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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情恨

作者:梁鳳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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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第一節

眼前的這個哭著的娃兒,她爹也做了對她娘很不起的事,教人傷透了心:往哪兒索償去!
實在太氣人了。
像把一份突然而至的空虛填塞起來,如此地令人滿足!
既有前時經驗,不由得我不肉跳心驚,於是很自然地站著偷聽。
可以這麼說,她的整張臉都浮現著一股邪裡邪氣,像一個已在歧路上行走的人,忽爾尋著了個同道中人,於是做出會心微笑似的。
金旭暉不耐煩地說:
「旭暉,如果我也像二姐,給你懷了孩子,你將怎麼辦?」
很多錯事做成了,就是千古恨。哭那潑瀉在地上的牛奶是多餘的。
對,就這樣把事情擱起來,再算。
周姑娘已然引退。
我點頭招呼,跟在她的後頭走進偌大的堂屋去。
「故此,法蘭明晚會發揮他的獨有威儀與魅力。坐在他身旁的大偉應該最容易感受得到。」
「是不是比傅菁好?」
這層舊樓只有四個房間,我佔用一個,通常帶著詠琴睡。牛嫂與兩個孿生兒佔用一間。晚間詠詩與她的母親健如合用一間睡房,四嬸用帆布床睡在走廊近健如的房間,以便照應。騰下來一間小的睡房,就給惜如。小叔子耀暉則以小小工人房為臥室。
天下間不可能有太多的不公平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
又為什麼我有不安的感覺?
「怎麼了?」
「你真要娶傅菁麼?她一回港來,你們就結婚?」
這一夜,就為了金旭暉提出搬家問題,牽引出對方惜如的期許,而令我輾轉反側。
「從第一眼見你就已鍾情。」
「當然可以,只須在我與傅菁結婚後,惜如,不要沉不住氣,壞了我的大事。」
「我向你解釋過多少次,我們要在香港立足,重振金家,一定要借助傅品強的力量,娶傅菁,是步上青雲的階梯,你就成全我吧!」
「既是決定待下來的話,成親是早晚的事了。成了親,自然是要一家一住,獨門戶的方便,尤其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不!我一定要跟他們爭到底,輸也要輸得光明磊落。」
「明晚還會有一個關鍵性的人物出現。」唐襄年這樣說,「她會坐在我身旁,正正是大偉明利的對面。我要讓這位嘉賓一顰一笑、一言一動都盡入大偉的眼簾。」
況且,我看到了四嬸熟睡時的那張臉,滿是皺紋,嘴微微張開,有一滴半滴口水流出來,那樣子是很顯老的。
我要好好質問她幾個問題。
金家老爺白他小妾一眼,說:
有人在身邊回應我:
這是為了提點我明晚如何招呼大偉明利之故吧。
下車之後,迎接我入內的是位穿了一件灰藍碎花旗袍的女士,她自我介紹說:
金耀暉忽爾眼眶都紅起來了。
忽爾有一重感慨。
這妹子的口氣與態度,離了譜了。
一屋子共十二人,也真是夠擁擠的。
他是我身邊所有大大小小人物之中最能看穿我心事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是對你大姐說話的態度嗎?」
就由於他的手勢自然,加上臉上表情純和,我沒有覺著突兀,只答:
連連幾聲的承諾之後,對方把我擁抱得更緊。
這種感覺無疑是奇怪的。
「我若留住於此,那麼,麥當奴道那幢房子,你們打算怎麼個分住法?」
我很直率地答:
「我兄也娶了方心如,你二姐不是說,她跟金信暉一見面,心上就怦然一動,兩情相牽,那種感覺你有我有,還需要其他繁文褥節、禮教名分嗎?何況這兒是香港,也是新時代了,對不對?」
我嚇得魂飛魄散。
「那好極了,我也得加盟好好招呼他吧!碰巧我這個週末在家宴客,請的朋友之中有政府醫務衛生處的高官,也有商界翹楚,相信很合大偉明利的脾胃。這對於我們之間的合作,會有幫助。」
我需要冷靜去應付逼在眉睫的起碼兩宗大事。
我想了想,說:
原來介紹我參觀宅第是為做好明晚宴客的準備。
「我是替唐先生管家的,他們都稱呼我周姑娘。」
羅本堂沒有再說話,他站了起來,表示言盡於此,要送客了。
我的這番話,教金旭暉當場變了臉色,非常的不悅而又無奈其何。
「對不起,打擾你們了。」
話還未講究,金旭暉就說:
「難得有你這句話,我可安心了,我怕的是他們對我們規模與經驗仍然有疑慮。」
這無疑令我內心不住戰慄,一時間不知所措。
心情益發沉重,回到家去,連吃飯的胃口也沒有,回到房裡去發呆。
之所以準備開口跟惜如講得一清二楚,其實心裡頭還寄存一個希望。
我坐了下來,問:「你找我有事?」
我疾言厲色地答:
氣氛僵住了。
然而,只要多一重援引力量,多一線成功希望就好,其餘的面子與下台問題,都是次要的。最低限度我對唐襄年做了交代。
然而,場面之為用,我是記住了。
「好。」我挺一挺胸,跟著惜如來到客廳。
唐襄年回應我說:
「大姐,你真的還在打金耀暉的主意?」
我於是興奮地說:「那麼,我先約大偉明利m•hetubook•com.com先生在週五到永隆來商談,週末再到府上拜會。」
發現了惜如與旭暉的這重關係,就是在耀暉面前也不敢透露。不是怕他年紀小,實際上,男孩子長到十五二十時,就會驟然成熟過來。就是為此,我不好意思把男女之間的曖昧關係跟他說。
我有什麼歪行惡念是跟她扯得上的?
我望耀暉一眼,沒有再講下去。
「我們不必談些表面功勞,把金家撐下去,人人有份,誰口袋裡的錢不是金家的錢了,這是毋須置疑的。」
「佔用你多少時間?」
我想開口再申辯,羅本堂就截住我說:
這句話其實已經露出馬腳,叫對方知道永隆行其實還未把總代理權取到手。
這在言語簡潔、內容豐富,兼有勁力的羅本堂跟前,就真是太獻醜了。
「合和企業是自本城開埠以來就已雄踞於此的英資大機構,他們的辦事處就在德輔道中的那幢合和企業大樓之內,我們跟他們比,真是蚊與牛,無法比,毋須比。」
「弟弟——把我的牛奶打翻了。」
後者把詠詩抱在懷內,樣子還算是相當和悅的。比起金旭暉來,三姨奶奶顯得安詳。
牛嫂看著我,有一點點像見了前所未見的怪物,掩蓋不住駭異的神色。
「還有,金太太,你作為一個全職的職業女性,要打理生生意,餘下來的精力時間還要分在三個自己親生的孩子身上,我看要法官相信,你能把金耀暉照顧得好,是比較使人難以相信的事。」
那眼神有著憐惜,也帶著欣賞,是一種柔和與忍耐的混合,眼瞳閃動,可又有點蠢蠢欲動的氣勢。
果然,在後園的小路上,我們恢復了娓娓暢談。
我開口問惜如:
「小慧一直很能幫助我們商界的朋友達成一些特殊的任務。若不是為了大偉明利的蒞臨,其實我們明天晚宴是沒有預算顏小慧會出席的。無可否認,顏小慧有她獨特的東方女性魅力,對於訪港的外洋驕客,肯定能起作用。」
與其這樣子暗鬥,跟這對妹子,不如來個明爭,更光明磊落一些。
這麼一想,惜如就接腔,說:
「那怎麼好呢?大嫂,我不要跟二哥及三細姐。」
「大偉明利先生是什麼時候到港呢?」唐襄年問。
我下意識地問:
「醜婦必須要見家翁的。是不?」我問。
「羅律師,我決不改變主意。」
「既如是,就更要加強關係,務使這位偉特的大使對我們有好感,自然水到渠成。」
原來四嬸也像孩子,有踢被子的壞習慣,一條被老早跌落在地上。
「她也管其他家務?」
「香港原來這麼美麗繁榮。」我禁不住讚歎。
「華南影后顏小慧。我們一班商界人的好朋友、老拍檔。」
對方呢,帶著一臉溫和的笑意,望住我,等我開腔。我只好清一清喉嚨,挺一挺胸脯,說:
我並不明白她的用意,只鼓一鼓腮,掉頭就走。
我微微一愕,很覺得難為情。
不過,我有信心,我不會輸。
這兩句話令我心裡甜得發膩了。
「經過了週末與週日的相處,我相信週一是大局已定了,能否趕及上永隆也不是很重要的一回事。」他說。
方健如與方惜如,均如是。
這句話無疑是極之氣人。
「襄年,你腦子又在鑽什麼念頭了?」
「可是,你仍要娶傅菁。」
「名正言順是金家的骨肉,你看看金詠詩不也是遺產繼承人之一?」
「我看,三姨奶奶這個安排是合情合理的。至於我是否準備搬到麥當奴道去住,過一陣子再算吧!反正耀暉究竟跟誰生活還是未定之數,這也牽涉到我們金家如何分配住所,對不對?」
「好,那你就不要做我不喜歡的錯事了。」
不知怎的,我竟漲紅了臉,訥訥地跟她打招呼。
最低限度,我有親人,有兒女,也有一些家當,並不需要寄人籬下若此。
「你自己有多少個孩子?」
「金太太,請鎮靜一點,否則,我給你的勸告,就不能有效地幫助你分析事理。」
甚至乎每一位客人的身份,與大偉明利可能發生的商業關係,他都很詳細地解釋。
對於這種毫不講親情,只算利益的編排委屈,我何以對金家去世的幾個親人?何以對自己的良心?
「為什麼?」
耀暉聽罷,良久,才曉得問:
若要我還跟健如住一起,也非所願。
我差一點就要哭出來,說:
「心如,做生意有一招叫拖,你不曉得回答的問題,就用此訣,先不作答作實,其後再算。這中間的空當,你就用來搜集多些資料,細心思考,自然會得出一個結果來。」
接著這位周姑娘帶我穿堂入室地觀看,在宅第的最低層,一共有大小客廳四間,中西式的飯廳兩間,另有一間是家主人在沒有客人到訪時自用的小飯廳,此外就是三間小型會客室,分別作英國、法國與中國式的不同擺設。
「可以這麼說,母親非但在堂,且長兄為父的話,金旭暉的地位身份也可以將你取代。」
當時,金家二姨奶https://www.hetubook.com.com奶插一句嘴問:
「他們是一石二鳥,這樣一來,怕金家的產業就要由他們來掌握了。」
於是,我說:
為什麼?
「你回去三思再說。」
那就是說,健如打算佔住金信暉的一層樓了。
我說:
房內一片靜謐。
「都要你帶?」
我的誠意會令法官相信我與小叔子可以相處愉快。
有他這句話便足夠了。
「可是,香港法律到目前為止是承認妾侍的地位的,金旭暉之母是合法的金耀暉家長,這一點你不可不知道。」
「將來會更美麗、更繁榮,簡直指日可待。」
在座各人如果為住屋問題操過半點心,我無怨。實情呢,是把重擔子放在我肩膊上,不管我死活。回頭我讓各人都有瓦遮頭了,就來說這等風涼話。
我問:
「不,不——」詠琴不住地擺動著身體,道,「我要他賠,我要他賠——」
真相已然大白。
「而且,我打算約你在本星期五晚到我家來一趟,讓你熟悉一下環境,以便於招呼大偉明利,很簡單的一條道理,我不要他有一種你也是初次來我家作客的印象,這會減弱了我們的緊密合夥人形象。」
那是在很久很久之前——
「為什麼?」我衝動地咆哮,「耀暉本人一定願意跟著我生活。」
「你別說其他的無謂話好不好,把該交代的說完就成。」
「金旭暉找你,有事要跟你商量。」
我有一點茫然,不明所以。
「金太太,你現在要考慮是否放棄這場訴訟,因為你勝訴的可能性的確不高。」
「他是星期五中午。」
方惜如的聲音是愉快的,道:
記得從前在廠州,有一次,金家老爺包下了最輝煌的廣州大酒樓全廳,就為宴請從上海來的成衣業鉅子周文新。
心裡禁不住一陣快意。
忍不住把她一拖就拖出房去,直奔廚房,把那哭得死去活來的詠琴塞回牛嫂的手裡說:
「個人的恩怨不能作呈堂證供。在生活上,由金母帶著兩個男孩子,且年紀雖有差異,還總是易於相處,這一點法官判案時會考慮到的。不同於你的三個小娃,在與金耀暉的溝通上不見得有什麼幫助,換言之,不是適合的玩伴,也不能起手足相輔相承的作用。」
且不再去碰觸它了,否則人的神緒會更浮蕩、更激動、更越軌、更放肆。
再看她的那副表情,邪裡邪氣之中還帶著陰側與鄙夷,直叫人寒到心窩裡去。
對這位小叔子,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我這場官司贏不了?」
來香港這段日子,我的路也是辛辛苦苦踏出來的,現在雖仍是羊腸小徑,但總有立足前進的機會與餘地。如果我畏縮怕難,怎麼會有今日?
「我相信大偉明利一定會認得法蘭格爾,就算不認識,也會聽過他的大名。在本港要做大生意,能贏得利必通銀行做靠山,十拿九穩。」
「誰會離開你了?」
我答:
「到花園外頭走走,好不好?」
「一星期五天半。」
「大嫂,你怎麼說了?」金旭暉問。
人才站定在門口,就發覺事與願違。
金信暉說:
「這當然會對我們有利,是嗎?」也許由於突如其來的興奮,我竟然傻乎乎地這樣發問。
「是的,我的意思是二樓歸旭暉,三樓歸耀暉,四樓自然是屬於信暉一房的,這樣子分配,大嫂,你看成不成?」
場面如何輝煌,我們女流之輩沒有份出席,無從知道。
我點頭。他提出來更好,這屋子還是用盡了我帶到香港來的積蓄才撐得住租項的。如今可以說整個金家人都在此落腳,沒有人提起要分擔我的負擔,實在也說不過去。
一旦開戰,就是上場無父子,我不再需要顧念什麼親情。
「我若不成全你,容你還呆在這兒不走嗎?」惜如嗔道。
「話說回來,大嫂,我們打算搬。金家的遺產之中,有一幢樓在麥當奴道,一共四層,正好合用。如果你願意留在這兒不搬的話,也是可以的,我們並不勉強你。」
羅本堂律師把我叫到他的面前去,很慎重地對我說:
「我看還是讓他休息一天,星期六我派車去酒店接他來參加我的宴會。」
一時間,太多問題懸而未決,不知該如何回應。
唐襄年聽罷,依舊微笑著說:
走進來的是惜如。
我忽然福至心靈,想起從前在母親身邊任事。有一次,母親病倒了,由我看守大本營,總有點戰戰兢兢,怕做不了主,或拿錯了主意。母親就在病榻上教我:
重回地面時,周姑娘領著我走出後花園,憑欄遠眺,傲視香江燦爛無倫的夜景,使人有種高高在上,貴不可攀的感覺。
唐襄年有一陣子的躊躇,這令我惴惴不安,怕他收回相幫的援手。
「很好,我們吃飽了,身體暖和一點,再到這兒的涼亭之內喝咖啡。」唐襄年補充說,「記著美國人跟英國人一樣,飯後的一杯酒或咖啡等於我們中國人的那口煙。」
「對。」金旭暉說,「我們現住的地方顯然不夠用了,也不必住得如此狹隘,實在金hetubook•com.com家在這兒的人丁已不少。」
「旭暉,你真的愛我?」
在屋子的走廊上,聽到有腳步聲近前來,喊我:「大嫂!」
於是,我把與羅本堂會面的情況,對小叔子清清楚楚地交代了。
真以為自己是離魂造夢,不敢信以為真。
「詠琴這孩子再胡寵下去,就很不得了。」
天!是金旭暉的聲音。
「不是的,大嫂,你是為我的事而煩心,發洩到詠琴身上了是不是?」
「只他一個人來,就要筵開百席?」
這麼一句深情而簡單的話,我是曾經聽過的。
見得光,對於一個女人是非常重要的。
「進去吧!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我甚至以為我的心跳都已無影無蹤。
凡事總會有一個開始。
放在眼前的事實,令我驚駭至無以復加。
「三個。」
晚餐設在中餐廳,擺放著的圓桌,足足可坐三十人,如今只坐我和唐襄年二人,自覺冷落,卻又同時仍有相當的氣派。
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的?
才不過有兩個妹子,一個已鐵定是世仇,我多渴望另外一個可以緊握著我的手,予我支援。
唐襄年這樣提議了,也沒有等我反應,就站起來,給我拉開椅子。
「請別離開我!」對方這樣說。
我氣得發抖,把這一口氣忍住了,總要找個機會,給方惜如開一次談判。
「大嫂,請別生詠琴的氣,你從來都是頂疼他們的。」
二、她現今吃的一口飯、穿的一身衣、上的堂課、究竟靠的是誰?
金旭暉自美國回港之後,立即與我開始爭奪金耀暉的監護權。對此,我毫不畏懼。強烈的要強、要贏、要打倒對方、要捍衛自己的念頭只持續了幾天,就面臨挑戰。
「往來無白丁,這個道理中外皆明。在大偉明利留港的這幾天,盡量地把手上的皇牌揭出來給他看。」
「捨不得這如夢似畫的夜景。」
回頭一望原來是耀暉。
「金太太,既是你主意已決,我必盡力而為,但,我有一個忠告。在法庭上,你千萬別指責對方是為了爭奪控制金氏家業的權益才與你起訴訟。你必須明白,推論沒有證據在法律跟前成不了事。而且你能這樣指責人,反過來,你也有同樣的嫌疑。」
如果拿耀暉視如子侄,不應有這重故障。
羅本堂望了我一眼,想了想,說:
「對我,你是不用做什麼解釋的,我明白。」
四、在此緊要關頭,她必須表明態度,究竟中立?還是站到哪一方面去?
再明爭暗鬥,家還是有它一定的價值的。
或者轉換另一個環境,剛才稍為緊張的氣氛會慢慢舒緩下來。
什麼雜念聯想呢?
直至三姨奶奶和旭暉回來了,就把騎樓改成一間大房,讓他母子暫居。
總不能坦白說我曾撒謊,揚言總代理已到手吧!
三姨奶奶像如夢初醒的樣子,有點期期艾艾地說:
「樓上一共兩層,第一層有六間套房,其中兩間大的由唐先生的兩位公子佔用,另外四間用作客房。三樓是唐襄年先生與夫人的天地,他們的睡房、自用客廳、書室等都在三樓,並有樓梯通上頂樓的天台花園。不過,這兩層就不便帶你去參觀了,反正明晚宴客,客人也不會被招呼到樓上去。」
這份彷惶與驚恐,無以言宣。
唐襄年一邊招呼我吃飯,一邊滔滔不絕、有條不紊地給我講解明天宴會的一總安排。
「唐先生對我的照顧,我很感謝。只是,我覺得要補充一下上回給你報道的有關代理偉特藥廠成藥的事,其實,我們還有些合作的細節未談妥,這次明利先生訪港是要落實的,但仍有功敗垂成的可能,我不要讓唐先生白白給我做好各種聯絡功夫,而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我不無駭異,心上輕微牽動。
分明聽到惜如在講話,她又跟健如在我背後商議一些計算我的方法嗎?
幾次話到唇邊,都縮回去。臉上發燙,心上狂跳,像做錯事的人是自己。
我有的底牌是「二仔」,其實老早已在唐襄年洞悉之中。
這我是知道的,利必通銀行差不多等於香港銀行。
我氣得一時間不能回話。
「金太太,你先答覆我幾個問題。」
「當然了,我們到目前為止還不算富有,遺產才剛剛分到手,要有真金白銀可用,還是以後這一兩個月內之事,這你是知道的。」
「這也正是我打算提出來的,這屋子自頂手至租金,都由我來付——」
我更默然。
這樣逼在眉睫,叫我不能不做出回應。
整幢房子都是牛鬼蛇神,蛇鼠一窩,真叫人無奈。
三姨奶奶回一回氣,便道:
「唐襄年到底是有心照顧我們的,讓他有個充足心理準備,甚至坦言我們其實還未落實感冒傷風藥的總代理權益,也無不可。香港地頭小,圈子窄,偉特的大偉明利先生一到,說不定在業務應酬場合轉兩圈,唐先生也會知道虛實。」
「金太太,作為你的代表律師,我要很坦率地以我的專業知識,說出我的意見。我並不認為你現今這個身份能贏得你小叔子的監護權。」
要闖過m.hetubook.com.com的一關其實不是那美國人大偉明利,說到底,我們永隆行也是做正經正派生意的,沒有刻意欺騙偉特藥廠什麼。若他實地巡視之後,覺得我們規模太小,缺乏信心,不予合作,也就說聲再見,後會或許無期了,除了失望,根本沒有什麼心理壓力與負擔可言。
「傅菁如果發現呢?」
「這有什麼好哭呢,不就另外叫牛嫂給你添一碗新鮮的。」
陪我走到他辦公室門口,他跟我握手說:
能跟他們分開來住,簡直是天大的喜事。
惜如說:
羅本堂律師才繼續說:
我感覺自己溫柔的胸脯緊貼在一個人身上,那種舒服感既陌生又熟悉。
耀暉這麼說,我才呆住了。
手上的皇牌全屬於唐襄年的。
爭奪金耀暉的監護權在日內自有法庭的宣判。
我輕歎一聲,幽幽地說:「到房裡來,讓我告訴你今天去見羅律師的經過。」
坐在客廳上的除了金旭暉之外,還有健如,以及三姨奶奶。
「不會,大嫂不會放棄你,我們一定爭取到底。」
「我怕你會。」
「因為條件並不比人強。這兒有很多個因素。其一,金耀暉的庶母無論如何是目前金家的唯一家長,她全心全意要監管耀暉,在情在理都適合,而且她不但有身份且有時間去照顧金耀暉,何況,她有金旭暉在一旁給她撐腰。」
「快別這樣,氣死人!」惜如這樣說。
可以確信我在這房子內,已被孤立。
詠琴不住地哭,煩得我什麼似的。
「我有一個傭人。」
我沒有造聲。想了一會,說:
金旭暉把眼神掉向他母親。說:
打官司這回事,有什麼叫作是一定贏的。
「還好。」
「我並不打算刻意隱瞞,老實說,天下沒有永遠的秘密。」
並非不能意識到唐襄年的這種刻意舖排用意安在,而是太不敢相信會有機會把頹局扭轉,變為勝券在握。
「把她好好地管教一下,別動輒就鬧,害得人心更煩。」
女性的第六靈感使我意識到事態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峰迴路轉。
「唐先生,此來是向你報告,偉特藥廠的董事大偉明利先生這個週末訪港,我當然得跟他切實地商議總代理的事情。」
也許是惜如望著我的眼神怪異得難以形容。
「什麼?對方是個什麼人?」
「明晚我會安排你坐在我對面,充當半個主人,大偉明利與利必通銀行主席法蘭格爾會分坐你身旁,然後大偉明利的另一邊則由醫務衛生處長陪坐。」
我那豐|滿的胸脯壓在金信暉寬敞的胸膛上,產生一種備受保護的暢快|感。
「我怎麼會?」
「我怕他星期一傍晚就離港的話,可能來不及到永隆去。」
盤踞在山頂的唐襄年府第是一幢英式殖民地建築物,這種建築物,我曾在有關上海英法租界的圖片內見過。沿上山的路抵達唐府之前,也曾有幾間類似的建築物分佈於山腰上,聽司機向我解釋都是分別隸屬於銀行大班、英資集團頭頭以及政府司憲的。
我回頭,看見了唐襄年。
我決意不肯讓這一步。
真奇怪,打從什麼時候開始,惜如當了金旭暉的跑腿。抑或,這只是我的多疑?
李元德點點頭:
直至房門口有人輕輕地咳嗽一聲,才從迷惘的回憶中轉醒,我慌忙推開了小叔子。
為什麼他這麼看我?
李元德歎一口氣,把電報交到我手上去,說:
我多麼地不願與他分開。
「大嫂你口袋裡的錢,在未曾分到遺產之前,還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找我什麼事?」
「中國人能住到山上來的不多。」司機是這樣解釋。
當然,以後相處下來,每逢看到他臉上浮泛這個笑意,我就會問:
羅本堂並沒有對我這個解釋生多大的興趣,他反而緊皺雙眉,道:
我拾起來,輕輕地給她蓋上。
「要不要見,你得做個主了,他下榻於半島酒店。」
可是,我才張口要反駁,健如就說:
但願坦誠質詢的結果是良好而光明的,可以剷除一些彼此之間可能有的誤會,即使錯在我,也有讓我解釋或糾正的機會。
「這就叫場面,擺出來讓上海佬看看,生意更易做得成。」
就是為了我與金耀暉的感情,我也要決戰到底。
如果離開他是最大的懲罰,那對我是至大的榮寵了,是吧!
「唐先生在書房內還有點公事要打點,他想請你參觀一下唐宅,你隨我來好嗎?」
這番話,直至到週五傍晚,唐家司機開了一輛高頭大馬的銀紫色勞斯萊斯到家門口接我去唐襄年在山頂的宅第時,我才開始慢慢領會過來。
年輕代表明朝有希望。
「我看呢,是這樣的。我年紀大了,上上落落不方便,故此,地下的一層,歸我住吧。二樓打算給旭暉,照他說,現在的環境再回美國攻讀是不適宜的,實際商場經驗也是教育。
「勝訴的機會並不高。」
明晚唐家宴客,那個場面是不會小的。
什麼時候我才勉強地躡手躡足回到自己房裡去的,真連自己都弄不清楚。
大女兒詠琴還忽然跑到我跟前來,兩行鼻涕與熱淚地大聲嚎哭https://www.hetubook.com.com
「那麼說,我可以跟你拖手走在大太陽之下,是嗎?」
這新的發展,不言而喻。
實實在在的不堪刺|激。
三、健如是她親姊姊難道我就不是了?為何厚此而薄彼?
「你什麼都比她好。只可惜,她有一個可以幫我、也可以幫她的父親,你沒有。非但如此,你還有一位指望要與我爭一日長短的姐姐。」
倒是唐襄年是本城的人,日後相處的時日很多,知道我曾在他面前撒過這樣的謊話,實實在在有點難為情。
我只好大口地喘氣,然後慢慢鎮靜下來。
「有關你與金旭暉爭奪金耀暉監護人一案,有了新的發展。」
說罷了這句話,唐襄年停下了腳步,回望我,再說:
本來呢,這麼個分配法是頗合情理的,但想到健如搬進信暉名下的一層樓,我卻仍住外頭,心理上有點不舒服。再說,我住的這一層,又由誰來付租金了,仍是金家公費管我往食嗎?要不,豈非公然間離,甚至實行杯葛了?
他比我想像中還要陰沉,將來跟他交手的的日子並不見得好過。
有人已捷足先登。
「不,我不會,我不會!我答應你從今天起,我只愛你一人。」
微微挺一挺胸,我對羅本堂說:
自覺這番話也算是進可攻、退可守了。
然而,我的一絲希望隨即破滅。
「你現在有沒有到外頭去工作?」「有。」
我當然不好意思不跟著他走出去。
女人是要面子的,於是我柔柔地說:
丈夫到香港營商,回到廣州來看望我時,那重聚的一夜,相擁著說的溫馨話。
「已經很詳細地考慮過了。」
「如果我做了你不喜歡的錯事,你就會以離開我來懲罰我。」
我昂一昂頭,快步走向惜如的房間,打算好好地跟她談,或許會談出個好結果來。
我再忍不住,一把抱住他:
我抬眼望唐襄年,竟發覺他也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對,從沒有對自己的小孩子發過脾氣,這是第一次。
「惜如,你有很好很迷人的胸脯。」
聽他這麼一說,我剎地紅了臉。
我站在門外,雙腿發軟,再難提足離去。
「我們這個媳婦未免醜得離了譜了。據我所知,本城的合和企業就曾向他們偉特藥廠要過總代理權,都沒有成功。
我本想立即答允,翻心一想,問:
怎麼賠?
緊緊地抱住了耀暉之後,胸臆之間忽然有股溫暖的氣流滑過似的。
唐襄年微微笑,他這個表情往往是在溫和之中另含深意似的,我形容不出來。
說到頭來,是切肉不離皮。
除了要我提攜的孤弱,無一是自己人,無一不是為了本身利益與身份,而必須與我對立的人。
「見了面,生意談不成功,遭對方嫌棄,也不過是一陣子心頭的悵惘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只是麻煩了唐襄年,在他跟前許下了虛假的承諾,這一點,我怕需要交代。」
「大姐,我的那句話有何不妥?你不是心裡有鬼,才借題發揮吧?」
「大姐,」健如慌忙補充,「如果你喜歡,不妨留在這兒,我搬出去,跟大夥兒一起住。」
「這樣子,你就不必說我們踩著的那片階磚是由你付錢提供的了。」健如沒有忘記我斥責她的每一句話,伺機報復。
第一次在人面前感到自己活脫脫一個無知婦人,婆婆媽媽,嚕嚕囌囌的。
金旭暉答:
故而當我求見了唐襄年,坐在他跟前時,的確有著靦腆,一時間言語木訥起來。
最低限度,我不會害羞,不會覺得難為情,不會有其他雜念聯想。
「你的意思是對方母子加起來,我就不能以長嫂當母為有利條件了?」
堂屋有樓梯直達樓上及地庫,周姑娘解釋道:
當時,我在他懷裡笑道:
另一宗大事是偉特藥廠的董事大偉明利先生的電報已經拍發到永隆行來,他就要訪香港來了,要求與我相見。
跟他初交手時,是無法估量對方城府的。
「金旭暉與金耀暉並不是同母所生。」
整個人的血液在這一分鐘就凝結了。
周姑娘也讓我參觀了地庫,是桌球室、運動室,還有個小型的會議室,聽說可以改裝為電影放映室用。
一、她是姓方,還是姓金?
「媽,你來宣佈你的打算好不好?」
我呢,還是年輕。
他依然樂於輔助我而已。此念一生,便頓然慚愧起來,很自然地便呶著嘴不講話。
時已夜深,全屋靜悄悄的,跨過走廊,只有四嬸那較為濃重的鼻息,算是發出了一點點聲響。
「覺得冷嗎?」唐襄年輕輕地搭著我的肩膊問。
時至今日,住在一塊兒,朝見面晚見面都是一張張要計算自己的人的臉,太令人氣餒了。
這句話冷冷地出於方惜如之口,難聽得出人意料之外。
方健如若不是愛上了她姐夫,男女私情蓋過了骨肉之愛,不至於勢成水火至此。
這睡著的女人,我比她還是要幸福得多。
「我的姐姐不只方心如一人,健如會站在我們這一邊。」
於是,決定起床,罩上了一件毛衣,走出房門,到惜如的房間去。
「是她為金旭暉撐腰!」我氣惱地說。
「好。」我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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