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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劫孤星

作者:諸葛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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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各顯神工

第九章 各顯神工

這「百花亭」雖然範圍不大,風光卻是絕美。
睡得十分香甜的,是沐天仇,黃衫客則恐更生禍變,一直提神警戒,不敢睡著。
紙條上赫然寫著「我要你死」四個大字!
因為他知道卜新亭若是擒住昨夜來此向自己暗算之人,理應交給自己,略加盤問,再復處置,如今這樣便弄來一顆人頭,指稱昨夜之人,便算是有了交代,委實不無飾詞搪塞之感。
他猜出,「飛泉斟酒」是機械作用,故而潘玉荷要親手施為,把酒杯擺在定位。
沐天仇道:「倘若于成龍能被我們慢慢設法勸化,泯卻出山爭勝之心……」
他在說這個「但」字之際,故意把語音拖長,然後並加以停頓。
話猶未畢,卜新亭便自接口揚眉說道:「潘老弟對於這顆人頭,大概不會陌生,你且認上一認……」
黃衫客想不到沐天仇竟問出這幾句話來,不禁眉頭雙皺,想要加以阻止,因為這等於探問人家機密,容易招人疑慮。
沐天仇意似不屑地,嘴角微披說道:「幾條小小毒蛇,算得什麼?潘玉龍也……」
卜新亭臉色一沉,軒眉朗聲道:「大丈夫講究是非恩怨分明,不辭碎骨粉身,當報知遇之德;潘老弟明瞭卜新亭耿耿此心,萬事多請曲諒,並加鼎力相助,務期『神工谷』中,平安無事,才好以全力與舉世群雄周旋,競奪武林霸業。」
因此他想:閣中有險竟無險,亭內能安或不安。
沐天仇已得黃衫客密囑,自然不與計較,仍是含笑抱拳,走進「百花亭」內。
他正在沉吟之間,沐天仇業已含笑道:「大哥去吧!小弟還要在此等候鳳妹,和宇文姊姊!」
他收不住,那黑衣蒙面人也閃避不開!
「砰!」
黃衫客笑道:「『綺情閣』之宴,我也是被請客人之一,不能算作『保鏢』,自然另有能手!」
黃衫客一旁笑道:「于老人家,你怎麼也語音忽頓,不肯說將下去呢?」
這番話兒,暗示留得住沐天仇,方能留得住他,旨在促使于成龍考慮沐天仇與于玉鳳相愛之事。
對方既然展示紙條,顯係心腸惡毒,要使自己在死前,還要先受精神威脅!
黃衫客笑道:「何必回房?我便與賢弟同住一室,抵足而眠便了。」
黃衫客知道沐天仇在預作離間,不禁心中暗暗嘉許,覺得沐天仇這幾句話說得恰到好處。
于成龍點頭道:「正是,這『神工谷』中,乃靈氣所鍾,真所謂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春之草』;亭外不斷有『百花』怒放,遂以『百花』為名。」
黃衫客又驚又喜,目注對方說道:「足下何人,真好功力,並請恕黃某冒昧出手之罪!」
于成龍果被奉承得眉飛色舞,含笑又道:「故而,卜新亭之甘於在『神工谷』中,屈就總管,共有兩種原因,一是身受我活命之恩,感激圖報!一是在功力方面,對我心服……」
沐天仇也以傳聲密語,點頭笑道:「請大哥放心!小弟保證在你回來之前,我足不出戶就是。」
潘玉荷也不堅留,便命紫茜,把黃衫客、沐天仇,送至「四海廳」中,兩間相當精臻的賓館之中安歇。
黃衫客道:「那可能便是曾對于玉鳳有過邪念的潘玉龍了!」
沐天仇分神凝聽黃衫客耳邊之際,那牙筷的另一端的無形勁力,突然加強,又向沐天仇這邊緩緩移動。
于成龍尚未答言,卜新亭已自答道:「是今日凌晨,在『鬼斧壑』上,用箭簇射下!」
有此兩點原因,故而黃衫客毫不考慮地,點頭答道:「老人家既然如此看得起我,晚輩哪有不願意勉效微勞之理?只是老人家對於後夜之會,是僅欲全身而退,抑或要把人殲除……」
想至此處,好勝心起,便忘了黃衫客所囑之語,雙目神光閃處,全力施為,以內家暗勁,逼得那根原在空中靜止的牙筷,向卜新亭緩緩飛去。
沐天仇與黃衫客尚未答言,于成龍已自哦了一聲,手撫長鬚,向潘玉荷含笑問道:「夫人今天難道大破慳囊,連那珍藏甚久的『百花香雪』,也捨得拿出來款待客人麼?」
這時,黃衫客又復手指那華麗樓閣,向于成龍問道:「于老人家,你既建得如此華屋,必有佳名了。」
那黑衣蒙面人,轉過身來,向黃衫客說道:「黃大俠,我們曾在一起飲酒較技,難道你就聽不出我的語音了麼?」
窗門微啟,一個黑衣蒙面之人,飄身入室。
沐天仇突然雙眉略軒,向卜新亭問道:「大總管,你這『陰陽迷蹤法』,是自行創造的,還是以古聖先賢所遺留下來陣法,作為藍本?」
他所忖度的,是于成龍為何單單只請自己一人,他要避開沐天仇的用意何在?驀然間,靈光一閃,黃衫客自覺對于成龍的單邀自己之意,業已猜出大半。
這股暗勁,並不太強,沐天仇猜出潘玉龍礙於于成龍,不敢當筵行兇,只想把自己手中酒杯撞翻潑得衣裳狼藉地,失禮失窘而已。
于成龍道:「事實確是如此,黃老弟若是看了卜新亭兄弟當時身上所受刀劍箭鏃傷痕,便知向他圍攻之人,至少在七名以上。」
沐天仇點頭道:「可能是他,但我倆只是猜度而已,那『眇目張良』卜新亭的心中,卻明明白白,只是不肯實告!」
卜新亭道:「秦斌雖然無罪,我卻把他當做代罪之人。」
卜新亭笑道:「這方法確很文雅,我們快點開始,免得耽誤了飲酒,有違谷主為黃大俠與沐少俠的接風美意!」
于成龍哦了一聲,黃衫客又復笑道:「老人家請想,沐賢弟雖然天縱奇才,資稟優異,但年齡畢竟太輕,便縱出娘胎練到現在,也不及卜大總管的一半火候功力,晚輩那有要他存心禮讓之理?」
潘玉龍向黃沐二人,略一抱拳,但目光之中,卻顯然流露出不大友善的意味。
潘玉龍聽至此處,臉色已變,眉頭更蹙,問道:「卜大總管的言中之意,是秦斌兄夜入賓館……」
說完,身形閃處,便自穿窗而去。
說完,向沐天仇點頭一笑,便托著那隻內盛有血淋淋猙獰人頭的銀盤,退出賓館客室。
于成龍道:「不是打翻桌子,是黃老弟和沐老弟,各與卜兄較量了一乘上乘內功,夫人難道不曾看見那片削壁之上所鐫的『祥麟、威鳳』四字?」
于成龍看了黃衫客一眼,點頭說道:「黃老弟定然有什麼高論,請說下去。」
話頭截斷,黃衫客仍聽得出,苦笑接口說道:「我承認我確實有點鬼鬼祟祟,但賢弟應該相信我絕對出於善意,一到時機恰當之際,便會源源本本地,告訴你了。」
他怔了一怔,目注黃衫客道:「大哥,你……你要對誰『以怨報德』?」
于成龍注目看去,果見紫茜姑娘姍姍迎來,潘玉荷與一白衣少年也走出「百花亭」外。
于成龍聞言,先是一怔,然後皺眉說道:「紫茜,你去告訴夫人,就說有生客在座……」
黃衫客雙眉一揚,接口含笑說道:「我不敢與我沐賢弟研究這項判斷,因為年輕人血氣方剛,萬一衝動起來,報仇不成,反而有甚危險,這責任卻委實令人擔當不起。」
沐天仇是劍眉微剔,臉上帶著一種有所不服,而勉強抑壓的悻悻之色!
先來的黑衣蒙面人,聞言駭然,一閃身形,便自穿窗而出!
黃衫客點頭道:「賢弟看得不錯,我心中委實將要大動殺機,決計要違背俠士作風,來個以怨報德!」
一來,黃衫客有話在先,難於食言推託。
「你」字方出口,突然看見卜新亭托銀盤之中,竟放著一具血淋淋的人頭,不禁愕然問道:「卜大總管,這……這人頭是誰?你為何……」
沐天仇一夢方回,見黃衫客倚枕未睡,滿面倦容,不禁「呀」了一聲,歉然笑道:「大哥不敢放心,竟未睡麼?如今我已睡夠,該你睡了。」
黃衫客哦了一聲,點頭說道:「原來如此,但『逢閣莫入』之『閣』,譬如我們先在『水閣』,之時並未出甚差錯,可見得暗中多加提防,自是應為,倘若一見『閣』字,便均膽戰心驚,不敢進入,卻屬矯枉過正……」
于成龍「嗯」了一聲,點頭說道:「你替我傳個口令,令鳳兒與宇文姑娘,明晨前來『四海廳』中,和黃老弟、沐老弟等相見。」
說到「何況」三字,取茶飲了一口,又復說道:「何況我倆與卜新亭之間,還有傷害杜百曉老人家的一樁難解之仇?」
紫茜退下,潘玉荷便從一個提盒之內,取出五隻酒杯,擺在各人面前。
話完,伸手一指,桌上白玉荷花的花心中小孔之中,竟飛出一線小泉,帶著清冽酒香,飛注黃衫客面前的杯內。
黃衫客道:「那潘玉荷就一雙水汪的桃花媚眼,確是慾海妖姬,但于成龍在座,潘玉荷縱動邪心,也不敢有甚軌外舉措,何況賢弟還有鏢客保駕……」
他一見白衣少年,不由眉頭微皺,自語說道:「玉荷真是,這種場合,把他找來則甚?」
沐天仇劍眉一挑,心中暗想,自己曾獲離塵老人不辭解脫,轉注玄功,這種收穫,比服食什麼靈芝朱果,還要來得有效,則在內功方面,多半定會勝過這位「眇目張良」才對……
他認為于成龍大概要與自己商談有關于玉鳳的婚姻之事,才會非把沐天仇暫時撇開不可。
潘玉荷是玲瓏剔透之人,自然懂得沐天仇這微笑含意,遂立即起立欣然笑道:「沐少俠,我兄弟剛才還說聞得少俠年歲輕輕,英雄蓋世,想要討教討教,增點見識,我罵他不知天高地厚,千萬莫以秋雲蔽月,螳臂擋車,誰知他仍悻悻,有所失敬,尚請沐少俠多多包涵才好!」
卜新亭笑吟吟地接口道:「當然確實,正如潘老弟適才所云:『不看僧面看拂面』,我昨夜已根據這句話兒,對那行刺沐少俠之人,特予寬容,放他逃走,可笑他還曾查問我的身份呢。」
沐天仇道:「引玉二字,萬不敢當,但有幸得會于老人家與卜大總管這等曠世高人,我若不思求教,豈非坐失良機?」
潘玉龍聽得從臉上現出一陣難以形容的神色,目光盯在卜新亭的臉上,皺眉問道:「卜大總管,你已確實查明昨夜之人是……」
潘玉龍因這「冷面火判」秦斌,乃擅用各種厲害火器,與自己交好甚厚,才被拉入「神工谷」不久,竟會身遭慘死,遂大驚問道:「卜大總管,我秦斌兄是……是被誰所殺……」
于成龍雙眉一挑,目中精芒電閃說道:「何況他的一身功力,雖臻上乘,還是差一籌……」
沐天仇起身,一面盥洗,一面想起昨夜之事,覺得若非卜新亭及時援手,自己必死無疑,欠了這位「眇目張良」的一份厚厚人情,卻是如何補報?
於是,他們兩人的無形內勁,全部轉為有形,兩股銳嘯www•hetubook•com.com勁風,均越過斷折下墜的牙筷,分向沐天仇、卜新亭兩人射去。
門外響起卜新亭的語音,含笑說道:「沐少俠起身了麼?卜新亭有事求見。」
這種危險情況,使黃衫客緊張得「呀」了一聲,站起身來。
沐天仇等他們走後,向黃衫客揚眉說道:「大哥,我起初以為秦斌之名,是卜新亭隨口捏造,如今看來,倒是不假的了。」
潘玉荷聞言,好生高興地,嬌笑說道:「還是黃大俠來得爽氣,你們兩位,遠來勞頓,今日請至『四海廳』中的賓館歇息,明日申未時分,我命紫茜,前去奉邀便了。」
于成龍又似得意,又似羞慚地,向黃衫客怪笑道:「黃老弟,我把她寵得過火,處處有失禮,你們莫要見怪。」
沐天仇將自己先中迷香,以迄卜新亭趕來相救等情形,對黃衫客細述了一遍,苦笑叫道:「大哥,我真萬想不到,第二個救了我性命的黑衣蒙面人,竟是『眇目張良』卜新亭,這一來烏大壽老人家的『遇亭而安』卦語,不是靈驗了麼?」
潘玉荷讓客就座,側顧紫茜道:「嘉賓已到你先起菜,我來擺杯斟酒。」
沐天仇連連點頭之下,突然靈機一動,暗作挑撥道:「于老人家之言自然不差,但……」
沐天仇飲了兩杯酒,有點兒豪情勃發,目注卜新亭道:「卜大總管,你的絕藝神功,委實驚人,不知是否可以再露兩手,讓我也瞻仰瞻仰……」
于成龍雙眉一挑,搖頭道:「究竟是誰?我還猜不出來,但由於柬末血書,以及『債主』字樣,後日的『太白峰』頂之約,必有兇險,卻無疑的了!」
黃衫客心中明白,這便叫「解鈴還是繫鈴人」,那根牙筷,也是于成龍暗以無表勁氣擊斷,然後再拂袖解圍,在半有意、半無意之間,向沐天仇與卜新亭二人,顯示了他「神工谷主」的蓋世絕藝!
黃衫客道:「他怎會幫我們忙?他剛才不是曾向潘玉龍表明態度,只是感激于成龍的知遇深恩,盡忠職守而已……」
沐天仇聞言一怔,耳根又不禁微微發熱。
一面發話,一面從袖中摸出一封柬帖,遞給黃衫客與沐天仇二人,共同觀看。
話完,「哈哈」一笑,向卜新亭、沐天仇二人叫道:「卜兄,沐老弟,你們如此功力悉敵,那根牙筷的質地太脆,恐怕會承受不了這種內家勁氣所化的千鈞壓力了!」
於是,這一先一後兩個黑衣蒙面人,竟在沐天仇臥榻之前,相互對立。
出得水閣,卜新亭向于成龍躬身笑道:「啟稟谷主,『百花亭』之宴,屬下不奉陪了……」
說完,向黃衫客人、沐天仇舉杯致意!
沐天仇自知此人來意不善,但苦於中了迷香毒力,周身難動,只得聽憑宰割而已。
他本是扎向沐天仇的右眼,這一受震脫,那柄匕首寒芒閃閃的鋒利,竟更為險煞人也,墜向沐天仇的咽喉要害!
黃衫客成竹在胸,應聲說道:「沐賢弟下山行道之際,他師傅曾嚴加囑咐,五湖四海,任意遨遊,唯獨百粵南荒一帶,不准前去,晚輩認為此語中頗蘊機微,遂作上述判斷……」
黑衣蒙面人入室以後,目光一掃,見室中別無他人,門戶又已關的,遂放心膽大地,從懷中取出一柄寒光閃閃好鋒利匕首!
沐天仇不明白自己與于成龍的微妙關係,還由於于玉鳳身上,愛屋及鳥,想見機勸他泯卻逞中爭霸的重出江湖之念。
這位「神工谷主」,功力著實驚人,他不僅擊偏了沐天仇,卜新亭所發指風,也把兩人身形,震得雙雙離座,踉蹌幾步!
黃衫客想起上次來,于玉鳳曾說過怒摑潘玉龍之事,遂以「蟻語傳聲」功力,向沐天仇耳邊說道:「沐賢弟,那潘玉龍是你情敵,我們來此是客,他縱或態度不對,賢弟也佯作不知,盡量容忍一些。」
但轉念一想,連「秦斌」之名,都不知是真是假,又何必落此言詮?遂在卜新亭話完以後,不再提及此事,笑了一笑說道:「卜大總管一早趕來,除了給我看這人頭,還有……」
黑衣蒙面人伸手摘去蒙面黑巾,赫然是那「眇目張良」卜新亭,對黃衫客點頭笑著說道:「多謝黃大俠,臨時收勁,縮掌施仁,否則我倉卒所聚的一點薄弱護身真氣,必被震散,一條老命,也多半保不住了!」
他這番話,竟把黃衫客、沐天仇認成了與「神工谷」沆瀣一氣的夾袋人物!
黃衫客則一面舉步隨行,一面心中暗忖。
于成龍方自意興飛揚地,舉酒敬客,突然有個相當俏艷的紫衣侍婢,走進水閣,向于成龍恭身稟道:「啟稟谷主,夫人要來水閣,與谷主同飲!」
房門開處,一名勁裝壯漢,向黃衫客抱拳躬身,禮貌十分地,陪笑說道:「我家谷主,請黃大俠書房議事。」
于成龍雙目之中閃爍異彩,問道:「黃兄弟有何高見?」
潘玉荷「哦」了一聲,失驚問道:「他對誰有所失敬?」
于成龍拈鬚微笑,未曾答話,潘玉荷又揚眉笑道:「夜光杯不輸昔人寶物,葡萄美酒又何足為奇?黃大俠,沐少俠且嚐我的『百花香雪』,看看是否你得上是『此酒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嚐』呢?」
黃衫客雙眉微揚,目興神光道:「卜大總管既然不甘寂寞,必想在江湖中闖出一番事業,但常言道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又道是,雙拳不敵四手,好漢還怕人多。比如卜大總管在『鬼斧壑』之上,身受重傷,並非業藝不敵,只是受仇家圍攻所致……」
邊自說話,邊自把銀盤轉過,使盤中人頭的猙獰面目,與潘玉龍面面相對。
潘玉荷笑道:「我的『百花香雪』藏法特別,不便取來此處,只好委屈黃大俠與沐少俠,前去我的『百花亭』了。」
黃衫客幾乎想根據那封「玉鳳之心」秘帖,告訴沐天仇身世之謎,但轉念一想,仍覺時地不宜,萬一沐天仇知情以後,衝動起來,因準備不夠,眾寡懸殊,極可能反而報仇不成,斷送掉一條小命。
說完,兩人一招呼,各伸右手食指。
等到升空二尺以後,牙筷便暫停止不動。
黃衫客擺手道:「我沐賢弟椿萱俱萎,上無高堂,我這結盟大哥,也可以替他作得幾分主意。」
潘玉荷妙目流波,在黃衫客、沐天仇的臉上,來回一掃,邊自伸手肅容,邊自嬌笑說道:「我以為是什麼生客,黃大俠與沐少俠,既與鳳姑娘訂有深交,便根本不算外人,等於是自己人了!」
黃衫客笑道:「『雪山四煞』是川康邊境的有名兇邪,如今竟假手卜新亭,消滅掉一個『冷面火判』秦斌,也是賢弟昨晚那場虛驚的意外收穫。」
潘玉龍倒也識相,立刻站起身形,向于成龍、潘玉荷二人,抱拳說道:「谷主,姊姊,我還有點事兒待辦,想先行告退一步!」
沐天仇詫道:「另有能手?這『保鏢能手』是誰?我怎麼一點也想不出來?」
潘玉龍目光方注,便自大為吃驚地,失聲叫道:「這是我的好友,新近才被我拉攏,投入本谷的『雪山四煞』之一,『冷面火判』秦斌……」
黃衫客自知近來功力大進,這一來,定把這位營救沐天仇之人,擊得不死也帶重傷,不禁愧悚不已!
沐天仇聞言之下,方自有點茫然,于成龍已面帶得意笑容,揚眉說道:「卜新亭投靠本谷之意,一非為貧賤所移,二非為富貴所淫,三非為威武所屈,他只是感恩圖報,願盡所能,作我臂助……」
黃衫客不欲他們之間發生爭辯,遂截斷于成龍的話頭,手指前方笑道:「于老人家請看,紫茜姑娘已然迎接我們來了。」
語音略頓,偏頭向潘玉龍揚眉笑道:「龍弟,這位是關中大俠黃衫客,這位是沐少俠沐天仇,全是一世人傑。」
倘若于成龍只請沐天仇一人,黃衫客必不放心,如今卻因自己與這老魔毫無恩怨,似乎不致有甚惡意……
于成龍微微一笑,目注沐天仇揚眉道:「兄弟有所不知……」
于成龍笑道:「他師傅要沐老弟怎樣才算有大成呢?據我觀察,沐老弟內功修養,似已到了『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境界,是年輕人物的絕頂高手。」
于成龍笑道:「自是英雄垂暮日,溫泉不住往何鄉?黃老弟莫要笑我荒唐和窮奢極慾才好。」
沐天仇目光一亮,微軒劍眉說道:「倘若如此,自然不妨,就怕鳳妹不肯前去『綺情閣』呢?」
沐天仇心內一寬,點頭含笑說道:「宇文姊姊和鳳妹,若與我們同去,自然省事無妨,那潘玉荷掀不起什麼風浪的了!」
話方至此,沐天仇神色一驚,注目問道:「大哥所說更錯綜、更複雜的怨恩,是指何事?」
話完,便起身向于成龍笑道:「我先回去,略為佈置,你陪同黃大俠、沐天仇等,隨後就來吧!」
黃衫客伸手輕拍沐天仇肩頭,嘆了一口氣道:「賢弟,你怎麼竟這樣天真,還存著能勸化于成龍,使他回頭向善之想?」
隨著話聲,香風拂處,已有一位紅衣少婦,婷婷嫋嫋,款擺腰肢,邁著春風俏步,走進水閣。
黃衫客是洞明就裏,面含微笑,心中卻暗自嘀咕:于成龍如此功高,又得了卜新停如此臂助,將來沐天仇之事,必極艱險。
黃衫客一來也認為潘玉荷如此措詞,不便堅拒,二來覺得既有于成龍在場,縱去「綺情閣」飲酒,潘玉荷也不會對沐天仇有甚不軌舉措,遂代表沐天仇發話,向潘玉荷點頭笑道:「既承潘夫人如此垂愛,我弟兄明日便來叨擾珍饈就是。」
說至此處,指著于成龍,向沐天仇笑道:「他平日想喝我的『百花香雪』,我卻不許他喝,如今聽得我要拿出來招待你們,居然有點吃醋,真是老不識羞!」
沐天仇不單睡得沉酣,並還大說夢話,夢話中便有他想說而未說的「大哥,你……你一向磊落雄豪,怎麼如今變得有點鬼鬼祟祟」之語。
說完笑道:「沐兄弟請想,武林人物講的是恩怨分明,受人點滴,當報湧泉,何況……」
于成龍想起方才潘玉荷未曾邀,他忙自笑道:「卜兄,玉荷方才雖然忘了請你,但你是自己人……」
沐天仇道:「這『百花小吃』,莫非便以亭外百花作為烹調的材料?」
沐天仇聞言之下,兩道劍眉,不禁微微一蹙。
黃衫客心中一驚,暗忖,倘若這是機械作用,自然不足為奇,否則,這潘玉荷的武功修為,便不可加以輕視了。
最好的辦法,是「天機劍客」傅天華能離開「北天山」親自趕來,向于玉鳳當面說明。
既然如此,老父對愛女所關切者,必為婚姻問題,尤其于玉鳳神仙顏色,絕代天下,一向眼高於頂,如今既對沐天仇青眼相垂,于成龍哪得不把握和_圖_書機會,將這段美滿良緣,加以成就……
石桌中並鑲嵌了一朵白色荷花,花心有一小孔,不知何用?
說至此處,目注沐天仇,詫聲問道:「在賢弟的猜測之中,那先來害你的黑衣蒙面人是誰?」
用意既明,沐天仇根本不加反擊,只是神色自如地,把潘玉龍所敬的那杯酒兒,徐徐飲盡!
黃衫客搖手道:「不是鳳妹她們吧!這腳步聲息,只有一人,並履聲重,不似婦人女子。」
潘玉荷截斷他話頭,笑道:「我今日興致甚好,黃大俠不必推辭,你與沐少俠若不去,便是看不起我!」
潘玉龍的那張小白臉漲得通紅,起初真不知對這話語如刀的卜大總管,應該如何答話?
書童送上香茗,黃衫客呷了一口,笑道:「老人家召喚晚輩,是要研究有關此事的……」
黃衫客暗以「蟻語傳聲」功力,向沐天仇悄然說道:「我去去就回,賢弟一人在此,多加小心,常言道:『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有些江湖鬼蜮,委實絕非憑武功便可應付。」
于成龍笑道:「那是自然,但不知沐老弟的仇人,是哪家宗派的何等人物?」
沐天仇訕訕又道:「潘玉荷目光如水,其意甚邪,倘若是她,大概不會拔出匕首,要想殺我,而且在最後狠狠發話之際,分明是男子語音!」
這時,沐天仇因聽說于玉鳳與宇文嬌馬上就到,已把黃衫客喚醒,告知卜新亭送人頭之事,並因卜新亭與潘玉龍說話之處,距離沐天仇等所居客室,僅約五六步遠,語音又不太低,沐天仇等只略一凝神,便聽得清清楚楚。
黃衫客與沐天仇隨後舉步,但沐天仇卻以「蟻語傳音」功力,向黃衫客耳邊悄然叫道:「大哥,那潘玉荷目光如水,妖艷異常,所謂『百花亭』能去得麼?」
沐天仇問道:「那先以迷香暗算,又欲持刀對我加害的黑衣蒙面人是誰?卜大總管可知道嗎?」
這幾句兒聽得于成龍滿懷高興,伸手拍拍卜新亭的肩頭,含笑讚道:「卜兄這樣說法,我便不拉你前往『百花亭』,總之一切偏勞,得你這等負責、這等能幹的一位臂助,真是我于成龍的三生之幸。」
沐天仇臉上一熱,黃衫客又復笑道:「看來那位『眇目張良』卜新亭著實高明,他故意把潘玉龍竹筒中的毒物點明,使他羞驚並進,至少會暫時不生惡念。」
話至此處,把兩道足以勾魂攝魄的冶蕩目光,專注到沐天仇的俊臉之上,媚笑著說道:「沐少俠,你的瞄頭,可真不少,我家鳳姑娘,一向性情高傲,目高於頂,尋常男子,想她多看一眼,都難以辦得到呢。」
沐天仇道:「大丈夫受人點滴,當報湧泉,卜新亭曾經傷害杜百曉老人家,是我們應該誅除的兇邪之一,如今,小弟卻平白無端地,受了他的救命之恩,這筆賬兒,將來卻怎麼算法?」
「締訂良緣」一語中的「良緣」二字,尚未出口,于成龍便「呵呵」大笑說道:「高明,高明,真是高明,我的這點心中之意,果被黃老弟完全猜透。」
黃衫客與沐天仇目光注處,見這紅衣少婦,約莫花信才過二十五六光景,容貌相當艷麗,尤其是兩道目光,水汪汪的,充滿了誘人媚力,略一流盼下,真令定力不堅之人,會為之色授魂飛,癡然若醉!
潘玉荷笑道:「黃大俠與沐少俠急些什麼?還有一碗相當味美的『百花羹』尚未……」
但等黑衣蒙面人取出匕首,又展示出這張殺氣森森,且有威脅意味的「我要你死」紙條之後,沐天仇方知自己料錯,此人不是潘玉荷來作「倒採花」偷漢之舉!
但沐天仇與卜新亭,也由于成龍這橫加截救之舉,才免得互受對方的指風襲體之傷!
黃衫客道:「老人家龍馬精神,老當益壯,何言垂暮二字?常言道『老尚風流是壽徵』,這點享受,並不過分。」
于成龍深覺黃衫客說得有理,揚眉笑道:「黃老弟既非命沐老弟對卜大總管存心禮讓,卻向他傳音密語則甚?」
黃衫雖然生平從不撒謊,但如今卻索性信口開河地,向于成龍點頭正色說道:「我沐賢弟的堂上椿萱,並非自然萎謝,而是被人所害,故而,沐賢弟異日報復父母深仇之際,還盼老人家能夠賜以鼎助呢!」
沐天仇隨手在桌上拿起一根牙筷,放在自己與卜新亭的平均距離當中,含笑說道:「我們先彼此合作,以『隔空點穴』的內家指力,使這根牙筷升空三尺,然後便互較內力,把牙筷推送至對方面前者勝!」
黃衫客笑道:「我有一種看法,認為英雄最怕的,便是寂寞二字。」
黃衫客想起剛才于成龍當席獻技之事,遂乘機奉承道:「不錯,不錯,方才老人家當筵化解,使我沐賢弟與卜大總管互相免為對方失手所傷之際,曾顯露絕頂神功,那種純青火候,當世武林中,是無人能望其項背的了!」
話完,又把卜新亭曾經用傳音密語,揭破那黑衣蒙面人的身份,才驚得那人,倉皇遁去之事,向黃衫客相告。
語音頓處,又向沐天仇、黃衫客流波一笑,帶著那侍婢紫茜,走出水閣。
於是,目光略瞥沐天仇,向黃衫客點頭道:「黃老弟的話兒,我已明白。兩位老弟且在『神工谷』,做上幾日貴賓,我自會決定一切。」
語音至此微頓,指著好睡方酣的黃衫客,含笑又道:「不過,沐少俠於在下告別之後,可以喚醒黃大俠,因為再約頓飯光陰後,于玉鳳姑娘和宇文姑娘,便會到此。如今,他們所乘船兒,業已駛出『小桃源』了。」
沐天仇發話稍遲,等黃衫客聽清之後,要想收手,卻因掌風業已發出,那裏還收攝得住?
話方至此,水閣以外便起了一片銀鈴笑聲,有個極脆媚的女子語音,接口說道:「有什麼生客?難道我就見不得麼?」
于成龍被她頂得一怔,目光轉處,陪笑說道:「他來看你,自然不妨,但對本谷主嘉賓,有所失敬,便連你這作主人的,也未免略失光彩!」
沐天仇俊臉上微覺發燒地,苦笑答道:「我在初中迷香時,曾以為那黑蒙面人,是潘玉荷所扮,來此有甚無恥圖謀。」
這簡簡單單的一個「我」字,聽得潘玉龍目瞪口呆,疑心自己聽錯地,向卜新亭問道:「卜大總管,你……你這『我』字,是何含意?」
所謂「異夢」,就是他們兩人,一個睡得十分香甜,一個卻幾乎整個晚上未能合眼。
卜新亭道:「此人姓秦名斌,是新近投入本谷之人,至於他因何向沐少俠暗下毒手,卻未問出,據我判斷,常言有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莫非沐少俠身邊,帶有什麼稀世珍奇,以致引起此人的覬覦之念……」
轉瞬間,來人走到黃、沐所居的客室之前,伸手扣門。
黃衫客笑道:「縱有波濤風險,也是明朝之事,今夜我們且酣然一夢,養足精神,才好應付各種尷尬場面。」
潘玉荷走前一步,向黃衫客、沐天仇二人,含笑說道:「黃大俠,沐少俠,我來為你們引見引見,這是我兄弟潘玉龍……」
沐天仇委實對于玉鳳相思太甚,加上又聽得卜新亭說是于玉鳳、宇文嬌即將到來,遂在一聞腳步聲息之下,便即揚眉笑道:「鳳妹他們來了……」
沐天仇道:「送柬者是何人物?于老人家與卜大總管可已猜度出麼?」
黃衫客聽他這樣說法,便向門外的壯漢笑道:「好,請你領路,我便前去書房見見于谷主吧!」
說至此處,手起刀落,果然先扎向沐天仇的右眼!
先來的黑衣蒙面人,向後來的黑衣蒙面人,壓低語音問道:「你是何人?敢管我的閒事?」
于成龍面帶笑容,側顧黃衫客、沐天仇笑道:「改得好,改得好。兩位老弟且嚐嚐這『百花小吃』,包管別有風味。」
潘玉荷似乎聽得有點出於意料地,又向沐天仇看了一眼,雙挑秀眉,嬌笑說道:「原來沐少俠有這麼高武學造詣,我也想請教請教……」
卜新亭似乎推辭不過,才無可奈何地,向沐天仇笑道:「沐少俠,你既定要我再度獻醜,這回可該你來出題目了!」
話方至此,于成龍已掀簾迎出,向黃衫客含笑道:「黃老弟不僅武功卓絕,智略亦頗過人,你能猜得出我請你來此的用意麼?」
黃衫客也好生驚奇地,皺眉苦笑說道:「我真想不到會有兩個黑衣蒙面人來此,一個想殺賢弟,另一個卻救賢弟,而救賢弟的一個,偏偏又是『眇目張良』卜新亭,事情真是複雜……」
黃衫客看完問道:「這柬帖是今天送來?」
又轉過一角花園,黃衫客指著一座建築得極為華麗的樓閣,向于成龍問道:「于老人家,這座樓閣,前臨花園,後倚飛泉,建築既美,形勢又佳,定是夫人所居的了?」
沐天仇滿面愁容,神懷十分懊喪。
黃衫客點頭答道:「我也有這種想法,難道不是她麼?」
話完,大概是改用「蟻語傳聲」功力,嘴皮微動地,向那先來的黑衣蒙面人,簡略一語!
黃衫客成竹在胸,應聲含笑答道:「沐賢弟年輕氣盛,一向好強,我怕他輸了難過,遂向他說明,既與玉鳳姑娘訂交,又蒙老人家垂愛,彼此已不算外人,便敗在卜大總管這等成名老前輩手下,也不有失禮面之事!」
潘玉荷笑道:「梅枝積雪的香氣不夠,我是用梅蕊積雪,故而格外難得,尤其貯酒之處,是在這『百花亭』下清涼無比的泉眼之中,時間更陳達十年以上,方有如此清涼冷冽程度!」
這接住匕首之人,也是黑衣蒙面,同樣是從窗外縱入。
黃衫客正是要他這樣猜測,索性大拍這位「神工谷」谷主馬屁,陪笑說道:「晚輩早知老人家高明無比,大概當世武林中的任何隱秘,都無法逃得老人家的一雙法眼。」
黃衫客向沐天仇看了一眼,接口正色說道:「賢弟不可這樣看法,常言道:『蜂躉之毒,甚於蛇』,『竹節鏟』若是尋常,潘玉龍怎會特意尋來,當作害人之物?」
于成龍道:「黃老弟是從何著眼,推斷出沐老弟的不其戴天之仇,是在南荒百粵一帶呢?」
他走到床前,右手執緊匕首,左手卻持著一張紙條,向沐天仇略加展示。
卜新亭指著盤中人頭,含笑答道:「這就是昨夜來此,冒犯沐少俠的本谷之徒,卜某不單查出,並已立加處決,把頭顱送來,請沐少俠過目。」
卜新亭手中還持著那柄鋒利匕首,他略一審視,揣入懷中,向沐天仇笑道:「沐天仇不必多禮,你既是『神工谷』內貴賓,卜新亭自有保衛安全之責!……」
話完之後,根本不等沐天仇表示意見地,便向榻上和衣躺下。
黃衫客嘆道:「賢弟……」
卜新亭毫不遲疑地,立即點和_圖_書頭答道:「在下一切如命,沐少俠請即施為,卜新亭勉強學步就是。」
潘玉荷不等沐天仇直往下說,便自嫣然一笑,截斷他的話頭,揚眉問道:「沐少俠,你拒絕我明日之宴,有何道理?是嫌我居『綺情閣』骯髒?還是不容許我替兄弟道歉?」
卜新亭似感意外,口中輕輕「咦」了一聲,也自全力施為,方把牙筷的去勢阻住。
沐天仇聽至此處,本想否認,聲明自己身邊,無甚稀世寶物。
潘玉龍眉峰深蹙說道:「竟是卜大總管殺了他麼?但不知秦斌兄身犯何罪,莫非違反了本谷之中的幾條不赦重規……」
沐天仇等紫茜走後,目注黃衫客皺眉叫道:「大哥,我是求你設法拒絕潘玉荷的邀請,你怎麼倒答應她在『綺情閣』中的邀宴了呢?」
黃衫客連連點頭,起身告別。
卜新亭笑道:「只是沐少俠命題,在下當勉為其難,奉陪一試,但不知我們是對掌較功,還是藉物傳力呢?」
他本來想說「鬼鬼祟祟」,但話到口邊,卻自覺不太好聽,硬把話頭截斷。
沐天仇想起烏大壽所作「逢閣莫入」卦語,心中一驚,慌忙搖手說道:「多謝多謝,夫人明日寵宴,在下敬辭……」
黃衫客也不客氣,向沐天仇含笑說道:「賢弟,這『神工谷』絕非善地,我們身處龍潭虎穴之中,務須事事小心,你已醒來,我便睡上一會也好。」
黃衫客邊自起身開門,邊自含笑說道:「這回我放心開門,因為對方是光明磊落而來,大概不會再放進什麼『竹節鏟』等異種毒蛇之類了。」
黃衫客目光注處,只見一個黑衣蒙面人,用茶壺澆向沐天仇,不禁暴喝道:「匹夫欺人太甚,你且吃我一掌!」
沐天仇劍眉軒處,正待發話,卻被黃衫客從桌下伸過腳兒,悄悄碰了一下。
他知道有異,要想摒住呼吸,但已略遲一步,嗅入毒香,並告頭昏身軟的,動彈不得!
因為他對鳥大壽卜卦語,只抱著姑妄聽之態度,並不深信。
于成龍似已有所覺察,神情冷峻地,向潘玉龍看了一眼,皺眉欲語未語。
于成龍則又一陣躊躇滿志的「哈哈」大笑說道:「互相較藝的遊戲之舉,到此為止,我們換上酒菜,重行暢飲,總而言之,老夫獲得卜兄如此臂助,又遇合了黃老弟、沐老弟如此罕世英雄,只要一出江湖,恐怕各門各派的舉世群豪,誰也無法與老夫並肩爭霸的了!」
于成龍笑道:「這樓閣名稱俗氣得很,叫做『綺情閣』。」
壯漢抱拳一禮,轉身引路。
他們是隔空吐力,放在桌上的那根牙筷,在內家暗勁從兩端相激之下,果然慢慢騰空而起。
但即令他們父女相對,于玉鳳若是要她父親提出一項確切證明,恐怕仍非易事。
卜新亭「嗯」了一聲,點頭說道:「不錯,我便知道『冷面火判』秦斌,雖然只剩下盤中一顆人頭,潘老弟仍可一眼認出。」
至於那線酒泉收發轉注之間,毫無灑落狼藉的原因,則是于成龍暗中施展上乘玄功,幫潘玉荷作了面子。
後來的黑衣蒙面人,冷笑一聲說道:「你不知道我是誰?我卻知道你是誰,不信我就說給你聽,說對了你就給你滾!」
黃衫客走進書房;在一張精雕椅上坐下,揚眉笑道:「晚輩至為愚魯,哪裏能猜得出老人家的心意?但從老人家撇開沐賢弟,單單約我一點看來,或許是老人家動了父母之愛,想對我沐賢弟與于玉鳳姑娘的結交之事,作進一步的深談,使他們獲得感情歸宿,締訂……」
沐天仇聞言,遂自雙眉略蹙,思忖怎樣與卜新亭並較技藝,才算安穩。
萬一于玉鳳不肯相信,仍把于成龍當作她生身老父,則沐天仇報仇之事,便會弄得複雜無比。
沐天仇目注黃衫客,略一點頭以後,方自向卜新亭揚眉笑道:「卜大總管,我們無須費事,且極為簡單地,一較內功如何!」
在場諸人,表情各不相同。
潘玉荷拿起杯兒,一傾而盡,面含嬌笑道:「沐少俠、黃大俠既愛飲酒,我倒有點特製佳釀,可請嚐試嚐試!」
黃衫客面紅耳赤,正自好生慚愧,沐天仇已起身下榻向卜新亭深深施了一禮說道:「多謝卜大總管的救命之德,若非你適時接住匕首,沐天仇咽喉早斷,必遭慘死的了。」
二來,于成龍除了本身功力蓋世以外,手下更能人如雲,這要自己客串保駕之舉,分明是有試探意味!
沐天仇笑道:「卜新亭昨夜今朝,等於兩度相救,看來這位『眇目張良』,倒蠻幫我們忙呢。」
于成龍向黃衫客看了一眼,壓低語音,也幾乎是用「蟻語傳聲」地,悄然問道:「黃老弟你剛才是否用傳音密語,叫沐老弟對卜大總管故意相讓?」
沐天仇也自離座站起,向潘玉荷抱拳笑道:「潘夫人說哪裏話來,武林人物互相試技之舉,太以尋常,在下怎會對此有所介意?」
故而,他雖話到喉邊,仍然忍住,向沐天仇含笑說道:「有樁事兒,尚未到宣佈時期,希望賢弟能體諒愚兄苦衷,暫時不要動問。」
語畢,又復目注黃衫客,含笑叫道:「黃老弟,你對於後日子夜的這場『鴻門宴』,有興趣麼?願不願意實現方才所作的客串樊噲諾言,保我走一趟,讓我得『漢王癮』呢?」
這時,恃女已把桌上狼藉之物搬去,換上了新鮮酒菜。
柬末並未署名,只用鮮血寫著「舊識債主」四字。
沐天仇不等黃衫客再往下說,便自點頭說道:「大哥難道忘了烏大壽老人家指示的『逢閣莫入』麼?潘玉荷是在『綺情閣』中請客,我……我有點不願去呢。」
這種說法,極為高明,是故意略略含混,不把事實說出,只留點線頭,讓于成龍去自行猜測。
黃衫客舉杯微飲,覺得酒味之清冽香醇,果是生平僅見,不禁讚不絕口。
黃衫客道:「于老人家,另一位與夫人並肩立在亭外的白衣少年是誰?」
話方至此,卜新亭便哈哈笑起來,道:「谷主說哪裏話來?誠如谷主言,屬下是自己人,哪裏會挑剔江湖待客禮數,我是對新佈『陰陽迷蹤陣法』不大放心,要想再加以詳細檢查,看看可有疏漏處。」
于成龍飲了一口茶,連連點頭道:「老弟判斷得極有道理,沐老弟可認為你這種判斷……」
沐天仇聽得是卜新亭,遂趕緊開門,但房門才開,便微吃一驚,往後退了半步。
于成龍手撫垂胸銀鬚髯,向沐天仇含笑叫道:「沐兄弟,我這位卜大總管,是否文通武達,無論在智計方面,或功力方面,均臻上乘。在當世武林之中,著實不可得的呢?」
黃衫客見狀,放下酒杯,向于成龍笑道:「于老人家,你看如何?生薑畢竟是老的辣,甘蔗還讓老頭甜,如今已是秋色平分情況,卜大總管可能漸佔上風了。」
黃衫客見沐天仇如此好勝,不禁暗皺眉頭,含笑說道:「年輕人多半均有血氣之勇,卜大總管經驗豐富,似在留有後勁,我沐賢弟未必準能佔便宜呢?」
潘玉荷道:「除了『百花香雪』之外,還有什麼酒兒,當得起『特製佳釀』四字?」
黃衫客抱拳笑道:「多謝夫人美意,但我們已然飲了不少,微有醉意,何必糟蹋了那等難得的罕世佳釀,不如改天……」
潘玉荷夾了兩片油炸玉蘭花,送到沐天仇盤中,妙目流波地笑道:「沐少俠請用點菜吧,這是油炸玉蘭花,那是涼拌椿花,那是清炒萱花,那是玫瑰花餅,待會兒還有一大盤百花羹,請每樣嚐點,或許會比一般雞鴨魚肉,蓴筍薤菘等葷素菜肴,另有清芬之味。」
黑衣蒙面人似乎對這賓館情況,極為熟悉,知道黃衫客就在隔室,故而始終不開口說話,以防有所驚動!
于成龍果然目光一轉,向黃衫客笑道:「我猜著了,大概沐老弟在下山以後,有甚奇緣遇合,在內功修為方面,突飛猛進,一日千里?」
亭中,有一張大理石圓桌,以及五雙石鼓,可充座位。
于成龍也自目注卜新亭,含笑說道:「卜兄,彼此不算外人,你便再露兩手也好!」
沐天仇聽得俊臉一熱,黃衫客又復笑道:「我再打個譬方,烏老人家,先天易數卦詞中『逢閣莫入』的下一句是『遇亭而安』,賢弟倘若一遇卜新亭,便可安然無恙,豈非天大笑話?」
潘玉龍不解問道:「代罪之人,此話怎講?」
壯漢陪笑道:「谷主不曾提及沐少俠,大概是只請黃大俠一人。」
但這種情節,真假之間,關係太大,是否僅憑一封「玉鳳之心」秘帖,便可使于玉鳳深信不疑,委實太無把握。
卜新亭獨目閃光,看著沐天仇笑道:「沐少俠言中之意,是要我拋磚引玉。」
沐天仇目光注處,挑眉愕然問道:「卜大總管,你……你把這人頭,送來做甚?」
但于成龍卻「哈哈」大笑地,突然雙袖齊翻地,向前輕拂而出。
這時,潘玉荷目光一蹩,看見剛剛被侍女們收在旁邊,尚未取出水閣的狼藉杯盤,遂目光轉注于成龍,「咦」了一聲,問道:「這是怎麼搞的?你們好好喝酒,難道竟會打翻桌子?」
黃衫客驚道:「足下難道是『眇目張良』卜大總管?」
這時紫茜已走到諸人面前,躬身說道:「啟稟谷主,夫人因兩位貴賓已在『水閣』用過一餐,遂不備菜肴,改以『百花小吃』待客。」
於是,黃衫客這招「景陽撞鐘」的勁氣真力,便擊中了那黑衣蒙面人的後背要害部位!
黃衫客心中一驚,知道于成龍果然厲害,業已看破自己動作,再若掩飾,更惹生疑,只得陪笑說道:「老人家明察秋毫,說得不錯,晚輩適才確曾向沐賢弟傳語,但卻絕非叫他有意相讓……」
黃衫客道:「于谷主是只請我一人,還是也有我沐賢弟在內?」
沐天仇見黃衫客說到後來,臉上神情,變化頗大,不禁吃了一驚,訝然問道:「大哥,你心中在想些什麼?怎的滿臉都佈滿了森森殺氣?」
沐天仇心想于玉鳳叫她「潘姨娘」,于成龍卻介紹為「夫人」,真令人弄不懂究竟是什麼身份?
卜新亭笑道:「這含意相當明白,就是說,我殺了『冷面火判』秦斌。」
但寒光雖達咽喉要害,卻只差毫釐地,倏然停止,不曾對沐天仇構成任何傷害。
沐天仇道:「鳳妹與她這潘姨娘不睦,更看不起其弟潘玉龍,上次便曾把他痛摑一掌,打落門牙……」
誰知他這裏方自愧悚,口中驚呼「哎呀」之際,一股韌勁已極的陰柔真力,竟從黑衣蒙面人的背後發出!
卜新亭搖了搖頭,眉峰微蹙答道:「如今尚不知道,等我查明以後,定必拿他前來,聽憑沐少俠問罪就是!」
說話之間,潘玉荷已把四色酒菜,每樣替沐天仇夾了一些hetubook.com.com,又向身邊所坐的潘玉龍笑道:「龍弟,你怎不敬黃大俠和沐少俠一杯酒呢?」
于成龍執盅微飲,向黃衫客點頭笑道:「畢竟英雄出少年,沐老弟能有這高功力,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黃衫客聽至此處,便向沐天仇搖手笑道:「賢弟放心,女孩兒家是愛情至上,吃醋第一,于玉鳳聽得潘玉荷要請你到『綺情閣』中赴宴,必會自告奮勇,做你的『保駕鏢客』!」
于成龍問道:「沐兄弟怎麼不說下去?」
說完抱拳一禮,飄然而去。
沐天仇目注潘玉荷,微笑問道:「請教夫人,這『百花香雪』是梅枝積雪釀漬百花製成?」
沐天仇想起黃衫客耳邊所囑之語,遂含笑說道:「對掌較功,似嫌太以劍拔弩張,還是藉物傳力,來得文雅一些,不知卜大總管的意下如何?」
于成龍「哦」了一聲,目注黃衫客道:「黃老弟是說沐老弟乃係孤兒,父母均已去世?」
黑衣蒙面人終於開口,他把語音壓到低得不能再低的程度,冷冷說道:「沐家小賊你還逞英雄不怕死麼?我先把你這雙賊眼挖掉!」
沐天仇料中對方用意,遂只在嘴角間報以冷冷一笑,顯示自己視死如歸,毫無怯懼之意!
這股陰柔真力,不單護住黑衣蒙面人背後要害,未曾受傷,並把黃衫客的掌力震回,使他臟腑微盪,踉蹌一步!
他一皺雙眉,緩緩說道:「沐賢弟之師,認為他技藝修為,及江湖經驗,尚未大成,遂不肯告以實情,要等沐賢弟歷練歷練,武功大進之後,才說出仇家名姓,但據我旁觀推斷,推斷出沐老弟的不共戴天之仇,是南荒百粵一帶的什麼厲害兇邪!」
語未畢,客室之外,已起腳步之聲。
邊自說話,邊自站起身來,走出水閣。
黃衫客與沐天仇注目看時,只見柬上寫著:「龍威若在,龍膽若存,請於後夜子正時分,至『太白峰』頂,彼此一會。」
黃衫客道:「賢弟何出此言?」
一語未畢,潘玉荷便大發嬌嗔,揚眉接道:「為什麼不可以在此,難道做弟弟的,還不能前來,看看姊姊?」
斟酒方畢,紫茜也取來四色酒菜,放在石桌之上。
于成龍被潘玉荷數說,毫不動怒,只是嘿嘿怪笑。
黃衫客笑道:「一切驚險,已成過去,賢弟還這樣愁眉苦臉地,放它不下則甚?」
後來的黑衣蒙面人,抄起桌上一壺涼茶,便澆向沐天仇的頭面之上,為他解除所中迷香毒力!
說至此向沐天仇看了一眼,含笑道:「賢弟,我們既入『神工谷』,一切食宿,少不得叨擾主人,你又何必堅拒……」
這時,他也聽出黃衫客所言不謬,來者不單只有一人,並是個粗豪男子。
黃衫客見于成龍一直含笑靜觀,未曾出聲,不禁恍然領悟。
可是,此際卜新亭已聞言答話:「這種陣法,是我綜合古聖先賢陣法,再加研製而成,沐少俠若精於此道,改日不妨駕臨陣中予以指點。」
于成龍長嘆一聲,目注黃衫客道:「黃衫客,你這番分析,多麼深刻!足見蓋代文才,適才卜新亭切磋,又流露了上乘武學,你也不應該寂寞,有所歸趨……」
既然事出意外,則在牙筷一斷之下,沐天仇與卜新亭二人,都有點收手不住!
沐天仇目瞪口呆,黃衫客卻一本正經,繼續說道:「因為這位『眇目張良』,無論武功、心計,都表現得太高明了,我們為了武林蒼生,決不能聽任他輔佐于成龍,如虎添翼,助紂為虐,換句話說,就是不以私情,而誤公義,何況……」
語音方落,那根牙筷果告哢嚓一聲,從中斷折!
他是被黑衣人對話的語音驚醒,知道沐天仇房中有變,遂趕緊前來察看!
黃衫客知曉于成龍目光老辣,必須巧妙飾辭,加以掩護,遂微微一笑說道:「老人家法眼無差,我沐賢弟的如今功力,高過於我。但他別師初出『北天山』時,卻遠非這等境界。」
沐天仇聽她說不是當場動手,才透了口長氣,敷衍地點頭抱拳道:「夫人若有興趣,晚輩改日自當奉陪,如今且借花敬佛,奉敬夫人一杯酒兒!」
黃衫客「哈哈」一笑,目注沐天仇道:「賢弟忘了明日便得與你鳳妹及你宇文姊姊相會了麼?有了這兩位厲害無比的『紅粉鏢客』保駕赴宴,潘玉荷縱令擺設什麼風流陣仗,也不足為患的了。」
卜新亭目注潘玉龍,微微一笑,揚眉說道:「沐天仇少俠,是于谷主愛女于玉鳳姑娘好友,也是谷主特加隆重款待的『神工谷』上賓,昨宵竟有不肖之徒,夜入賓館客室,用迷香暗算沐少俠……」
他心中這些念頭並未說出口,只在心中自行加添戒意,決定多加謹慎而已。
說話之間,業已走到「百花亭」前。
起初,沐天仇發覺身中迷香之際,還以為這黑衣蒙面人,是潘玉荷所扮,要想倚仗藥力,有甚下流舉措!
黃衫客與沐天仇也跟著站起,黃衫客並自暗忖,難怪于成龍會被他這如夫人迷得只知枕席之愛,淡了父女之情,原來此女確具殊色,是個人間尤物。
黃衫客聽得先是一怔,旋即擺手說道:「這段恩怨,雖甚錯綜複雜,但有更錯綜、更複雜的恩怨,即將弄到我們頭上……」
于成龍手指黃衫客、沐天仇之先行引介,然後指著那紅衣少婦說道:「黃老弟、沐老弟,這位就是我……我……我的夫人潘玉荷。來來來,大家一齊飲酒。」
但他剛剛離開賓館客室,未有數步,便看見谷主愛妾潘玉荷之弟潘玉龍,手中持有一根長約三尺,粗如兒臂的青色毛竹,帶著滿面獰笑,匆匆走來。
于成龍等潘玉龍走去,目注潘玉荷道:「你要他來此則甚?」
潘玉荷聞言,又把兩道水淋淋的目光,盯在沐天仇的臉上,皺眉問道:「沐少俠,當真會有此事?我兄弟是否對你有不敬之舉?」
黃衫客聽在耳中,不禁苦笑,暗忖要對沐天仇說明身世,非要先使于玉鳳相信于成龍不單不是她生身之父,並是她殺母之仇不可。
黃衫客笑道:「誠如夫人之言,我弟兄遠路趕來,有些勞累,亟須歇息,那碗『百花羹』便留待明日,再奉擾吧!」
于成龍笑著點頭道:「誠然,不遇,這是不移定論,以我自己而言,二十年谷中幽居,雖然食有兼味,伴有佳人,但仍熬不住『清閒寂寞』四字。」
于成龍道:「是我內弟潘玉龍,他年輕少不更事,萬一有甚不周到之處,黃老弟與沐老弟還看在我的面上,多多擔待擔待。」
沐天仇詫然不解地,向黃衫客皺眉問道:「什麼叫『鏢客保駕』?小弟不解,莫非大哥動了『保鏢』的癮,既要保于成龍去闖『太白峰』,又要保小弟前往『綺情閣』麼?」
沐天仇雖已無力抗拒,卻仍不甘瞑目,他想叫黃衫客,苦於無法開口,遂瞪著雙目,看這黑衣蒙面人,把自己怎樣處置!
沐天仇見于成龍還在座,潘玉荷對於自己,便有點眉目傳情,不禁耳根發熱,連聲說道:「我自己來,我自己來,不敢勞動夫人佈菜。」
但此時的牙筷位置,已非在兩人當中,而且距離卜新亭略近寸許,換句話說,也就是沐天仇在內力表現方面,業已略佔上風!
黃衫客笑道:「老人家說哪裏話來,潘夫人瑤池仙品,欲以佳釀賜飲,晚輩等受寵若驚,感激不盡,怎有什麼失禮之處?」
于成龍聽得先是一怔,旋即微笑說道:「難怪,難怪,沐賢弟因不知內情,難怪有這種想法。」
黃衫客點頭道:「不單是他,他今日定是又弄來幾條什麼名叫『竹節鏟』的異種毒蛇想悄悄放入客室,使我們遭受暗算。」
黃衫客想至此處,既覺好笑,但也搖頭微嘆!
沐天仇因受黃衫客兩度密傳,不便再過分逞強,遂等那牙筷飛向原處之後,方加勁擋住,維持均衡局面。
黃衫客手以傳音術答道:「有于成龍在一起,去去不妨,何況烏老人家為賢弟所卜『先天易數』之中,有『遇亭而安』一語,賢弟難道忘記了麼?」
比如,若照「逢閣莫入」四字,適才水閣飲酒,便應蘊藏兇險,事實上並無甚不安,可見烏大壽的「逢閣莫入」已失靈驗。那麼,「遇亭而安」也就未必應驗了。
黃衫客道:「于老人家是英雄,不甘寂寞,卜大總管也是英雄,自也不甘寂寞……」
沐天仇向黃衫客看了一眼,皺眉說道:「大哥,你一向磊落雄豪,怎麼如今變得有點……」
這番謊話,編得義理兼備,使于成龍聽得十分受用,他在聞言之下,含笑說道:「我也認為沐老弟雖具奇資尚欠火候,可能非卜大總管之敵,既然他年輕好勝,就由我來替他保存面子便了!」
語音至此略頓,向潘玉龍看了一眼,含笑又道:「潘老弟是谷主內親,卜新亭要向你請教一下,我這寬縱真正行刺本谷貴賓之人,而以『冷面火判』秦斌代罪一舉,是否權宜策略,潘老弟能諒解麼?」
正自想得皺眉之際,臥室門外,忽起剝啄聲息。
這時,于成龍適才顧盼自豪的谷主威鳳,業已盡殺,帶著滿面笑容,從座中站了起來。
黃衫客道:「正因如此,卜大總管便悟出,除非心甘寂寞,隱於山林,否則便必須有所歸趨,而放眼武林各派,誰能比得上于老人家『神工谷』中的富堪敵國?誰能比得上老人家的雄才大略和『神工谷』內的好手如雲?於是在良禽擇木而棲的原因,和感恩圖報之下,他遂決定把一身所學,來個『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好好開創一番武林霸業的了。」
潘玉龍耳聞「根本無罪」四字,立即勃然怒道:「既然無罪,卜大總管為何殺他?谷主要把大權交你,但也不能任意妄殺無罪之人,何況秦斌是我好友,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
于成龍道:「我看他適才敬酒之際,掌心微豎,多半是暗運功力,向沐老弟作了什麼手腳?」
沐天仇也舉起酒杯,卻覺得有股內家暗勁,當胸撞來。
其實,黃衫客飲酒是假,傳話是真,他藉著杯遮擋,嘴皮微動地,又以「蟻語傳聲」功力,向沐天仇耳邊,專注傳音說道:「沐賢弟,千萬不要忘了我叫你最少隱藏兩成功力以上之語,因為你若勝了卜新亭,于成龍必對我們疑忌更深,很多事更越發不好辦了!」
卜新亭哦了一聲,獨目閃亮道:「沐少俠去飲酒吧,等我這陣佈置得完整無缺之後,再陪同黃大俠、沐少俠,至陣中一觀變化,並乞高明指正。」
他怔了一陣以後,才勉強從臉上掙出一絲笑容,點頭說道:「高明,高明,難怪谷主要對卜大總管如此倚重。」
他就這樣輕輕一拂,便拂出一片不帶威勢,但卻十分強勁的袖風,從中猛截沐天仇、卜新亭和圖書雙方不及收手的所發指風勁氣!
兩人在轉彎之處,恰巧對面,潘玉龍因連于成龍都對這位「眇目張良」卜新亭,十分尊敬,遂不得不略為止步,點頭笑道:「卜大總管真早,你……」
潘玉荷笑道:「沐少俠怎麼這樣拘謹,武林人物,過招切磋,乃是常事,何『不敢』之有?但沐少俠今日早來,不宜過分勞累,我所說的請教,只是期諸異日而已。」
黃衫客相當識貨,見那杯是上好玉質,通體無瑕,色如羊脂,不禁失聲嘆道:「昔人有詠『葡萄美酒夜光杯』,不想見於今日,這種『夜光杯』所製酒器,富貴之家,即如公侯府第中,想覓一隻都難,夫人卻一提就是五隻,足見于老人家的『神工谷』中,真是眾美俱備的了。」
卜新亭連連搖頭,截斷潘玉龍的話頭,說道:「秦斌根本無罪……」
沐天仇點頭一笑,黃衫客便告別回隔房間安歇。
原來,卜新亭手中托了一具銀盤,盤內赫然擺著一顆血淋淋的猙獰人頭。
潘玉荷以笑發言,擅於詞令,這幾句話兒,說得極具技巧,使人難於推託。
紫茜笑道:「正是,沐少俠在嚐試我家夫人的烹調手段之後,定會齒頰留香,讚不絕口。」
當著于成龍,潘玉荷竟以于玉鳳垂青之事,向沐天仇加以調侃,使沐天仇俊臉通紅,不知應如何答對。
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黃衫客與沐天仇以為今夜安穩,偏偏今夜便起風濤!
這盟兄弟二人,雖然同床,卻是異夢。
她這樣一說,黃衫客自難推託,但聽到後來,不禁詫然問道:「夫人要我們前去哪裏飲酒?」
至於桌上的杯盤酒菜,也自東倒西歪,一片狼藉!
這根牙筷,斷得太以突然,似是被于成龍用什麼無形暗勁,加以襲擊所致!
房門被人一掌震破,黃衫客電疾衝入。
黃衫客一聽「綺情閣」三字,不禁一驚,心想:又是一閣?這座「綺情閣」,大概和烏大壽所卜先天易數中的「逢閣莫入」有點關係,自己千萬要記住,不要進去!
卜新亭卻向于成龍一挑雙手指拇指,諂笑讚道:「谷主絕藝神威,委實令屬下心悅誠服,若非谷主看出牙筷要斷,並及時出手,排難解危,恐怕屬下與沐少俠,都將難免不受傷損的了!」
這情況,並不是那柄匕首忽然通靈,向沐天仇賣甚交情,而是被人太以湊巧適時地,將匕首接在手內。
卜新亭搖頭道:「不是,我身受谷主重托,畀以『總管』職位,對於冒犯本谷貴客之人,不能不加追究,偏偏又礙於那行刺沐少俠之人的另一層關係,不得不略予寬容,兩相為難之下,便把『冷面火判』秦斌,作了替死鬼,一方面對於沐少俠略有交待,另一方面也免得谷主聞知行刺人的真實身份,會大發雷霆,鬧出更不愉快之事……」
卜新亭異常乾脆簡單地,應聲答道:「我!」
沐天仇臉上一紅,抱拳訕訕說道:「卜大總管會錯意了,在下對陣法一道,並無心得,只是覺得『陰陽迷蹤』的陣名好聽,又是前未所聞,才向卜大總管有所請教。」
沐天仇自然體會出盟兄的心意,微微一笑,隨即安寢。
黃衫客笑道:「我自信這種判斷,不會有錯,何況還有宇文嬌在旁,可以大敲邊鼓,即令鳳妹不願隨行,也會被宇文嬌拖得一同前去。」
黃衫客反覆尋思,拿不穩主意之下,曙光業已透窗了。
于成龍雙目之中,射出一種非經細辨無法體會的陰森森殺氣,尖笑兩聲,軒眉答道:「我於久蟄之下,確實有點靜極思動,但在尚未出世之際,居然已有人尋上門來!」
沐天仇對黃衫客末後一語,並不十分同意。
他好笑的是于成龍對於沐天仇、于玉鳳,均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如今竟又作了他們的婚姻主持人,真乃天下妙事。
卜新亭微微一笑,目注潘玉龍的背影,揚眉叫道:「潘老弟,你手中青竹筒內,放的是本谷『七毒洞』中特產的毒蛇『竹節鏟』,這東西惡毒得緊,嚙人無救,可不能隨便捉來玩呢。」
于成龍也是玲瓏剔透、老奸巨猾的人物,自然在聞言之後,立即聽出了黃衫客的弦外之音。
沐天仇因只顧觀察沿途所經的一切景物,心中正在盤算另外一種叫他迷惑的事,故而未曾發覺黃衫客與于成龍互相答話之中,有關自己的隱約情事。
就在這千鈞一髮這際,一縷指風,橫空而至,彈在黑衣蒙面人的右肘「麻筋」穴之上!
這一句「違背俠士作風」,和一句「以怨報德」,委實把沐天仇聽得怔住。
黃衫客笑道:「潘玉荷措詞極巧,我們除非當時翻臉,彼此抓破面皮以外,委實無法拒絕她那項邀請……」
沐天仇聽黃衫客說得有理,也不禁連連點頭。
沐天仇問道:「于老人家既然居於洞天福地之中,何必還向江湖動念?」
沐天仇俊臉通紅,口中連稱「不敢」!
這時,沐天仇被涼茶一澆,毒力已解,慌忙叫道:「大哥莫弄錯了,這位是救我之人!」
卜新亭從鼻中「哼」了一聲,也自步出賓館。
沐天仇聽得苦笑一聲,目注黃衫客道:「大哥外貌像個不解風情的魯男子,莽丈夫,誰知竟對女孩兒家心理,研究得相當透徹……」
黃衫客道:「對卜新亭,他雖有兩度相救之德,我卻想找個機會,甚至於不擇手段地,把這『眇目張良』除掉!」
潘玉龍又向沐天仇非友善地盯了兩眼,恭身退出這「百花亭」外。
說至此處,向黃衫客、沐天仇二人,略一抱拳,含笑又道:「在下身負總管之責,必須再去谷內各處巡查,黃大俠與沐少俠請安歇吧,不會再有什麼事。」
沐天仇覺得不便承認,也不便否認,遂來個滑頭動作,付諸微微一笑!
黃衫客嘆道:「這也難怪,卜新亭身為『神工谷』總管,自然要對谷中之人,加以維護,他肯出手搭救賢弟,已經蠻不錯了!」
沐天仇聽出黃衫客話中有話,詫然叫道:「大哥,你好像還有些事兒,隱瞞著未曾告我?」
于成龍不等黃衫客講完,便即笑道:「這些事兒,且等我詳細考慮以後,再作決定。如今距後夜,為時尚早,我們還是嚐嚐這美酒佳肴,為兩位老弟接風,彼此盡情一醉!」
黃衫客杯中一滿,酒泉又改注沐天仇杯中。
于成龍聽了,頗為高興,揚眉道:「兩位兄弟不以為意,我們就前去『百花亭』吧,那『百花香雪』,著實風味雋絕,她輕易不肯取以待客的呢!」
黃衫客正想得滿頭玄霧之際,那引路壯漢,已止步躬身說道:「啟稟黃大俠,這裏便是我家谷主的內書房了……」
一則變生倉卒,二則距離太近,雙方不及閃避,極可能會各中一記,弄成兩敗俱傷局勢!
沐天仇方一點頭,于成龍又把怎樣發現卜新亭被仇家圍襲,身受重傷,垂危壑上,自己怎樣樂施靈藥,為他調養保命經過,說了一遍。
潘玉荷舉杯屬客,向黃沐二人含笑道:「黃大俠沐少俠,你們請嚐嚐這酒味如何?」
卜新亭不等沐天仇話完,便連連搖頭說道:「沒有,沒有其他事兒,我是因沐少俠昨夜受驚,特地查出歹徒,加以處置,把人頭送來給你解恨……」
沐天仇因不明其中原委,心頭不免驚奇,暗忖道:「大哥絕非阿諛附勢之人,怎麼對于成龍大獻殷勤,彷彿拚命趨奉則甚?」
潘玉龍作賊心虛,無言以對,只是點了點頭,便自轉身離去。
黃衫客又復藉著舉杯自飲,暗以「蟻語傳聲」功力,向沐天仇耳邊,悄悄說道:「賢弟想摸摸卜新亭的武功修為,究有多高,原無不可,但須求敗不求勝,至少要隱藏兩成以上功力,並絕對不可施展你恩師所傳的獨門絕學!」
于成龍不等他往下再問,便即接口說道:「不是研究別的事兒,只因兒女婚姻之事,多應由父母作主,我看沐老弟與鳳兒情投意合,但他父母……」
沐天仇閉上雙目,將睡未睡之間,鼻中突然嗅得一種奇異香氣,瀰漫室內。
沐天仇淡淡答道:「我覺得以卜大總管如此文武俱臻一流的曠世奇才,怎會屈居人下?他是為富貴所淫,還是為威武所屈?」
沐天仇白了黃衫客一眼,點了點頭。
但沐天仇因昨夜被卜新亭於極危險中,救了性命,總是事實,遂不願將心中所想,表現出來,只是點頭笑道:「好,好,多謝卜大總管,此人姓甚名誰?我與他素昧平生,不知他為何要向我暗下毒手。」
說完,也自舉杯飲酒。
換了旁人,在這種情況下,定已瞑目待死!
黃衫客又指著「綺情閣」的一座八角,含笑問道:「那座亭座落花園之中,定是潘夫人賜飲所在『百花亭』了?」
黃衫客遂故意把地點編得遠點,以免于成龍有所起疑。
潘玉龍聞言,先與黃衫客乾了一杯,然後向沐天仇面帶勉強笑容,把杯舉起。
黑衣蒙面人只覺整隻右臂,一陣酸麻,匕首脫手而落!
沐天仇聞言,知道黃衫客既然這等說法,便算再復追問,也必問不出所以然來,只得頷首說道:「好,好大哥既不肯講,我又何必多問?時光不早,你請回房睡覺去吧!」
一直把五隻夜光杯都斟滿,酒泉方止,桌上也未見絲毫灑落酒漬。
沐天仇道:「昨夜那向我行兇的黑衣蒙面人,看來便是潘玉龍了。」
于成龍笑道:「黃老弟、沐老弟,好好喝兩杯吧,這酒兒釀製不易,貯放尤難,她平時珍惜異常,取以待客,這還是第一次呢!」
說完,他因徹夜未睡,精神有點疲倦,遂當真漸漸熟睡。
沐天仇問道:「何人扣門?」
潘玉荷笑道:「沐少俠既如此大度包容,明日我便在『綺情閣』中,設宴陪禮,替我兄弟謝罪!」
黃衫客心想,反正捧死人不要償命,遂又笑道:「于老人家,我認為這兩種理由之外,可能還有第三種理由呢!」
他是生恐餘波未盡,沐天仇再遇危機,才故意這等說法。
手隨聲發,一式「景陽撞鐘」,帶著勁急掌風,便向黑衣蒙面人的背後擊到!
黃衫客聽出于成龍要自己又投靠「神工谷」中,微笑接口道:「于老人家莫要如此說法,一來晚輩年歲尚輕,文淺武薄,不配稱為英雄,根本不會有不甘寂寞之念;二來,我和沐賢弟一盟至好,生死不離,他的行蹤也就是我的行蹤,老人家可明白麼?」
不論于成龍是淳于泰的化身,生性如何陰毒兇惡,但他既中「天機劍客」傅天華的「偷龍轉鳳」妙計,把深仇之女,當作自己的掌上明珠,則他對於于玉鳳,百分喜愛自係天經地義之事。
搖頭微嘆的是這種意料不到的天大轉變,沐天仇因有他師傅所給的「四靈秘帖」或可相信,但于玉鳳卻是否能盡信不疑,就有點說不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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