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代號G19
「你不是沒有感情，而是感情藏得太深，沒有人可以看得到——或是極少人能看得到。」她揚一揚頭，替自己鼓起勇氣說。
沒有回家，她直接去公司上班。
沒什麼心情的梳洗著，又草草吃了一點早點，八點鐘到了，她匆忙出門。
「你——也為躲避一些人而出來？」他問。
那句話——「你在美國讀書的弟弟好嗎？」他這樣問。
等曾雄走了十分鐘，她才預備叫車，這時，有輛汽車緩緩駛到她身邊停下。
「這是我的事。我再說一次，我不跟他合作。」姮柔把全部的勇氣和倔強都拿了出來。「叫他告訴我地址，否則我不來。」
再抬起頭，他們都恢復平靜——也許他不曾「不平靜」過，但他那句話——
這是——什麼話？她能證明什麼？
他又以來時的快步子往回走，她仍是吃力的跟著——仍是跟得上。
她楞楞的望著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也在矛盾嗎？
他呆怔半晌，仰天大笑起來，彷彿聽見天下最荒謬的事情。
她吸一口氣，莫名的失望塞滿心頭，她料不到他是這樣的人，他不該是，也不會是，但他這麼說——
那時候深以為苦，現在回想倒也很得意，她這個普通的女人，居然也做了半個情報人員。
她在亦天習慣坐的那石椅上坐下，拿出小說。
「如果連午餐一起的話。」她有意外之喜。
「我認得你，見過一次，在我們家，」母親笑得好開心。「逛街？」
他眼光閃了閃，彷彿鼓勵她再說下去。
「不行。」陳先生斬釘截鐵的。「我再說一次，這是命令，不得違抗。」
「什麼事？姮柔，今天整個上午你都不對勁。」她問。
「人到絕境時，吃人也不是沒發生過，」母親搖頭。「我們現處太平盛世。」
「你們是嗎？」她再說。
「不必了，我約好媽媽有事，」她半垂著頭：「無論如何——很感謝你。」
「我相信阿嬸在等我。」他說。
他再深深看她一眼，指指棋盤。
「但是什麼？」她追問。
「那字條上的字——可是你寫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會問。
「你要抗命？」陳先生瞪著她。
只有白翎看她一眼，卻也沒出聲。
「你佔了我的座位。」他說。
她把紙條扔給他，冷冷的說：
「正邪令我實在很難分，對不起？」他說：「我從不曾當你是敵人。」
望著小美，心中想起曾雄，她只能苦笑。
姮柔頹然放下電話。
「小美要在這兒住多久？」她問。
他說過自己是個孤獨的人。
下意識裏，她大概當自己是亦天這邊的人了。
「總之我們不能放過他，」陳先生慢慢的，冷冷的說：「他對我們的威脅太大。」
姮柔只得跟出去，好在咖啡店的人沒追出來。
她呆怔一下，突然醒悟自己的立場，明明和亦天敵對，怎麼還問他呢？
「我們——」陸健似有難言之隱。「我不便說什麼，總之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沒有懷疑，」她立刻說：「只是——有點可惜。」
「真不好意思，我打斷了你們的棋。」小美說。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皮包就逃出去。
「好。」誰知亦天答應得那麼爽快。
「是。小心。」他們轉身就走。
「他——」姮柔定一定神。「他問我認不認得那個人。」
她咬著牙，一把搶過那紙條，轉身跑回家。
隨便換件衣服，也不打扮，靜悄悄的就摸出了門。她不想再讓母親見到嚕囌。
「你說呢？」她忽然輕鬆下來，竟反問他。
「我去換衣服，你去吃飯吧！」她說。
「那麼——只是下棋了？」
會嗎？
「不安全。」他想也不想。「請——不要把這話告訴小美，免得她不安心。」
「不要懷疑我說的話，」他似乎看穿了她。「我的行動和事實可以說明一切。」
別理別人，先救救自己吧！
他們——不是一直談得很好嗎？
「雖然這樣，可是——我覺得我和你並不相似！」她說。
「你忘了我們是做什麼的？」他笑。
「往事？」他說：「你以為是什麼？」
「現在——不必趕了？」她問。
「唉！進了這家公司，你整個人都變了，」母親歎息。「你以為我看不出？你變得緊張，煩躁，易怒，敏感，到底你們公司做什麼的？」
「也——不一定。」他眼中有很奇特的光芒。
「不知道，但小心總是好的，」陸健說：「我們也保護小美，雖然她有時比我還凶。」
「他為什麼要來？」她反問。
「並不想讓你讚美我，事實我如此，」她笑。「媽媽說我會吃虧，我不介意。」
他沉思著，好長一段日子沒說話。
「陳先生不是想——消滅你？」她睜大眼睛。
「不想說。」她搖搖頭。「我知道哪些話該說，可以說，哪些話不該說，不可以說！」
「如果他們知道你送我去——」
「你才敏感，」她努力使自己臉色好些。「我們公司賣機器的，大型的，會另外做什麼呢？」
「慢著，」曾雄的聲音一下子變成冰冷。「你快回家換衣服，陳先生叫我帶你去開會！」
「他不接你，你怎麼知道地方？」陳先生冷笑。「曾雄也不過一個普通男人，你何必特別歧視他？」
「剛才你贏了，」她問。「為什麼要弄亂棋盤？為什麼不走那一子？」
「你的小說看得太多，」他指著石椅上的小說：「你的幻想也多於一切。」
「我們這行是不分性別的，」陳先生冷冷的笑。「我們只為工作，只為任務。」
因為人多？她不知道。
穿過鬧區，他慢下來，好像散步一樣。
「『緣』是個好字，我很難想到敵人也是緣。」她笑。
「那——你早點回來。」母親轉身走了。
但他——太冷了一點。
「有嗎？我怎麼看不出。」有人說。
「媽——」姮柔臉色大紅。
怎麼突然冒出這兩個炸得死人的字呢？那麼自然，那麼理所當然似的，感情——
「姮柔，找你的！」
微微抬起頭，看見許多張陌生又冷漠的臉，都不特殊，都難記憶。
她有些尷尬，原來他只是賭一下？
姮柔已忍無可忍，立刻就走。
「你們怎麼知道？」她不能置信。
「只說你的身份已不簡單。」她搖頭。
「那——」她想問，心中忽然莫名的不安起來。「還有什麼呢？我的意思是——」
「我？」她大吃一驚。「我沒看見，怎麼會？陳先生答應調走他！」
「但是——你看來瞭解我。」她說。她覺得若不說這句話會很——遺憾似的。
「一個——令你難忘的女孩？」
「裡面有什麼是自己的事。」他說。
風聲伴著時間在她身邊溜過，她全然不介意，她隨著書中男女主角而喜怒哀樂。
「知道贏了就行了。」他淡淡的。
「其實真的沒事，」姮柔勉強笑。「放心，過了今天我就真的好了。」
她很為自己的安排滿意。
為什麼緊張？為什麼？她不知道！
「對不起，我不該問。」
「如果不是特別的事，我不會自己來。」陳先生似乎很不高興。「記住，八點鐘。」
「咦？下班了那麼久，你們怎麼都不走？」他問。
找她？她跳起來，心中立刻浮現了亦天的影子，她衝出房門，拿起電話。
雖然她到達時間還早，兒童樂園裡的孩子已滿坑滿谷，誰都趁這假日出來活動一下。
她被望得退縮，有怯意，連忙改變話題。
以後那可惡可怕的曾雄就會隨時隨地出現在她身邊，這個聯絡人——陳先生的毒計。
她想一想，實在弄不懂他們。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這是他們那種人的看家本領。
「難道不是？你穿牛仔褲，一付輕鬆自在的樣子，」她搖頭自嘲。「你——只是幫我。」
矛盾還沒過去，他立刻又說：
紅燈區！她大吃一驚，居然會是個風化區，陳先生叫她去那兒開會？
「不，我們——」
小美還等在那兒，一見她出來便跑過來。
「有嗎？我怎麼不知道？」她說。
「是嚴厲？或是殘酷？」她又氣又恨。
「我並不那麼難看，至少——和斯亦天相差不遠。」他輕佻的。「你怕看我？」
「今天——你和平日很不相同。」他終於說。
「這豈不是更方便嗎？」陳先生笑。
「我問你，該你回答。」他卻這麼說。
對日常生活，他是粗枝大葉的。他怎知給的那些錢太多或太少呢？
「我不當他是人。」她立刻厭惡的。
「這只是個固定的面具，」她不以為然：「戴得太久的面具，久得你以為是你的真面目了。」
「能嗎？」她再問。
呼吸也小心翼翼？他也緊張？
「你來了！」陳先生指著旁邊的一個空位。「坐這兒！」
不理曾雄，她逕自朝家門走去。
「旅行，」她笑。她這模佯不正像旅行嗎？「和公司的同事一起，黃昏才回來。」
「我希望和任何人沒有關係。」
「但是我不是自己人。」她說。
「孤獨正是我所求，我剛才說過。」他說。
「其實——我也很簡單。」半天之後，他才說。
「不，應說是我謝謝你，因為——你信任我。」她說。
她非常喜歡他家裡那種味道，甚至那柄古劍的殺氣，真的，她喜歡。
午飯之後，她靜悄悄的上了樓。
「如果我講了出去呢？」她忍不住問。女人總是比較小心眼的。
心頭千頭萬緒，亂得不可收拾，她怎麼想到感情呢？二十九歲來，這是第一次！
「有的事不必眼看，心中知道也就行了。」他說。
「這——不是真的。」她心臟卻變冷、變僵。
一陣憤怒由心底升起，和曾雄聯絡？還有沒有更毒一點的方法？
「你凡hetubook.com.com事如此？或只是下棋？」
「你遇見了我——。」她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說。
「什麼疑點，我可以解釋。」陳先生說。
「我——相信。」他點點頭。「大部分的人都這樣，實實在在，很靠得住，這叫現實。」
姮柔——卻已滿面通紅，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胸臆中有著前所未有的溫馨甜美？
「你真這麼對陳先生說？」
「但人是不能離開人群的。」她說。
「媽媽也犯起老人病來了？」她笑。
亦天在背後也沒出聲，他心中有什麼感覺呢？會不會像她——誰知道呢？
他的笑聲突止，濃黑的眸子漸漸變淡，沁出一絲溫柔——那個永遠戰鬥，永遠如鋼般男人的溫柔。
「他——為什麼來？」她忍不住問。立刻又知錯了。
所有的人都那麼沉得住氣。
他再落一子，她跟了一子，立刻，忍不住「啊」了一聲，不必再走棋，她已看出輸了。
她被他的惱怒激起了鬥志。
姮柔不想留在家裡被母親問長問短，更怕曾雄打電話來找她，她想避出去。
姮柔現在更迷惑了，到底他們要她做什麼？
她微微一笑，收拾好帆布袋，蕭灑的背著跟他走。
他望她一眼，他一定看得見她臉上的喜悅，她眸中的企盼，他一定看得見。但——
進了屋子，是一個大廳，果然不像紅燈屋，一個女人也沒有。
亦天點點頭，再點點頭，答案再明顯不過了。
他慢慢走過來，拿起她的書來看一看又放下。
「我們也傷了他們不少。」又有人說。
「為什麼不落那子？看見實實在在的贏？看見對方被殺得片甲不留？」她再問。
「有——什麼事嗎？」她莫名的不安。
小美望望姮柔，姮柔望望小美。
「是——很謝謝你的陪伴。」他頗言不由衷，她聽得出來，真的。
「提出反對陳先生說話的那人我記得，但他——我只是見過。」她說。
她一直在想，剛才他的語氣怎麼那樣生疏，那樣客氣？
感情！對她來說那樣嚴重的兩個字，竟在亦天面前，竟對他——上帝，是對他嗎？
「急什麼呢？」他笑得好惡劣。「我們家鄉的人叫斯亦天粗疽，在城市裡，聽說你們稱為猛|男。」
「我有分寸。」他搖搖頭。
「啊——你們還沒有走？」她十分意外。
「我沒有找到他，」他淡淡的說：「我只知道他在鬧區的人群中。」
他不再說下去，很懂適可而止。
「他和斯亦天同鄉，一起長大。」陳先生說。
「我不明白。」
「希望是我敏感。」母親說：「吃飯吧！」
「沒什麼，我——有點不舒服。」她搖頭。
「陳——」她只說了一個字，就看見那男人的模樣，邪氣、流氣、殺氣集於一身的曾雄。
很想問「也包括我」？但這問題無聊，所有人當然包括了她，她不必多此一舉。
「你怎麼了？」他問。
「對不起，我陪媽媽回去，」她立刻站起來想追出去。「媽媽——開玩笑。」
「算了，算了，我寧願回家看電視，」母親搖頭。「新電影不知道想表達什麼，不看也罷。」
「但是——他們若知道你在外面，你會有危險。」
亦天的客廳十分寂靜，兩人下棋，卻不聞一絲聲音，甚至呼吸——都各自小心翼翼。
「完全錯了，」她說得極肯定。「我的主觀強，原則性強，我討厭軟言相求，我自有主張。」
「這是斯亦天方面的弱點，」陳先生自得的。「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
「你有事，是嗎？」
他慢慢皺起眉頭，很困惑的。
「我想也是。我很高興他能這樣。」她說。
陸健不再說什麼，汽車如飛船向前駛。
「紅燈區。」他簡單的。
他望著她，定定的，安靜的望著。
「我不明白。」她搖頭。「留下這最後一步——我覺得意猶未盡，我喜歡把事情做得完完全全。」
G十九！原來她也有個代號的。
「哦——」母親半信半疑。
那人和亦天起碼講了一小時以上，但兩個人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猜不透談話內容。
他沒出聲，她只好走出公司大門。
她怎能在此時此地，怎能面對著他流淚？
在剛才她和母親吃點心的咖啡店門外，他突然攔車，讓她坐上去。
姮柔覺得心理負擔輕了，而且——這個星期來，她心中常會湧起一陣莫名的喜悅，也說不出什麼原因的，總之——心情一下子就好起來。
「我能幫得上忙嗎？」她小聲問。
「你重感覺？」她抓住了什麼似的。
亦天隔著玻璃被叫住，很意外地望著她們，深濃的眼中漸漸沁出了一絲溫暖。
「陸健？」她望了一望，意外的叫。
情報人員，她忍不住失笑，這簡直滑稽，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一天。
她突然記起，他們之中原有一個是陳先生的線人，常把她的行蹤報告給陳，但在今天這種情形下，她可看不出來誰是線人。
「你不要開玩笑，騙人的。」小美叫。
她考慮一下，她很想，卻又有點自己也說不出來的矛盾，和他下圍棋，對是不對？
「我想太平盛世和亂世並非實質，而是各人的心理狀態。」她說。
姮柔今天工作特別多，七點多鐘才做完，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原來如此？就這麼簡單。」她意外。
姮柔不能置信的望著那才二十二歲的女孩，小小年紀，她已經把自己「豁」出去了，置生死於身外。
「曾雄的突然出現，我又知道他背後有人，這不是再清楚不過了嗎？」他淡淡的說。「何況我知道他們做事的手法，他們會把曾雄安排跟你合作。」
「我盡量，」他的瞳孔在漸漸收縮。「人最軟弱的就是感情，也是大多數人的致命傷，我盡量擺脫一切的感情困擾，永遠保持孤獨。」
誰說不是？她心中的感覺也極好，極好！
「也許，人生原是個大矛盾。」他搖搖頭。「我們做的每一件事仔細想一想，都有其矛盾處。」
「有人提出你是否如陳先生所說的一樣，」她說：「看來他們對陳先生的一切存疑。但陳先生極肯定，他還提出人證——曾雄。」
「不——」看到曾雄的樣子，她心中已發毛。
「什麼理由令你不介意？」他反問。
她還是點頭。這沒什麼值得辯論的，雖然她有一點兒不同意。
「好——吧！」陳先生退了一步。「叫他給我電話。」
「我們沒理由這麼做，」小美握住她的手。「不過，你放心，我們會保護你的。」
「或者還可以看場電影。」她說。
曾雄，根本是個豺狼。
「斯亦天——真如你所說？」有一個人提出問題。「你是不是查清楚了？」
她很少這麼直視他。
「是。」她只能點頭稱是。
「你們會——保護我？」她敏感的問。
不知道為什麼，她硬是不敢回頭再望亦天，她覺得有些——心慌意亂，心「怦怦」的跳得厲害。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情形。
她目瞪口呆的凝定視線，好半天，他竟真的笑起來。
「我們沒有預計有你這麼一個人，你來了，鬼使神差似的。而且——你又是個——是個這麼好的人，」小美困難的考慮措詞。「我們想，對亦天有幫助的！」
「你看來根特別。」他又坐下來，在她對面。「今天。」
「孤獨慣了的人，偶爾也會寂寞，」他在說真話吧！說真話的眼睛是那般動人。「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阿嬸也外出，我只好走出去——我想找人陪——其實這個人不存在的，找人——也不真實，只是種感覺。」
和同事旅行，看她現在扯謊不眨眼了。
她想一想，忽然說：
看他說得那麼輕描淡寫，他剛才說並不真信任的話不是真的，他故意那麼說，他不要她感激。
「你可以隨便說。」陳先生冷哼一聲。「我們走了，曾雄會隨時和你聯絡。」
「你的意思是凡事不必做得太絕？」她盯著他。
他拿出棋子，分一盒給她，兩人很快的就開始了。
「我請她上來問清楚一點事。」亦天臉色是很認真的。
「或是一下盤棋？」原來他的話並沒有說完。
「我知道。我就是要和天生的東西拗一拗，」他眼中有抹奇異光華。「人定勝天！」
「昨夜根本沒有事，」她說。很輕鬆的。「只不過說起你，有些人和陳先生的意見不一致。」
她的尷尬退了，是公事！
「你有很多往事，很多歷史，我卻什麼都沒有！」她說：「那就是說你複雜，我簡單。」他微微皺眉，似不同意。
他穿著牛仔褲淺灰色鑲麋皮毛衣，濃髮濃眉，一臉孔的正氣——他怎麼會在這兒？
「每一個人的生命組合不同，適合大多數人的，並不定適合我，」他說：「我生命中沒有女人。」
「小美可以搬去和我同住。」她口快心直。
她忽然記起以前那段跟蹤的日子。
「不會太久，我在為他們找宿舍，」他淡淡的說：「一幢獨立的房子，能容納下他們所有人，連他們家人。」
「哎——」陸健有點尷尬。「是，亦天要我們這麼做的，因為你身處夾縫中。」
「那——要看是什麼事，」他說：「譬如敵人，我不能以為他或知道他真正輸了就行，因為稍一疏忽，他們捲土重來，倒下去的就會是我。」
他可是在為難她？
「我們再來。」他和亂了棋子。
「為什麼不要曾雄？他得罪過你？」陳先生誇張的。
「不騙我？」小美瞄一瞄亦天。「剛才你進去跟亦天講什麼？神情那麼古怪。」
「他是老闆。」姮柔正色說。
「其實——我是找人。」他也自嘲。「只不過不知道想找什麼人，所以我在人多m•ｈeｔuｂｏoｋ.ｃｏm.ｃｏｍ的地方。」
「可以，你只要跟在旁邊，我——找尋一個人，」他望著前方。「我一個人會惹人懷疑，你在——好得多。」
「當然騙人的。你們對我這麼好，我怎捨得走？」
開門的是亦天，他似乎在等她，房於裡沒有別人，小美，阿嬸都在樓下。
突然間心頭靈光一閃，是，她見過他，是在那夜陳先生所謂開會的時候，在那幢四層高的房子裡，是！她就是在那兒見過他！
她仍坐在他旁邊。
「與我有什麼關係？以後我又不會再見他！」她笑。
「什麼叫老人病？」
「我的意願也是他們的意願。」他極肯定。「我們很明白團結的力量。」
於是，極少穿長褲的她穿上了牛仔褲，換了一件白色長袖T恤，背起一個旅行用帆布袋就出門。
星期天。
「我們——就走，」陸健站起來。「我以為你會有事要我們辦。」
「就是整天躲在家裡，拒絕接受外面的新事物，不運動，不走路，又嚕囌，漸漸的就更退化了。」她笑。
「喂——等我一起。」姮柔意外。他們行動有異。
「他們以為上次在你家——我沒有回家！」她說。莫名其妙就臉紅了。
有緣已經是很可貴的了！
「我會照顧自己。」她回房。
他微微動容，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看樣子是認真的。
經他的髒口，簡直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曾雄臉上有了怒意，但他強忍著沒有發作，看來他很顧忌陳先生。
「他們更不敢為難你。」他笑。
「你打電話給陳先生。」
「我以為你已在路上。」他說。
「第一次——我好怕。」她拍拍胸口。
但是，街上那麼多人，茶樓酒樓那麼擠，叫她避到哪兒去呢？
「我也是——」她衝口而出的話再也收不回去。
「還有——」走了兩步，陳先生轉回頭。「下一次交報告，最好解釋那夜你沒回家的事。」
「後來爭論沒有結果，就散會了！」她說。
「上次他不是來過一次，長得挺好的，」母親不信。「除了深沉一點外，他很正派。」
「我只是上來吃一片胃藥，」小美逕自進臥室。「我會馬上下去。」
因為——他沒有理由失望。
「我——我——」她訥訥不能成言。
「有什麼事你趕快講。」她冰冷的背對著他。
「一起午餐？」他只這麼問。
「我會小心，」他不在意的笑。「我是有備而來，而且還有車，怕什麼？」
「哦！約了朋友？」母親從來不這麼多事的，怎麼今天變了？
「怎麼會呢？媽媽，」她又好氣又好笑。「我是和同事一起，你要幾時才明白？」
「你們平日講話都這麼凶巴巴的？」母親問。
天下所有的母親都一樣。
「不，我馬上出去，」她搖搖頭。「今天有個同事生日，約好了去夜總會的！」
「這是陳先生電話，你可以打去問。」
母親這招算什麼？簡直令姮柔尷尬得半死，無地自容，她——怎麼可以——
「你尊重點，再不講我走了。」她氣極。
「再走回頭一次。」他想了一想。「然後——你可願去兒童樂園？」
「可有興趣？」
他——看透了她的心？知道她所思所想所掙扎所矛盾？他不是說不對任何人的心作更深的刺探？
「你上來了。」亦天仍能表現沉穩，雖然顯得勉強。
「可惜？」他眼光一閃。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切面和形象。」她說。
「我——自己過去？」她心怯的。
「對不起，打擾了。」她站起來。
門聲一響，亦天出來。他——也聽見這句話？
「但感情是人類天生的！」她說。
「喂——」
姮柔推門進去，長方桌前果然坐了十多個人，其中有陳先生、有白翎、有曾雄。
「老人是漸漸退化的。」
也許他們覺得這是她的私事，並不太重要。
一霎那間，她胸臆中充塞得滿滿的，是一種暖洋洋的，是一種能令人平靜，快樂的東西。她在這兒，感覺很好！怎樣的一句話？
他的眼中跳動著一抹意外，過了半天，才說：
「真的沒有，就算有——也是私事。」她說。
「是——他們是這樣。」她頹然。
他眼中隱有笑意，因為她答應了？
「誰知道，」小美笑了。「一輩子就一輩子，那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們都沒有說話，有默契似的對坐著。
「你只是好強，」她也傲然的笑。「你知道我講得對，只是不肯承認而已！」
「錯了，黑——該比紅色更強烈，更深刻，」他不同意。「黑是總和。」
「我記住了。」她點點頭。
「是。」他眼中跳動著問號。
「是誰？你認得的，是嗎？」小美急問。
起先姮柔還心猿意馬的不知在想什麼，對著亦天，她就是沒法子集中精神。
「解什麼圍？」他反問。
她吸一口氣，推門下車，慢慢的朝那隨房子走去，很順利的就進去了，壯漢一句話也不問。
「為什麼不說出後面另有出路？」他反問。
她還能像一般人一樣的結婚生子嗎？或者會在這種不願又必須接受命令下矛盾中度日？
這代表他——她第一次探到一點兒他的內心。
也許她臉色太壞，回到公司所有的人都注視著她，包括坐在那兒的亦天。
她剛才在路上並非真要在人群中找尋一個人，並非真有工作，他只是怕她窘迫，怕她難為情——母親是那樣的留下她。
「現在還是未婚夫，」曾雄帶嘶啞的聲音說：「我們從來沒有解除過婚約。」
亦天終於走了出來。
但外表的亦天真和他內心一樣？
「是心理作用。」白翎尖聲的。「他曾傷了我們不少手足，大家應記得。」
無比的親切和溫暖湧上心頭，她覺得眼睛濕了，喉頭哽住，他——他——
「這樣吧！我等你，你下完這盤棋再走！」她說。
她瞪母親一眼，煩燥的。
她無法把曾雄當人看待。
「我還是覺得有疑點。」又一個人說。
「是——或者說對整件事，」小美笑得特別。「只是想不到的是，你太有性格，有的事幾乎弄糟。」
「形象？」他又笑。「我不懂這是什麼，我只是我！」
「完完全全之後就不再有任何餘地了，」他說得很特別。「我不喜歡這樣。」
「曾雄？」他冷冷一哼。
「幫你？或是試探你？」她叫。「我不相信，他們那些人——你別上他當。」
「古怪？」姮柔忍不住笑。「我去辭職。」
她是斯亦天最接近的人？她呆了！
「你呢？也和他們住一起？」她再問。
「她現在做斯亦天那一單案的線人。」陳先生又說。
「我——沒有想過。」她避開他視線。「我覺得——不應該出賣你們！」
「伯母。」他望著對坐的母女，在姮柔身邊坐下。
她以為——至少也該是朋友了！（當然，得除了陳先生那邊的關係！）
「哦！亦天是為這件事！」小美彷彿釋然。
陳先生嘿嘿冷笑起來。
「如果——我抗命呢？」她忍無可忍地說。
「哦！」小美立刻笑起來。「你們原來在這兒下圍棋。」
「字是真你？或外表的形象？」她再問。
「那麼我該像什麼？」她反問。
「緣份？」
他微微牽扯一下嘴角——亦天式的微笑。
她深深，深深吸口氣，依然不能令自己平靜。
其實她的帆布袋裡只是兩本書，一點冷飲而已。
他想了半天——這也不是什麼值得思索的問題。他為什麼想那麼久？
「非接受不可，這是命令。」陳先生的臉沉下來。「曾雄會和你聯絡。」
「但這種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說。
「我正在訓練他們，」他冷冷的說：「不能擺脫感情的人，就不能成功。」
「你會不相信，那人——是想幫我。」他說。
「人的眼睛未必可靠，我相信感覺。」他說。
「那麼——我先走啦！」母親笑得好開心。「我自己出去叫車。姮柔說我有老人病。」
她心中極度憤怒，曾雄那有資格和亦天相提並論？一個是天，一個是賤泥！
「請——等一等，」亦天叫住她，很——嚴肅。「我正想找人幫忙。」
在屋子裡爭論兩小時的人，在門邊不到半分鐘就一哄而散了，是訓練有素？
「我怕回來時失去這個座位。」她搖頭。
他望著她，久久沒有說話。
她打了那紙條上的號碼，果然是陳先生接聽。
「那你就錯了！」陸健正色說：「曾雄一直在四周。」
拿出書本，倚在那兒——突然想起亦天，他現在在做什麼？一個人擺圍棋譜？和小美聊天？
過了一陣，輪到他走棋，她抬頭望他，他那深思的模樣極深刻，極動人，生活的痕跡化做淺淺的皺紋，在他深古銅色的臉上，平添了許多風霜，似乎，每一條紋之中都有個故事，有段生活，他——
直覺上，亦天的字不該是這樣，他是深沉，嚴肅的，但那字狂放不羈，這豈不矛盾？
「今天你真的很特別。」他再說。
「謝謝你！」他只這麼說。
「你不相信？」她望著他。
立刻，她轉身離開。
她抬起頭，才知道是對她說。
「是。但我找不到陸健他們，他和小美去了另一處，而志堅——身體沒完全復原。」他說。
有時，女孩子也絕對勇敢，她咬著唇微笑。
才七點多鐘，又是週末，誰這麼不知趣的打擾別人好夢？誰？
姮柔立刻緊張起來。
突然間，他放下棋子抬起頭，遇見她凝定的視線。她要躲也來不及，要避卻也避不開，有一種極——權溫馨的默契在他們之間形成，一種全新的，極令人愉快的感覺在他們心中擴大——
「不論是敵是友，全是緣。」他又說。
友好？怎麼可能hetubook.com.com？
第一眼看來陌生，可是再看——姮柔又覺得有點臉熟，彷彿在哪兒見過他。
「就算你離開公司，還是於事無補。」他真料事如神。
搖搖頭，翻開了書本，慢慢的一行行看下去。
「如果真有這麼一天，我也希望能看見。」他說。
「倒是——難得。」他點點頭。
「哦——怎麼有這樣的事？」她更糊塗了。「你們明明是敵對的雙方，還曾經有人受傷。」
「請仔細想想，」他再問。
「很——意外。」她說。
「我——我們也習慣了你的孤獨。」她說。
有事做總比閒著無聊好。
「他們知道這件事？也同意？」她問。
「對亦天有幫助？」她不明白。是指她嗎？
「有這麼好的事？」母親笑了。
哎——不必想這麼多，還是看小說吧！
「隨便怎麼說——」小美停了停，看陸健一眼。「他們來了。」
在轉身的一霎那，她彷彿看見他眼中有些失望的光芒，但——也看不真切。
「快去吧！」他鼓勵她。
「哎——不。」亦天怎麼和逛銜扯在一起呢？他是處亂世，永遠戰鬥的人。「不。」
曾雄眼中閃過一抹奇異光芒，似乎——怨毒。
「當然，現在你不會明白。將來若有機會——你一定會說，啊，原來如此。」他說。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解釋。
「你並沒有工作，也不要找人，你那麼做只怕我難為情。」她照實說了。
「但是跟你的人都忠心耿耿，他們對你有感情依附。」她不放鬆的。
他是關心，真的！從他眼中看得出。
「請這邊。」突然有個中年人在她背後說。
考慮了半天，看看窗外帶秋意的陽光，她突然想起了兒童樂園。
「你——」
低著頭收拾桌子，卻聽見亦天聲音。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姮柔還是覺得迷糊。
她的依戀——其實很沒道理，她明知不該如此，無論他怎樣吸引了她——她承認是吸引了她。他總是個身份不明，敵友難分的人！
「什麼事啊！你在發脾氣！」母親站在一邊。
「陪伴不是感覺。」她立刻說。
他不語，只彷彿微笑的望著她。
曾雄——怎麼會站在這兒？
也許是先入為主的惡劣印象，她無法令自己正視這個人，不——這豺狼。
「是。有人證。」陳先生微笑，很自得的。「他就是另一個新同事曾雄。」
「他不算同事嗎？」
「上了半年班，想買樣禮物給你！」她笑。「隨你喜歡，隨你挑。」
「再見。」她拿起皮包往外走，忽然間有絲依戀——他可以留下她一起晚餐，或下一盤棋，這不是很好？
「是。」他點頭。
「不一定是緣份，但『緣』字很奇妙，」他說：「應該聚在一起的人，總會碰面、認識，那怕是全無相干，隔離東西的，但緣——不一定是份。」
「老了，走一陣就累，真不中用。」
「他們能殺我嗎？」她說氣話。
「我不在這公司做了，他們對我也無可奈何。」
「四周？誰的四周？」姮柔反問。
「一定很有前途的！」他說。
一霎那間，姮柔心中亂成一片，是意外、喜悅又加上難為情。
「哦——」她沉默的聽著。
「你今天贏不了我。」他說：「走吧！」
「有興趣去我那兒下一盤圍棋？」他再問。
「我跟你一起走。」姮柔立刻站起來，她不能再留在這兒了，雖然——心中有絲依戀。
「但是我並不知道你和他們之間有什麼事，他們都沒有提！」她又說。
「他是斯亦天，是老闆。」她刻板的介紹。
「下棋！至少還可以下棋。」小美大笑。
「我——」她好畏縮。「我怎麼進去？」
他呆怔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對的，錯的都在那兒，抹不掉的。」她說。
「我並不真那麼信任你，我只是賭一下，」他其實可以不這麼說的。「結果我贏了！」
「沒——沒有，我沒有事，」她心慌意亂，手足無措。眼前這個男人——這個非友非敵，似友似敵，又是老闆的男人，竟讓她想到感情兩個字，她——「我真的什麼事也沒有。」
「不——」
陪母親逛了半天，仍買不到一樣合意的禮物，她們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下。
「是——對我很重要。」他認真的。
「我會在外面等你，直到你出來。」他說。
「我——人亦是天！」他傲然說。
「現在下一盤，可趕得及上班？」她問。
姮柔皺著眉頭，不看他也不理他，反正有了地址，她自己會去，以後——怕和這人沒關連了吧？
「但黑——豈不低調，太悲觀了？」
亦天有辦法令小美避開曾雄，陳先生卻把曾雄送到她面前，這叫道高一尺。
不知道為什麼，姮柔的臉就紅了。她覺得這句話讓小美聽到和讓亦天聽到的意義完全不同！
「我的意思是——你形象如此。」她紅了臉。
「一路走一路笑，你到底在想什麼？」小美捉住她的手。「亦天跟你講了什麼？」
姮柔一口氣跑回家，臉色氣得鐵青。
「極少人？你！」他緊緊的盯著她，像是——惱怒。
咖啡店的窗外有個人慢慢走過來，他不是亦天？他怎麼可能出現在鬧區？
「你怎麼知道我要去哪兒？」她驚訝。
下班的時候，趁亦天還沒離開，她敲門進去。
然後，他逕自走出來，就和他來時一樣突然。
「不——我不接受這件事。」她咬著唇。
「什麼事？什麼事？」母親嚇了一跳。
她沒有說什麼，逕自坐在辦公桌工作，然而——她又哪兒有心思工作呢？
街上果然人山人海，假日都是這樣的。
姮柔突然想起，常常在她需要時，往往幫助隨處出現，譬如陸健用車送她去開會，譬如——亦天早就安排有人保護她——他是沒感情？只是仔細過人？
他似乎一下子也輕鬆了。
清晨，姮柔被一陣陣電話鈴聲吵醒。
「說不出具體的，但我心裡覺得不妥。」那人又說。
「這樣的事——到底要糾纏到幾時呢？」姮柔忍不住問。「總不能一輩子吧？」
母親為什麼叫住他呢？
她意外。他能瞭解她？
「好抱歉，我幫不了你。」她說。
漸漸的，她溶入了棋局，下圍棋由不得她分神，除非不投入，不想贏。
「是，是！」他說。
快下班的時候，一個陌生男人匆匆走進公司，也不經通報，逕自闖進亦天辦公室。
「嗨——」母親敲敲玻璃。「嗨——」
但是——姮柔決定不把亦天家裡有後門的事告訴陳先生，她對陳先生奇異的厭惡感。
雖然，看來姮柔贏了一次，但陳先生這人——是不是讓她漸漸看到真面目了？他像無賴，像流氓。
他——是這樣嗎？
「人不能是天，如是天，也只是一個，太孤獨了、人不能沒有同伴。」她婉轉說。
「隨便玩玩，」姮柔有點恍惚。「你知道，昨夜——我們曾開會？」
「是。我的解釋是為陪小美。」她說。
他點點頭，猶豫一下，從門外走進來。
那陌生人是誰？
「是陳先生那邊的人，你們也猜得到，」她說：「人家公開來，想來也沒什麼。」
「或者——我替你泡杯茶。」他站起來，離開她的視線。
他不是叫過她「姮柔」嗎？怎麼今天沒有了稱呼？
「我們守在門外的人沒看見你出來。」陳先生再說。
「遇上我正在發脾氣。」她搖搖頭。
「事情並不複雜，」他不在意的說：「複雜的是外表，人為的一切。」
「消滅？」他被這兩個字惹笑了，「我們的事把無辜的你扯進去是很抱歉的，但是——」
「我——不願和男人聯絡。」她吸一口氣說。
他竟淡淡的笑起來，很難得的笑容。
亦天好像永遠在戰鬥中，是不是？
沉默包圍著他們，好久，好久，彷彿時間、空間一切都凝固了。
其它的人都匆匆離開，一下子就只剩下他們的。
他可在研究她說「我」又變成了「我們」？
陸健很想進去，他似乎在猶豫著，但亦天沒叫他——
「不，」亦天看姮柔一眼，有點為難。「我——只是出來走走。」
「無需抱歉，也沒有錯，」他的聲音也變低了。「你不知道我，這不是錯，就好像我不知道你一樣。」
「有些類似吧？」他不置可否。「你進去後要做什麼？」
「很好，他已有獎學金！」她立刻答。
「對一些事——我不能知道就算，我要實實在在的，」她有點感慨，就這麼自然的說了出來。「不因為我是會計，也不因為我是女人。」
其實，她會照顧自己嗎？她不知道。
落子越來越慢了，他們己在短兵相接的階段，相信不出三子她就會宣佈輸了。
看一眼亦天，他神情莊嚴，和平日也不相同，難道他也遇到什麼事？
「我倒不覺得你像這種女人。」他說。
他們似乎分成兩派，一派是陳先生那邊，一邊是存疑派——或說反對派，亦天——到底為什麼事呢？
「亦天——又怎麼知道我去那兒？」她居然也能改口叫亦天的名字了。
曾雄果然還像木頭般的站在那兒。
她出來時看見陸健的汽車還在，竟然也沒有避嫌的上去——她根本沒想到避嫌。
「我在這兒等你。」曾雄說。
「事實上是如此。」他看一看錶。「不耽誤你了，你可以回家。」
「我孤獨慣了，我也能保護自己，」他淡淡的笑。「這兒很適合我住。」
她已決定不說出亦天家裡的後門通向另一條街道的事，無論如何不說。
亦天仍然在他辦公室裡不出來，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是。」她昂然不懼。「我覺得我看得見，而且一一感覺得到。」
她又想起那些人說她是亦天身邊最接wｗw.ｈeｔｕboｏk•ｃｏｍ.cｏm近的人，這——怎麼說起的？她根本不怎麼接近他！
「那麼——現在呢？」她很小心的問。
「那只是意外。」
「你們——」她被他們互相凝視的神情吸引了。可是這兩字一出，他們立刻都轉向了她。
母親睡眼惺忪地敲門，伸頭進來。
她呆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然！我有自己主張，我軟硬都不吃！」她傲然說。
亦天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那是社會上的人加上去的色彩，」他說：「我這人——其實只是一抹黑，濃黑。」
「就怕有詭計。」小美說。
彷彿剛才的一刻溫馨甜蜜不是真的！
她喜歡他這種態度。
陳雖代表正派，但——厭惡就是厭惡，沒原因的。
他沉默了好一陣，眼中光芒變換了幾種深淺顏色。
她認定了是陳先生的毒計。
「媽，你說到哪兒去了？」
「可是你剛才走那麼快，怎麼看得見呢？」
「沒有什麼了，」他避開她視線。「這只是一件小事，下棋是消遣。」
「我還以為你還是每天來。」她說：「剛才我還在想，你是不是在家擺棋譜。」
「他們說開會。」
是，那倒真是個好去處。
「有事？」她強自鎮定。
她想，不如一了百了，辭去工作，就算拚命吧？難道他們還能把她殺了？
曾雄沒有再來麻煩姮柔，這是好消息。
「街上都是人擠人，有什麼好逛的？」母親說。
也許是肚子餓，也許是正好看完一個段落，她抬起頭來——是眼花嗎？旁邊樹下坐著的不是亦天？
「哦！先給你介紹個同事，曾雄，」停一停，又說：「以後由他和你聯絡，白翎調另外的工作了！」
曾雄臉上的殺氣隱現，歪著嘴，揚一揚手上紙條。
「怎麼不說間諜？」他不直接回答。
但是，怎麼又突然變成這麼空泛的話呢？為什麼？
「這一陣子你常出去，不是和他？」
「下完棋再走。」小美在房子裡叫。
「但是小美是我同事。」她強自鎮定。
「你們的事我越來越不明白，」姮柔說：「嚴重時有死傷，有時又像玩泥沙，真的，假的，敵人，朋友也都分不清，越弄越糊塗。」
「隨時安排一次合法的意外是很容易的。」他說。
姮柔呆怔一下。
「小美搬家那次？」他眼光一閃。
「其實，你們是自己人開會，怕什麼呢？」他笑。
他微微搖頭，沒有出聲。
這是個毒計，姮柔又想。
「你是他們的同事，他不敢對你怎樣，陳先生對控制人很有辦法。」
「就是那兒！」
「我要你來——我想知道昨夜你們的情形。」他凝望著她，非常真誠。「你若認為可以講的，你就講，否則我不會勉強你。」
這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見過這人，也許馬路上偶爾相遇——不，不是這樣，她一定見過他——
她心中有些高興，卻說不出是什麼原因。
「最近事情多，很久沒來了！」他坐下。
但——他該是敵人，不是嗎？他怎麼來了？
她永遠沒有了自由權，是不是？
曾雄站起來向大家鞠躬，他的視線掠過姮柔，她覺得似有刀劃過。
「這事有關於你的名譽。」他認真的望著她。
「他並不比斯亦天差很多啊！」陳先生說。
「別笑，」她脹紅了臉。「現在你不承認也不要緊，總有一天——你會露出馬腳。」
「他只會用高壓的手段。」她衝口而出。
「你們不是朋友嗎？」
「媽媽，有沒興趣跟我逛街？」她問。
「好。我再安排。」陳先生收線。
他想了一陣，慢慢搖頭。
「上車吧！我送你去。」他微笑。
她望一望，沒有鶯燕，還好！只有兩個壯漢類似把風的人站在那兒。
「你信不信『緣』？」他問。
「那種地方？是什麼地方？」她問。
母親是不能知道這些事的，否則會嚇死，擔心死。
「我記不得，」她坦然說：「那夜我很緊張，很擔心，我沒有注意那麼多。」
她不知陳先生是不是滿意，但陳並沒再追問。
「不像，」小美觀察入微呢！「你有心事。」
姮柔覺得奇怪，亦天到底和他們有什麼關係？或是什麼仇恨呢？
姮柔突然間有落淚的衝動，但她忍住了。
小時候一直想做個平凡踏實的人，誰知命運是那樣的奇妙，一份工作，居然改變了她的一生。
「但願有一天我能明白，到底你們是些什麼人，你們之間糾纏了什麼事。」姮柔歎口氣。「否則我死不冥目。」
「你說過，那天晚上有些人對陳先生的話有些不以為然，也包括他？」亦天認真的。
「這是抗命——」
他是這樣的人嗎？她想起他手下的人說他仁慈，高貴，是這樣的嗎？
「你。」小美也是嚴肅的。
「他們說你和斯亦天有接觸，」曾雄的口氣極下流。「斯亦天也會喜歡女人？」
「亦天讓我來的，」他老實說：「那種地方——你一個正經女人去不方便。」
「我說過，我沒有什麼形象。」
他不置可否，只望著她。
剛到巷口，就看見昏暗的路燈下站著曾雄。
這是開什麼會呢？
下意識的揉揉眼睛再看，真是亦天！心中冒上一陣喜悅，這個時候，無論遇到哪個朋友都是好事。
他呆怔半晌，終於說：
吃中飯前，她收到一張小紙條，夾在公事裡面：「請到樓上一趟。」沒有稱呼，沒有簽名，字寫得狂放不羈，這是亦天寫的？她不確定。
他們認識她嗎？
「所有職員？」她很驚訝。
「我沒辦法回答你，」他說：「我只知道，目前——你不會有任何危險。」
他說過，他的生命中不會有女人，他大概是沒有感情的人——咦！看她，想到哪兒去了？怎能如此胡思亂想！這不簡直太笑話了嗎？
「我看見了每一個人。」他說。
小美推著她走回去。再轉身，已不見了小美和陸健的影子。
「抹不掉的，」他歎一口氣。「是！抹不掉的。」
姮柔的臉變成鐵青，目送著他們離開。
陳先生好像用一條鐵鏈鎖住了她的喉嚨，遠遠的在一邊控制著，隨時可以收緊，放鬆。
她心中震動，他的口氣太大了，他太驕傲。
「我不希望欠人情，也不要別人欠我情！」他淡然說：「獨來獨往，沒有牽掛最好。」
他不出聲，神色卻嚴肅。
「請詳細的告訴我。」他的身體因專心而前傾。
明明是他贏的局面，為什麼不落那決定性的一子？
她真是越來越荒謬了。
姮柔滿肚狐疑，卻更是不敢開口，人家陸健都不出聲，她算什麼！
但提起亦天，無論如何，她——是樂意的。
「你本不應幫我的。」他搖搖頭。「只是——這人來得突然，我猜不透。」
越來越發現，亦天的圍棋造詣是比她高，不服輸只是口頭上硬撐——這若真是她想接近他的藉口，雖然她一直沒有用。
守在門口的人？是站在前門外的曾雄？曾雄——真是陳先生的人？
「他們都在裡面。」他指一指。
陸健好幾次引她說話，姮柔都不出聲，想起曾雄，她會吃不下，睡不著。
突然間她明白了。
姮柔嚇了一跳，難道他們真會——
他們的立場不同，她不能讓他知道太多，何況——她心中顧忌陳先生。
「好，這是地址。」他說了。「你自己去。哼！告訴你，總有一天你會後悔。」
可以找個樹蔭下看看書，日子大概會過得清靜。
啊——感情，她是想到感情嗎？這——這——這——怎麼回事？又怎麼可能？
大門突響，小美聞了進來。
「我看著你進去，有什麼不對我的車會衝過來保護你，你見勢不對就立刻上車，知否？」陸健說。
或者只是開她玩笑？捉弄她？
反正有太多的時間，從現在到黃昏有八小時，她搭巴士慢慢的去。
「你這孩子——」母親轉身走幾步。「你那老闆叫什麼？他怎麼沒再來？」
「那——我該怎麼辦？」她衝口而出。
「說不定堅強、冷硬的面具下，你有天下最善良，柔和的面貌。」她笑。
「和我們一樣，只是閒逛，」母親自作主張。「我正累得要死，想早點回去，不如你陪姮柔？」
站在門外，她還想了一下——和他相處的時間實在很舒服，他一舉一動都牽引著她的神經。
「你真這麼想？」他笑。
他逕自走著，並沒有發現玻璃裡面的母女倆。
輪到他，他拿住一子考慮半晌，把棋子扔開。
「有一點事想請教，請留步。」他說。
她不理，再向前走幾步。
「你趕快回亦天家，曾雄帶了一個人來這兒，」陸健迅速說：「他就快到了。你回亦天那兒。」
「除了這事，我們還能講什麼？」姮柔笑。
好一陣子，她才能回轉頭來，當然，她已收拾好心中的一切震動。
屋子裡靜得很，只聞互相的呼吸聲。她偶一抬頭，看見他凝定在她臉上的視線，大吃一驚，連忙避開。
「你在嚇我嗎？」姮柔說。
「吃一點東西會好，」姮柔笑。「或者——我現在就去買票看電影？」
他又想起了什麼？她一點也不知道。
「那麼——我們走。」他扔了錢在桌上，逕自往外走。
「我卻只有一個樣子，」他搖搖頭。「我永遠這樣，喜怒哀樂都不變。」
「我是媽媽，我怎能不管你的事？」母親說：「你剛才跟誰吵架？」
是嗎？是這樣嗎？為什麼她的感覺上，他總能那樣適當的觸到她的感情上？
「這麼嚴重。」小美笑。「你知道嗎？其實你的闖入，對我們是個好大的意外。」
「一步一個腳印？錯的呢？」
這件事——叫她如何講起？
她真的仔細的在想，但還是不能肯定。
「我也下樓，我有事要出去。」亦天卻領先
和圖書走了出去，不看姮柔，也不看小美。
陸健在辦公室完全不提昨夜的事，她也只好不出聲，看亦天，也是若無其事狀。
「是真的。」白翎突然指著姮柔。「G十九可以作證，她是斯亦天最接近的人！」
「是會殺人，」她笑。「人怎麼吃得下去呢？太可怕，也太難吃了」
「我是陳先生派來的，再不願意，你也得見我，聽我說話。」曾雄曖昧的笑。
「從這裡開始，也從這裡結束。」他說。
「現在——你預備怎樣？」她問。
她站在那兒僵了，他叫她姮柔，像叫小美一樣，不再連名帶姓的叫她、這——這——
他回答了她這問題，是不是？
「前兩天——你有一夜在斯亦天家過夜，沒有回家！」陳先生的第一句話。
「你怎麼知道——」她說不下去。
「你在這兒，感覺——很好。」
「你這樣子，人家會看出你的不同，」他安慰她。「看情形吧！」
「很抱歉。」她紅著臉，半垂著頭，那種窘迫混和著變成一絲特殊的女性嫵媚。「我說錯了。」
她只能低著頭，自己享受心中亂七八糟的感覺。
她站起來，他也在這個時候轉頭。
他用一種挑戰的眼光望著她，似乎在說「我是嗎？」
她又呆了一下，才慢慢坐下。
「我不信任曾雄，你不要叫他來接。」她氣壞了。
「五十幾歲，怎算太老呢？」她叫「現在的人都活到八九十，你還算中年呢！」
「你是他們選中的，無論如何不會放過你。」他搖頭。眼中有充沛的智能光芒。
車停下來，他指指前面一幢四層高的住宅。
那樣一個人，彷彿全不在他眼睛裡。
「為什麼不說一步一個腳印？」她不以為然。
「可以接受的我一定接受，」她手心冒汗，這一次她一定要爭，她不能要這豺狼般的曾雄做聯絡人。「但是曾雄——陳先生，請換個人。」
「是。所有的事原本都簡單，」他頗為感歎。「是複雜的人心弄複雜了它。」
他一直往前走，走得很快，她要很費力才跟得上。但——也總算跟上了。
其實姮柔心中很彆扭，越來越覺得單獨面對著亦天是件極不自然的事。
「不是小美的問題，而是多一個人——隨便任何人我都不習慣，我是個孤獨慣了的人！」他說。
他考慮了一下，才慢慢說：
「是。」她連忙點頭。
「看看，曾雄出現時多緊張，亦天一刻不等的要小美搬到他家。現在呢？好像根本沒有曾雄這個人似的，他也沒有出現過一樣。」她笑。
她想一下，這話可不敢隨便答。
「不了，也快上班了。」姮柔搖頭。
「好。」她欣然同意。
「不知道你會來，對不起，」她突然頑皮起來。「現在座位原封不動的還給你！」
他皺皺眉，好半天才說：
「今天見面已經夠特別了。」她強自鎮定。「媽媽又——發神經似的。」
見她不出聲，陳先生又說：
小美從房裡出來，神色有些特別，那笑容——也似乎有些曖昧。
「濃黑怎能讓人家看見裡面有什麼呢？」她笑起來。
「我不預備怎樣！」他淡淡的。「只不過來了一個人——你可知道，以前我和他是朋友！」
「對不起，必須留下你，」他凝視著她。「你見過剛才那個人，是嗎？」
「你不必故意說那些話，」她笑。「你怕人感謝你？」
她心中一陣急促的跳動，相信感覺？
一會兒，她已入了神，思想、感情都進入書中，忘了周圍的一切。
「但你剛才的話顯得矛盾。」她說。
「生命是我自己的，我為自己而活，」她揚一揚頭。「別人對我不那麼重要！」
「隨時出發！」她眨眨眼。
「我想——我是個大糊塗蟲！」她忍不住笑起來。「謝謝你剛才替我解圍。」
「小美？」她衝口而出。「你當她是弟弟。」
「媽媽對我的事很懷疑，」她輕鬆的。以往不能這麼輕鬆，可能是天氣、是環境，是她身上的牛仔褲。「而且，我極厭惡聽到曾雄的聲音。」
他在旁邊的電話亭打電話，出來時，本已醜惡的臉紅了就更加難看了。
「組織裡對抗命的人自有處分方法，我無法回答你，」他說：「但——很嚴厲的。」
亦天看她一眼，對她進來一點也不意外，他那眼神絕對是瞭解的。
他歪著頭，似乎在研究她這句話。
「你的名字叫亦天也有關係嗎？」她問。
這位子真不錯，面對著河，背著兒童樂園的斜坡，虧得亦天找得到。
厭惡和怯意一起湧了上來，她不要見這個人。
「姮柔。」陸健和小美站在路口。
果然，陸健的汽車把他帶到一個她不能想像的地區，當街站著拉客的鶯鶯燕燕，門口把風的大漢，縮頭縮尾的男人，真是紅燈區。
「代表你其實內心充滿了各種顏色？因為太多，只是成了濃黑？」她問。
雖然臉上沒有表情，但眼光卻是愉快的。
「我——」她很想也說同樣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只是脹紅了臉。
「她——就是我提過的新同事G十九。」陳先生說。
不止心亂，她的手心冒汗，背脊冒汗，額頭冒汗，鼻尖冒汗。她不知道，怎麼這兩個字突然之間就冒了上來，她的心中毫無防備，她——被自己嚇壞了。
她沒經考慮跳往以前亦天常坐的地方走去，因為她知道那兒沒有玩的東西，人比較少。
她呆怔一下，這是道理啊！
「你自然不知道。」小美笑。「不過，漸漸的，我們現在已當你是自己人！」
「一般的瞭解，或許工作上，」他說：「我從不向任何人的內心作更深的刺探。」
「怎麼這樣說呢？」突然之間，她想起了亦天。
「不，」她怪叫著轉身。他來帶她，她和他在一起？這簡直——簡直——「我不相信，陳先生不會這麼做。」
「那——目標豈不變得更大？」她只這麼說。
「隨便怎樣說，這並不很重要。」他搖搖頭。
「你們真是——情報人員？」她不能置信。
姮柔蒼白著臉一聲不響。
「聽陸健說，曾雄對你——不怎麼友好。」他說。
「沒有事，一切很好。」亦天揮一揮手。
這倒使陳先生意外了，柔順的姮柔居然也會這樣？
那樣一個似開會又不似開會的聚會，那麼多人聚在一起就講斯亦天，正的反的糾纏不清，到大家離開也沒有什麼結論。
「你該吃軟不吃硬！」他淡淡的笑。
姮柔在報告裡解釋了上次幫小美搬家，沒回家的事。她說陪小美一起，太晚了所以沒回去。
「我把自己的事都告訴你，你肯幫我。為什麼不把你的事告訴我？或者——我能分擔呢？」小美很天真。
亦天用小托盤送來一杯茶，清香的綠茶——啊！他送來的是一杯子的碧綠。
他眉心漸漸聚攏，若有所思的望著她。
每個人都像忠心耿耿的。
「我們都有麻煩了！」他說。
陳先生站在電話亭後，他旁邊站著一個男人，她也沒仔細看，直走到他們面前。
「下棋？」她半帶問的說。
「是不是曾雄會對我不利？」她有點害怕了。
「他是小美以前的未婚夫。」她說。
她默默坐下，垂著頭，不敢和任何人招呼，但她覺得每個人的視線都在她身上。
「你——」他猶豫一下。「姮柔，或者你留下——和小美——我們一起午餐，我們再想想辦法。」
「不管是什麼，你們殺我也好，我不跟他合作。」她說得斬釘截鐵。
她萬分難堪，她怎麼說出這麼蠢的一句話？他說過，甚至對母親都沒有印象。
亦天接待了那陌生人，志堅和陸健才慢慢坐下，但辦公室裡還是很緊張。
「我自己——也是這麼一個人！」他又說。像是在解釋什麼似的。
「我——打個電話。」她神色不安的推開母親。
許志堅和陸健都站了起來，一臉孔的戒備——就算其它同事臉色也都緊張，姮柔真的相信此地所有的人都是亦天的手下。
「你——」姮柔又驚又怒，這是什麼話？「沒有這種事，你不能血口噴人！」
「你不可能沒有看見我吧？」曾雄的聲音像被鐵絲網鉤住腳的狗在嘶叫。
「我不明白。」
「是。那夜開會，他也在。」她答。「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肯定的，他是陳先生的人。」
「大概是吧！我告訴他，如不調走他，我就抗命，難道他能殺我？」她不在意的。
「請講正事，我沒空。」她還是不轉身。
該是小美，她現在住亦天那兒。
她皺眉。她更喜歡去他家下棋。
「但是——不要曾雄。」她強硬一點。
姮柔嚇了一跳，隨中年入進入另一間屋子，然後，上樓梯到了二樓。
「家裡多了一個人，不習慣。」
「我的事你別管。」
「中年？」母親笑。「還年輕力壯呢！」
「公司——同事。」她吸一口氣。
真的，他是這個意思，她忽然懂了。
「我不懂你說什麼。」母親笑。「什麼時候走？」
「是不是——一段難忘的往事？」她小心試探。
「喂，姮柔，去哪兒？」母親追問。
「哦——陳先生答應調走他？」他好意外。
「你太天真了。」陸健欲言又止。「不過——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只是——自己小心些！」
「還有，以後我不要再見到這個人。」她叫。
「朋友！」她心中有奇異的感受。是嗎？朋友。「不，他只是老闆。」
她吸一口氣，真有這種能力？
「情緒一下子又變得這麼好？前幾天啊！我以為你會吃人。」母親打趣。
他想了一下，笑起來。
啊！姮柔，姮柔，你是瘋了。
「很像你本人！」他說。
「我是陳先生，」陳先生冷得不帶人味的聲音。「八點鐘你上班之前先到巷口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