保全胯骨,不使被對方踢斷的唯一策略。
司馬豪先行出手,掌也先到,實胚胚地,打在卓軼倫胸前「七坎」穴上。
兩人全是一樣的迷迷昏昏,恍恍惚惚。在旅途間,自然除了觀賞山光水色,便是卿卿我我,情感上,有了飛快進展!
卓軼倫點頭說道:「豈僅可能https://m.hetubook.com.com,可能性還大得很呢,我們應該採取什麼策略?才是對抗獨孤老魔這種陰謀的最佳手段?」
既然如此,則何撐天若是發現他們兩人的內家功力,突告消失,勢必急得出頭察看。
坐在他對面的東門可人,突然點頭說道:「好,我幫你殺彭白衣。」
說到此處,因「東門」複姓,當世不多,遂恍有所悟地,瞠目失聲叫道:「我明白了,東門芳就是『紫拂羽士』東門柳的女兒,難怪她的一身武功,高出我們,竟能與娟妹互相伯仲!」
卓軼倫想起夏侯娟曾經說過一句「兇魔之女」,遂又問道:「夏侯姑娘,你認識東門可人麼?」
卓軼倫詫然問道:「娟妹,你為何如此激動?」
美人恩情,固然不易消受,更復不易拂逆,何況夏侯娟落落大方,毫無羞澀之狀,遂使卓軼倫自開通起來,覺得對於這位性情真率的「咆哮紅顏」,若再拘泥世俗禮數,簡直多餘,並可能會自討沒趣。
三天過後,前方有座小山,山腳下慢慢轉出一位白髮白鬚的遊方道人,合掌低眉,擋住司馬豪及東門可人去路。
如今,這隻船兒,業已攏岸,並有兩名青衣侍婢,縱到江邊礁石之上,把那正在寒熱交作,神志昏迷中的司馬豪、東門可人二人,抱上船去。
卓軼倫因自己所定「以毒攻毒」之策,是無可奈何的最後手段,故不肯放棄機會地,再作努力答道:「紅葉山莊的大廈之中,共有三根大柱,如今因貧道守護怠忽,竟使其中一根,為蟲所蛀,以致大廈將傾,貧道遂稟準大莊主、二莊主,雲遊四海,募化菩緣。」
夏侯娟「咦」了一聲答道:「大哥問得好妙,葉師叔還會是誰?自然是傳授你青囊秘術的『一帖神醫』葉天仕。」
他想通以後,果然唯命是從地,伏倒在礁石之上。
因為,他是下毒之人,也是深明藥性的神醫,知道司馬豪與東門可人,如今是冷得發抖,片刻,又會轉變得熱得發昏,必須經過三度冷熱循環,才告無事,但從此以後,每隔三日,便會嘗受一次今夜的同樣痛苦。
卓軼倫道:「這大名頭人物,怎會不知?所謂『紫拂』,便是『紫拂羽士』東門柳。」
但「雷動萬物」,雖然閃過,司馬豪的「雷震山川」「雷聲驚蟄」「雷天大壯」等三絕招,又復迴環併發地,向卓軼倫連綿攻至。
中午以前,仍是司馬豪與東門可人在前,卓軼倫隨後暗躡,察看動靜。
夏侯娟不等卓軼倫再往下講,便自點了點頭,正色接口說道:「不錯,我恐怕他們到了『桐柏山天玄谷』後,會被獨孤智那萬惡老魔,挖掉眼睛,割掉耳朵,填補司馬聰、司馬明的空缺,湊滿『六殘』之數。」
月光依然那麼美,江水依然那麼流,山風依然那麼吹,並因在江面上添了幾片帆影,使景色越發清絕。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初……嫁了,雄姿英……英……」
夏侯娟又復問道:「獨孤的獨門迷神秘藥,是否效力神奇,可以令人喪失心智,服從他的一切擺佈?」
東門可人的內功火候,遠超司馬豪,遂中毒稍淺,在偶然機會之下,仍能使她記起一些回憶。
白髮道人點頭答道:「施主猜得不錯,貧道正是化緣。」
夏侯娟笑道:「我目力極好,老遠便看出那漢子在張弓搭箭之前,曾先向箭桿上不知塗擦了一些什麼東西。故而擲釵截箭,免得大哥於倉促難防之下,中了暗算。」
夏侯娟從一雙妙目之內,閃射奇光,含笑答道:「但我卻由於大哥的分析之語,觸類旁通,發生了一種更可怕的想法。」
司馬豪點頭笑道:「天下事哪有十全十美?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
白髮道人仍是稽首當胸,唸了一聲佛號說:「貧道一非補路,二非修橋,是要修建莊院。」
一聲厲嘯,突起夜空,從一片山崖暗影間,驀然出現了一條人影,宛如電掣風馳般,向坐在江邊礁石上的司馬豪、東門可人撲去。
誰知不試還好,這一試之下,竟試得卓軼倫越發奇詫起來。
滿紙上都堆滿了「殺彭白衣」字樣,這自然屬於幻覺,但雖是幻覺,也使司馬豪為之眼花撩亂,身軀顫抖。
夏侯娟「哼」了一聲,哂然說道:「獨孤智算個什麼東西,東門柳怎肯為他所用?」
夏侯娟冷笑一聲說道:「大哥,我對你這『互相伯仲』之評,不大滿意,我自己覺得定可勝她。」
司馬豪搶步疾追,並急急叫道:「你不要走,你……你是弄了什麼詭計?把我們……」
夏侯娟沉吟說道:「這種最佳手段,可真難想,因為除去要妥,更復要快,否則,司馬豪的眼睛一瞎,東門芳的耳朵一聾,便鑄恨如山,不是僅仗大哥和葉師叔的岐黃妙技,所能彌補收拾的了。」
四字才出,忽然看見適才夏侯娟飛釵擊落的那根長箭,便又改變話題,揚眉問道:「娟妹,你剛才不讓我接箭則甚?」
東門可人接過「緣簿」,略一翻閱,便提筆寫了「司馬豪、東門可人,合捐明珠一粒」字樣。
卓軼倫以為他們與自己一吹一唱,一搭一擋,居然越裝越像那麼回事,遂搖頭冷笑說道:「要去『桐柏山』不難,但須先和我較量較量,把去年那段過節,了斷一下。」
他呆呆地,立在亂石叢中,眼望著向「湖北」方面,並肩走去的司馬豪和東門可人,心頭充滿了憂慮惶惑。
冷笑之中,並雜有東門可人與司馬豪的喃喃語音……
卓軼倫眼望對方揚帆遠去,深知棋差一著,滿盤皆輸,正自又氣又怒之際,「嗡」的一聲弦響,長箭劃空生嘯,業已射到咽喉。
原來一般人練的是「劈空掌」,何撐天卻練的是「踢空腳」。
這些招術,全是司馬豪新煉「奔雷掌法」中的精妙絕學,故而卓軼倫的功力,雖比司馬豪來得高明,但猝不及防之下,應變倉促之間,也弄得難免有點招架為難,手忙腳亂。
卓軼倫聽得夏侯娟竟與東門柳相遇,在那「紫拂羽士」手下,幸逃大劫,不禁苦笑說道:「事情越來越覺複雜,也越來越覺艱難,我們決不能聽任『紫拂羽士』東門柳,被獨孤智那個老魔頭,網羅到『桐柏山天玄谷』中,為虎添翼。」
卓軼倫應聲答道:「萬一三哥竟遇上真正仇家,或是江湖友好,也有書信給你時……」
卓軼倫因計議已定,遂向司馬豪扮了一個鬼臉,揚眉笑道:「三哥,你陪你的『辣手神仙』東門大妹,前去『桐柏山』吧!小弟『彭白衣』,要落後一步。」
卓軼倫微笑答道:「他叫彭白衣,是我恩師『歸雲堡主』彭五先生愛子。」
東門可人秀眉微蹙答道:「我有點累。」
卓軼倫認為何撐天太以狡猾,大概非等自己當真攔路邀劫之際,決不出面。
想到此處,一面閃避司馬豪的三招連攻,一面朗聲叫道:「司馬豪,你若再如此不知進退,休怪我彭白衣,要不客氣了。」
司馬豪弄不懂卓軼倫的用意,惑然問道:「關於這送信時間,還要預定則甚?」
他是「天山」醉頭陀,與「哀牢」大俠彭五先生的合傳得意弟子,一身功力,原非等閒,想鬥雖然不易,想走卻尚不難,肩頭微微一伏,趁著被擊之勢,腳尖猛力點地,一式「神龍出海」,向前飛躥出五丈有餘,半空中提氣長身,轉化「俊鶻盤空」,便自輕飄飄地,遠落在一叢嵯峨怪石之後。
說完,便取出兩包白色傷藥,和酒服下。
卓軼倫微笑說道:「話雖如此,但多加上一項約定,豈非更為穩妥?」
寫完,並取出一粒明珠,連同「緣簿」,交還卓軼倫。
卓軼倫打的是這種算盤,遂隱身暗中,一面跟隨司馬豪和東門可人,一面注視何撐天的動靜。
司馬豪大怒叫道:「誰說他們是我哥哥?你這雜毛老道,到底是誰?竟來滿口胡言,向我找事。」
卓軼倫笑道:「娟妹為何不說下去,『但』些什麼?」
東門可人說的是:「我要到『桐柏山』去!」
但何撐天卻不知是業已離去?或沉穩得特別出奇?由司馬豪、東門可人失去內家功力開始,接連兩日之間,均未露面,使那暗中監視的卓軼倫,根本無所獲。
東門可人微笑說道:「一根柱兒,能值幾多,何必勞動道長,四海雲遊,就由我一人來成就這段善緣便了。」
就在卓軼倫奇窘絕倫,困擾無比之下,竟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地,再使他增加困擾。
東門可人聽他吟到「一時多少豪傑」之際,語音也自哆嗦起來,不禁仰起臉兒,訝然問道:「三哥,你……你也覺得冷麼?」
夏侯娟越發茫然問道:「她有她的名字,卓兄卻另外替她再起一個則甚?」
原來,封中信箋之上,只有四個大字,赫然寫著:「殺彭白衣!」
他在前面走,是施展內家神功「凌虛步」法,司馬豪與東門可人在後面追,則因氣血機能,有了障礙,暫時無法提隨真氣,只是一種比常人稍勝的跑步速度。
他在信中,自然不會寫什麼「殺彭白衣」,而是寫的:「明日黃昏,途中一戰,以了斷當初舊事!」
司馬豪與東門可人,仍是原來模樣,原來裝束,但卓軼倫卻脫下青衫,換了一件白衣,在面貌上,也略作簡單改扮。
根據上次經驗,卓軼倫應該知道,即令何撐天不是自己敵手,自己也休想追得上他?擒得住他?或是傷得了他?
東門可人既多披了一件衣服,又被司馬豪緊緊抱在懷中,似乎稍好一些,遂指著天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明月,和月下長江,嫣然微笑說道:「三哥,你看這空中的月兒,和江心的月兒,上下交映,景色多美?卻可惜花好不能常開,月好不能常圓,等到這輪皓月,僅剩半環,或只留下一痕指爪之際,就令人看來有些殘缺傷感的了。」
夏侯娟嫣然笑道:「我為了發現你被獨孤智擄去,急於搶救,遂追到『桐柏山』中,恰好遇見葉師叔,才知你業已脫險。」
如今,他們兩人,心中空空洞洞地,除了每人心中有一個人,和有一件事以外,把其餘諸人,暨其餘各事,均完全忘卻。
但月光朗明之下,遠遠的山壁腳下,忽有紅衣飄閃。
白日迢遞盡,長江莽蕩流,天色,業已近黃昏了。
其實,司馬豪如今也覺得有點累,但在女人面前,男人永遠會自居英雄,他遂並不例外地,揚眉笑道:「大妹,我扶你走,倘若當真走不動時,便在這江邊礁石之上,坐下歇息歇息。」
卓軼倫並不灰心,他認定何撐天定然也與自己一樣,是藏在暗中,監視東門可人,除非到了有事之際,才會顯露蹤跡。
這套「狂風無影腳法」,是何撐天集古今各門派的腿法腳法大成,再參以獨到心得,所研創出的一種威猛絕學,一經施展開來,便使對方被籠罩在一片千變萬化的腿林腳影之下。
夏侯娟冷笑答道:「一個是輕狂失態,曾經受過我懲戒的輕薄之徒,另一個則是自以為了不起的兇魔之女,我救他們則甚?」
卓軼倫點頭笑道:「娟妹儘管請問。」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卓軼倫搖頭說道:「貧道未曾看見。」
原來他約莫用了十成功勁的「劈空掌力」,竟並未勝得對方發自腳尖的銳疾罡風,只不過半斤八兩地,僅互相抵消而已。
這又是英雄動作,其實他自己也覺得從背脊間,直冒涼氣。
何撐天臉色一變,不願再尋卓軼倫的晦氣,趕緊雙足頓處,施展自己的絕世輕功,向江邊帆船趕去。
另外還有一個最厲害的,是無形的敵人,不知其色香味,不知其所自來,但萬一若加沾染,則本性立迷,必與東門可人、司馬豪等,遭受同一命運——這是獨孤智的獨門奇毒。
如此結果,自然大出司馬豪、東門可人意外,使他們雙雙驚詫失聲,連退兩步。
這一掌,雖因卓軼倫內功深厚,能在挨打後,及時卸勁,未至於斷筋碎骨,但整隻右臂,已告動轉不靈。
但他們口中雖然譫語連連,卻除了一個猛叫「三哥」,一個猛叫「大妹」以外,仍是在喃喃不斷地,說的是:「殺彭白衣」,「我要到桐柏山去」。
夏侯娟道:「我聽得葉師叔說,你被獨孤智打了三根『絕命毒針』?」
卓軼倫笑道:「小弟為了避免何撐天的注意,不打算與三哥和東門姑娘,同住一所店房,遂預先定下通信時間,免得到時忽生意外,有所弄錯。」
夏侯娟聽得心中一慰,嬌笑說道:「即令傷勢不重,也應把淤血驅散,才暑復原,卓兄請伏在石上,我替你按摩按摩。」
牙齒既在捉對廝併,身上自然也難免簌簌發抖。
夏侯娟微搖玉手,截斷了卓軼倫的話頭,苦笑叫道:「大哥不要說了,我已經嘗過滋味,知道厲害,上次連那最容易通行的『天奇林』,便使我茫然迷路,莫知所措了呢!」
常言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司馬豪在東門可人答應幫他「殺彭白衣」之後,果然遵循這種「禮尚往來」之理,也自滿面厲色,目射兇光,點頭說道:「好,我陪你到『桐柏山』去。」
卓軼倫嘆道:「僅僅一句『迷神魔咒』,便能使人永矢弗渝,則司馬豪與東門芳二人,到了『桐柏山』『天玄谷』魔巢之中,哪裡還會有絲毫自由意識?」
卓軼倫被夏侯娟這一提醒,才知道日前自己命司馬豪背誦「百家姓」,背到「苗風花方」,與「聞人東方」之際,均曾引起她的注意,原來她的名兒,便是一個「芳」字。
司馬豪慌忙輕伸猿臂,攏住纖腰,滿面關切神色地,向東門可人,低聲問道:「大妹,你怎麼了?」
卓軼倫聽在耳中,不禁恍然頓悟,身上也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
司馬豪向那黃衣人的背影,看了一眼,走到東門可人身旁,低聲問道:「東門大妹,那黃衣人是誰?你認識他麼?」
卓軼倫道:「娟妹既已見識厲害,當知要想把東門芳救出『天玄谷』之舉,委實難若登天,可惜……」
因為卓軼倫尚未報名,司馬豪如今既不認識卓軼倫,也不認識卓軼倫所扮的「彭白衣」,他如今腦海中所受最重大的影響,便是「殺彭白衣」四字,除了「彭白衣」以外,對於其他人物,並沒有殘殺之念。
十來個起落過處,卓軼倫已追出甚遠,約莫距離司馬豪、東門可人所坐江邊礁石,足有七八十丈之遙。
卓軼倫冷眼旁觀,看出司馬豪與東門可人這對武林俠侶,業已良緣天定,不會再有變化之後,自然頗為高興,但美中不足的是,司馬豪與東門可人,常於卿卿情濃之際,忽然大煞風景,目光發直地,他來上一句「殺彭白衣」,她來上一句「我要到『桐柏山』去。」
擺在面前的共有四個敵人,三個是有形的敵人,其中兩個,公然現身,可以攻擊自己,自己卻不能加以反擊——這是東門可人與司馬豪。
這條自命妙策,說來倒頗簡單,就是「以毒攻毒」四字。
天色尚未黃昏,司馬豪便於一座鎮集之上,住了店房,命東門可人在房中沐浴更衣,自己則走到店外,察看周圍環境,並囑咐店家,準備些上好酒菜。
靈機一動,智珠頓朗,卓軼倫明白了,知道自己考慮未周,弄巧反拙,但卻嫌明白得遲了一些。
卓軼倫知道只有從頭說起,才會使夏侯娟完全明白,遂一面享受她的殷勤按摩,一面由「小孤山」赴約,中途驚變開始,把別來經過,對這位「咆哮紅顏」,詳細說了一遍。
一般人的心理,對於某件事物,越是看不懂時,便越要多看幾眼。
這條人影,衣袖郎當,顯然雙手俱缺,不是「宇宙六殘」中的何撐天,還是哪個?
這與使東門芳中魔的「我要到『桐柏山』去」,及使司馬豪中魔的「殺彭白衣」,如出一轍,顯然也是獨孤智的獨門魔咒。
司馬豪則因與東門可人發生感情,才殃及池魚,也受了連帶迷神之害。
卓軼倫上次被他們打得狼狽而逃,這次更應該及時閃避才對。
這是司馬豪於眼前發花,腦中發昏,身上發抖之後,終於咬牙切齒地,從口內吐出「殺彭白衣」四字!
但玉掌落處,卓軼倫不過向前跨了一步,依然滿面笑容,神色未變,好似「辣手神仙」的那身精絕武功,業已自行消失?
卓軼倫突然把臉兒一板,冷冷說道:「司馬豪?你配叫司馬豪麼?」
司馬豪狂笑說道:「較量就較量,我司馬豪難道會怕了你這無名之輩?」
卓軼倫弄巧成拙,大吃苦頭,一面既要閃避司馬豪的瘋狂攻擊,一面還要揣測這位司馬三哥,精神失常的原因,端的有點應付維艱,心力交瘁。
夏侯娟見狀便知卓軼倫傷勢不輕,滿臉關懷神色地,皺眉說道:「上次我和何撐天在『黃山』動手,他一腳猛踢之下,竟把一根粗巨石筍,生生踢折,足見功力不凡,相當厲害,卓兄趕快給我看看,你傷得怎麼樣?」
但詳述雖是詳述,其中卻也不無省略之處,夏侯娟竟把彭白衣對自己一見鍾情的那段經過,未加提及。
卓軼倫不知他撲向司馬豪等之舉,是何用意?自然不肯容讓,清嘯一聲,趕緊飛身攔截。

事變已生,卓軼倫自然顧不得再施展什麼妙計,只好叫破身分,向司馬豪試行提醒一下。
何況由於適才所挨的一掌之上,可以深深體會出司馬豪對自己絕未留情,足見這位新交好友,不知怎會受了暗算,也被藥物迷失本性,到了神智昏亂地步。
東門可人笑道:「道長化緣則甚,是要修橋補路?還是要建造什麼道觀殿宇?」
原來,卓軼倫自從與司馬豪定計,誘出何撐天後,便立即單獨行動,在距離司馬囊、東門可人等,約莫二三十丈處,暗暗隨行。
夏侯娟愕然問道:「這有什麼可惜?大哥如此開導他們,極為正確,怎說做錯?」
司馬豪既已迷神,為何不以全力相搏,而只用了九成功勁,向對方留情則甚?
漸漸,字跡忽然增多,變成了:「殺彭白衣!殺彭白衣!殺彭白衣!殺……」
司馬豪這一路之間,與東門可人,兩情款洽,越談越覺投緣,有時他茫茫然地,說上一句「殺彭白衣」,她茫茫然地,說上一句「我要到桐柏山」去。
卓軼倫以為他又想施展種種令人難防的毒辣暗器,遂心中一凜,不肯過分欺敵地,在尚距何撐天三丈左右之處,便即飄身降落。
因為適才卓軼倫所見的江心帆影之內,竟有一片影,是何撐天所備船隻。
卓軼倫接過「緣簿」,又向司馬豪送去。
卓軼倫認為,獨孤智要把東門可人弄去「桐柏山」之故,無非知道她有一身驚人武功,想加拉攏利用。
司馬豪「哦」了一聲,詫然問道:「還有細則?」
然後,他便購配藥物,準備一切。
夏侯娟一面微凝真氣,化成一股陽和暗勁,隔衣透體地,傳入卓軼倫傷處,替他驅散淤血,緩緩按摩,一面嬌笑問道:「卓兄,你剛才說我有所誤會之語,是什麼意思?」
卓軼倫聞言,果把夏侯hetubook.com.com娟適才所提出的三項問題,綜合起來,一加參詳,不禁心魂俱顫,失聲叫道:「哎呀,娟妹你……你……你莫非顧慮司馬豪與東門芳,到了『桐柏山天玄谷』後,會……」
這句答話,大出卓軼倫意料之外,使他聽得愕然地,詫聲叫道:「夏侯姑娘,你既不認識東門可人,適才怎說她是什麼『自以為了不起的兇魔之女』?」
司馬豪頗不高興地,搖頭說道:「道長是出家人,不可過分貪得,這粒明珠,鑒定罕世之物,價值千金,便以之建蓋一所莊院,都尚有餘裕,何況一根大柱?你還要再向我……」
這時,卓軼倫業已看出司馬豪是對自己真個變臉,並非互相串戲,弄甚機謀,不禁驚奇欲絕。
卓軼倫大吃一驚,順著髮釵來路,回頭看去,心頭立告怦怦亂跳,呆在當地。
夏侯娟一絲嫵媚笑意,陡現眉梢,高興得歡聲叫道:「大哥,我們已有內應。」
司馬豪含笑讚道:「賢弟真所謂特別小心,部署周密,這大概就是第二項細則,不知還有第三項麼?」
卓軼倫搖手說道:「夏侯姑娘,你誤會了,其中……」
因為,何撐天在「我要到『桐柏山』去」,暨「殺彭白衣」等兩張毒箋之上的所用毒量,完全相同,則持箋人因所中毒力探淺,便全視其內功強弱而定。
司馬豪氣得咬牙切齒,厲嘯連連,意欲提氣凝勁,再度進撲!
前兩句話兒,是表現男子漢的英雄氣味,但真心之語,卻是在後兩句話兒,司馬豪如今也想坐下歇歇。東門可人遂半倚在司馬豪的懷中,向那江邊礁石,緩緩走去。
東門可人一驚,司馬豪依舊滿面怒色。
吼聲中,「奔雷掌」絕招迭發,竟把那位心內叫苦不迭,只能挨打,不便還手的卓軼倫,圈在一片風雷時作的幕天掌影之下。
常言道得好:「好漢不吃眼前虧」,卓軼倫把得失利害,略一衡量,覺得目前別無他途,只好採取第三十六策,走為上計。
夏侯娟揚眉問道:「獨孤智組織『六殘幫』,自為幫主之事,是否業已震動江湖,舉世皆曉?」
在正常情況的互相較技之下,卓軼倫必勝司馬豪,在只能挨,不能還手的非常情況之下,卓軼倫業已未必勝得了司馬豪。何況還有這位原本就比卓軼倫略為高明的「辣手神仙」突然助陣。
這不是字跡,這是語音。
但事出意外,他竟來了個巍立如山,岸然不動。
司馬豪聽到此處,便自不耐煩地,皺眉喝道:「我記不得什麼過節?你如今打算怎樣,趕快說明,切莫耽誤了我的行程,我要到『桐柏山』去。」
卓軼倫揚眉說道:「有第三項,但也是最後一項,請三哥記住,我命人把戰書送交你的時間,是今夜初更時分。」
宿頭業已錯過,黃昏日落以後,眼前景色,倒是絕美。
卓軼倫聞言,便注意司馬豪的神色變化。
故而,他一面飄身,一面失聲叫:「三哥,我是卓軼倫,你竟不認識我了麼?」
卓軼倫哪裡有心情欣賞景色,他只是隱身暗中,目光四掃地,搜索有無何撐天的蹤影出現?
卓軼倫驚奇之下,暗想司馬豪三哥是怎麼了?難道自己不過換了一件長衣,略為改扮一點容貌,他便認識不出?
夏侯娟搖頭笑道:「便是來得不遲,我也不截。」
夏侯娟嬌笑說道:「我剛才不是告訴大哥了麼?濮陽勇業已對我歸心,我叫他往東,他便不會往西的呢!」
東門可人彷彿又有點怕冷起來,向司馬豪懷中,偎得緊緊,異常柔媚地,低聲嬌笑叫道:「三哥,我好喜歡蘇東坡的這闋『念奴嬌』,你吟上一遍,給我聽聽好麼?」
司馬豪勃然問道:「我怎麼不配?」
東門可人聽到此處,又向司馬豪嬌笑叫道:「三哥,你看多巧?大莊主叫司馬聰,二莊主叫司馬明,你這司馬豪,若去『紅葉山莊』,豈不是可做三莊主了?」
卓軼倫搖頭一嘆,又說道:「我是彭白衣。」
心神失常之人,多半性直,東門可人自然說幫就幫,立即加入戰團,與司馬豪互相聯手地,向卓軼倫發動攻擊。
另外一位身材瘦長的黃衣人,則正從東門可人的面前走開,彷彿曾與東門可人互相答話之狀。
一句話兒,立時引發了東門可人潛意識中的迷神作用,目光一滯,螓首連點地,喃喃說道:「對,我們到『桐柏山』去。」
司馬豪聞言之下,悚然一驚,目光微微發直地,瞪著卓軼倫,厲聲問道:「你且再說一遍,你叫什麼名字?」
卓軼倫答道:「不錯,正是如此!」
情勢好轉的原因有二,一來卓軼倫到了此際,業已心定神凝,不像一開始時,那等略有慌亂,二來應付過半以後,已對何撐天這種獨門奇幻腳法,稍具體會認識,不像一開始時,那等莫測高深。
說也奇怪,司馬豪來勢雖猛,但打在卓軼倫胸前之時,卻並未含有什麼令人難禁的內家勁力。
原來,那位「辣手神仙」東門可人,先是袖手旁觀,如今也目光發直地,口中喃喃說道:「三哥,我幫你殺彭白衣。」
卓軼倫動手之間,目光偶瞥,看見了這種情況,不禁「呀」了一聲,立告心煩意亂。
不多時以後,卓軼倫業已淪入險境,為了閃避東門可人一招「巧折花枝」,竟被司馬豪在背後右肩頭上,重重擊中一掌。
第一種收效是何撐天出面,設法救治東門可人與司馬豪,自己便可明對這殘毒兇人,放手一搏。
司馬豪點頭笑道:「這倒確有必要,賢弟打算自己編個姓名?還是暫向他人相借?」
卓軼倫道:「娟妹見過他老人家了麼?」
如今,面前勁風颯然,有位白衣人橫眉擋路,司馬豪遂愕然止步,戟指卓軼倫,厲聲問道:「足下何人?攔路何事?」
卓軼倫苦笑接道:「娟妹,你怎麼還不說出你所想的可怕想法,究竟屬於何事?」
司馬豪接信在手,一看信封上的那幾個「奉告紅葉山莊司馬三莊主」的龍飛鳳舞字樣,便認出正是卓軼倫的字跡,遂賞了店家兩錢銀子,打發離去,然後拆信親看。
時光方到初更,門外便果有店家,送來了一封書信。
卓軼倫搖頭嘆道:「要救東門芳,談何容易?娟妹大概還不知道,獨孤老魔所居的『天玄谷』,極難進入,必須先經『天奇峽』,再穿『天奇林』,再越『天奇谷』,再過『天玄橋』,再度『天玄洞』,才能到達地頭。而這些峽林橋洞之間,更……」
但三指尚未及箭,半空中銀光微閃,橫刺裏飛來了一根髮釵,竟把那根長箭,生生擊落。
故而,等卓軼倫拼命趕到江邊,何撐天人已上船,船已離岸數丈。
卓軼倫驚念方定,疑念又生,目注夏侯娟,皺眉問道:「娟妹快請將東門芳的來歷說明,我才好據以推測,獨孤智為何不惜大費心機,要把她弄到『桐柏山』去?」
卓軼倫哪裡知道這位司馬三哥,被獨門奇藥所迷,業已不認識自己。心中還頗為高興地,暗讚司馬豪做作得毫無破綻,遂把雙眉一挑,冷然答道:「三莊主怎麼如此健忘?我們去年中秋節後,在『紅葉山莊』莊前的那段過節……」
卓軼倫答道:「大莊主名叫司馬聰,二莊主名叫司馬明……」

司馬豪繼續吟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這是蘇文忠公的『念奴嬌』詞。」
卓軼倫心中一喜,暗想東門可人這幾句話兒,太以巧合,總可使司馬豪多少勾起回憶。
卓軼倫再如何沉穩,再如何機智?畢竟是位少年英雄,他見名列「宇宙六殘」,威震乾坤的何撐天,竟在自己手下,屈居下風,未免有點得意,有點沾沾自喜。
他除了看出司馬豪與東門可人之間,神情彷彿更為親密以外,仍未看見何撐天的半點蹤跡。
語音甫落,右掌立揚,一招「雷動萬物」,向卓軼倫迎面拍去,掌風銳嘯懾人,約莫凝足了九成功力。
本來,東門可人有卓軼倫和司馬豪兩人,看破她神志失常原因,在旁時加提醒,迷神程度,業已不大厲害,並有逐漸減輕之勢,但變故突生,卓軼倫一走,司馬豪所中奇毒程度,竟比東門可人還要嚴重,東門可人遂受了他的影響,又恢復了先前狀態。
司馬豪搖頭一笑,接口說道:「賢弟這是多慮,決不會發生錯誤,因為我既認得出賢弟那龍飛鳳舞的剛勁飄逸筆跡,旁人也無法預知秘密,署名『彭白衣』呢!」
司馬豪見他定欲如此,自然唯唯點頭。
司馬豪怎的不呆?怎的不莫名其妙?依照原計,卓軼倫在這信箋上,應以「彭白衣」名,向自己表示尋仇,約地決鬥才對,如今,箋上所書,只是「殺彭白衣」四字,卻玩的是什麼花樣?
卓軼倫知他雖缺雙手,卻一身均是厲害暗器,哪敢絲毫怠慢。一面施展輕功絕技「雲上梯雲」,使身軀陡地平升數尺,一面把內家罡氣,凝聚右掌,向何撐天猛烈擊出。
饒是如此,卓軼倫仍覺左胯之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幾乎在翻跌以後,無法立即起立。
何撐天的「狂風無影腳法」,共有一百二十八式,卓軼倫應付過半,約莫到了七十回合之時,情勢遂告好轉。
卓軼倫無可奈何,只好點了點頭,與夏侯娟一同往「桐柏山」趕去。
卓軼倫這一句「我叫彭白衣」,幾乎肇下了殺身大禍!
夏侯娟目光一亮,朗聲答道:「不單可怕,並且可能……」
卓軼倫畢竟是俠士襟懷,雖見情人,未忘良友,他在萬分驚喜之中,目光再注江上。
情勢如此,卓軼倫怎不茫然無奈?怎不愁皺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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