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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獨憔悴

作者:嚴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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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特殊任務

第一章 特殊任務

姮柔吃了一驚,他語帶雙關,是故意點醒她嗎?
許志堅——啊!這個不言不語,視線完全不接觸她的人很可疑。
「說不上來就表示什麼都沒有,就表示你以後別說了,」姮柔搖頭。「公司就那麼幾個人,豈不笑話?」
「我——可以回家了嗎?」她問。
無論如何,她無法把他和生意人聯想在一起,他看來——或者更像賭徒些。
「但是——」
「我不覺得是這樣!」她說。
她暗暗吃驚,莫非他發現了她的身份?
他不是故意的吧?
「姮柔,姮柔,什麼事——」母親的聲音在後面追。
埋頭工作,一下子就全神投入了。
「懷疑什麼?」姮柔吃了一驚。「錢的來源不正?」
姮柔默不出聲地坐回自己桌子,在所有職員裡面,她彷彿是個冷眼跟旁觀者。
「那我又不能整夜跟——」她說不下去。
「剛才又去了哪裡?同事的電話?」母親頗精明。
「姮柔,你這幾天怎麼回事?」小美輕聲問。「是不是工作上有困難?」
「賭什麼?」亦天做莊。
她發覺,亦天賺的確實不少,但是支出也大,他為人一定很豪爽的。
「但是——無論如何我希望知道『他』是誰?」她固執的。
「白翎。」女孩子聲。「你今夜跟蹤了嗎?」
「是,是,所以我也不貪心,十個就夠了。」他搓搓手,吊兒郎當的老樣子又來了。
「做得來。你只要每星期寫一個報告給我,關於斯亦天的一切行動就行了!」他說。
「坐。」亦天指指椅子。
「賭徒?」他哈哈大笑起來。「你倒有眼光,我的確是個賭徒,的確是。」
「快回來了吧?」她再問。
「看電影不好,還是吃飯。」連修文也叫。
「和弟弟聊了一下。」她胡亂說:「她為留學的事而煩惱,年輕人都是這樣。」
「沒有,暫時沒有。」她說。
因為她知道,亦天那對精神奕奕的眼睛已看出了她笑的動機。
「他們還說——」陸健的臉也紅了,並壓低了聲音。「還說你好有女人味。」
她是這種死心眼兒的人!
為政府?這是什麼活?小小的兩間公司於政府有什麼關係?他在危言聳聽吧?他們不是黑社會嗎?
她點點頭。然後叫了份快餐。
「我覺得他——有點怪。」這一次,姮柔故意的。
這間私人公司有十個職員已算相當不錯的了。像以前陳先生那兒,生意做得很大卻也不過六個人、這斯亦天居然可以請十個職員,也真不簡單了。
其實她們都沒有什麼買衣服的心,一起出來聊聊天到是真的。
亦天看她一眼,又看陸健一眼,臉上很快掠過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這斯亦天是什麼意思?故意令姮柔難堪?
「沒有,真的沒有,」姮柔意外。「你怎麼會這樣想?」
她沒有說話,這是沒有得衡量的事,有一邊已重得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我看你語氣不大好。」母親說。
小美是女孩子,她看見姮柔的微小表情。
捉烏龜!她臉紅了,這是多惡劣的誤會?
事情怎麼會這麼複雜呢?
「我——想一下。」她勉強說。
「記住,這是個考驗。」白翎冷冷的。
「我明白。」白翎說:「好在我們有人又跟了下去。」
怎麼會提起斯亦天呢?
以後工作都得提高警覺吧?她的身份不同了!
「啊——」他意外的望著她,彷彿從來沒遇過這樣的事。「好,好,請放桌上。」
午飯時,亦天又來了,三天來,他是第一次留在公司吃飯。
「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而且相信我找事絕不困難。」她強硬的。
「一個女同事,她有東西忘在我這兒,她等在巷口,我拿給她而已。」她說。
「也沒叫他老闆,是不是?」小美俏皮的。
遠遠看見亦天在前面,她放慢步子。
「我們不如回去吧?」姮柔說。
「我都忘了,還沒打電話回家——我看,算了,你們去吧!」她根本沒想過要去。
「媽——我的事讓我自己處理,好不好?」她說「我好累,要休息了。」
「他長得如何?人好不好?」母親感興趣了。
「如果每天只做這些工作,你用不著請一個會計,這是很浪費的事。」她說。
「我沒有理由騙你,是不是?」姮柔說:「我喜歡水到渠成式的,其它的我不欣賞。」
「媽咪,你放心,如果我有男朋友,我一定帶回家給你看,好嗎?」她笑著哄母親。
她輕輕咳一聲,清一清喉嚨,然後揚聲叫:
姮柔氣紅了臉,只有沉默。
「你去看看就知道。」他說。
陸健在門口等她。
「請問有人在嗎?」
「不——為了一點工作,沒有事,」她忍耐著:「公司的同事都很友善。」
「你坐。」他指一指椅子。
「走?下班?」她有點茫然。「哦!該回家了。」
她看了一陣,他完全沒有幫她拿出去的意思,只好自己盡力的捧出來。
這白翎真是神出鬼沒的,怎麼在她家巷口呢?
「陳先生——」她心中有強烈的吃驚。
「你也不嚮往戀愛?」小美悄聲問。
那個從不出聲,更不看她的年輕人?
「但——我不喜歡在別人監視下做事,」她有點生氣。「我不是你們正式的人員。」
姮柔點點頭,再點點頭。那證件令她心服口服,幫他就等於幫政府,這絕對不會有錯。
怎麼寫報告呢?除了亦天來公司的時間能見到他外,其它時候誰知道他去了哪兒?
母親恐怕會被嚇死。
「你在公司做了幾年?小美。」她問。
「這——」這時,她覺得收錢又不怎麼好了,替政府做事啊!
「當然。平日沒事,他連話也不跟我說的。」她笑。「他們男同事最喜歡跟他下棋和玩撲克牌。」
「真會這樣?」
做了一上午的工作,中午亦天也坐在辦公室吃飯。
另一個管營業部的男同事一直在注意他們,他那似笑非笑的模樣,五分像亦天那麼可惡。
「很好,你來得很快,」他看看錶。「我本來不該見你的,不方便,但這次——我帶個聯絡人給你。」
她脹紅了臉,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你別誤會,」小美悄聲說:「他眼中沒有女人,他有點看不起女人!」
「那你是十六歲就進公司了?」姮柔問。
「我——」
「我總有點懷疑。」母親搖頭。
丈夫?亦天這種男人可以做丈夫嗎?他眼中甚至沒有女人。
一定是的,因為陳先生。
「別說笑了。」姮柔在時裝公司裡轉一轉出來。
斯亦天的若有所思是什麼?
「哇!這是什麼?」陸健問。
「當然成了,我有經驗嘛!」她勉強笑。「而且老闆人很好,很慷慨。」
「你——並不常回公司上班。」她說。
「媽咪——」她大叫一聲。「你想到哪兒去了?」
一路上她都在想——亦天有那麼深不可測的眼光,他一定不是普通人,陳先生的懷疑是對的。
這個人高深英測,又冷又怪,加上令人懷疑的背景,誰敢接近他?
很奇怪,前面汽車停在兒童樂園門口,亦天下車,並買票進去。
「我知道,但我想我還是找新工作好,」她吸一口氣。從開始她就有點怕陳先生,沒什麼理由的。「而且我也找到了,薪水也很不錯。」
「驕傲!怎麼會?」他拍拍腿。「等會兒吃午餐時你看我去捉弄他,他會立刻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工作了一陣子,把所有要做的事都做完了,怎麼辦呢?又坐在這乾瞪眼?
無論如何,她決定做下去。並不因為陳先生和那筆錢,而是——她內心裡也充滿了挑戰性。
這個男人怎麼回事?神經兮兮的。當然是上班時間了,但是老闆帶頭玩,也沒什麼不可以。
「賭錢?」母親睜大眼睛。
「這是一個測驗,希望你能通過。」他說。
姮柔皺眉,不出聲。
「你們每一個人不用盯著都努力工作啦!」她說,「尤其是那位出納先生。」
「你別造謠,」他指著那男同事。「連修文,你怎麼老攻擊我呢?」
幾個職員都望著她,突然間,她覺得難為情。她不屬於他們這一群,好像硬生生擠進來的,她——
白翎?假名吧!像小說上用的。
她沉著臉,收斂了所有表情,亦天不看重她。而她——卻是個內心倔強固執的人!
「他——最近去了日本,今天才回來。」她不知道怎麼會說出來。
他像很落寞,又很孤單樣子。
「有你這種女孩子!」他笑了。「你知不知道從頭整理帳簿比自己新做還麻煩?」
看來這份工作在考驗她的耐性呢!
「那——我連那份工作都不想做了,」她說:「我可以另外找工作。」
「那麼——輸的人請全公司的人看電影。」陸健叫。
那——豈不卑鄙?這種事好詐!
「不能所有的人都這麼說,我就真的變成神經緊張啊!」姮柔笑起來。
「這是我們講好的條件。」他點點頭。「我先走,你遲些再出來。」
姮柔暗叫一聲「多謝上帝!」跟著叫車,跟著他回家。
她不明白,難道這樣子才能適合他身份?
「他公司裡當然不只你一個人。」他頗自得。
「哦——」母親不出聲了。
但——另外三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打個電話回去不就行了,而且日本料理有很多東西吃,可以吃鐵板燒或其它。」陸健很體貼的。
這公司和公司的人更引起她最大的好奇心。
「真的啊!我看這種人不順眼,所以沒什麼話跟他講,還有啊!又喝酒,又抽煙,還喜歡日本料理。」
職員們都站了起來,回到飯桌邊。
可能姮柔是新來的吧?他不怎麼和她講話,眼光掠過也是很快的一閃,原本在他臉上約笑容,在掠過她的一霎那會凝定一秒鐘,然後移開,笑容再展開。
陳先生露出罕見的一絲笑容。
是。目前這社會大概不會再有這種事,但——她又怎能把這筆錢的來源講清楚?
她默默的坐在一邊,聽見他們不時爆出來的笑聲,直到九點二十分。
「不——不明白。」她硬生生的說。
連修文?不像,他只愛開玩笑。
她覺得這實在是份萬分辛苦的事。
但姮柔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她步步為營,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很快的,她把單據處理了,又分別入了檔案。
果然,在電話亭的暗影裡看見白翎。她穿牛仔褲,襯衫,像個年輕的女學生。
「我明白。」她吸一口氣。
「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問清楚,」她說:「那筆公司借的錢——是不是真的?」
「還有——別的事嗎?」她揚一揚頭。
找個藉口,她溜過去問阿嬸。
這附近沒有什麼大的百貨公司,好的精品店,但既抱主意出來揀便宜貨,隨街走走也無妨。
「請問你是——」姮柔忍不住問。
「喂,我是郭姮柔。」她拿起電話。
「以後你們直接聯絡,」陳先生又說:「你的報告也交給她hetubook•com.com,明白不?她叫白翎。」
或者——是煮飯的阿嬸扔的?
「請問老闆在嗎?」
「不,不是為錢,」她立刻說:「謝謝。」
他叫她姮柔,是否更進一步了?
「哪有這樣的事,你才神經過敏。」姮柔搖頭。「可能因為我還陌生。」
她不出聲,她很倔強,很自我。他找她,就必須是他先開口。
「日本?」他搖搖頭,再搖搖頭。「不會,我們在移民局有人,他沒有出過境。」
她相信這是事實。他是那種特殊身份的人。
哦,原來如此,他住樓上,怪不得這麼無聲無息的神出鬼沒。
她想,只寫這些也不算做壞事吧?她完全沒有要害亦天的念頭。
「不必再想了。我擔保絕不是壞事,只不過留意一個人的行動,對不對?」他說。這沒表情的人居然有不錯的口才,真是沒想到。
「我們一直很注意你的事。」他說。
「哦——」陸健自知失言。「我是說亦天,我們背後叫他老大。」
難道小美也是監視她的人?
「我就是斯亦天。」他吐出一口煙。「還有什麼問題?」
「當然,不然他做什麼?」連修文反問。
「是她。」陳先生指指鄰桌,一個打扮新潮的女孩子坐在那兒,對地點點頭。「這是她的電話。」
「是,與我無關,」他笑了一笑,有點嘲弄的味道。「但與你有關。」
「這有什麼關係?我表現好,同事告訴老闆關於我們家的難題,老闆自動借的!」她笑。
姮柔寫了第一星期有關斯亦天的報告。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笑起來。才見過一面的老闆,她怎能亂猜人家呢?他給她要求的薪水,他還爽快得很呢!或是人不可貌相,他是好老闆呢?
這才對了!姮柔鬆一口氣,這才是她印象中的亦天,他的確是看不起女人,她強烈感受到。
「阿堅?」陸健又笑。「他很怕女人。」
姮柔把兩張白紙交給她,她看也不看的順手放進肩上的大帆布袋裡。
一看外面,嚇了一跳,不知道什麼時候所有人都走光了,難道他們同時走的?故意趁她在裡面?
是!她認為最值得懷疑的是許志堅。
「現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吧?」他說。
「我在前面那家商店裡等你。」小美指著一家商店。
是,很奇怪的想法,斯亦天像賭徒。
亦天怎麼總叫她「喂」,她有名字的啊!
他對她總是這樣,和對其他同事不同,或者她新來,還陌生吧!
「哦——可能我真的想錯了。」母親透出笑容。
「這樣倒也很好!」她說。
公司的事情不會因他不在而停頓,所有的人都習慣了做自己分內的工作。尤其那位年輕卻十分嚴肅的出納許志堅,他似乎有權動用公司的任何錢,進來的支票和現款他收,付出的錢也由他開支票。
她的小心翼翼引起了同事的玩笑。
於是她提高了聲音大聲再叫。
這斯亦天——會不會已經發覺了她和陳先生的秘密?會不會反過來監視她?老天!若是這樣,她以後怎麼辦?豈不是處境堪慮?
但是——她又怎麼這樣清楚他?她呆住了。
「如果不限時間,我可以試試。」她說。
「我從來沒見過姐姐這樣吃飯。」弟弟笑。
「但是你才做了兩個多月。」母親說。
姮柔並不介意,她只是一個新職員,是來工作的,她做事有個原則,絕對不故意討老闆歡心,只要分內的事做得好就夠了。
「有——這樣的人?」母親半信半疑。
「他只不過太大男人主義!」姮柔說。
「其實你要有心理準備,一接受我這工作,你就要全力以赴,跟蹤只是最普通的事!」他說。
「足足有餘,」她吸一口氣,心中有莫名的辛酸,自己彷彿很委屈似的。「老闆很大方,公司也年年嫌大錢,所以福利好!」
她搖搖頭。這樣的老闆也真少見了,雖然和職員打成一片是好事,他卻過了分。
一下子就到下午下班時間,她才把自己從帳簿裡抽出來,哇!腦袋裡全是數字。
「你——今年多大?」姮柔吃了一驚,下意識問。
轉一個彎,在這條又小又窄的街道上,她找到了那家「亦天」機器公司,這家公司真難找,下了巴士她起碼問了三個人,起碼找了四十分鐘,才終於看到那半舊的招牌。
「你現在出來,把報告交給我,」白翎再說:「我在你家巷口的電話亭。」
「陸健,老闆去了哪裡?」她悄聲問。
「不——我不想,」她立刻搖頭。「我不喜歡做這一行,我現在是——你一定要我做的!」
「我可以去休息了嗎?」她問。
「我沒叫過他名字。」姮柔說。
她那司機跟著車,也多話。
那監視她的人真是分分秒秒向白翎報告她的行動?
「我不能告訴你,但你可以慢慢觀察,」他說:「只不過十個人,很簡單。」
「若是我找不到對象呢?」她打趣。
再見陳先生——進咖啡店之前她要深深吸一口氣,穩定情緒才行。
「不過——無論如何,你還是注意一點,不要輕輕放過了緣份。」母親不死心。
姮柔不敢跟得太近,只能遠遠的躲著。
「姐,你同事找你!」弟弟說。
她這樣的人?
「不——我沒有去銀行問過。」她嚇了一跳。那麼一大筆錢,這麼快就轉進來了。
回辦公室之後,姮柔開始小心翼翼,有人監視著她呢!她一定要查出這人是誰。
「你——你——」
姮柔呆了半晌。看見陸健望著她,她也是個靈敏的人,立刻說:
「如果我不請會計,你不是沒有工作?」他反問。
「請你就請你,為什要看證件?」他反問。「女人做事就是婆婆媽奶!」
「咦!你還沒有走?」他似笑非笑的望著她。有點吊兒郎當的,古銅色皮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你跟蹤他?他是你什麼人?」他問。
「他不喜歡別人叫他老闆。」小美正色說:「他不喜歡繁文褥節的事,他說人與人之間應該平等,交朋友也是。他還說誰叫他老闆,他就開除誰。」
「上班不一定要回公司,」他不屑地笑——他的笑容總帶那麼一絲瞧不起人的模樣,真可惡。「我住樓上!」
或者,以後她該把工作「省」點兒做,慢慢的,一件件做,真是捨不得那麼少的工作,她該做一件休息一陣,然後再做。
是他叫她進來的,有話他該講。
逛完整條街,也沒買到什麼。
「誰說的?我不是很喜歡小弟。」她笑。
「那是你閱歷太淺,人生經驗不夠,」他說:「等你像我這麼大,三十五歲時,又經歷了我這麼多事,你就會明白生命原也是賭博。」
果然,所有的燈都亮起來時,他還在小吃部吃東西,還喝著啤酒。
今天——又下班了,只見他點然香煙,大搖大擺約走出辦公室。
姮柔真是好急,又氣,是被他發現了,故意捉弄人嗎?看他那神色又不像。
「可是——如果銀行或任何人查起來,我該怎麼解釋?」她反應極快。
「我不喜歡太年輕的女孩子,大學畢業,有一股自以為是的傲氣,什麼經驗都沒有,還以為能做盡天下事。我不喜歡教人,不喜歡訓練童子軍,所以我選你。」他回答得很特別。
陸健?更不可能,他們是比較接近的朋友。
飯後,姮柔想早點休息,電話鈴卻響了。
「說好的誰輸誰請吃晚飯,怎可賴皮?」陸健也叫。
「是!我勉強你做,所以不能要求你太嚴,」他又自言自語。「但跟蹤絕對不難,你一定做得到!」
「喂!快些吃飯,吃完飯可玩玩撲克牌。」亦天叫。
「是嗎?」陸健打著哈哈。「也許他運氣好吧!他年年都賺,而且賺得不少。」
外面那個看店面的職員,似乎永遠空閒。
陸健笑一笑,指指亦天。
她將面臨怎樣一份工作?一個怎樣的老闆?
「我叫陸健。」男孩子微笑。「有什麼不明白的事可以問我,你太沉默了!」
如果他能莊重嚴肅些,一定是個極出色的男——他是很有「男人味」的,五尺十寸並不算太高,身體卻練得很結實,很碩健,頗有一點運動家模樣——只是神情不像。
「我回家了!」姮柔立刻站起來,拿了皮包就走。
各職員都回到辦公桌上,亦天也回到辦公室——第一次看見他正正經經坐在裡面。
「姮柔,可以走了吧?」陸健問。
「老大?誰?」她問。
「水果,斯先生。」她推開門。
「你已來了一個月。」小美說。
「喂!你要不要一起玩?」亦天叫住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陸健的口氣嚴肅多了。
要她去跟蹤亦天?被人發現了怎麼辦?
真正身份?她嚇得目瞪口呆。
電影上見過,跟蹤是該閃閃縮縮的。
「來,我熱菜給你吃。」母親開心的進廚房。
她不能再說什麼,政府,這是大前題。
下象棋,而且在她的桌子上。
當然啦!對女兒的事,哪個母親不緊張?
「那麼再下一盤,分個高下。」陸健不放鬆。
她很小心。飯後,她去買了些水果帶回公司。
她的臉一定紅了,同事們原來背地裡談論過她!
「吃?蘋果不是壞了嗎?」她急問。
「哦!當然,」他立刻站起來。「有一件事,你以前工作那家公司當你病好時,為什麼不再請你?」
過了上班時間吧?難道陪老闆下棋就不用工作。
她一步也不停留的轉身出去。
「那——謝謝大家。」姮柔終於說:
「不——會吧?」姮柔嚇了一跳。「怎麼會呢?我又不是正式人員。」
「為什麼問?這種事還有真的?假的?」姮柔皺眉。母親發現了什麼呢?
「但是——我看他好像不怎麼懂,又什麼都不怎麼在乎似的。」她口吃的說。
「不知道,他從來不說,」他笑了。「他總是說去就去,說回就回,從不向我們交代。」
「中午?」姮柔嚇了一大跳。「中午——啊!是,我忘了這件事,完全忘了這件事。」
「我的意思是——如果錢不夠,可以跟亦天——不,跟公司借,很方便的。」他是善意的。
她很細心,在廢紙簍裡看了一下,也沒有,他並沒有把它扔了。
「我不知道,我看見他吃的。」阿嬸說。「還有沒有事?我要出去買菜。」
她錯愕的抬頭,他為什麼這樣講?
她也沒理會,開始做自己的工作。
她點點頭,不再出聲。
「我說過,我不喜歡做——」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想回家了,」她故意看一看錶。「時間不早了。」
「我知道。」他點點頭。
「還說不是強迫!」她生氣說。
「沒有人天生就會,所有的事都要經過學習!」他又說:「你要記住,你已不能『置身事外』。」
「郭小姐,我是陳先生,」男人聲音。「現在你立刻找藉口出來,我在上次的咖啡店等你。」
www.hetubook.com.com那些帳簿,果然亦天是弄得一塌糊塗,他根本可以說完全不懂會計,在帳本上亂寫一通。虧得他還能做到如今,還有錢賺,是他運氣好吧。
「哦——小美,我碰到個朋友,」她有點慌亂,白翎又來做什麼?「你先走,好嗎?」
「他有太太嗎?」她忍不住問。
「一起去!」陸健在旁邊微笑,「我是代表所有職員和老闆賭的。」
「趕快去,我們等你午餐。」陸健很體貼。
陸健年齡不會比她小,卻顯得太不成熟了。
答應了陳先生,心中又是驚又是喜,還有一種躍躍欲試之情。
「你說。」小美嬌俏的笑。「只要我們輸得起。」
她的話根本是衝口而出的。
「他常去日本?」她又問。
「你唯一的毛病就是這個,好像男人跟你有仇似的。」母親埋怨。
「什麼人?」姮柔驚異。「她是我們公司裡最小的一個同事,很乖的。」她說。
「或許是他騙公司的所有人?又或者公司同事騙你?」他望著她。「我們做事有個原則,重視親眼所見,親耳所聽,話經別人的口,就不再正確了!」
「放心,以後我不會和你再見面,你的工作報告郵寄給我就行了,」陳先生又說:「那些錢,我們會一次付清,轉到銀行帳戶裡。」
「你很緊張,心神不定。」小美說。
這件事好像越來越複雜,她盯著斯亦天,又有人在後面盯著她?這——太可怕了。
「不要這樣,捉弄人不是很好的事,」她搖頭。「會令人很難堪。」
她想了想,知道母親誤會了,以為她有了男朋友,這誤會——真可笑極了。
下意識的回頭望望亦天的辦公室,把她嚇了一大跳,亦天正若有所思的望著她呢!
她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答應——
她回到辦公室,把每人的水果送到他們桌上,連煮飯的阿嬸也有。
「沒事,沒事,你走吧!」她急忙說。
「是——」
「好了,你們都別爭,自己姐弟,沒什麼好說的,」父親說:「你們是我的好女兒和好兒子就是了。」
姮柔很不喜歡這種曖昧,她轉開臉不出聲。
「還有——我們所有職員都很歡迎你,真的,」陸健又說:「他們說很少見到女孩子像你這麼文靜。」
她沒有回答,一口氣跑到巷口。
「不是錢的問題——」
「下次不許再跟我說同樣的話。」白翎總算稍有人情味。「你中午和斯亦天一起玩撲克牌?」
「這——」她為難了。
「不算,不算,你們眾多人鬥我一個,不算。」他叫。又嘻嘻笑個不停。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只是說他住公司樓上,說他幾時來,幾時走,不過她沒有寫他和職員捉烏龜的事。她覺得這是無關痛癢的小事,寫上去會讓陳先生笑話的。
而那些支出,都是他私人名下的。
「姮柔和陸健最熟。」連修文永遠開玩笑。
「你——就是這樣選了我?」她皺眉。
「啊——這——」她心跳得很厲害。陳先生不是說過不再跟她見面的嗎?
「亦天幫忙啊!他讓我學打字,公司付學費,現在我唸英文夜校,他亦付錢,他是天下最好的人。」
這是她分內的工作,她做得很熟很好。這所有一切皆由她五年的工作經驗來的。
那白翎再點點頭,逕自離開了。
她沉默的跟著他進辦公室。敏感的,她覺得所有人的視線都在她身上。
三天來,也沒見過亦天幾次,而且每次時間短暫。他神出鬼沒的,突然間不知從哪兒鑽出來,和職員嘻哈笑鬧一陣,吸著煙瞇著眼睛而去。
「他們小心防範每一個人,」白翎說:「寧可錯殺,也要小心身邊的每一個人。」
她吸一口氣,這——倒也合理。
她坐下來,心中卻不安。
「我又沒受過訓練,萬一被他發現了怎麼辦?」她問。
「帶回家?」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喜悅。「仍收著?」
「嗯!」陳先生是個永無表情的人。他對她點點頭。「請跟我來,我有話說!」
「就是要跟蹤,」陳先生說:「還有——你從來不跟他講話,我希望你們混熟一點。」
不過,她知道,同事都已經接受了她,這令她很開心,真的,她很開心。
但——也好過沒工作,她坐在那兒乾瞪眼。
「好。」她爽快的答應。
「不,別誤會。我告訴他嫌工作太少的。」她說。
他搖搖手,望著她走開。
真是越來越神秘了的。
「你和小美一起逛銜、聊天?」白翎冷笑。「你可知道小美是什麼人?」
「當時只做些打雜的工作,好像客人來買貨,倒杯茶,送送帳單,或幫亦天去銀行,後來他叫我去學打字,然後就做打字員了。」小美笑。
暮色已在四周緩緩聚攏,她很心急,這地方對一個單身女孩並不安全,他還要等到幾時才走?
「當然不一定是真殺,但——」白翎沒說下去。「以後少跟她們私下聊天。」
她呆怔一下,連話也忘了回。
「怪!當然,他原是性格巨星。」連修文說:「做久一點,你可以發現他更多怪毛病。」
「你年紀不大,思想卻古老,」姮柔笑。「女人不結婚一點也不怪。以前是女人養不起自己,要靠丈夫,現在我們每個人都能獨立生活,男人不再那麼重要。」
為他說的政府?神聖?她不知道。
可以說她很會穿衣服。
姮柔仍然在那兒站了一會兒,才慢慢走出公司。
「是啊!阿堅說你好像坐立不安。」
「好!」姮柔志在打發走小美。
「你一定要答應。」陳先生一個字,一個字說。
剛才明明他們先出門,怎麼他反而先到了?
「這——」她簡直不能置信。
「當然。時代不同了嘛!一個人生活愉快,為什麼硬生生的要多加一個人?」姮柔再說:「我喜歡簡單,我不喜歡複雜、麻煩的事。」
「三十五歲?」母親嚇一跳。「不行,不行,太遲了,你才二十八——三十歲以前一定要嫁。」
這白翎——也開玩笑。
「不——我不會賭錢。」她頭也不回。
「請到辦公空來一趟,郭姮柔。」他說。沒有吊兒郎當,卻也沒什麼表情。
「我帶水果給你們吃。」
不過這叫陸健的男孩子長得很開朗,給人一種愉快的印象,左看右看都不像壞人啊!
「亦天?哦!他不在,大概去了日本。」他說。
姮柔努力壓抑了心中不滿,這個大男人實在太可惡了,他不吃,可以不接受啊!
「好——星期天我們去野餐,輸的人負責全部野餐食物。」亦天說。
那許志堅是否監視她的人?
小美回到桌子去工作,姮柔又開始做亦天交給她的那幾本舊帳。
「我若是男孩,會喜歡你這種女人。」白翎笑一笑,悄然而去。
「老闆——一直都做這行生意的?」她裝做若無其事的問。
看來,他只是到兒童樂園消遣一下,並沒有什麼意圖,她在報告上這麼寫著。
以後她又沒機會再見到陳先生,這——這——
「你——怎麼知道?」她瞠目結舌。
「姐,回來了?」大弟來開門。「工作講成了嗎?」
「但是我——我總不能跟蹤他!」姮柔皺眉。
但白翎的眼睛卻示意她過去。
「你就是這麼固執。」母親不以為然。「啊,你們老闆才三十多歲,有太太嗎?」
「我看還是不去了,這帳簿今天令我頭昏眼花,我想回家休息。」她說。
「你又做錯了一件事,知道不?」白翎說。
「喂!」亦天的聲音在她身邊。「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她恐怕永遠也不會瞭解他那種人的!
姮柔很氣,這——什麼意思?
「但是——我真的忘了。」她嚅嚅的說。她是真的忘了。
「真是沒見過這樣的怪老闆。」她搖頭。
「錢已拿到?」母親大喜。
陸健的臉更紅了。原來他的綽號叫「大情人」。
「我——沒和家裡講,而且我不吃生魚片。」她悄聲說。怕別人聽見似的。
「你今天魂不守舍似的,怎麼回事?」
她若是男人會喜歡姮柔,可惜她不是。而姮柔——說來不信,雖然喜歡她的人頗多,但她從來沒正正式式交過一個男朋友。
「很好?他回來也沒有和我們打招呼。」陸健搖頭。
「你如果被發現,可利用你女性特權,讓他去懷疑你喜歡他好了!」他說。
「知道。但是我樂意接受任何困難的,有挑戰性的工作。」她平靜微笑。
上樓回家——她只能這麼寫在報告上。
一來白翎是昨夜跟她說的。而且亦天邀她一起玩撲克牌,那一霎那間——她就完全忘了其它的事。
這樣的女孩適合在那樣的公司做事嗎?
「錯殺!」
她立刻轉回桌子,不再出聲。
「你——甚至不看看我的文憑?證件?」她問。
「傻話,我要什麼補償呢?我自己不喜歡留學,覺得做事更適合我,是我自己的選擇。」
所有職員都叫老闆為亦天。
「我弟弟正好在附近,他要拿東西給我。」
「別叫。我真是這麼擔心。」母親說。
「我不知道,」小美想一想。「總之我覺得他對你和我們不同,我很難形容。」
「哦——怕女人!」她不明白。
回到家門外時,她覺得自己滿手冷汗,剛才的一切,彷彿發了一場惡夢似的。
急忙翻了翻——哇!生意額還頗大呢!每一台機器都有十幾二十萬,加起來有兩百多萬——當然不可能是這半小時成交,但——什麼時候做的生意?她怎麼會不知情?
日本!她想起來了,這家公司的人彷彿對日本特別喜好,喜歡吃生魚片,老闆往日本跑,還有不少的日本生意。
「哦!他帶回家了!」
「不,我是說——」她嚇了一跳,她說錯話了嗎?「我是說他一直都做生意?」
「上班時間你當然不可能出去,下班以後,我要你留意。如果回樓上的家,當然算了。如果出去,你坐車跟一程,我要知道他平大多去哪兒。」
「怎麼了?跟同事不合?」母親關心的。
姮柔一直偷偷的注視著——她真是慘,每到下班時刻神經緊張,啊!他沒有上樓。
「下午見。」陸健聲音追著她。
「萬歲!」職員們都叫起來,各自回到座位上。
「賭錢?」亦天的笑聲又大又響。「誰賭錢?我們只不過玩捉烏龜!」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陳先生盯著她。
「真話,你可以去問公司全體同事,」姮柔笑。「他還是個絕對的大男人主義者。」
「好。我參加。」她吸一口氣。
「二十二。」小美笑容如陽光。
姮柔著急了,她也緊張的叫車,命司機跟著前面的那輛出租車。
她很想說「你讀博士的錢都有了。」但怎能說呢?這麼大筆錢從哪裡來的?她又不想把事情讓父母知道,他們不知會多擔心呢!以後——她將走怎樣的路?
「很絕?」姮柔反問。
這個大男人主義,太驕傲了。
和-圖-書「女同事?為什麼不請她進來坐坐?」母親問。
「太太?」陸健誇張的。「他這麼性格,什麼樣的女人肯嫁給他?又忍受得了他?」
亦天——她突然想起他吃了那個又枯又乾的蘋果,這個人——實在怪異。
有亦天在的那一餐,大家總是最熱鬧,一下子就吃完飯,開始玩牌。
陸健突然怪叫一聲「將軍」,所有的人都跟著叫起來。姮柔看見亦天雙手接著頭,一臉的尷尬笑容。然後,突如其來的把棋盤弄亂了。
她不再是很年輕的女孩,五年社會經驗令她老練、成熟。她很斯文,很有韻味,尤其那對清澈的大眼睛,彷彿會說話似的。
「喂!你明天不必帶飯盒,公司包午餐的。」斯亦天在背後叫。
她微微一笑放下水果轉身出去。
「沒有啊!」她說。
「中午你怎麼不來?」她冷峻的問。
那麼,寫報告的事,她要積極些才行。
「你是郭姮柔?好,好,很好!」他慢吞吞的說:「明天就來上班,薪水照你要求的給。」
「阿弟,公司借了一筆錢給我,不要利息,分期攤還,我給你作出國用。」她柔聲說。
「那怎麼行,上班時間了,是不是?郭姮柔。」亦天突然轉向她。
一轉頭,看見亦天已站在一邊,正默默的注視著她,那黑眸中的光芒——竟深不可測,令她心顫。
「笑你神經過敏,」姮柔還是笑。「我原本就是這樣的,我是比較拘謹的人。」
「多參加我們,自然就熟了。」小美也叫。
陳先生離開後十分鐘,她才慢慢走出咖啡店。才一出門就看見那像賭徒的斯亦天!
「你們開我玩笑。」
「她也是斯亦天手下最得力的助手,」白翎說。「她是來刺探你的。」
「一見女人就臉紅,半句話也說不出。」
「沒有人。會管你,」白翎象看透了她。「但是,最終吃虧傷心的是你!」
父母和弟弟的視線都在她臉上。
「我沒有。」她吸一口氣。
「我覺得工作太少。」她直率的。
她考慮一下,搖搖頭。
「那怎麼行?老大說過請你的。」陸健說。
「但是你做得並不徹底,」白翎沒有任何感情的說:「回家之後,他又出去了!」
還不錯,這些日子來,她已理出半年的頭緒了。
「行了。」白翎站直了。「我走了。不過今夜你預備,斯亦天又會出去。」
他大概是個殘酷的男人。
他想一想,點點頭。
「不跟你講了,你總是歪纏,小弟怎麼算呢?」母親白她一眼,走開去。
「那——還有什麼事吩咐?」她問。
「是。」她吸一口氣。
阿嬸是住在樓上亦天家裡的,也替他打掃房屋。
正在奇怪,突聽後面不知哪兒爆出一片笑聲,加上呼叫,怪吼,把她嚇了一大跳。
姮柔點點頭,一轉身,看見小美站在那商店門口,目不轉睛的望著她。
以前嫌工作太多,現在嫌少,人真矛盾。
「找老闆什麼事?」他含糊的問,眼睛在牌上。
「陳先生,不是人格擔保的事,」她不知道該怎麼講。「我覺得不大好,也怕做不來。」
「我喝一點水。」她避開了他的視線。「再見。」
回到家裡已是九點半,母親急壞了。
「怎麼會呢?」她仍臉紅。「我只是不熟。」
以後,可要對他的行動更留神呀!陳先生的考驗,她相信是通得過的。
「啊!」亦天站在他辦公室門口,大聲說:「也請郭姮柔,你一定要參加!」
陳先生沒什麼表情的坐在一角,看見她?也只硬硬的,冷冷的點一下頭。
她吸了一口氣,測驗!看來她已泥足深陷,她被「選」定做這一行己改變不了。
「喂,」小吳轉了話題。「午飯後我們去逛逛銜,看看有沒有便宜貨揀。」
「不,你要做,這是個好機會,」他說:「還有一點——你弟弟今年服完兵役,是不是想留學?」
立刻面紅耳赤的垂下頭來,心也「怦怦」亂跳起來。
「當然不限時間,當然。」他滿意的笑了。「我很喜歡聽人講真話,你有任何不滿,可以提出來,我們改善。」
陽光下,細小的汗珠從額頭、鼻尖沁出來,她用手帕抹一抹。
這三天他每天都來上班,每天都望望那蘋果,像很滿意它的乾枯似的。
「我對你個人沒有成見,我所做的——一切是站在公事立場。」
他每天一下班就上樓。
「是!是!謝謝。」她回望一眼,飛也似的逃上一輛剛來的巴士。
「上面沒有日期嗎?」男孩子大約二十五、六歲,但身體碩健。「上星期成交的!」
「同事?」白翎冷冷的笑。「有些事你得衡量一下,到底那邊輕,那邊重。」
「以後你慢慢會體驗到,」小美認真的說:「我們所有的同事都對公司有歸屬感,趕也不會走的,亦天對我們每個人都像兄弟姐妹。」
「我們公司負責他一切留學費用。」他慷慨的。
姮柔皺眉,玩世不恭!風流?
哎!她說過,她怎麼會做這件工作呢?
她,二十八歲,已有五年的會計經驗,因為去年的一場病,她休息了半年,最近才出來找工作。這兒是她看報紙找來的,沒想到——是這樣的一家怪公司。
又多了一個疑犯——啊!怎麼說人家是犯人呢?
「這樣不是更好嗎?」陸健滔滔不絕,「沒有人盯著我們工作,精神上比較輕鬆。」
「我覺得他今天很好啊!」她低聲說。
「我很注意你啊!」小美掩著嘴。「我注意你的一舉一動,我喜歡你成熟的韻味。」
她不能讓小美看見白翎。
「但是你只玩抓烏龜。」她說。
「沒有,我不覺得。」她搖頭。「你真這麼想?」
那年她才大學畢業,什麼都不懂——他們卻開始觀察,這份用人的長遠計劃,深思熟慮真可怕!
她想一想,還是說了。她是矛盾的,又想保有這汾工作——陳先生給了她一大筆錢。但又想盡快的擺脫這環境,她害怕將來可能發生的未知可怕事。
「立刻來。」像是一道命令,然後收線。
她對他有著莫名其妙的敵意,或許是從陳先生那兒來的,她不知道。
「當然,你沒受過訓,你做不到,」陳先生可能知道話說的太重。「你可想受訓?」
有些他們那種人,是喜歡在這類地方交換一些情報的,她在電影裡看過。
當然,姮柔並不是要每一個人都注意她,她只是想,大家同事,至少可以打個招呼。
姮柔不出聲,有點「逃」的感覺和陸健一起離開。
「是。」她吸一口氣。
「我——我們!」大家一起叫。
「有什麼好笑?」小美睜大眼睛。
姮柔有點反感,她可以不跟他去的,現在已不是他公司職員,不是嗎?但她不想這麼做,於是默默的跟在他身後,走進一家咖啡店。
「我們同事之間慣了。」他不以為意。「不過做起事來,我們可是一本正經的!」
「很好,你開始工作吧!」他指指帳簿。
他已知道她的身份!
她覺得心裡沉重,要跟蹤,要接近亦天,這都是她極不願意的。但——大概沒有法子。
「我——唉!辦了一點事,所以遲了。」她支吾著。
他已把證件收起來,然後慎重的點點頭。
「哇!你讀書多,能想這麼多道理,」小美很羨慕。「我就不行了,自己不會想,要別人講給我聽。」
「我們已完全替你弄妥,你絕對不需要在這方面擔心。」他又說一次。「也沒有人會查。」
「好,我解釋給你聽!」他認真的說:「我們不反對你去『亦天』公司做事,但我們照樣支薪水給你,目的是——希望你替我們監視斯亦天這個人!」
「亦天公司。」她習慣的說。
「你隨便坐坐,我們用了他的辦公桌。」他含糊的。
其它幾個人都太平凡了,平日也沒接觸,自然不會是,那個阿嬸,簡直是個笑話,老態龍鍾又糊塗的她,怎麼會是身負重任的人物?
亦天的背影很魁偉,很有型,他以前一定是運動員吧?要不然就會柔道,空手道什麼的。
「是——好,」姮柔再深深吸一口氣。「我立刻出來。」
只是——只是他的神情不好,吊兒郎當,似笑非笑,嘴上總含一支煙,又愛瞇起眼睛看人——這就顯得輕浮和流氣了。
「很不錯啊!」姮柔由衷的。
「我是個懶惰的男人,最好每件事都有人來替我做就好了。」他笑。
沒有回音。彷彿這麼大的店裡真是無人駐守。
本來姮柔也打算開始跟蹤他的,可惜苦無機會。
果然,他不是心情不好。而是非常愉快。
「你不是嫌工作少嗎?」他指指桌上一大疊帳簿。「這是以前我做的,一塌糊塗。如果你有時間,不妨幫我從頭按理一次。」
「那就太好了,太好了!」弟弟連連說:「本來我以為今年九月一定走不成了,正想找事做。」
而且,姮柔注意到了,從上班的第一天起,他從來未曾正眼望過她。
亦天公司後面有一間頗寬廣的辦公室,其中一間獨立的為斯亦天所用,其它的地方是——連郭姮柔在內一共七個人的辦公室。外面陳列室還有兩個職員,還有一個煮飯的阿嬸。
她心中一震,他——絕不是個糊塗人,也不會連文憑、資歷都不看就請了她,他——會不會也查過她?
「什麼?」姮柔聽不懂。
姮柔真的餓慘了,她吃得簡直狼吞虎嚥。
「他常常飛來飛去,不清楚他去哪裡,」陸健講得很小心。「做生意嘛!」
「你,郭姮柔,二十八歲,有五年工作經驗,文靜、理智、又心細,還表現得不錯,不是很適合這分工作嗎?」他眼睛又漸漸瞇成一條縫。
「啊——什麼?」更驚詫的是父母。「你借到錢了?是多少?夠用嗎?」
拿了報告,她連招呼都沒向家人打一個,就急速的奔了出來。
五年前?她真是幾乎暈倒。
她的腳步聲引起亦天抬頭,不知道他是否真正看見了她,略一揮手,又低頭看棋盤。
姮柔心中暗暗吃驚,為什麼要注意她的事?
「太遲回家?」陸健小聲叫。「昨天下班你第一個離開,怎麼會遲?」
她吃了一驚、發覺每個人的視線都在她臉上,她忍不住難堪,垂著頭跟亦天進去。
剛到巴士站,她呆怔一下,以為看錯了人,但——定一定神,是他!的確是他!
強自忍受他吃光所有東西,他終於站起來,慢慢踱出兒童樂園。
「這是可遇不可求,我不勉強,更不刻意,」姮柔坦然說:「我從來沒交過男朋友。」
莫非——陳先生認為斯亦天和日本人有關?
「但公司裡的人是這麼說的。」她辯白。
當然,他內心更充滿了感激。
但是,她發現一件事,老闆——斯亦天居然是個很好看——可以說是英俊的男人。他是那種輪廓深深,五官分明的人,加上古銅色的皮膚,濃眉大眼,連眼睫毛都又長又濃,挺鼻子,薄而和_圖_書線條優美的唇,而且——他年紀並不很大,頂多三十五、六歲而已。
就在這談話之間,斯亦天已施施然走進來。臉上,身上都沒有什麼改變,更不像旅行回來。
她搖搖頭。薪水不錯,先做了再說,真的不適合的話,她可以辭職,這是很簡單的事。
他的神情看起來還頗可惡的!
「明天中午我要報告,在原來的咖啡室,十二點半。」白翎吩附。
陳先生說要接近他。
「喂,大情人,又在打什麼鬼主意?」男同事叫。
「好!反正我也不是真想買什麼。」小美說。
她下意識的回頭,亦天已離開,水果仍在桌上,他什麼時候走的?她怎麼全然不知?
「你對我彷彿有成見。」他望著她。
她望了一眼,卻不是陰沉。
剛才那斯亦天——大模大樣的,瞇著眼,含著煙,根本看不清樣子。只覺得他眉毛好濃,頭髮好黑好厚,還有就是一抬眼之間眼中光芒逼人。
他一定不知她昨夜的跟蹤。
她知道亦天很義氣爽快,卻不知到了這種程度。
從此她不敢再抬頭,直到下班。
午飯後,她和小美逛街。
她不明白,母親怎麼會想到亦天那兒去?
她吸一口氣,這麼一大疊起碼是四、五年的,叫她從頭做一次?
「哦!」母親有點失望。
「試試看,好不好?」陳先生換了一種口吻。「你要記住,你做的工作是為政府,是神聖的。」
不提志堅了,她的工作漸漸多了起來。
她心中一動,他真是對她家的一切瞭如指掌。
「沒有吧?誰知道。」她說。
她又發覺一件事,這兒做事的每一個人,不論男女都很碩健,有原因嗎?
姮柔雖意外,卻也只好跟著進去。
才進辦公室,她真是吃了一驚,才八點半,還沒到上班的時候,所有的職員都已到了,而且——好像來了很久似的,他們正圍著一張桌子看亦天和陸健下象棋。
她心中忐忑不安,他怎麼會也這兒呢?有什麼目的?可曾看見陳先生出來?
「是。我明白。」
「攻擊你?我說真話啊!」連修文不以為然。「你過去在女孩子地界中戰績輝煌,我提醒郭姮柔小心而已!」
其實她心裡真是害怕得要命!怎麼會碰上這種事呢?
這個興奮的孩子,一直陪在姮柔身邊。他感謝她為他的前進鋪了一條康莊大道,他只要踏上去,努力向前走就行了。他覺得自己幸福。
姮柔吃驚的望著她,感情的事也要受管制。
「而我做的生意,往往一個電話就決定一切,」他說:「還有最重要的是我懶。」
他和職員間好像沒有什麼階級、界線一樣,像兄弟姐妹一般親切。他是個沒架子的人,但——很明顯的看得出,他對姮柔比較生疏。
他可是故意不看她的?
「你怎麼知道?」姮柔問。
她又悄悄溜回桌子,陸健卻問她:
他拿出一個證件放在她面前,她只看了那所屬機關名稱,已傻了,他——竟是那樣的一個人,難怪他總沒有什麼表情,總看不清他面貌,原來——他是那種人!
「因為你曾經是我們公司職員,而且做了五年,有很好的記錄。」他說:「公司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凡公司職員又有良好表現的,我們視為永久職員。」
當蘋果好好的時候他不吃,一定擺幾天,等它壞了時再吃,這——有原因嗎?
姮柔是最後一個走過去。她心中厭惡,又賭錢?無論如何這兒是辦公理啊!
「斯亦天又會有這麼好的運氣,請到你?」他自語。
「已經算是,你不知道?」他說:「五年前我們錄用你已開始觀察你,結果你令我們很滿意,所以今天這件事才選中你做!」
她並不怎麼講究衣服,有時候買很便宜的,有時也買貴些的,但都很適合她的身份、氣質。
但——亦天只是漫無目的的逛逛,看看,有時也買票上摩天輪之類的地方玩玩。
「很好。」陳先生站起來。「我先走,你吃些東西再回去,不要引起懷疑。」
「那——好吧!我去。」她連忙轉回頭。
「那斯亦天——是什麼人?」她問。
「我還沒有吃飯。」她說:「臨時派我去查一份帳單,我也不知道會這麼遲。」
「你——你小心我在你太太面前說壞話。」陸健笑。「姮柔,別聽他的!」
「六年。」小美不在意的說。
姮柔一震,又用政府來壓她?
姮柔坐下來,突然看見一大疊單據放在她桌上——有生意嗎?就在她出去的半小時中?
「亦天回來了!」陸健悄悄說。
「不,不,你不能逼我做任何事,這兒是法治之區,我——不怕你。」她勉強說。
「說的也是。」小美點點頭。「我也喜歡簡單,但——女人不結婚似乎很怪。」
母親只好不再言語,任她去沖涼,回房。
陳先生不但面無表情,而且——她彷彿從來沒有真正看清楚他的樣子。
母親最討厭人家喝酒,吃日本料理。她說中國菜的味道比日本料理好百倍不止。
來此地工作了八天,從沒見亦天叫別人進來過,只有她,已一連兩次了。
他是很注意她的,是嗎?
「你並不知道什麼,我們慢慢就會放棄你。」他說。
她不喜歡挑三選四,太浪費時間和感情了。她會看中一個,死心塌地的從一而終。
「沒有什麼可怕吧?生命難道不是賭博?」他又笑了笑。「同樣的情形,不是輸就是贏!」
她這麼一笑,亦天剛好轉頭看她,笑容已來不及收斂,神情已變得尷尬。
「我以為他驕傲。」她笑。
「今天亦天也臉色陰沉,不知為什麼?」他說。
她連忙收攝心神,不能讓大弟看出破綻。
早晨再上班,情緒不怎麼好,是昨夜睡眠不足之過。但是,意外見到亦天桌上的爛蘋果不見了。
斯亦天連錢都不理?不管?
她很想問「你怎麼知道的?」忍住了,她不敢問。
「但我們是同事。」姮柔為難的。
姮柔接過來,放進皮包。
「我不會玩這些遊戲。」她臉紅了。
不再理陸健,她開始翻開第一本帳簿。她不想讓連修文又拿陸健和她開玩笑,令人誤會了很不好。而且——她理想中的男人應該年紀大一點,沉穩一點,冷靜一點。
「留學?可是——為錢?」他悄聲問。
無可奈何的躺著,她很懊惱,大概她一生都會陷在裡面,再難自拔了吧?
房門又在響,母親走進來。
「算了。」亦天也不等她回答,逕自站了起來。「工作吧!下班了我們去吃生魚片。」
「那更要去!做了額外的工作,不吃他一餐怎麼划得來呢?」他振振有詞。
「是啊!那年我才初中畢業,環境不好,要找事做,卻沒有公司肯請我,我又不喜歡到工廠做,正在那時碰到亦天,他錄用了我。」
「你當然不應該怕!」他竟露出了笑容。「我不會強迫你,但你可以考慮,因為——這是件非常有意義的事,為了我們政府!」
「但是我需要一個會計,」他笑起來。「我這個人對數目字沒有概念,以前自己管會計,弄得一塌糊塗,我就希望請一個像你這樣的人!」
看來像了。這傢伙不出聲,又陰沉,故意做出一副不看她的樣子,其實正是監視她的人!
「還有誰?」她簡直嚇壞了。
那男人這才把視線從紙牌中抬起來,看姮柔一眼。
阿嬸在這時叫大家吃飯,把這尷尬解開。
「是——可能他又不同於陸健,陸健是擺明了傾慕,一心要追,一路獻慇勤那種,他——我真的說不出來。」小美邊笑邊說。
「你已經有了十個職員。」她說。
她拿著亦天的那份,猶豫一下,還是進去。
亦天也不再理她,讓阿嬸收拾好桌子,於是一下子屋子裡就充滿了笑鬧聲,其中以亦天最響最吵,好像一個大頑童一樣。
當然,叫也叫了,她也管不了那麼多。好在她知道這些同事都是開慣玩笑了,她也不是小器的人。
又是一連幾天見不到亦天的影子。
「所有的車費都寫在報告上,我另付錢。」他又說。
這一刻,他們之間完全沒有僱主與職員之分。
不一會兒,後面又傳出來一陣笑聲,賭博又開始了!
「你不必知道他是誰。」
她才不願莫名其妙的去吃斯亦天一餐飯呢!
「暫時不知道,」他考慮一下。「總之不是正派人。」
「怎麼去了那麼久?」他問。
小美?不會,她太年輕,也沒城府。
「我已經講得太多,超過我可以講的,」他說:「無論你願不願意,這件事你非做不可的了!」
「我——盡力試試。」她說。
「沒有事,可能昨夜沒睡好,太遲回家了。」她說。
「我等不耐煩了,出來看看。」小美說。
「不,不,不,是真的,」陸健急起來。「他們不是開玩笑,是真心誠意這麼說的。」
「不是想,是看見。」小美笑。「許志堅也這麼說,他說你一定有些不妥。」
他們都面帶笑容,看得出來大家只是開玩笑。
「又做錯什麼?」姮柔問。
她以為聽錯了,賭生命?
哦!上星期,她還沒來。
「前幾年的帳簿,從頭整理。」她苦笑。
姮柔忍不住搖搖頭,笑起來。
「那是另外一件事,而且與你無關。」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和他針鋒相對。
「你去了哪裡?不回來吃飯也不打電話回來?急得我以為發生了意外。」
慢慢的,她走回家。
「我根本沒看清楚過他,他很陰沉,很怪,」她說:「有時候又瘋瘋顛顛和同事們玩在一起。」
她又想起了陳先生。
「哦!」他眼光一閃,顯得意外。「工作少?」
「吃完飯誰參加『接龍』?或是『拖黃包車』?」他叫。這是兩種撲克牌遊戲。
這種情形下姮柔是不可能工作的——而且也沒有工作可做。反正離上班時間還早,她悄悄的溜了出去。
他似乎永遠都是這樣子。
姮柔下意識的笑起來。她一定去白翎面前講穿,看看她不是很輕易的就通過了考驗嗎?
到了日本料理店,他們一起下車。才進去,就看見亦天大模大樣的坐在那兒喝酒了。
「你可以不參加,除非你另有原因。」白翎又冷冷的笑起來,而且笑得——曖昧。
姮柔勉強點頭。
那眼神,彷彿看透了一切。
「做我們這行,最忌感情用事,」白翎淡淡的說:「而女人,往往過不了這一關。」
「私人公司沒有規定得那麼嚴格,反正公司年年賺大錢,何樂而不為?收買我的忠心啊!」
原來不是沒有人,都聚在後面了。聽他們那種笑法,大概正在賭錢吧?真是,這是家怎樣的公司?老闆不管夥計嗎?大白天賭錢!
過了一陣,一個男人走出來,嘴含香煙,眼睛瞇成一條線,手上還家著幾張紙牌。
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想走。
「我叫郭姮柔,是老闆通知今天來見面,我應徵做會計的,」她說。
「嗯——女人都喜www.hetubook.com.com新厭舊。」他笑。「明天見。」
除了那些待整理的陳年舊帳外,新的單據也多。真的,他們幾時做的生意?
「郭小姐,請記住我們的大前題,」他正色說:「我們每一個人都屬於政府!」
「不是。我怕那老闆——你說的怪人恐怕對你懷有目的。」母親擔心的。
「許志堅!」她更意外。
可是他只看她一眼,也沒出聲的轉回頭去。
「亦天這傢伙,」他搖頭。「他看著你溫婉可人,就拿這麼多給你,欺負人!」
大家轟然叫好,只有姮柔沒出聲,只淡淡的望著他。
這也是實話。但感情來了,誰理得傷不傷心,吃不吃虧,受不受傷害呢?
「至少你告訴我是男是女。」
「那麼至少我出國經費有著落了!」大弟開心的。
她很緊張,也有點害怕,她被拖進了一個什麼圈子呢?她真是擔心後果。
「人是隨年歲增長、成熟。」她說。
「我覺得亦天對你有點怪。」小美說。
姮柔心往下沉,真是有人監視著她的!
一定是他了!
「姮柔,可以回家了!」陸健說。
「我告訴你,雖然我不是獨身主義,但我認為結婚,交男朋友並不是必要。」姮柔說。
可憐的蘋果,都變得乾了,枯了,失去了大部分的水分。而且——好刺眼。
正午的太陽十分熾熱,耀花了人的眼睛。
「我不信。」她吸一口氣。
「另一件事我很不滿意,」陳先生望著她。「你的報告太簡單了,只有上班下班,在公司或不在公司的時間,這不夠,我要知道更詳細一點的!」
「我知道了。三十五歲之前我把自己嫁出去,好不好?」她在開玩笑。
許志堅卻連招呼也沒打過。
姮柔暗暗搖頭。她己很用心,很仔細的寫這篇報告了,她不看一下。
「真的,發誓,」她舉起右手。「公司裡的同事不是太老就是太嫩,沒有人適合我。」
「我告訴你,斯亦天又冷又怪,但他非常正派,不止正派,他身上還有一些正氣,很難形容的,或者是——江湖義氣之類的。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他看不起女人,心目中根本沒有女人。」
「不是,你神經緊張。」小美說。「陸健也這麼說。」
陸健略略詫異的望她一眼,卻什麼話都沒說。
但他分明是極正派,又清秀、斯文的男孩子。
姮柔錯愕的抬起頭,他已進去。
她好奇的想知道,他到底把蘋果怎樣了?
「我們走,連修文和小美,我們正好一部車。」陸鍵沒看見亦天。「走吧!」
就算別人跟他講話,回答也簡單,短短的幾個字,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事情是正當的。」他正色說:「同事五年,你該知道我的為人,我人格擔保。」
姮柔可想不出他是怎樣的人!真有特殊身份?
十六歲,中學還沒畢業呢!
「我相信他們開始懷疑你的背景。」白翎說。
同事?誰?陸健?
而且他總連名帶姓的叫,叫一聲郭小姐也不行。
「真是——不會危害別人?」她問。
她覺得炯炯目光在她身上,下意識的不自在了。
過了一陣,亦天回來,像平日一般的沉默,也若無其事的樣子。
她對他有點敏感,彷彿——不願有什麼差錯被他看到,就算她和陸健講話也不好。
懶?是這個字嗎?
「刺探我?我有什麼值得刺探的?」姮柔大驚。
所有的事都與她無關似的。
「這——這——」她大吃一驚,這是怎麼回事?監視?不,不,她不能捲入這種黑社會的爭鬥,否則她的一輩子都完了。「我不能答應!」
「是。」她收線。
但那斯亦天——又是什麼身份?
「哦——」姮柔頗意外。
姮柔又想到他說的「女性特權」,非常反感。
那水果在桌上放了三天。
她一窒,那自稱斯亦天,也是老闆的人己揚長而去。
他也不是故意如此,對每一個人他都這樣。
「有這樣的人?」母親皺眉。
「中午你拒絕玩捉烏龜,我並不相信你真的不會玩。」他說。
「你才進公司不到一個月,為什麼人家肯?」母親搖搖頭。「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這麼好的事了。」
一直到下班,她都全力工作,也沒和任何人講話。
「真的?」小美不信。
各自叫了咖啡,陳先生的視線停在她臉上。
「忘了?」白翎冷冷的笑。「這是完全不被接受的理由,做我們這種工作,不可能有『忘了』這兩個字。」
「其實早幾天老闆就答應了,不過錢沒轉進我的帳戶,我不敢講。」
她有點生氣,怎麼留下她盡說些這麼不關痛癢的話呢?他——是不是有所企圖?
她壓抑住了心中疑問,她不必知道他太多的事,她和他永遠不會是朋友,他們是對頭。
「輸的不值得,完全不值。」他用雙手捶桌子,砰彭作響。
這筆帳真難整理,工作了大半天,也只不過理出一個月的帳。
但,看透什麼?
走到路口,他停了一下,然後伸手攔車。
「所有的錢都進了你銀行帳號,你知道嗎?」他問。
「是她?」小美卻朝電話亭指一指,笑著離開。
「是。」她點頭。
「真不是男朋友?」母親不信。
「是——公司所有的人都參加。」她吸一口氣。
「謝謝!」她對男孩子點點頭。
剛站起來準備走——她已等了半小時,其它職員沒一個離開。她不好意思總是第一個走,但——明明是五點鐘下班嘛!
「不——謝謝,我也不會玩!」她坐下來。
「對公司覺得怎樣?滿意嗎?習慣嗎?」他問。
「慢慢年紀再大些時,你就會想了。」姮柔安慰她,「以前我也不怎麼會想的!」
看一看旁邊的男孩子,她忍不住問:
她坐下,陸健坐在她旁邊。她敏感的覺得亦天視線飛快的掠過她臉上。
吃得完全沒有胃口,接近亦天,哦!這個和她完全格格不入的人。
聯絡人?真是好像——間諜一樣。
接到這樣的電話一定不會高興的,姮柔也默不作聲。
「恐怕你們太敏感了。」她笑起來。
「保證。」他嚴肅的點點頭。「甚至——我可以把我的真正身份告訴你。」
「不是不再請我,而是我不想回去,」她吸一口氣。「五年了,太悶人,我想轉換環境。」
有人敲敲她桌子,抬頭,看見亦天。
她沖涼,然後回到房裡。
「真的?」
「請問——這些單據是什麼時候的?」
工作時,姮柔時時都在想,十個人中(除了亦天!)誰是奉陳先生監視她的呢?
她記起他曾說過,一進公司就是永久職員的話,她現在才明白。
「不是,我們去吃日本料理。」他說。
「真的,媽咪,我很挑剔,你是知道的。沒有適合的,我寧可不嫁。」她說。
小美是個大眼睛,瓜子臉的女孩子,很年輕,可能剛滿二十歲,她長得很可愛,是打字員。
「我知道了,」司機自顧自的笑。「是你丈夫,他一定在外面另有了女人。」
白翎沒有表情。
「沒有,以前我又不認識你。」她避開視線。
姮柔怦然心動。留學費用不是一筆小數目,父母正在為這筆錢發愁。他們只是普通家庭,父親只是個公務員,每月收入有限,他說對一切留學費用——
「是。明天你們可以去訂機票,買必需品,打點一切了,明天一早我去銀行提錢。」她說。
於是大家開始工作。
陸健覺得她溫婉可人?他錯了,他沒見過她的倔脾氣,他會嚇壞的!
「姐——以後我唸完書,一定賺錢補償你。」弟弟說。
看見純良,聽話又功課好的弟弟,她心中的怨氣都消失了,九月他出國的所有費用都有了。
「所以你們都叫他名字。」姮柔笑。
「這才像話嘛!」陸健叫起來。「我總覺得你是故意拒絕大家。」
「可是接觸少,我又不喜歡說話。」姮柔說。
「你不能總當自己是局外人,」他說:「你已加入了我們這個大家庭。」
白翎微微點頭,接著又說:
「下次千萬來個電話。」弟弟也說。
「老闆桌上的蘋果呢?」她問。
「姮柔,這幾天你到底怎麼回事?神不守舍的。」母親悄聲問她。
「他不會結婚的,他的個性玩世不恭。」連修文說。
今天斯亦天也沒出現,姮柔忍不住問了——因為她必須對陳先生有交代。
「是,做生意運氣很重要。」小美也說。
陳先生會是要她去跟蹤他?
快吃午餐的時候,她桌上的電話鈴響了。
附近街上也沒什麼可逛的公司,多半是賣機器的,她也只是出來透透氣,走了半小時,她回公司。
但上班已三天,姮柔還沒見過一個客人,也沒有一張單據。這——怎能維持公司開支呢?她倒為亦天擔心起來。莫非——他真有特殊身份?
那種吊兒郎當的樣子收起來,沒有表情,卻也不嚴肅,很陌生。
夜晚,姮柔又接到白翎的電話。
「不,抓烏龜。」她大笑。
她原本是文靜的,低著頭只管吃飯,也不理他們在講什麼。碗一放下,她就預備回辦公桌。
亦天的視線停在姮柔臉上。
陳先生是她以前工作那公司的老闆,怎麼會站在這兒?而且還好像是在等她。
明知這間公司有點古怪,她就不再願意和同事攀交情,誰知道他們是什麼身份?
「如果你們的觀察認為我不合格呢?」她反問。
阿嬸可緊張了,立刻加菜加湯,對亦天好得不得了。姮柔在一邊忍不住輕笑起來,只有這無知的老太婆才會這麼直率的討好老闆吧?
「不,我和他在外面吃飯,不必等我。」姮柔站起來。
「昨夜他吃掉了。」
在門口張望了一陣,只見公司裡放著幾架拖車,犁地機之類的機器,但一個人都也沒有。
「我們可以一次付清,直到他念完博士,」他又說:「我們知道他是個好學生。」
她想試探一下。
「你笑什麼?」小美問。
「既然有人做,何必再要我?」她忍不住說。
她坐下來,還是抿緊了嘴不出聲。
「不,不,不,我所謂的不同是——是——我也說不上來,很絕的。」小美著急的形容。
剛才陸健、連修文這麼怪叫,是不是一玻璃之隔的斯亦天也聽見了呢?這多不好意思!
「我並沒有說不再用你,只是留職停薪。」他冷冰冰的說。
小美一走,白翎就出來了。
「我是個賭徒。做生意原本就是賭博,不是賺就是賠,等於不是輸就是贏。而我也賭生命。」
她心安理得的去上班。
這個許志堅,雖然頂多二十五歲,身體又高又結實,很像運動選手,但是他好像從來不講話似的。
「我來見你時,我曾以為你是個賭徒。」她說得好坦白。
才一轉頭,姮柔就看見白翎站在旁邊的電話亭裡,作打電話狀。
有這機會,她自然要探探他行蹤,好寫報告。
她只不過是個小會計,不值得公司——尤其是老闆這麼重視,而且親自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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