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她一時就稍稍變了面色，道：
如果只將他視作年輕人一種感情出路與發洩來處理，我用不著驚慌到這個程度。
「對，因為你還年輕，有青春就有希望。」
「她是唯一的漏洞，若不從她身上調查起，我們是正如俗語所謂的老鼠拉龜，簡直無從著手。」
我需要信暉。
可是，我完全沒有興奮的心情。
我應該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羞愧。
金耀暉太像金信暉，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已與他相依為命。我現今可以確切地抓著一個復活的丈夫，重新生活。
我大概明白她的心理，健如不要自己的孩子被我的孩子比了下去。
「他們也要給我送行。」
「元德，從哪兒著手查？」
「不過，細心的人也有她的深謀遠慮，只要是以輔助你為出發點，對付別人就好。」
一念及此，我像一匹被嚇著的馬，仰頭驚叫，然後一踩油門，讓汽車像撒開四蹄似的向前狂奔。
我的心開始往下沉。
這妹子真是比以前改變得多了，我對她漸漸生起好感來。看上去，她總是不要佔我便宜，叨我光彩，凡事實心實力地去辦。連現住的房屋，她都堅持每月交來租項，要我簽收租金。
康如從來都不多話，更是個男孩子之故，只以行動表示他對我廚藝的支持，把一碟碟菜吃得光光的，碟子能作鏡子用，他還把碗舉起來，對牛嫂說：
我翻了個身，緊緊地擁著軟枕，渾身哆嗦，我掙扎著，一個只能孤寂地在床上蠕動的軀體，原來是如此虛弱的。
我可以知之為不知，少管少理。
她這樣子是長期地辛苦了自己。
這等待的幾天，真是寢食難安。
睡吧！
我無法不誇她，她就微微笑地說：
「我希望有一天會說服自己愛上你。」
「我這個比方打得貼切嗎？」
一下子坐了起來，我使盡渾身的勁力，左右開弓，一個一個巴掌地打在自己的臉頰上。
耀暉想了一想，再抬起頭來，眼望前方，道：
單是把偉特藥廠與金氏簽署的合約內容披露，是無懈可擊的。時局越混亂，就越怕添丁，女人更非吃避孕丸不可。至於衛生巾這日用品，不消說，任何時候都需要品質越好，越令女性減少煩躁，這點我有切身經驗，可做保證。
「今時今日，惜如只有向著我了，這點你不必擔心。」
可是，我沒有再在他的那句含糊而又另有蹊蹺的答案上再做功夫，追尋下去。
「什麼？」
她像另一個模式，當然是一個不算難看的模式。
「其實現在正式簽署的合約跟草約沒有什麼兩樣，只是偉特方面強調信用的保障問題。」
我微微嚇一跳，問：
那個時候，沒有傳真機，甚至不會動輒搖長途電話與拍發電報。
我啞掉了。
「是真心話，對你，我從不虛偽。」
「大偉，相信我，任何難題誤會，只要我知道了，必會提供並確保一個令你們滿意的答案。」
「你會勤力寫信回來給我們嗎？」我問。
一旦處於尷尬年齡的男孩子，總是這副比女孩子還要害羞的模樣。
而且，她在我面前並不是這般交代，她說是偉特藥廠堅持要在合約中多加這個保障條款，才肯簽約。
這句話真問得好。不知是不是在初為人婦時，才下過廚為丈夫弄過一些小食，至今，回首已多年了。
「我看她比健如還能幹，因為她心細。」
回到家裡去，我躺在床上，細細地喘著氣。
大偉答：
我一聽，會意了。問：
我不能接受這個由小叔子傳遞過來的訊息。
這個發現有點新鮮。
金詠詩原來是單眼皮的小孩。
「金氏如果是私營公司，你的這番話就合情合理。可是，金氏上市之後，情況就不同了。你若行使苦肉計，令金氏的股份因這個醜聞而急劇下瀉，那你就可以高價集資，然後犧牲股民的投資，再在低價位把金氏股份重新在市場搜集。過一段日子，當人們的記憶淡忘之後，股價漸漸提升，你就無端賺了一大筆了。況且，金氏的業務範圍不只賣一種避孕丸，先用這產品造成低潮，再以另一種花款為別種產品製造高潮，價格的升與降都在你手上了。那時，犧牲的只是偉特的名譽。」
李元德聽完了整個過程，沉思片刻，然後說：「你不會怪我直言？」
是為了發現他的長相出奇地標緻，抑或是我想得太入神？竟沒有留意他驟然叫了我響亮的一聲。
「大偉，我連想也不曾如此想過。」
當我的目光接觸到詠詩時，我微微地怔住了。
「那就但憑你們對我的信任了。那封告密信可能是謠言，或者是一些人的惡作劇。有些人閒著無聊，打電話告訴趕級市場，他已在某種飲品中放了毒藥，不也害得人雞毛鴨血？」
過去的算了吧！
「為什麼？你有遠行？」
餘下來要生氣的對象就只金信暉一個人好了。
「不，憑直覺。」李元德說，「她對金旭暉那種義無反顧、毫無保留的死心塌地，會幻變成一種難以估量的破壞力量。」
「這並不是太困難的事，只需由你出面，請他們以補充合約的方式敘述那條款在裡頭便可以了，這樣給予偉特的保障是沒有改變的，正式合約內hｔｔｐs://m•heｔuboｏｋ•coｍ.cｏｍ沒有顯示這個條款，我們拿著它交給交易所與證監署有關部門，就不必披露這份資料了。」
「把加入的補充條款給我看，就成了。」
「如何證明？」
我只好安慰她：
「怎麼會是聽你的？應該是我的意見才對，你就試著辦吧，事關重大呢。」
「那就不叫做休息了。」
唐襄年輕輕地吻在我的額上。
「這個當然，其間的聯繫與商議功夫就免去你的麻煩，由我去辦，反正你有其他的事要忙。」
他有足夠的條件虛偽、瞞騙，可是，他沒有。
為了要洩這口污氣，我不必出手傷人，只要我活得更漂亮更成功更幸福，就已經是對金信暉最透徹的報仇了。
「你指問題在惜如身上？」
康如只是低頭拚命吃，仍不造聲。
我已無暇多想，只好說：
那是因為我極度緊張所造成的反應。
這四個信暉的孩子長得跟我初嫁進金家去時的耀暉和康如般大了，時光荏苒，真真令人驚駭。
「有什麼事你不明白不確定的，你就跟我商議。」
「你這麼肯定嗎？」
由著我日間胼手胝足，夜裡枕冷襟寒，以肉體的疲累去抗衡精神的空虛，不得已每夜都昏然沉睡，偶然醒來，無奈地歎一口氣，再睡。
惜如想想，搖頭：
年輕人會有很多不成熟的、幼稚的、幻夢式的感情錯覺。
不，不可能，他只是個孩子。
「別這麼說。」我把車子停到耀暉要到的大酒店門前，「你開心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說罷，我們兩人大笑。
有人叫我。
「倒不是我的意見，這麼嚴重的一回事，還是得依照傅先生的意見，他臨行之前曾囑咐過應該如何處理，我此來就是把他的建議告訴你。」
我刁難取笑了他，他的臉就紅起來了。
睡醒之後，通常都是一個嶄新的局面。
「你去吧！只要你對旭暉放得下心。」我是實話實說了。「父親與丈夫之間，我幾時都選擇前者。只要擁有前者，才能保有後者，我何能輕重倒置？」
「對。方心如，你不是要我隱瞞真相，指天誓日地向你保證，除你之外，我不會再有別個女人吧？那是不正常與不真確的，我不希望跟你來這一套。」
「你幾時開始未曾入過廚了？」
不知怎的，我竟然朝這個方向，把話說下去：
於是人們明知是陷阱，都會心甘情願地不予躲避。
「這個保障的方式與要求如何？有說明嗎？」
「我們跟偉特的合約已經定稿了，怎麼能請他修改，抽起那條保障條款呢，沒有了那條款，他們不會肯簽，也有點像我們出爾反爾的，不大能說得過去。」
不停地打、打、打，打到我開始眼花繚亂，依然繼續打、打、打——
直至到嘴角滲出了鹹味。
我可以正視他，曉以大義。
我也不禁在母親面前誇她說：
「我要走了。」他說。
我忽然地生了個微小而可笑的希望，我對唐襄年說：
我真是既急且氣，可又不能隨意發作，於是說：
相信耀暉留學回來之後，就更似他的兄長信暉。
又或者明天，迎著晨光，變得機靈，會想出一個好辦法來。
「約了同學去喝咖啡。」
「那如何是好？」我也心慌起來了，道：「得看傅先生有何意見，或者我跟傅菁商量一下。」
想是為了這個原因，詠棋才觸怒了健如。
如果是後者，今夜與他的見的女同學們都不是他心目中的對象了。
李元德說：
我這個想法的確沒有錯。
「公私兩方面都有買賣交易，是吧？」
真怕一些既不尊重自己，也不尊重別人的人。
故而，當惜如給我報道，偉待那方面同意根據草約簽訂正式合同，只需加多一些補充性條款，徵求我的意見讓她去處理時，我一口就答應了，說：
大偉的意思很清楚，如果我的解釋令他們不滿意，依然會採取行動應付。
我回頭看到是耀暉，他站在我跟前，如此的昂藏七尺，英俊挺拔，令我微微地吃了一驚。
偉特藥廠用空郵特快把告密信轉寄給我。
母親還笑我說：
「有，實在有點不買白不買的感覺，就這樣買下來了。」
「嗯！」我有一陣難禁的衝動，問：「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
「你難道認為有半分真實嗎？我是你的總代理，我安排這個陷阱損害你的名譽，對我有什麼好處？弄得沒有人買避孕丸，我做少了生意，於我何益？」
那「一起過」三個字說得很輕。
一連串的驚濤駭浪開始在翌日翻打過來，嚇得我魂飛魄散，應接不暇。
「我的意思是，將來你擇偶了，會選擇那些能幹摩登的職業女性，抑或是只管理家務，帶孩子的傳統女人？」
我不禁分辯起來：
「合約已經擬定，只差蓋章簽名，連雙方的律師都已經過目認可了，現在要改動，得花一番張羅。而且，我人微言輕，他們怎麼會聽我的？」
「過譽了，女人只憑直覺與個人善惡去做投資，其實要不得。」
我當然會意，似乎我們之間的感情已經轉化到無所不談、剖心雙向的老朋友階段了。
我把車子開出來，讓耀暉坐上去。
「hetubook.com.com不要緊，你去吧！現在認購成績理想，你的功勞少不了，最後關頭不會有什麼要緊事。」
他要赴洋深造去了。
原來學期還沒有開始的，他想早一點到美國去旅遊，散散心。應付那學位考試不是容易的一回事，每一個勤奮的學生過了大考的一關，怕都是精力透支。
「功勞不能歸於我，我只是傳遞你的主意，是偉特賞你的面子而已。」
「會的，你放心。」
「好，值得我賞你一頓好吃的，這個週末，你來我家，我親自下廚給你燒幾味好菜。」
我竟這麼關心起耀暉的對象來。
「傅先生有遠行嗎？」
他是無罪的。
「嗯。」
等待明天吧，或許明天一見陽光，黑暗引退，人的頭腦清醒，不敢再如夜裡放膽做違心虧心之事就好。
是黃燈，可是，我沒有衝過去。
然後，大偉又說：
只一甩自己的那頭短髮，把視線掉到坐在飯桌一邊的幾個孩子身上去。
要我面對這個感情的漩渦，我會遍體生寒，不住發抖，然後越往問題的中心想，越令我熱血沸騰，身體這麼地一寒一熱交煎著，開始產生痺痛麻木，整個人一寸一寸地變得僵硬。
再認真打量她，可以說她臉龐的下半部比較跟健如相似。但一雙眼睛，分明不是屬於方家，也不是屬於金家的。
「他們也一再強調，這只是公文形式要做出保障，其實偉特是相信我們的。」
這麼一個念頭，究竟是悲是喜，是單純抑是複雜，是盼望還是無奈，是有目的或是無機心？
我笑了：
我立即說：
我要嚇死了。
我的難題被另一個更大的難題取代了。
才一見面，陸志雲就迫不及待地說：
「沒有了你壓陣，根本上不了市，你的幫忙已經夠多了，不必再擔心，其他進行上的細節我會處理，有困難我也有辦法解決。」
李元德又說：
太害怕調查不出真相，想不出辦法來防範，更害怕知道問題出在方惜如身上。這種言歸於好之後的被出賣，感覺會壞到難以想像。
「金太太可能鴻運當頭，我聽傅先生推測，這德州的潛質會在七十年代發揮得很好，你是慧眼識英雄了。」
「都有。」
我有什麼辦法可想呢？
「我們剛為此事召開過高層會議，就算你不搖電話來，我也會跟你聯繫，決定坦率地把事件的始末給你訴說，聽你的解釋。」
「大嫂，大嫂，你疼我。」
「天！」我笑起來，「這麼一封荒謬的告密函件，你們如此緊張。」
再過幾年吧，怕他完全如眼前的耀暉一樣，開始有種男性日趨成熟的光芒，再加那一身青春與自信的氣息，就會如母親所說的相當醒目了。
如果告密的事沒有解決，或在日內真有影響偉特聲望的事件發生，偉特採取賠償行動，金氏的股價就會狂瀉，這可不是我的願望，因為我手上的股份也就凌厲貶值，還會影響市場人士對我的信心，也太對股東不起了。
「什麼信用的保障？合作以來，我們的賬目來往甚是清楚。」
可是，還有未來的那許許多多日子，怎麼在這種剎那而至，似是糾纏不去的精神壓力下過活了？
「你覺得荒謬？」
「此事對我們的影響可大可小，我們曾有過暗地裡調查真相的意思，後來想著已有一段愉快的合作過往，對你是有信心的，故此最後還是相當一致地決定，完聽你的解釋，再議決行動。」
我當然無法證明，只好說：
我沒有回答，只靜靜地聽。
「金太太，你要跟偉特簽的業務新拓展合約，怎麼會有一條確保他們在本地市場內商譽的條款呢？」
「大嫂，」當他扣好了安全帶之後就說，「你現今完全像一個大都會的時代女性。」
錯的人不是耀暉。
「所以，我們會有更好更開心的日子過。」
「你在說晦氣的話，因為這些年，我們都疏忽了你。」
「到這個生死關頭，我不把你視作自己人的話，根本不會與你們商議。」
這倒是個可行的方法。
這才是對自己至大的尊重。
「如果做齊犧牲，仍然不是我佛慈悲矜憐，給我顯靈顯聖，我豈不更吃啞巴虧了？」
「對，他到美國去，先到西岸，然後再到德州。」
「我來見你就是代表傅先生了，而且上市一事，由我專責跟交易所聯繫，把有關資料向他們申報，招股書的內容也是由我統籌辦理的，傅小姐對這方面的功夫也不熟悉。」
「我不知道。」
「為什麼？」
唐襄年認為他所有的行為在他的意念上都是光明磊落、理直氣壯的，或者應該說，他不管別人的看法如何，他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且有信心能肩承所有後果，故而他不必閃縮、隱瞞，不用投鼠忌器，更不會慌張鬼祟。
是沒有想過做出選擇，還是不想選擇？抑或根本到目前為止沒有遇上值得他選擇的對象？
連健如非等閒不肯開口讚我的，都破了例說：
「會有人害你嗎？」大偉問。
果然，事隔兩個星期，惜如就把新的合約放到我跟前去，並且解釋道：
這個道理是不難明白的，壞消息傳出了，市場中人有了心理準備，做足功夫防禦，反而不會有預測不來的虧
和圖書損發生。不肯定的因素可以導致不可測量的損失，更令投資者擔憂，惴惴不安，更是卻步不前。
「就是這話。」唐襄年說，「待你有日覺得可以愛上我了，我會考慮改邪歸正，誓無異志。」
「那就好，在外一切要小心，沒有人在你身邊照顧你了，不過，長大了的男孩子應該曉得照應自己。」
這也好，凡事均真，兩不拖欠，相處會更持久。
就這樣說停當之後，就準夠我忙個頭昏腦脹，單是會計師核數師到公司來核點數目就已需時，這方面的打點幸得李元德關顧，日常的業務營運又有李元珍會同兩三位夠經驗的同事負責，倒算是從容的。只有跟偉特藥廠的跟進功夫以及加添新品種的預備工作，都非交到方惜如的手上去打理不可。
「我代表董事局向你聲明，在我們承認與你一直合作愉快之同時，我們要你確切知道，如果有這種影響我們聲譽的事情發生，不管是你在害人抑或被害，總之，我們一定會履行補充合約的條款，宣佈跟金氏解約，並且追討賠償，且還會公開這事，以示我們的清白。」
我想道理也是對的，相處相交以來，不覺得偉特刁難，反而認為他們相當的通情達理。加上上市的條款要做實交給證監處及交易所，也是事不宜遲了。
反應相當熱烈，傅菁興奮得不得了。
我無話可說，那補充合約是我簽的。
「不，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表達我其實渴望有人照顧，不管何時何刻何地，有人關心我、愛護我、需要我，總是很好的感覺。」
耀暉沒有回答。
我問：
今夜或可以拚死力地熬過去。
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察到股市的威力，或應該說體會到金融市場的凶險。
然而，我完全沒有考慮過如上的選擇，我害怕，因為自知有可能投向耀暉的懷抱。
「你妹妹方惜如小姐真是個公道人，且她的觀察力與敏感度相當強，活脫脫有預感會有這種危機似的。我們原本也沒有想過要加一條這種確保我們聲譽的條約在合約內，只是她提出來，說這樣做是表示衷誠合作的表現。幸虧如此。」
盯得小詠書托起腮幫，奇怪地回望我，一張蘋果臉上打上很明顯的大問號。
我曉得開車這摩登玩意兒，可是我仍然小心翼翼，相當保守，極之傳統，一切按最安全的交通規則辦事。
母親關心地說：
耀暉微笑：
我笑說：
故而，對康如的期望熱熾，為耀暉的成績興奮，不禁起了一展廚藝的興頭來。
我有我的渴求與饑饉，在於心靈深處。
意識到有不測的巨禍。
「大姐原來真是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女人。」
只有接受他，甚而企圖接受他的我，才應該自慚形穢。
也許正因為詠詩是父母的另一個混合種，出了另一個不大像金信暉樣貌的模式，故而健如就生氣了。
「陸先生的意見可否說出來供我參考？」
所有世間的陷阱，在人踩進去之前都是美麗動人得可以。
「話說回來，傅先生認為不妨把偉特藥廠的這一項要求押後簽署，總之不要在上市的資料內披露，以免多生枝節，不肯定的因素比壞資料更有害。」
我無疑是冤枉的。
耀暉看著我，緩緩地答：
「我沒有選擇。」
本來有志者事竟成，耀暉和惜如初來香港時，英文程度差太遠，也是相當吃力的，不都是熬出成績來了。
陸志雲跟我談下去，無疑是越來越投契，他的話是越來越入耳了。他說：
不能不相信男人與女人的分別在於他們可以靈慾分家，我們女人總是為了要堅持靈慾合併而犧牲很多福樂，幸而無怨。
這其他對一個三十多歲的少婦，依然有著震懾性的威力。
簡直不願意掉開眼光往他處望。
這才是我們的真正關係。
「請你把收到的告密信複印給我，讓我趕快調查，給你答案。」
剛好汽車要在交通燈號前煞住了。
「我是沒有口福呢！」唐襄年說，「後天就得要到歐洲走一趟，辦點公事，順道休息幾天，舒筋活絡一下。」
陸志雲立即說：
我閉上了眼睛，只看到他還是個十來歲的小男孩，乖乖地站在我跟前，然後擁抱著我，喊：
「發達之人往往就是憑靈感的。傅先生一直在我身邊說，你是有靈氣，兼有衝勁的難得人才。」
「如果我們在推廣上、宣傳上以及營運上出錯或不小心，而令他們的產品給市場留下一個惡劣印象，則一定要總代理賠償。」
「有，為了表達我們會盡心盡力去做，故而偉特提出了如果商譽受損，則代理合約取消，且要賠償他們在亞太區三年的營業額純利。」
金氏剛好配股完畢，即將上市，一切進展順利，我竟收到了偉特藥廠的緊急投訴，說市場上有不利於他們名聲的傳言，說我們剛推出的避孕藥無效，害人家懷了孕。
尤其是，我怕愛的是金信暉，利用的是金耀暉。因思念信暉，要重新佔有信暉的慾望高漲，我才需要金耀暉的出現與填補，這不是赤|裸的、無條件的、至高無上的摯愛，而只是情慾的波濤忽爾洶湧，我不要沒頂，於是抓緊了身旁的一塊浮木，助我重出生天。我難過自責得急躁起來ｈetｕboｏｋ•ｃom.ｃｏｍ，以至汗流浹背。
我問：
把手重新放到方向盤去時，竟發覺手指僵硬，不能如常地彎曲抓緊軟盤。
「那就是問，我會選擇從前在廣州的你還是現在的你，是嗎？」
該是清醒的時候了。
惜如咬一下嘴唇，毅然道：
我答：
的確是雞與雞蛋的問題。
「大姐，我不贊成，偉特此舉，我看只不過是為向董事局做交代而已，實際上我們代理他的產品，怎麼有理由蓄意去破壞他的商譽？這種無形的利益與保障是不妨答應的。」
於是我說：
「對，我不能小瞧今日的方心如。」
不愉快的過往不必再追尋。我集中精神弄好了一頓可口的晚飯，把一家人吃得開透了心。
想起前些時曾有過的小小家庭糾紛來，這下細看詠詩，倒覺得詠棋是童言無忌，說出了真話。詠詩長得並不像她的哥哥姊姊，直接點說，她也長得不像她的爸爸媽媽。
我沉默，帶一點震驚。
這個過程，我從沒有經驗過。
她是出奇地能幹。如期把整個宣傳推廣以至於存倉營運大計寫好，呈交給我，待我過目認可後立即雷厲進行。
他是我的小叔。
康如如果跟耀暉一樣，書念得棒就好。
大女兒詠琴長得像她父親，一對孿生兒詠棋與詠書，看來好笑，竟是我的翻版，那圓大而閃爍光芒的雙眼流露出的神采，尤其跟我一般模樣。
我告訴自己，先行努力睡覺，睡醒了，一切就會從頭做起。
我是他的大嫂。
週末的那頓飯，我依然親自下廚。這是近年來少有的舉動，宴請唐襄年只不過是順便表達的心意，真正的目的在於替小叔子耀暉餞行。
這證明沒有了他，我依然瀟灑，仍舊開心。
這麼一說，滿桌子的人都笑起來了。
未曾在午夜夢迴時，乘著清風，回來愛撫過我的靈魂與肉體。
他從來對我都是狠心的。
「大姐，這事不好辦。」
畢竟女孩兒家念到中學畢業，在那個時代也算是可以了。
「只要是大姐囑咐，我沒有不盡力的，只擔心他們諸多留難。這樣吧！請大姐發一封公函，把你堅持要在合約中抽起保障條款，放入另一份補充合約之內，希望偉特答應照辦。我拿著你的信好有憑借辦事。」
「是的。我送你吧，這陣子外頭不一定有計程車。」
他還有一大段日子才能追趕得上香港的教育程度呢。
我呆在車廂內，一直目送耀暉走進酒店內，直至隱沒。
我笑：
「但願這些好日子會如以前一樣，一起過。」
「坦白講，我自始至終沒有信任過方惜如。」
惜如根本很聰明，若不是跟旭暉發生了曖昧的戀情，她怕比耀暉更能在學業上顯示成績。
「我才從德州回來，那兒的地皮很便宜。」
他教我知道除了拚搏、求生之外，還有其他。
「偉特的傷風感冒藥不是在我們管運下銷得很好嗎？怎可能影響什麼商譽？」
尤其是母親。
方惜如為什麼主動地給予對方如此周密的保障？
商場大忌是聽到好聽的活，信以為真，肯讓它產生催化作用，一如給自己灌下醇酒，喝至微酸或甚至大醉，看事物就不準確，思路就不清晰了。
我可以一笑置之。
金耀暉？
「不管長大與否，總之沒有人照顧自己的話，一定能適應生活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我收到傅品強助手陸志雲的電話，說要火速來見我，商議要事。
唐襄年說這話時，還俏皮地向著我笑。
那封告密信到手之後，我都不知該如何展開調查。最親近而又在身邊可商量的人，只有李元德與李元珍兄妹，連最有辦法的唐襄年和傅菁也不在港，真是倒盡了八輩子的霉，禍不單行。
「耀暉，你喜歡時代女性嗎？」
之所以金氏企業能夠逆流而上，只為新上市，股民與經紀的投機欲特強，希望短線獲利，加上我們的業務是以成藥為主，時局總不至於影響生意額。
我是越想越遠越興奮越沉醉了。
陸志雲說：
初上市的股分都是紅盆的多，股價在這幾天已跳升了幾個價位。
好不好就連健如跟我的怨恨都一筆勾銷？
是的，唐襄年幾天前才問過我：
耀暉竟這麼客氣。不知是不是剛長大的男孩都會這般溫溫文文、怯怯訥訥的，尤其是在異性面前，不管那異性跟他的關係如何。
「只有一段日子，我有這種很好的感覺，那就是父母去世之後，我跟著你在大宅過的時光，是我最開心的。」
「請替我多添一碗飯。」
「她能助你一臂之力就好。」
「跟太太同去？」
「多謝你，是要坦率，才是尊重。」
的確，如果我真是如此深謀遠慮的話，表面上生意額有所損耗，實質上從股市中賺回更大筆錢，就一次的高賣低買，就已盆滿缽滿。
耀暉轉頭望我，說：
事情必有蹊蹺。
「那麼，你的選擇是什麼？」
抑或我需要的是可以代替信暉的人。
「但願你的希望成真。」
大偉的口氣並不好，這我是感覺到的。
「你又來調笑我了。」
他離我而去，已有經年。
「大嫂！」
至於說如何進行，我就得跟惜如去商議。
我笑：
我怕想其中的隱喻。
「有什麼難題發生，你找不到我商量m.ｈｅtｕbook.ｃｏm.cｏｍ對策，別忘了去跟唐襄年說。」
不單是駭異於耀暉的言語，以及他那份自態度與神情中表露的感情，更駭異於我的回應。
需要撒謊砌辭掩飾的人，等於承認他有見不得人見不得光的情事。
惜如的辦事能力倒相當高強，才幾天功夫就照我的意思辦妥了。
「我只能盡量徹查究竟，希望沒有如此冤案發生。」
我不自禁地笑起來了，慌忙把一隻剝了皮的蘋果切開四片，分給孩子吃。
這個選擇，是如許地誘人而浪漫。
這句話我是能領會的。於是我說：
那人可能是金耀暉。
「這麼早就回去了嗎？」我問。
耀暉看不到我的回應，可是，我看到自己。
我可以決定從此跟他少來少往。
耀暉繼續說：
她對兒子說：
對方既是如此表態了，我就只好慌忙說：
「殃及池魚的話，我們的損失就很慘重。」
可以有許許多多不比金信暉差，且會比他更棒的對象，供我選擇。
我暗自歡喜，看他們的神態，猶如照鏡子，叫我多麼地自傲自滿，原來當我志得意滿時，是如此令人看得舒服的。
那人不是唐襄年。
信暉，請你回來。
「你只能吃有什麼用呢，書要念得如耀暉般棒，才夠醒目。」
我於是答允了惜如，讓她去安排正式簽約。
「會開車子就等於是時代女性了？」
從今晚的祥和融洽，一家暢聚，我益發珍惜家和萬事興這句話。
「對，這種人做事少有漏洞。」母親忽然像心血來潮般停止講話，然後又多喊了我一聲：「心如——」
「可是啊！有這條款在裡頭，公開讓股民知道的話，他們就有憂慮，認為合約有機會隨時被取消且還要賠償巨額款項，對這支股票的興趣就會大減了。」
當然，我不會有什麼反應，以免又鬧出事來。
我告訴自己，我想念信暉。
很多心魔魅影都只會在幽暗中活動。
這包括唐襄年在內。
惜如只在一旁微笑，沒有說什麼，卻一派志得意滿，得其所哉的表情。
「不是指我們的信用，而是指偉特的。他們藥廠出產的衛生用品與藥物，是經過很多年的市場考驗以及美國權威的醫學部門驗證的，每一處的總代理必須有責任好好推銷，達到包銷數量之外，最重要是保證他們的商譽不受損害。
我弄不清楚。
我以手背試下一道血痕，才緩緩地停了手。
「我只恐怕你看走了眼，誤把敵人當自己人。」
「為什麼不可以先行齋戒沐浴，行善施捨，才求神庇佑？」
我笑：
她跑來跟我說：
上市的事似乎相當順利。
我變色道：
「這正是我們的期望。」大偉的語調稍稍平和了，「是這樣的，我們收到了一封告密的函件，說你部署了一個計劃，當金氏企業一上市之後，就安排一位購用過我們避孕丸的婦女公開指證，我們的藥品失靈，她懷孕了，要求金氏及偉特賠償。」
不但是尊重我，應該說他也尊重自己。
「大嫂，你也是。」
說起來輕鬆，聽進耳去，再細味心頭，苦不堪言。
「合作的基礎在乎坦誠相向，原本就應該百無禁忌，打開天窗說亮話。」
答案與我無關，為什麼要破釜沉舟，勢必翻出真相？
「好，勞煩你了，大嫂。」
我的回應？我做了什麼回應了？
我怕是躊躇滿志，因而低估了惜如的破壞能力。
現在，耀暉臨別前的凡句話，喚醒了我。
「整件事，唯一的遺憾就是我不能在金氏上市的一天在香港目睹其盛。」
只聽，已經驚得一額冷汗。
「這未免太苛刻了。」
甚而我可以解放自己，重新再戀愛。
「惜如辦事能力強，竟在我意料之外。」
大概忙足了三個月，金氏整盤數已經核算妥當，所有應辦的申報手續亦已辦妥。上市的程序到了最後的階段，已經把招股書印好，廣發分包銷的經紀，再傳到股民手中。
這是合理的要求，於是便囑惜如起草了信稿，讓我簽發。
剛好金氏於這個時候掛牌上市，我勉強在當日到交易所去，循他們的慣例把金氏的名牌掛在股價牌上，就算禮成。也沒有心情多做應酬，匆匆就離開交易所了。
男孩子呢，可不能不加把勁，多累積學歷經驗，將來勇闖天下。
我立即搖長途電話到美國去跟大偉明利瞭解詳情。大偉在電話裡用很鄭重的口吻對我說：
既是不會發生的事，就不必顧慮太多了。
「為什麼？是你聽到什麼消息？」
耀暉還等不及我反應，就已經推開車門走出去了。
「你有買進來嗎？」
「都是旭暉害的。他原本答應陪父親到美國去公幹，臨時又說另有一個商務計劃要他親自處理，去不了。父親人已到彼邦去，老在那兒催促他。你知，父親不懂英文，我們跟在他身邊公幹是當他的翻譯，現在缺了旭暉，很多公事進行起來都不方便，旭暉就囑我走一趟。」
越想越覺得傅品強的建議有理由，問題是怎樣去進行。我皺著眉毛說：
「不會發生的事，我們用不著擔心吧！難道我們會倒自己的台？」
他還沒有回答，我就立即做出補充，說：
我並不責怪唐襄年，他是我這一段人生過程中接觸到的最坦白、最真實、最誠懇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