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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溫柔

作者:嚴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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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三人行

第一章 三人行

「還有沒有更肉麻的話?」君傑不滿。
君傑只是笑,一副頗自得的模樣。
「哪小子?杜奕志?」她笑起來。「我並沒有把自己許配給他。」
「圍觀事小,信心指數大跌數千點,解放軍打到來了。」亦俊笑得前仰後合。
「不一樣,我與同事都合得來,也喜歡工作環境。」
「那麼我也是你心中的紅星了?」蝶兒盯著君傑,一臉孔的促狹。
「梁君傑,快道歉快賠罪,否則我不罷休。」蝶兒笑罵。她好脾氣,明知是鬧著玩也不放在心上。「快。」
「不要只顧自己的感覺,說不定亦俊並不討厭他呢,是不是?」蝶兒對著亦俊。
「那是我的事,我已打定主意勇往直前。」
「這不是問題,女人在現代社會不一定要結婚,自己養自己,獨立自在又瀟灑,我不想付出任何感情。」
「放心,放心,我認為你行就一定行。」蝶兒大力拍著胸口。「我蕭蝶兒一是一,二是二,說話算數。」
「蝶兒,以後少給亦俊找麻煩,好不好?」君傑不滿,「你至少已介紹十個男人給她。」
又過了幾分鐘,老總終於輕咳一聲。
日本菜是吃不飽人的,一場電影出來,亦俊摸摸肚子,又肚餓了。
「名成利就?」她忍不住笑。「那是你們娛樂圈的專有名詞,個個都賺夠多少就退休。我們卻是要努力工作一輩子。」
「我一位教授試過。他試了兩年覺醒得早,雖然每年賺比別人高數倍的錢,但什麼都沒有了,家庭、感情,除了工作之外的一切。他後來跳出來,在大學教書,他說這才是生活,正常的生活。」
「杜奕志,下次帶我們看拍片。」
「這我已做過市場調查,同時計劃得很保守。」市場總監吸一口氣。
看見他們結婚的甜蜜,她也想過,或者結婚真有她不明白的好處吧?
很熱鬧的晚會,還有好多表演,大大小小明星們川流不息地上台,全無冷場。第一次參加這種派對的他們倒也很開心,尤其蝶兒,像小女孩般興奮。「看看看,那不是劉德華?他真人也這麼漂亮,看……」她停下來。君傑正用眼睛盯著她。
一開始大家就被影片上的人物、情節吸引著,對不是內行的亦俊、君傑他們來說,並不懂得導演功力深不深,技巧好不好,電影好看就行了。
「是嗎,我不記得了。」
「想吃什麼?潮州打冷?」他瞭解她。
「在外國讀四年大學,太夠了。」她笑。「香港還是最適合我們的環境。」
「導演會的派對。」
「急於搶錢是目前香港人的心態,九七就到,早作打算。」她故意地說。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蝶兒找上門來,「阿杜有什麼不好?」
他看她一陣。
「同學間是有些看不起常參加派對的人。」
「謬論,女人始終要結婚。」
聖誕節,也不過在一個半月之後。
「早就該這樣對付那種不夠格的男人。」
他想帶她公開亮相?但她並非他女友。
這是每個月初的例會,老總親自主持。這從紐約調來的馬來西亞華僑,一句中國話都不懂,講一口頗惹笑的澳洲腔英語,替沉悶的會議帶來一點點娛樂。
「沒有想像,清清楚楚看清一切。」
方達才看著她半晌,搖頭笑。
「不是計劃,是摸索前路,」奕志很淡定。「現代人比較實際,多走一條路比較保險。」
為什麼不能人人像君傑般相處自然?
「我沒有好舞技。」
「變得好像跟你一起上班似的。」他笑。
內線電話在檯頭響起。
蝶兒笑,笑得狡猾精靈。
「為什麼不?先賺幾千萬再說。」蝶兒也叫。
「我沒這麼想,我不把人分界分圈,每個人都只能代表自己。」
「最怕看他那張沒有喜怒哀樂的臉,晚上會做惡夢。」
坐到十一點,她覺得累,主要是要想些話題來應付他。「應付」是好辛苦的事。
「還能有誰呢?」他愉快地說。「只是你比蝶兒高半個頭,你不許穿高跟鞋對她才公平。」
「你是男生不佳。」
「也沒有錯,他們覺得前途不明朗,有為時無多的無力感。」她說:「九七就算對大家沒有造成壓力,也造成錯覺。」
「沒想過做一輩子。」奕志不以為意的笑。「趁年輕有本錢時玩一玩,試一試,以後一定轉行。」
「亦俊拍不拍戲都是我心中最紅的明星。」奕志答得很好。
「每次看他故作大情人狀望著你就生氣,他以為他是誰?」
「麻煩你過來我辦公室一下。」市場總監無可奈何地對亦俊說。他也跟人群離開。
「你們的行業並不穩定,安全感不大。」君傑彷彿在挑剔。
「我們?」蝶兒語塞。「我們運氣好,互相有感覺,他又對我好。」
他還是帶她去潮州店,叫了她最喜歡的雞燉翅和滷水鵝。
「我更要小心,怕無可遁形。」
「下了班還不走,搏升級?」她笑。「你們又沒有錢給我。」
「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他摸著心口,「而且真心!」
於是樂於做小女人的蝶兒笑得滿足極了。
「我們沒有共同的話題,沒有共同的興趣,我又不崇拜明星導演,大概令他失望。」
「其實我野心不大,也不一定要自己做。」
「阿杜一點希望都沒有?」蝶兒洩氣。
君傑用一種好特別的視線望著她。
「這消夜是因為你。」
「撈過界了。」他搖搖頭。「別忘了你是客務部的,管人家市場部的事。」
「又做媒,又相親?」亦m.hetubook•com.com俊怪叫。「我還沒到拉警報的危險時候。」
「告訴我,你有什麼地方吸引了他?」他問。
「不,我喜歡熱鬧,」蝶兒眼珠無活轉動,「四個人,好不好?阿杜請吃打邊爐。」
「只可以像君傑般,兄妹相待。」
「一竹竿打翻一船人。」他搖頭。「的確也有著默默工作的一些人。」
「何止不錯,簡直拍得好!」蝶兒一個勁兒的叫:「極可愛的一套戲。」
通常這個時候只要老總不再有別的事就可以散會了,一個半小時大家都又悶又累。
「做朋友又不是結婚。」蝶兒一面孔的討好。「而且杜奕志一表人才。」
「亦俊……」方達才推一推眼鏡框。「對我這部門有沒有興趣?過來幫我如何?」
「謝謝,對不起。」她有點失措。
「不看電影看導演,別辜負了蝶兒一番心意。」一旁的君傑說。
「你自己做,我跳槽幫你。」
「在外國讀書,西餐沒吃怕嗎?」
「等一等,我有點意見。」亦俊忽然舉起手,聲音冷靜肯定。「剛才市場總監的計畫我覺得可以考慮,雖然略嫌誇大,但意念新。如果公司上下全力配合,應該收效。」
「還太早,經驗不夠。」他搖頭。「那是將來最終的目的。」
他們到置地廣場地牢的銀座吃日本菜。亦俊開心得像個孩子,她最喜歡日本菜,喜歡那種小碟小盤小碗的情趣和味道,而且和君傑在一起最開心,不必裝出斯文矜持,完全可以露出真面目。
「要不要帶亦俊一起去?」蝶兒天真地說。
「可能年底。」提起蝶兒,他心愛的女人他就笑了,臉上的線條和輪廓都變得柔和。很好看的一個男人,充滿了男人味道。
「哪傢伙?誰拍拖?」
「你看來不像。」
一次晚餐兩小時,氣氛倒是融洽的,談的也只是一般話題,無論他怎麼努力,彷彿都不能使她熱烈些,更投入些。她給人一種置之事外的感覺。
「有什麼不好?」
「我把筆記留給你參考,用完還我。」她拍著桌子站起來。
「你會移民嗎?」
「再認真也沒有了,我們正為女主角大傷腦筋,就是要找你這樣的人,智慧型,又有漂亮的外貌,有留學生氣質——」
「難道你真和那傢伙拍起拖來?」他問。
亦俊在處理一件客戶的投訴,君傑在玻璃門上輕輕敲了一敲。她示意他稍等,他就走進來坐在她對面。
「我們可以坐著喝酒聊天,也可以去跳舞,如果你喜歡的話。」
「下次輪到我,我會報答你。」她開心透了。
很多人對他們行注目禮,很賞心悅目的一對年輕人。
「為什麼這樣偏見,這樣激動?他追的是亦俊不是我?」蝶兒抗議。
「你傻笑什麼?君傑。」蝶兒大聲問。「我說錯話嗎?」
「好好做。」他拍拍她肩。「有前途。」
「為什麼不自己買一件?」君傑穿起解放軍大衣裝模作樣。
「去了北京。」他聳聳肩。「什麼事?」
「別吃醋。他每月來電追問我歸期也只不過想見章亦俊小姐,亦俊不答應他的約會。」
「下次要介紹,拜託找個條件好些的,我不想委屈亦俊。」
她答應了杜奕志的約會,他帶她去。
她清晰地聽到那頑童似的超級巨星用眼睛斜睨著她悄悄問:「她是誰?」
「不明白。」蝶兒一味搖頭。
「我買了票,十個人。當然,蝶兒和君傑會參加,另外是你。我請你做舞伴。」
「我是環保支持者,身上絕對沒有任何污染。」她說。忍不住笑起來。「有這樣形容人的?」
亦俊未置可否。
「聽到一個消息,你被調往市場部。」
「最近你總是一下班就走,不是拍拖?」
「你什麼都沒說,我怎麼答應?」
他守在身邊已經四個月了,試試吧。
「也很幸運,能為興趣工作。」
「肯定。我聽得很用心,」她把剛才做的筆記拿出來。「你只要在不關痛癢的地方稍加修改,明天他一定批准。」
市場總監無言地坐下來。
「太近了,不好不好,」她叫,「我工作時脾氣不好,你看多了定會討厭我。」
蝶兒從北京回來,給亦俊帶了一個蘇聯手錶,又大又粗但很有特色。給君傑帶了一件解放軍的棉大衣。
一星期後,亦俊調任市場經理的MEMO批下來,她換了間辦公室,就在總監方達才的旁邊。方達才的隔壁是君傑。
「跳舞很容易令人動情,尤其慢舞。」
「小男人?杜奕志?你可知多少女人想打他主意?」蝶兒誇張地說。「我一個同事告訴我,那個什麼純情玉女不知道多迷他。」
杜奕志到得真快,半小時他已出現。
「真殘忍。這種話我不忍心告訴他。」蝶兒非常不滿。「星期天在我家舉行的燒烤會我已經請了他。」
「很有趣的工作,」看蝶兒不再出聲,君傑也沒說話的表示,亦俊只好打圓場,「從零開始的創作,成果很快呈現眼前,滿足感很大。」
還有,他有了未婚妻蕭蝶兒。
「很好。比較適合我,可以較有發展。」
婚禮之後他們飛泰國度蜜月,因為大家都忙,只有匆匆三四天,去不成遠遠的歐洲。君傑答應蝶兒,明年一定找時間帶她去歐洲換季。
「讓我等待我的好運氣,好不好?」
梁君傑悄悄移動一下,把視線轉向章亦俊。亦俊手上一支筆不停的在寫,又很用心用神地在聽,沒有感覺到君傑的注視。
「憑什麼你那麼有和_圖_書信心?」方達才苦笑。
「是現代人比前人精明,」君傑點頭。「前輩電影人很多晚年潦倒,就因年輕時沒有計劃。今日的影人不會了。」
「阿杜,其實我是個很無趣的人,以前用功讀書,現在努力工作,連卡拉OK都不會唱,我可能與你想的不同。」
「放工等你。」他大步走出去。
「大家都這麼叫,不是我發明的。」
「不想把前半生濃縮,也不想濃縮的生命中只有工作和賺錢。」他笑。「試過了那不見天日,日以繼夜緊張工作的前半生,後半生就變得特別漫長和空白,人會失去平衡,可以說完完全全沒有人生樂趣。」
「狗咬狗骨。」
「走走,看在一表人才的分上。」亦俊笑。「是不是還有晚餐吃?」
杜奕志這件事總算過去。
「錯覺?」
比起亦俊,五呎三吋的蝶兒無疑嬌小玲瓏,她有一對十分可愛的大眼睛,這樣眼睛的主人一定能言善道,她的話就像她創作的靈感源源不絕,有她在絕無冷場。
「雖然做導演工作,與圈中人卻不是那麼合得來,」他說:「我為興趣工作,只是這樣。」
「哇,什麼時候可以穿?我怕穿到街上被人當怪物圍觀。」
「你對電影的反應令我開心。」燈亮起來時,他說:「我應該算拍得不錯。」
「君傑,你想過將來自立門戶嗎?」她問。
「總不能你介紹一個我要一個。」亦俊笑。「杜奕志投訴我?」
市場總監已講了二十分鐘,老總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高深莫測,不知道對他的計畫同意或是不同意。
有人拍起手來,更多的人附和。
「他答應收半價替我拍個廣告,亦俊,幫幫忙,最多下不為例。」
「太保守的意念、做法甚至廣告都已落伍,年輕人的市場愈來愈大,他們的購買力很強,我們的對象可以鎖定他們。」
「出來喝杯東西,好不好?」奕志問。
梁君傑走到仍在整理文件的亦俊身邊。
蝶兒在廣告公司工作,是創作方面的人才,有點文藝青年味道。她和亦俊相見恨晚,兩人投契得不得了,見面總有說不完的話,往往把君傑冷落。
「為了不令我討厭,請控制情緒。」他說。
「不不,普通麵館就行了。」她急忙說:「日本菜已經那麼貴,不能太貪心。」
「你會答應的,是不是?」
「我還以為你在美國參加了CIA。」君傑忍不住打趣。
「講你的理由。」老總說。
「亦俊,蝶兒來了。」君傑通知。
「蝶兒在你面前怎樣吹噓了我?」
人的感情很奇怪,這兄妹情牢不可破有如親兄妹,兩人完全沒有想過愛情,完全沒有。有人問過他們,亦俊一本正經地說:
「你公司樓下。」
「我這麼嬌小,怕穿了看不到人。」她說。「今夜有什麼歡迎我的節目?」
「哦!」她坐直了。「誰說的?」
「你令他沒有面子。」
「你想我們亂|倫?」
「記得嗎?在美國第一次見你時,你也是這麼一副義無反顧狀,拍胸口拍得啦啦聲。」
整個晚上他為亦俊服務,把雞翅、牛排烤得又黃又美味的送到她面前。他對她表示了一如對興趣般的執著。亦俊從不表示什麼,卻絕對有自己原則。
「會議就到此——」老總宣佈。
「那些人不是我,我要正常地、按部就班地享受生活和生命,不要退縮,也不要斬件。」
「對著他不要心怯。你分明有好計劃,卻講得結結巴巴,豈不是先輸了一半。」
「覺得九七後會改朝換代、會變,大家都沒有把握。」
「海底隧道不塞車?」君傑問。下班時間是馬路最繁忙的高峰期。
君傑在一旁欣賞的望著他的未婚妻,無限深情。
「那要看是什麼導演,面對的是什麼明星。」
「對自己的興趣你很執著。」
他的慇勤令蝶兒掩著嘴笑,非常滿意。
他是個不錯的男人,只是她沒感覺。感覺勉強不來。
「既然如此你還約他?」
「有事?」收線後她問。
「不能昧著良心,他替你半價拍廣告,我就說他好,做人要公道。」
伴著亦俊,杜奕志有份驕傲和自得。
「眼神像賊。」君傑事後罵。
「沒有,沒有。你蕭蝶兒說的話一是一,二是二,牙齒當金使,全是真理。」他笑。
一開始他們互視為兄妹,直到現在。
「是紅牌阿姑。」君傑輕抱著她。「永遠。」
事業肯定放在第一位。而且,他不是那種令她一見鍾情的男人。她相信一見鍾情。如果感受到「是他了」,才會是她的真命天子。
對亦俊,他比對市場總監客氣,也許她是女人,也許她做事勤力又能幹。
「其實你自己也有做明星的條件。」她笑。
君傑輕輕拍她的手,她立刻乖巧地住口。她非常喜歡在君傑面前扮著聽話小女人的角色,簡直樂此不疲。
「沒有發過這樣的夢,我的興趣在創作。」他伴著她走在馬路上。
他知情識趣的不再說下去,為她要酒、要乾果,非常慇勤。
這男人倒是爽朗得很,擺明車馬。
「你令我覺得空氣清新。」
「是不是我做伴娘?」
他早在大學畢業那年已考到CPA會計師牌。
她常常說:「我和君傑是患難之交。」他考畢業試時曾懷疑得了德國麻疹,全身都起了紅點紅斑,醫生要他放棄考試,他卻不想多等半年。那時她曾到他宿舍,衣不解帶地服侍他,替他去唐人街買竹蔗茅根甘筍來煮水喝。事後雖然虛驚一場,他如期和圖書考試,兩人的友情卻已打下深厚基礎。
「不討厭也不喜歡,」亦俊作無所謂狀「既然約了,他要請客也無妨。」
「何以見得?」老總再問。
「說起廣告,亦俊,你有沒有興趣當主角。」
樓下。他倚著燈柱站著,頗瀟灑。
君傑和蝶兒的婚禮很精緻溫馨,看得出是蝶兒精心策劃。她很對得起亦俊這個伴娘,竟主動地不講杜奕志,大概她也知道,再怎麼大力拉攏也沒辦法。
「看試片,好不好?」她一見亦俊就說:「我一個導演朋友杜奕志的新片。」
剛見第一次面的人,完全不瞭解,她不能表示太多,雖然他給她的印象不錯,但她完全沒有交男朋友的心。
君傑是她在美國讀大學時的高班同學,她剛入學時他已畢業,開始修碩士課程。雖然同一校園,接觸的機會卻不太多,只有在香港同學會或星期天去教堂時碰到。
「又是那傢伙,有完沒完?」君傑不滿。
「把投資銀行說得那麼恐怖,但還是大把人爭著投考。」
消夜後蝶兒一力主張奕志送亦俊回家,她的擠眉弄眼、推推拉拉把亦俊弄得啼笑皆非。
市場總監方達才坐在那裡等她。
「常常來電話。只跟他看過一場電影,我跟他並不很爽。」
「當局者迷。」他說:「我就怕他。」
「等一等!」君傑叫停。「這廣告是不是杜奕志拍的?」
「這是個令人好奇的圈子,」奕志聳聳肩。「很多人當我們異類,其實我們也是工作。」
「君傑。」蝶兒嚴重警告。
「你的工作與朋友也不是同一群人。」
「你和君傑呢?」
「有什麼問題呢?為了你們,赤腳也無所謂。」她拍拍胸口。
「老總心意真難摸,陰晴不定。」他抱怨。
試片室就在中環,晚餐後三人步行而去。試片室裡已有十來個人,看來像文化圈、新聞界的人。他們被安排坐下。
「你鐵石心腸。」
「什麼晚會?什麼時候?」
「有人試過嗎?」
「他很好,我不好。」亦俊笑。
她呆怔一下,猶豫不決。
「找老公感覺並不重要,主要的是他對你好。」
「為什麼要他感激?」亦俊愕然抬頭。「我為公司好。」
君傑用一種奇怪的眼光打量亦俊。
「我自己的經驗,」亦俊全然不動地望著他,「許多名店名牌都已改變,以年輕人為對象。許多十多歲的年輕人穿過萬元的名牌衫,他們在酒廊坐下來就開整瓶XO,這是事實。」
「你可有好提議?」
「我們不傳電。還有,君傑這輩子是為你而生的,天注定。」亦俊打趣。
「我不須試鏡?」
「其實跳舞是一種正常社交和運動。」
「知不知道在你面前有個勇敢的人,不怕受傷一頭撞上去?」
「珍珠都沒這麼真。」蝶兒叫。「就算送我一份結婚大禮。」
「他買了部哈利電單車,左穿右插,就為了約會不遲到。」蝶兒瞇著眼睛笑。
「對杜奕志沒興趣?」蝶兒忍不住問。
「他跟兩個同學已經合作開了間廣告公司,人家一早有計劃的。」蝶兒說。
在她家大門外,他彷彿洞悉一切地說:「我是個很容易相處的人,不需要應付,相信我。」
在公司裡,她一本正經,認真又努力,把那絲童真和孩子氣掩飾得極好。下了班,在君傑面前,她真的原形畢露。
「不是『派對動物』。」她笑。「在大學時就不是,我是書蟲。」
「做導演真的在片場裡有無上權威?」蝶兒很感興趣。
亦俊立刻放下手頭工作,吩咐秘書一聲,背著手袋離開。
「我明白。但總要小心些。」
「暴力血腥、三級、變態、硬滑稽的片都不看,杜先生導的是什麼片?」
「不必摸他心理,實實在在做事就行。」她笑。很有氣質、很有教養、很清秀的女孩子,臉上沒有半絲脂粉,有些微男孩子氣。
「那些超級巨星很難搞?」蝶兒再問。
亦俊不知道君傑和蝶兒是怎麼開始的。那時她在美國讀書,回來時他們已是要好的一對,有老夫老妻之感了。
本來亦俊身邊留了空位,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一個人,一個男人。亦俊沒怎麼注意,還是專心對著銀幕,跟著銀幕上的人或歡笑、或傷感。她是個真性情的人,並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劇終笑中帶淚的結局也感動了她,她吸吸鼻子,旁邊送過來一包紙巾。
「杜導演?」她小聲叫起來。
本來他們的辦公室離得遠,他要見她要傳好大的一個圈子,現在呢?他走出辦公室轉個彎就看到她。
「有個晚會想請你參加。」奕志在電話裡說。
「那杜奕志還在約你嗎?」
她微笑,轉身上樓。
「君傑和杜奕志一定八字不合。」亦俊好像在講別人的事。
「你是認真的?」
不到兩分鐘就熄燈,電影開映。
「現代人理智些好,許多現代人都不需要感情,輕視感情。」
「別急著推銷我,我連拍拖的心理準備都沒有。」亦俊說。
君傑拿到碩士學位先回香港,就在這家跨國財團找到工作。他學會計統計,現在是公司裡的財務總監,工作一帆風順。
「他說你冷。」
她有點不習慣,掙了一下掙不脫,只好大方的由他。他看來很堅持。
「幫我什麼?擴展市場,廣招客戶?」他笑。「賺那麼多錢做什麼?」
「完全對。雖然我也喜歡紐約,但那邊的好機會不屬於我們亞洲人,想要名成利就,非回到自己的地方不可。」
「不要抗拒,試試m.hetubook.com.com我,嗯。」他捉住她的手。
回到辦公室,盡快處理了桌上公事,她記得君傑說蝶兒要來,他們必將有一個愉快又和諧的夜晚。
「求之不得。你跟我老闆談。」留下一個爽朗的笑容,快步離開。
「真難想像,孤男寡女相處兩年竟沒發生感情。」蝶兒說。
「為什麼要叫『派對動物』——PARTY ANIMAL。」
「哈利?想見識一下啊。」亦俊頑皮起來。
他指著市場總監。
「你太好了。你不戴有色眼鏡。」
也許年輕,也許工作經驗不長,才三年,二十五歲的她,從美國讀書回來就進了這間跨國財務投資公司。做了二年半資料分析員,今年才升為客務經理。
「大頭蝦,什麼事都不記。」他輕拍她頭髮。
「有這樣的事?」她不以為意的笑。
「是。在大學我副修廣告,以後與蝶兒可能搶飯碗。」
「方達才向老總要人,說你是人才,」他聳聳肩,「你老闆只好放人。」
然後,拿文件領先走出去。
「讓我來說。」君傑拍拍胸口。「我也不想亦俊常被些小男人糾纏。」
「不去。不做電燈泡。」亦俊笑。
杜奕志斯文俊秀,很有一點書卷味,而且口才絕佳,談笑風生。
「但急功近利。」他頗有感歎。「真的,好多年輕人只是往錢看。」
「大家為公司做事,講什麼面子?」她站起來。五呎六吋的她站在近六呎的君傑身邊似覺嬌小。「集思廣益。」
「對男人,你不必敷衍,」他像老師教學生,「尤其不夠格的。」
「你也不小了,再過一星期我就結婚。」蝶兒說:「我比你還大一歲。」
雖然兩個女孩無論外表、個性、氣質完全不同。
真真正正的三人行。常常他們拍拖都有亦俊的份,看戲、逛街、吃飯、參加派對,初時亦俊還覺得這個燈泡太大,久了也習慣,對他們就真如兄弟姐妹。
「我對拍廣告沒信心,也不知道公司准不准。」亦俊說。
「那小子配不起你。」他用原子筆敲敲桌子。
「有人從小立志當導演?」君傑笑。
第一次,她覺得自己是他們的「第三者」。
「那麼,聖誕節結婚吧。」君傑趁機說。
「師兄武功高強,不代表師弟也是高手。」亦俊是故意逗蝶兒的。
「我怕——令你失望。」
「蝶兒總是急於推銷我。」在奕志的車上亦俊說。「真抱歉要勞煩你。」
「人總在經驗中取得教訓。」奕志笑。
「還幫外人,信不信我休了你?」君傑叫。
「不相信在美國讀大學時沒人追你。」
「很辛苦。要找話題,要保持微笑,更差的是他擺明車馬,而我卻不想應戰。」
「你不是醜小鴨。你沒聽到天皇巨星都在悄聲問你是誰嗎?」
「你不但小心,而且吝嗇。」
「想二人世界我可以立刻打道回府。」亦俊知情識趣。
第二天回到公司,辦公桌上有束花。看看卡片,杜。是他,杜奕志。
她有種感覺,再下去她對奕志的感情大概就快像對君傑了,愈來愈像自己人,她等待的只是鍾情的男人。
「是不是和阿鍾鎮濤的一樣?」杜奕志只是笑,視線還是定定的停在亦俊臉上。
「如果你一直大紅大紫也轉行?」
高大英俊的他,即使做了幾年事依然有頗重的學院味道,特別有吸引力。
「我是杜奕志。」亮晶晶帶笑的眼睛。
「你要出我醜。」蝶兒撒嬌,用雙手搥打他,他一味的躲,兩人鬧成一團。
「有時間讓你看清?」
「年輕人愈來愈挑剔了,沒有人肯委屈自己。」她笑。
是不是該考慮拍拖?
「OK。」她直奔市場總監辦公室。
他凝望她的眼中掠過一抹溫柔。
君傑和蝶兒開始忙碌,結婚前要辦的瑣碎事比想像的更多更煩,亦俊有時陪他們,有時則不,因為她發覺結婚是兩個人之間的事,第三者幫不上忙。
「我們是好朋友,阿杜。」她誠心地說。
命秘書把花插好。這是小事,一笑置之。
「不覺得辛苦?」
她是客務經理,替她部門外出公幹的總監開會。
轉身離開,她叫住他。
「我是。在美國時和『派對動物』劃清界線。」
「你再研究一下,過兩天送給我看。」老總揮揮手。「我要實在一點的。」
「她若拍戲,阿杜,你包不包她紅?」蝶兒竟有五成認真。
「什麼時候跟蝶兒結婚?」
「還有,不過不說。」蝶兒笑。「請勿低貶阿杜,他是個好人。」
她抱著文件離開,他跟在背後。
「你覺得計劃真的很好?」
晚會那天,君傑在辦公室門口問:「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好人果然又出現在燒烤會上。他不多話,只用視線不停地追蹤著亦俊。
「為什麼不肯再見他?」
放工時,他的電話來了。
整個會議室裡除了做紀錄的秘書外,只有她一位女士。雖然說工作上男女愈來愈平等,女人要爬上高位卻仍比男人難。
「蝶兒會來嗎?」
「你知不知道市場總監並不感激你?」他問。
「不,阿杜從來沒有批評過君傑,阿杜很有君子風度。」
會議持續。
回到家中,她才敢深深透一口氣。和杜奕志相處那麼痛苦,她告訴自己下不為例。
君傑卻對這鐵石心腸讚賞不已,他對著亦俊用力拍手。
「若早作打算,我在美國就加入INVESTMENT BANK,每天工作十五小時,每年薪水驚人,三十五歲就可退休,但我不想那樣。」
「我有對透視眼。」https://m.hetubook•com•com他半開玩笑。「像X光。」
「不能說成錯,我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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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挑戰啊。」蝶兒搶著說。
「在公司你這總監位置已爬到頂,你才三十出頭,要盡快考慮。」
「對吃沒研究,也不講究,」她笑,「隨便哪裡,我最沒興趣逛馬路。」
「不要把我抬得太高,將來若嫁不出去、你和蝶兒要負一輩子責。」
「興趣是主要的。」奕志望著亦俊,很明顯很坦白的有好感。「這行辛苦不足為外人道,沒興趣絕對做不下去。」
「好久沒三個人一起。算了,等她回來。」
「君傑做了我的擋箭牌,誰敢來?」
這種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城府甚深,而且難以接近。
「不跟你辯,反正我問心無愧。」她說,「你自己去明哲保身吧。」
「是沒有信心不是沒興趣,對不?」蝶兒拍手叫好。「明天回公司申請。」
「杜奕志是自己要求,不是我多管閒事。」
「好。」她吸一口氣。
「你過分偏激,有『哥哥』症狀。」她笑。「全世界,所有的哥哥都覺得外面的男生配不上自己最好最靚最優秀的妹妹,其實哪,妹妹只是一隻醜小鴨。」
「不能一概而論。」
「我得回家換衣服,杜奕志來接。」他沉默轉身而去。
「你才回來就碰到他?」君傑問。
「寫實小品。」蝶兒笑。小巧的她在高大的君傑旁邊,相映成趣。「杜奕志是NYU的,你知道紐約大學戲劇系一流。那部『韶宴』的導演李安是他師兄。」
「亦俊對CIA有興趣?」奕志幽默。
「幾千萬冥通銀行的錢?」亦俊歎息,「那麼容易嗎?」
「事實上,是上次你們一起看首映禮,我見到你。」他望著她。「是我央求她介紹。」
她並不喜歡客務經理這位置,覺得學非所用,接觸許多客人,應付些比較瑣碎的事。也許市場部更適合她些。
他想說什麼,嘴唇喃喃的動了幾下,卻沒說出聲。
「別把他看得那麼差勁,他並未表示知難而退。」
他滔滔不絕地講述拍片的趣事,吸引著三個聽眾的視線。
下意識地順手拿了一張,想說謝才發現是個陌生人。
「你沒想到我樂意效勞嗎?」
「也不必低貶他,」她心境平和,「他只是不適合我而已。」
「導演就來。」一個職員模樣的人說:「試片立刻開始。」
杜奕志又打電話約了無數次,亦俊想盡辦法推脫,實在不能再跟他單獨相處了,她怕自己終會累死。
杜奕志和認識的人打著招呼,卻不忘對身邊的亦俊說:「你們等我,送走新聞界朋友我請你們消夜。」
「你是市場學專家,憑什麼失去信心,老總那沒表情的臉?」她笑。「其實他沒表情只是保護自己,他在這方面心得肯定不夠你多。」
亦俊記得和君傑重逢時,蝶兒表現得比他更興奮,她喜歡亦俊比他更甚,順理成章的,亦俊加入了他們,變成三人行。
「那要問他。」亦俊不介意。「他只會是個朋友,如此而已。」
「當然不是,我不會為難亦俊。」
「不。不,完全不。我最怕間諜,最討厭情報工作。」
「從小愛發夢。」奕志指著腦袋。「電影圈是做夢工廠。」
「那就好。」原來沒有表情的臉上有一絲笑容。「我怕你一時糊塗。」
「我對他沒有感覺。」
「一言為定。」奕志的視線在亦俊臉上。「亦俊,這個角度的你輪廓好美。」
「不要大驚小怪,人家笑話你。」他說。
導演會派對之後,杜奕志約過亦俊幾次,她只跟他去看了場西片,也沒什麼好談的。
「說不動我,任何條件我都不當演員。」她叫。
「我?」亦俊不以為然。「開玩笑。」
她但笑不語。
「讓你在家當晨褸穿啊。」蝶兒嬌嬌陰陰。「我看北京解放軍穿得好有型。」
老總思索一下,視線掃過會議室內每一個人。「亦俊的意見很好,你們倆再討論一下,把計書中誇大的部分修改,明天交給我。」
「大牌導演,有權威。新的、無名的、不受歡迎的導演,頗受氣。其實片場最具權威的是超級巨星,誰都賣賬,靠他『食糊』。」
「動情不好?正常現象。」
「我們去哪兒?」她站定。
「是不是我不合你的標準?」他凝視她。
「外面的人對電影圈的人都有錯覺,其實並非人人亂搞男女關係。」
「有眨的意思,動物動物,不好聽。」
「只要你參加,亦俊。」非常誠懇。
無論在功課或生活上,君傑都很照顧她,當她小妹妹般。記得第一年放秋假時,本地同學差不多都回家了,她突然發燒,校醫室也不開門,是他搭巴士去市區買藥,還替她煮了一碗粥,令她一輩子難忘。
「清醒得很。還沒有拍拖的心理準備。」她笑了。面對他就像面對最親的哥哥,無論什麼難出口的話都可以說。
「你這計畫是否有些不切實際?」他說。臉上仍是沒有表情。
「你在哪裡?」
「今夜是來做廚師的。」奕志接過燒烤叉。「我為你服務。」
「下班等你,蝶兒五點鐘來。」他說。
他帶她到新世界大皮的翠亨邸。他和那些侍者、部長都很熟。「這是家庭日常來的地方,媽媽喜歡。」
「杜奕志不錯啊!眼中深情一片。」蝶兒故意氣君傑。
「那麼十分鐘後我下樓。」不想拒人千里之外。反正沒事,有人陪著聊天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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