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的私家筆記
卷二 平三門
如果有一個能託付的目標，他或許能成為一個很好的夥計，也許會在當家的安排下結婚，慢慢地學會愛，在有了家、有了孩子，開始相對地對人生有一點感覺。
他吃壞了肚子，一邊拉就一邊百無聊賴地往木板之間的縫隙看，後頭竟然是一扇鐵門。
刀客會，是關中地區下層人民中特有的一種俠義組織，其成員通常攜帶一種臨潼關山鎮（今屬閻良區）製造的「關山刀」，長約三尺，寬不到兩寸，制形特別，極為鋒利，故群眾稱之為刀客。
我無法想像，以前的陳皮阿四到底窮凶極惡到了什麼程度，能瞭解的是，遠避廣西之後，他收斂了很多。那一樁大案，還是多少改變了他。
我對三寸釘的刮目相看，源自爺爺說過的一件事情。
很可惜，唯一擁有的，不過就是「活著」二字。
鐵門是那種柵欄門，裡面還有一道木門，算是最早的一種防盜門。把手伸過去推一把，木頭門沒有鎖，能推開。
如今，渭北平原刀客已經成為遙遠的歷史，就像經歷了一百多年時間洗滌的關山刀一樣。傳說和故事慢慢地生銹，失去原來面目——
我會把那個老妓|女當成黑背老六和現實世界的接口，可能只有在和她做|愛的時候，他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她一死，他和這個世界就徹底斷開了，從此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所以瘋了。
然而找了半天，卻發現那家下面什麼都沒有，地方不對。
之後爺爺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再醒過來時天已大亮，一切無恙，回想起夜裡的情形，出了一身冷汗。
吳老狗就是我爺爺，長沙吳家第一代，盜墓村裡出來的正統土夫子，鼻子在解放初期被廢。他的幫事太熟悉了，不必累敘，只稍微提提。
刀客約產生於清咸豐初年，沒有固定的組織、形式，或嚴密的紀律，但有一個類似首領的人物，大家都稱之為某某哥，在他以下的人都是兄弟，圍繞首領活動。
不過陳皮阿四也有一個優點，就是說一不二，他會先講清楚你要冒的險，得手之後也不會賴你應得的帳。藝高人膽大，很多走投無和圖書路的高手會選擇依附他，這一批人都玩命之徒，手藝極其高超，聲勢最盛的時候，除了半截李的人，上三門其它兩門都忌諱他們。
當刀客不需要腦子，因為他們的刀永遠要比腦子快。在西北的日子，黑背老六過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真正的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每天如此。所以他來長沙之後，也只有這一種辦事模式。他的刀快到什麼程度？正是所謂「鬧市一路過，沿街落人頭」。他走在街上，走過你身邊，你的腦袋就掉下來了，沒有人能發現是誰揮的刀。
刀客分散為各個大小不同的集團，畫地自封，以潼關以西、西安以東沿涸河兩岸較多，渭北更多。這些人一向有反抗統治階級的精神，也有打抱不平、拔刀相助的義氣。辛亥革命時，便有大批刀客參與，走向歷史舞台，發揮俠肝義膽精神，為革命拋頭顱、灑熱血。
我在這裡敬黑背老六。
有一次，他去廣西的南寧，住在一處招待所裡，當天晚上去上公用廁所，發現那地方有點奇怪，好像曾被改造過，四周全釘著木板。
假設半截李是個大流氓，陳皮阿四就是流氓中的航空母艦。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這人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他最出名的是殺徒，當他的徒弟，往往是一朝富貴、一朝喪命。
這件事情成了大案，後來被一個徒弟喝醉了捅出去，牽涉其中的人全被逮到槍斃，只有陳皮阿四一個人逃出，遠走廣西，因而在臥佛嶺碰上倒吊鏡兒宮的事。
木板有彈性，釘子腐朽了，他索性掰開來住裡看，發現後頭的鐵門已經銹得不成樣子。門上有元寶蠟燭的痕跡，門縫卻是焊死的。
為什麼狗五爺的名氣這麼大？原因正在此。可這並不是美名，畢竟那一次風波中，那麼多人鋃鐺入獄，那麼多人人頭落地，只有我爺爺活下來，多少會有一些傳聞。
陳皮阿四最早是二月紅的徒弟，因為天資極高，被破格收留。從大理上講，長沙土夫子功夫絕不傳外地人，從小理上講，浙江人也唱不了花鼓戲，所以算是絕無僅有的事情。外人因此猜測，二月紅和陳皮阿四之間，可能有一些不為人https://m.hetubook.com.com知的淵源。可惜，真相早已飄散在歷史中。
這群人幹過的最驚天動地的事情，簡直狠毒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說出來怕都沒人相信。
不過也有傳言說，他在被擊斃之前就徹底瘋了，因為下斗從來不做防護措施，五十不到身體便垮了。那個老妓|女已經先死了，他的最後年頭就如乞丐和孔乙己的混合體，隔三差五拿一些小零碎出來賣，換點酒吃。解放後鴉片被取締，改吃銹鐵釘。
半個月之後，大半個村的人都殺空了，陳皮阿四才發現自己這回判斷錯誤，下頭根本就沒有古墓。心灰意冷之下，他乾脆放火燒村，一舉滅掉剩下的四十多條人命，包括小孩和孕婦在內，一個都沒放過。
回到自己房裡，他感到事情奇怪，但是等了片刻，沒有其他動靜，也就不願細想。過往遇到的古怪事情太多了，也許是這裡的老闆有偷窺的癖好。
狗王狗五爺，最有趣的當然是他養的狗。
當天晚上，一行人摸進宅院，拿出毛巾和勾鳳梨的彎刀，把大院子裡的人全部殺光，將屍體堆到內房，撒上石灰，接著便堂而皇之地住進了院子裡，開始探地。
離開南寧以後，他一直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那個怪人到底是什麼？當時三寸釘的樣子，也讓他感到奇怪。
再一看，三寸釘此刻正趴在他身上，非常鎮定地和那兩米高的怪物對視，不但沒有吠叫，而且一點也不害怕。
跟陳皮阿四混，本身就是一種賭博行為，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出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財。
陳皮阿四和其他人不同，他極其的大方，也幾乎沒有什麼家業，倒來的東西立即分發揮霍光，所以當他的徒弟可以一夜富貴。他教授徒弟技能則是從「功能性」著眼，倒一個斗之前，首先會仔細琢磨，到了萬無一失的地步，接著找一些認為適合的人，傳授一些東西給他們，然後下斗。成則成了，不成則罷，對這些人的生死安危，絕對不負責。下地後若是碰上狀況，往往只有他一個人脫身。據說，就算能救你，為了杜絕後患，他也不會伸手。在自己陷入危險的時候拿人當替死鬼，那是常有的事。
解和-圖-書放後期，曾經有紅衛兵想批鬥他，他以七十幾歲的年紀連殺三人，後來被軍隊擊斃，是九門中唯一一個無後、無家產，結局悲慘的人。
說到黑背老六，這有一個典故。
陳皮阿四當然不死心，隔天晚上潛入隔壁家，依樣畫葫蘆再把人全部殺光，故技重施，可依舊不對。
黑背老六是一個非常沉默寡言的人，但也恰是這種特別的性格，讓他十分的出眾。大大小小的人都知道他，都不敢惹他，同時也都沒必要害他。他成了一個異類。
他吸了口京氣，立即將木門關上，扭頭就走。身後，隱約還傳來木門被掰開的聲音。
如此反覆，死的人越來越多，第一家殺的人都已經臭了。陳皮阿四的人就好像夜魔一樣，每天晚上如黃鼠偷雞般殺人。到了最後，今晚去殺哪一家，完全是投骰子決定的。
據說有些時候，土夫子下到墓中，不覺得有什麼異樣，等到爬出盜洞，卻突然感到有人搭他的肩膀，怎麼也扯不開。「黑背老六」這個外號就是這麼來的，他的肩膀上有一個黑色手印，據說就是給「搭」的。
我爺爺說，這種狗也是最警惕的一種狗，非常不信任陌生人，要得到它的信任很難。如果感覺有人心懷不軌，能在袖子裡警示主人。正好我爺爺在出事之後就很不相信人，世態的炎涼讓他心寒，便一直帶著這狗。不過落腳杭州之後好了很多，這地方沒有老長沙那麼多是是非非。
這個人並不算是一個完全的盜墓賊，但是他也不是一個浪客，更不是一個遊俠，沒人能給他一個定義。正如舊社會的一種典型，沒有追求，沒有願望，也沒有智慧。
以我爺爺的膽量，當然不可能只因為這樣就被嚇到，直接用手一推，想把木頭門推得大開，看個究竟。想不到推開到一段距離，一下就撞到了某個東西，推不開了。再用力推了幾把，他意識到不對，不是卡住是什麼東西的感覺。
說起九門提督的共性，應該是智慧，不管是陰謀詭計還是正常謀略，這些人都有著人精一樣的腦子。在當時的環境裡，這是必須的技能。黑背老六卻是個特例，沒有這方面的傳言，是九門裡面唯一一個打手出身者。
如果村子下面的地質有問題，就會導m.hetubook.com.com致地面溫度比其他地方略高，雪自然化得早。陳皮阿四感覺有戲，這下面，恐怕有什麼好東西。
陳皮阿四
奇怪，這樣不就少了個房間？老闆為什麼要這樣幹？
他想了一下，明白過來，該是老闆把走廊隔出大概一兩個平方米大的地方，做成廁所。這門，本來是在走廊盡頭的。
吳老狗，狗五爺
睡到半夜，他卻突然感覺到渾身不自在，且聞到一股非常奇怪的味道。迷迷糊糊中睜開眼睛，一下就看到床頭站著一個奇高無比，腦袋奇長的人，身高加上頭長，肯定超過兩米，但是瘦得猶如柴乾，且沒有穿衣服，身上的皮膚在窗外透入的月光下，似乎是透明的。
但是，在哪一個位置呢？民居太多了，完全無法判斷，不得已之下，只能一家一家去找。可在村裡作業不比野外，雜眼太多，進展非常慢。
不知道這有沒有經過誇張，不過黑背老六在長沙的確很不受歡迎，因為他的做派完全是個西北人，而且沉默寡言，別人根本無法和他交流。他倒斗就是為了拿東西，然後賣掉，沒有徒弟，隻身一人。道上的人一直懷疑，他是否會在地下和粽子對砍？
我爺爺和陳皮阿四一樣，也經歷一次大案，而且案件的等級更大，正是戰國帛書案。
黑背老六
何謂刀客？先看一段陝西縣志裡的記載：
有一回，他們來到一個村，發現地形很奇特，於是在當地打聽傳說，知道這個村子的雪化得特別早。
陳皮阿四，四阿公，恐怕是老九門裡身手最好的一個，一手鐵彈子打得比槍還准，九爪勾可以勾回十幾米外的生雞蛋。
平三門的三個人中，前面兩個已經很熟悉，只有排行第六的黑背老六比較陌生，他的故事可以詳細說說。
一開始，他們想把那最關鍵的一家房子買下來，但是那人家的大院子裡住了太多人，談起來十分麻煩。陳皮阿四心一橫，做了個手勢，宰了！
人說遇到這種事情，要閉眼回頭吹一口氣，把那只搭肩的手給吹走，力氣越大，成功率越高。吹完之後不能再回頭，不然肯定會看到https://m.hetubook.com.com讓人不愉快的東西。
這個在當時很轟動的案子，因為牽涉太廣，不能說太多。總之，幾乎導致了長沙土夫子的全面洗牌，老九門從此沒落，一蹶不振。我爺爺則在被騙之後來到杭州，才有現在的局面。
因為吸食鴉片，他時常進入一種癲瘋狀態，每天半夜都要練刀，練到精疲力盡，白天則縮在一邊，好比乞丐。給人的感覺就是是個瘋子，陪伴他的只有一個老妓|女和一把快刀，恰如好多武俠小說中的情節。他們之間究竟是單純的互相需要，還是另有其它，無從猜測。
因為這件事，三寸釘成為他養的十幾隻狗裡最吃香的一隻。那隻狗也確實有點神，我爺爺去世的第三天，它不見了，再也沒有出現過。也或許是亂中給人偷走吃了吧！
我爺爺是個狗癡，養了不少狗，對於狗的瞭解很深。同時他也吃狗肉，而且吃得最歡，非常奇怪。
後來去打聽，有人告訴他，那怪人有點像一種畸形症患者。至於西藏獚，那是西藏的禮佛犬，菩薩座下的狗，一般都養在廟裡。那天晚上趴到你身上，也許是要保你的命。
為何把這個人排入九門之中？爺爺說，可能因為他正巧叫黑背老六。而最開始，他們都叫他阿六。
在我自己的感覺，那一次的事件，是上頭對長沙老九門產生注意並著手取締的開始。爺爺從此一直深居簡出，十分的低調，所以聽到有人突然問起他，我很難不吃驚。
——爺倒的不是斗，爺倒的是絕望。
黑背老六是個很低調的人，連爺爺也和他交往不深，只知道他曾是陝西的一個「刀客」。
他最喜歡的狗叫做三寸釘，是一隻很小的西藏獚，天生養不大，只有幾百克，總是被他揣在袖子裡，帶來帶去。
溫柔鄉是個英雄塚，他吸鴉片，整夜住在妓院裡，只找一個老妓|女。有一回那個老妓|女被強賣，黑背老六居然千里走單騎，憑著單刀把她搶回來。
他向來是怕鬼神怕人心的，但也有例外。
這麼一個孤單俠客，往往會沉浸在一兩個人的溫柔鄉裡，然後爭風吃醋，黑背老六便是如此。
如果說上三門的傳說大部分都是英名、美名或者是市井八卦，平三門的傳說大部分就是惡名了。特別是陳皮阿四，惡名最盛。
卡住門的，好像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