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低下頭，忍不住扯著嘴角對自己笑起來。

我如今算是和四阿哥達成了某種協議嗎？是否今後他真能為我遮風擋雨、護我周全呢？信步慢慢踱回住處，剛推開院門就迎上立於桂花樹下緩緩轉身的八阿哥。我心狂跳，忙反手掩了門，靠著門板只是喘氣，竟有作賊心虛的感覺，呆了半天才上前請安。

心中悒鬱，每日左思右想，病好得更加慢，時有反覆，待全好時，已經是十月底了。

我道：「我說的不見得準！」

他轉開視線，靜了會，說：「皇阿瑪短期內不會給妳指婚的，以後……以後就要再看了！」

他理理衣襟，笑著向我點點頭道：「如果妳只是聽憑皇阿瑪作主，那這話就當我沒說過！」說完，不疾不徐邁步而去。

兩人默了半晌，他說：「我想問妳件事！」

我苦笑著說：「奴婢怎麼覺得蘇完瓜爾佳王爺在害奴婢呢？」

我聽他語氣慎重，抬頭看去，問：「什麼事情？」

他斂了笑意道：「太子爺為什麼會突然要你？現今看來，蘇完瓜爾佳王爺的玉佩是一個原因，他娶不了敏敏，如果娶了你，至少和蒙古的關係也是一個緩和！再則，佐鷹王子去年八月一路追逐敏敏而去，連自己部落都不回，整日和敏敏耗在一起，一待就是一年，讓伊爾根覺羅大王子譏笑說『見了女色就昏頭，難成大器！』佐鷹卻趁其不備，『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搜集了大王子暗自斂財，假造賬目和買通伊爾根覺羅王爺近侍監視王爺的罪證，打破了伊爾根覺羅王爺對大王子的信任。以佐鷹的權術計謀，加上蘇完瓜爾佳王爺的支持，將來伊爾根覺羅族的王爺是何人，已經不言而喻！那你和敏敏的要好自然也可為太子爺所用了！」

他停了一下，接著說：「太子爺要妳，皇阿瑪最後只說『想再留你一段時間』，把這事拖了過去，可也沒有完全否決太子爺的請求，妳自己琢磨琢磨，誰若現在向皇阿瑪要你，豈不是和太子爺搶人？再往深裡想一想，皇阿瑪最忌諱什麼？只怕此舉還會引得皇阿瑪猜忌於他。」他嘆道：「誰現在敢娶妳呢？」

我呆了會，俯身行禮道：「此次多謝王爺幫奴婢逃過一劫！」

我喃喃道：「有區別的！肯定有和*圖*書區別的！即使疼痛我也寧願要真實，而不願在花好月圓的虛假甜蜜中。」

他說：「妳跟在皇阿瑪身邊多年，依妳看，這次皇阿瑪可會拿定最後的主意？」

我嘆口氣，笑說：「王爺不是勸過奴婢嗎？與其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如找一門自己相對而言滿意的婚事！經歷了太子之事，奴婢覺得王爺說得很有道理，所以決定從善如流！」

他嘴邊含著絲笑，垂目靜靜思索了半晌，隨即看著我，柔聲問：「對自個的終身，妳如今有什麼打算？」

我抬頭看他，他靜靜回視著我，微風輕撩著他的袍角，簌簌作響，又吹起我的碎髮迷糊了我的雙眼，迷濛淚光中，他的身影越發模糊，我猛然低頭俯身行禮道：「貝勒爺回吧！奴婢這裡不宜久待。」

仔細插好簪子，端詳了下，忍不住譏笑起來，以為自己永遠不會用的，卻不料這麼快就插在了頭上。

我靜了一會，木然地說：「奴婢不覺得一塊玉佩就能說明蘇完瓜爾佳王爺會如何！太子爺太一廂情願了！」

與其等著康熙給我指婚，最終結果難料，不如自己選擇，至少可以保證避免最壞的結果。想到太子，全身又是一陣惡寒，禁不住撐著頭，長嘆口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古人十六、七就成婚，如今與我年齡適當的男子，基本上個個都是已有嬌妻美妾，原來我也就是做小老婆的命。

待得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出來時，我盈盈上前請安。十三笑著讓我起來，四阿哥嘴角帶著絲若有若無的笑，凝視著我頭上的簪子，轉而又打量我的神色。我嘴角含著笑，靜靜立在一旁，任由他打量。十三看我們神色異常，也不說話，只在一旁若無其事地站著。

他靜默了一會，問：「為什麼是我？」

我聽得呆呆，我以為佐鷹是因為情難自禁才追敏敏而去，卻不料竟是如此，這就是我以為的真心？為什麼太陽背後總有陰影？這個權利鬥爭場裡可還有真心？悲哀地問：「佐鷹王子對敏敏可是真心？」

一出暖閣，忙快步走回耳房，放了茶盤，忍不住長出了口氣！待心神靜了下來，又不禁想，他們在商議什麼？為什麼個個和-圖-書表情凝重？

他嘴角帶著絲笑道：「妳打算選擇誰呢？不要是老四！否則只會受罪，反倒枉費我如今的一番心血！」

可康熙究竟會把我指給誰呢？太子爺，從現在起，他就會麻煩不斷，直到被廢，所以他排除！現在的局面，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康熙把我指給一個中立派的人讓我遠離風波，可康熙能如此為我考慮嗎？要麼是把我指給他心中看重的人，也就是說有可能是他心中認定的未來皇帝或他的追隨者。

他道：「這重要嗎？反正他會永遠嬌寵著敏敏，凡事順著敏敏，何必還非要弄明白是真是假？如果假一輩子和真又有何區別？」

他問：「可有後悔？」

他凝視著我問：「妳心裡有別人了嗎？」

腦中開始迷糊，模糊的歷史和現在的實際情況，讓我本就看不透的局，越發難懂，只得作罷。仔細想想自己何去何從！

他在身後問：「你還打算去找誰呢？十四弟嗎？給你句實話，現在沒有人敢娶你的！」

我低頭站了一會，強笑道：「四王爺應該已經明白奴婢的意思了！」

他看著我微微笑了下說：「妳既已戴了我的簪子，又說了要嫁我，以後就莫要再想別人了！」

他笑道：「是！我不樂意娶你！」

他凝視著我說：「只是想找個黃道吉日娶。現在日子不吉利！妳不會連這都等不了吧？就這麼急得想跟我？不怕進另一個牢籠了？」

八阿哥肯定不行！以康熙一廢太子後對八阿哥的態度，現在是絕對不會把我指給他的。以前或許還可以，但是蘇完瓜爾佳王爺的一塊玉佩和敏敏與佐鷹王子的婚事，康熙是絕不會讓我跟了八阿哥的。

他笑說：「至少上次被你說準了！的確是『還很準』。」

侍立在外的太監看我來，忙打起簾子，眼光掃了一圈，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等都在座。我深吸了口氣，定了定心神，輕輕走進去。屋中一片寂靜，康熙正在側頭凝思，我輕輕把茶盅置於案上。躬了身子行禮，康熙一直未曾看過我一眼，我心下微鬆口氣，轉到三阿哥桌旁奉茶，一圈茶奉下來，幾個阿哥都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視。我也是自始至終頭低垂，視線只集中和*圖*書中眼前一塊。

我長吸了口氣，打起精神笑道：「說得是！那奴婢就直說了！奴婢是來求四王爺娶奴婢的！」

我心內震驚，神色微變，強笑道：「是與不是都與你無關！再說了，你我都知，這件事情是萬歲爺說了算，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我看他神色嘲弄，不禁捂著嘴，苦笑了起來，我還真是太高估自己了，以為送了項鏈、送了簪子就肯定願意娶的。笑了一會，惱羞成怒，轉身就走。

腦中正在仔細琢磨，忽地想起我曾經提醒過八阿哥，要他防備隆科多，如果他對我的話上了心，那就是說，在這個時候，八阿哥應該知道四阿哥和隆科多的關係，即使現在四阿哥和隆科多來往不親密，甚至隆科多和四阿哥各自為了避嫌，還有意疏遠對方。我這樣做，是已經掀了四阿哥的一張重要底牌嗎？

我還想再說，他截道：「回去吧！久病剛好，飲食上多留心！現在面色太難看，我不想娶一個醜女回府！」

他嘴角扯了扯：「假話如何，真話又如何？」

「多謝貝勒爺！」我低頭道。他嘴角帶著絲笑說：「太子好女色眾所周知，總不能眼看著妳跟了這樣的人，再說我也絕不願妳跟著他遭罪。」

十四阿哥也不行，他現在還是「八爺黨」的人，一則康熙不會同意，二則他自己也絕對不會要我的。

我笑道：「王爺是想聽假話，還是真話？」

我思索了會說：「以前凡是和太子爺相關的事情，皇上總是要麼壓下不查，要麼只是懲治一下其他相關的人，此次卻是大張旗鼓命人徹查，而且這三、四年，皇上對太子爺感情日淡，忌憚卻日增，只怕心中已經做好『恩斷義絕』的準備！」

我咬了咬唇，抬頭盯著他問：「後悔又能如何？你現在願意娶我嗎？」

他道：「太子爺求婚前，妳若想嫁人，雖不見得容易，卻也沒有那麼難！可如今，妳只能等了！」

四阿哥看了一會我，舉步前行，十三阿哥和我隨後跟著，待行到僻靜處，他轉身站定，看著我。十三走開了幾步，在遠處打量著四周。

他搖頭嘆道：「你這個人怎麼夾雜不清呢？我們是在說佐鷹和敏敏嗎？妳現在還有心氣操心別人？」

他道：「原因！」

四阿哥說：「hｔtps://ｍ•ｈetｕbｏok.ｃom.coｍ蘇完瓜爾佳王爺刻意當著皇阿瑪和滿蒙眾人的面前說那麼一番話，雖只是一個姿態，不見得真會為妳做什麼事情，但每個人如何對妳卻非要權衡一下他的態度。妳若嫁了太子爺，蒙古其他部落勢必要顧忌一下蘇完瓜爾佳王爺，何況現在還有佐鷹王子。」

我道：「假話就是，王爺對奴婢青眼有加，奴婢心中惶恐感激，只求侍奉於王爺身旁，以報萬一！」說著自己笑了起來，但他卻臉色嚴肅，目光冷淡，一絲笑意也無。我忙肅了肅面容，接著道：「真話就是，這次雖然僥倖逃過一劫，但下次可就難說了。如果嫁給太子爺那種人，不如真的死了算了！可我卻貪戀紅塵，不願意那麼早就香消玉殞，所以只能揀一個高枝趕緊落下，避開未知的風暴。」

仔細想去，再一一排除，卻還是有多種可能，再加上朝堂中我不熟悉的大臣，最後發覺我如果想憑借排除法找出答案是不可能的了。康熙心思深沉如海，我雖跟在身邊多年，可卻仍然無法看出端倪。沮喪地想，其實又有誰的心思我能真正看透呢？

我的打算？苦笑道：「人生就是一個個選擇，當初你選擇了放棄，而以後就是我自個的選擇了！」

我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而去。經過十三身旁時，他挑眉一笑，我卻是對他長嘆口氣，也不行禮，自快步離去。

我想著上次告訴他「皇上還是很愛太子爺」，本想他收斂，卻反倒讓他愈發找機會打擊太子，此次若說實話，會不會又有我難預料的後果呢？

選誰？

他嘴角帶著嘲弄，好笑地看著我，我被他看得全身毛骨悚然，忙撇開目光，他道：「你怎麼就肯定，我願意讓你攀上這個高枝呢？」

想了一圈，各人的心思，康熙的心思，越想越亂，越想越無所適從，最後覺得何必如此麻煩？既然想遮風擋雨，索性找那棵最大的樹去靠不就行了！反正他也願意娶！然後以後的事情再一步步說。

我傻了半晌，禁不住笑起來，道：「如今是燙手山芋，無人敢要了！」

我現在不得不相信一點，我是逃不過被指婚的命運的。蘇麻拉姑抗旨不嫁後，還可以安然留在宮中，那是因為www.hetubook.com.com康熙對她感情特殊，願意容忍她。而我如果抗旨，康熙恐怕絕對不會讓我日子好過的，也許真就是三尺白綾的下場。

四阿哥道：「妳找我，是讓我來猜謎的嗎？」

我卻是趕忙扶住桂花樹才能立穩，他是什麼意思？轉而又一遍遍告訴自己，我是知道歷史的，我的選擇不會有錯的！

我愕然地看著他，他眼裡嘴角俱是嘲笑。

拿起簪子，瞅了半天，四阿哥這麼喜歡木蘭，究竟出自什麼寄託？「朝搴陂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他是像屈原一樣認為自己內在芬芳嗎？還是覺得自己的抱負和才華不得施展？

我愣了好一會，無力地問：「王爺不樂意娶我？」

這是自一個多月前生病後，我第一次見康熙，心中頗為忐忑，待得王喜通知說：「萬歲爺下朝了！」我幾次三番都有衝動讓秋晨去奉茶，我只想躲開。但終是理智控制著自己，和秋晨捧了茶盤進去。

十三阿哥肯定不行！雖說敏敏已經要嫁作他人婦，可若讓她知道我要嫁給十三的話，只怕當年我勸她的話都變成別有居心，我不想失去這個朋友。再說，十三阿哥也肯定不會同意，自從我帶他去荷塘找過四阿哥後，他已經把我視作四阿哥的人，否則也不會用九阿哥來試探我。

我停住腳步，思索了會，轉身走回問道：「此話怎講？」

我一慌，脫口而出：「貝勒爺怎麼總是問奴婢這個問題？奴婢心裡有誰，不必貝勒爺操心！」說完立即想打自己嘴巴。怎麼自從太子爺求婚後，我就這麼穩不住了呢？

待得兩日後康熙頒旨，才知道當日為何氣氛那麼沉重了。「以殷特布為漢軍都統，隆科多為步軍統領，張谷貞為雲南提督。」全是手握兵權的重要位置！八阿哥率先發難，但卻是四阿哥的人隆科多掌握了這個負責京城安全的重要職位，在眾人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四阿哥的這一枚重要棋子已經開始漸漸佈好了。

我盯著他道：「等？等著嫁給太子爺嗎？」

他淡淡說：「我沒做什麼，是妳自個病得恰到好處！」

他輕嘆道：「不見得全是好意，倒也不是壞意，不過這是個雙刃劍，用好了，也自有好處！」

「王爺不肯娶，難道還不准奴婢另嫁？」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