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琅琊榜

作者:海宴
琅琊榜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十五章 智珠暗握

第十五章 智珠暗握

「其實我們飛流,才是最會造詞的一個人呢。」梅長蘇的目光中漾著暖暖的溫情,軟柔地撫摸了一下飛流的頭髮,後者彷彿能感受到他的關愛一般,依了過去,再次遞上手中的水梨。
「有什麼關係,他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修練呢。」蒙摯敲著茶杯,第二次問道:「你覺得我選的宅子怎麼樣?」
聽了何敬中詳述案情經過,季師爺的兩道花白眉毛就擰成一個毛球狀,配著他原來就皺巴巴的臉,看起來分外滑稽,但何敬中現在的心情,實在是沒人半分餘暇去注意人家的臉,眼巴巴地抬眼望著,那團毛球擰得越緊,他的心裡就越慌。
「好。」梅長蘇微露疲色,站起身來,「如果有什麼事,按老方法聯繫我。十三叔請回吧。」
「你說得輕鬆,這是小事麼?你的是兒子,人家的不是兒子?人在急怒之下,什麼事情不敢做?」譽王斥罵了一句,又安撫道:「你現在也不要先亂了方寸,又不是第二天就處斬,慌什麼?」
事情發生在螺市街,秦般若用以探聽各方消息的大部分人手和探子都在那裡,當然很快就查清了凶案經過,悄悄回報了譽王。一聽說是在眾目睽睽下殺的人,屬於人證物證只嫌多不嫌少的現行犯,蕭景桓不禁也為了難,皺眉在室內踱了幾步,沉著臉不說話。
「你以為太子少麼?」梅長蘇瞥了他一眼,又轉頭道:「秦般若你們先不要動她,有些資訊我不方便直接傳給譽王,還要麻煩她代勞呢。你回去跟宮羽商量一下,我這裡有兩份重要情報,你們想辦法讓她查獲。」
蒙摯身為禁軍統領,當然不是一個單純粗豪之人,細想了一下,點頭道:「沒錯,懸鏡司只管查案,沒有審結之權,這案子太大,只能交由中書省、御史臺和廷尉府三司會審……可是……」
梅長蘇視線輕輕一斜,看見坐在一旁的蒙摯正在舉杯喝水,暗暗一笑,故意又問道:「飛流,你告訴蘇哥哥,這隻梨是什麼顏色的?」
「殿下,」何敬中見譽王神色不明,心中更急,又抹了一把眼淚,「卑職知道自己教子無方,小兒也確實闖下大禍……但求殿下感念卑職竭心盡力效忠多年,年過五十只此一子,況且家母溺愛他如命,若有不測,只怕老娘親承受不住……殿下,殿下……」
蒙摯一擊大腿,道:「說到這個,我還正想請教你呢。我想夏冬回京,多半已經收齊了不少證據,怎麼這侵地案到現在連一個泡兒都沒有,你說皇上到底在想什麼呢?」
何敬中用衣袖抹了一把臉,鎮定了一下道:「卑職實在是亂了方寸。殿下不知,金陵府派員來拿人時,可是一點情面都不講的,所以卑職擔心……」
「吃!」飛流雖然知道這兩人是在談自己,但卻沒有興趣仔細去聽,見蘇哥哥只咬了那水梨一口就停了手,便扯著他的袖子又催了一句。
蒙摯猛地站了起來,「你說什麼?」
梅長蘇無力看著這位大梁第一高手,哭笑不得地道:「雖然是好主意,但你能不能不要學飛流那樣用詞?什麼叫私會?」
「當年聶鋒戰死,護送他的殘屍回京交給夏冬的人就是謝玉……為了這份人情,夏冬必會原諒他一次……」
「他會同意的。」
蒙摯當日曾是赤焰舊屬,知道林殊母親身邊有位御封樂師,他在金陵供職多年,也聽過妙音坊製曲奇人十三先生的名頭,但卻從來沒有把這兩人聯繫起來過,此時見到此情此景,心中悟然之餘,也自是震撼。
「那就先多謝了,」梅長蘇輕笑一聲,「蒙大哥出來的也久了,我們接下來要商量些作奸犯科的事,大統領不妨避一避嫌?」
「你放心,」梅長蘇淺淺一笑,「那位秦姑娘聰慧無雙,心思細密,最是擅長利用小量情報分析出最切實的結論,這兩條情報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可惜她選了譽王實現自己的野心,否則倒真是一個難得的人才。」
梅長蘇不懷好意地嘲笑道:「心驚肉跳了吧?當心你這大梁第一高手的名頭,遲早被我家飛流奪去。」
「要壓得住三司的人,哪個朝臣都不行,只能靠皇族。讓太子去,這案子會誅連得不可收拾,讓譽王去,絕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靖王遠離朝政中心多年,為人又剛直,讓他來審這個案子,那才真正能達到皇上想辦這個案子的目的。」
「最大的給蘇哥哥吃嗎?」
「知道……」
「蒙大哥……」
「就算我不提醒,她自己也會查清的。」
梅長蘇冷笑道:「皇帝陛下心似明鏡,三司會審,如果沒有一個既中立、又鎮得住的人在上面壓著,好好一個侵地案,立時便會變成一場黨爭,皇上借查此案立威警戒的初衷就達不到了。」
蒙摯眉關緊鎖,嘆道:「其實他根本不必如此的……」
他沒有想到的是,笑人者人恒笑之,同樣的麻煩很快就降臨到了自己的身上,雖然情況還沒有那麼嚴重,但也足以讓他一個頭兩個大,再也沒有心情笑得出來。
www.hetubook.com.com為什麼要給我這隻?」梅長蘇笑微微地,逗著眼前的少年。
「這個!」一隻大大的橢圓形水梨遞到眼前,看起來飽滿潤澤,十分可口的樣子。
「凍梨……」
「誰?」
梅長蘇眸中也微露懷念之色,低低道:「十三叔當知我心,此時不願受禮,快請進來。」
梅長蘇想了一下,道:「看得出是你選的。」
「就是凍起來,讓它可以保存久一點,不過要吃的時候呢,就一定要先解凍,否則咬不動。」
「還說呢,她再聰慧,如今還不是被你算計?」
「你當然是最高興看到他們互相撕鬥了。」蒙摯見梅長蘇將手縮進袖中,忙推了個手爐過去,「不過就算何文新被太子盯死了,那到底不是何敬中本人,於譽王而言,並無多大損失啊。」
「一,懸鏡使夏冬在回京路上被人追殺,人皆以為是慶國公指使,其實不然。那些死士殺手受雇於天泉山莊,由莊主卓鼎風直接指派。二,進京告狀那對老夫婦,明明年老體衰,居然還能躲過豪族雇人追殺,一路逃亡過四州之地,進入江左界內,這並非是因為他們好運遇到了一位義士,而是還另有人暗中保護。」梅長蘇稍稍停頓,抿緊了嘴角,「這些背後確保他們能夠入京遞狀的人,也是受遣於天泉山莊。」
「卑職怕京兆尹府衙定了案,就不好扳回來了……」
梅長蘇向少年露出笑容,伸手接過他從袖袋中摸出遞來的水梨,抬眼見蒙摯神情怔忡,不禁問道:「蒙大哥,怎麼了?」
「園景是要重新翻改,否則人家會奇怪我怎麼千挑萬選挑到這樣一處宅院。不過有那一個好處,頂十處勝景。蒙大哥,真是難為你費心。」
譽王這話倒說得不錯,若是高升現在能聽見,一定會大喊知音。先是一個枯井藏屍案令太子高度緊張,又爆出一個妓館殺人事件涉及到譽王的愛臣,若說現在整個皇城最頭疼的人,應該莫過於這位僅僅只有三品職銜的京兆府尹高升了。
「這案子雖然牽扯的都是大人物,可畢竟只死了一個人,是普通刑案,齊尚書就算再有心,也沒有特意指定將此案倒提上來的理由,所以只能讓京兆府自己結案上報。若他報上來的是個鐵證如山的死案,當然沒法子,但若是份證據證詞都有疏失的案卷,刑部就有了充分的理由可以自己重審,屆時活動的餘地大些,公子被移送過來也可少吃些苦,大人覺得如何?」
何敬中感激不盡地道:「師爺此計甚妙,下官這就去見殿下,求他在齊尚書面前發個話。不過高升那邊……」
譽王冷冷瞥他一眼,心中甚感麻煩,但他一向對下屬採用的都是以結恩為主的手法,何況這個何敬中出任吏部尚書以來,確實把官員的任免獎罰之權抓得甚是靠牢,太子幾番也沒有插得進手來,如今見他哭成這樣,想來這個不成器的兒子著實是他的一個死穴,置之不理恐怕不妥,所以還是放緩了聲音,用微帶責備的語氣道:「你也太疏於管教了。京畿重地,天子腳下,行事怎可這般狂悖?若是打死個平民倒也罷了,那被殺的是伯爵之子,現在雖不在朝中出仕,祖輩的蔭封掛在那裡,文遠伯也是有上奏之權的。本王若是強行庇護,會不會有不開眼的御史參本暫且不說,文遠伯自己就不肯善罷干休,如果鬧到皇上那裡去,你和本王誰討得了好?」
「深白色!」
「嗯!」
何敬中按捺了一下情緒,拱拱手道:「師爺請講。」
何敬中如同茅塞頓開一般,拍著大腿讚道:「季師爺果然老成!」
「啊?」
何敬中見譽王口氣鬆軟,心頭大喜,忙叩謝了,急匆匆趕到側院去,找到了譽王所說的季師爺。蕭景桓作為一個有實力與太子爭嫡的皇子,手下自然甚多智囊幕僚,他之所指定季師爺,是因為這位老先生是刑名出身,最拿手的就處理詞訟諸事,說不定能想出什麼辦法來。
「這麼肯定?」
「飛流,這個現在不能吃呢,」梅長蘇微笑道:「這個是凍梨哦……」
「要進入這個朝政,怎麼可能不得罪人?關鍵是值不值得。」梅長蘇的聲音又輕又冷,「恰到好處地辦結這個案子,一來可得民心,二來可以立威,三則彰顯才幹。何況得罪一些人,就必然會得到另一些人的支持。永遠站在遠處,是沒有人能看到他的存在的……」
譽王這幾天本來心情極好,在派出灰鷂連夜查明自己最緊要的幾個部屬都沒有捲入枯井藏屍案之後,他好整以暇地準備著看太子憂急的好戲。戶部尚書樓之敬年富力強,每年不知為太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收來多少銀子,簡直就是太子心愛的一個聚寶盆,現在眼看著這個聚寶盆就要被人砸碎,譽王真是睡著了都會樂醒,暗中已數不清狠狠地嘲笑過太子多少次。
「你知道原因?」
梅長蘇脣邊突然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輕聲道:「若他知道如何約束部hetubook.com.com屬適可而止的話,何文新此案的確也還傷不了他什麼……他目前最大的軟肋,還是在慶國公柏業身上。」
「算了,你也不用拍馬屁。再怎麼說你這案子都難辦,本王一時也想不出解決之道,」譽王回身看他又要哭求的樣子,忙擺了擺手,「你去見見季師爺,先商量個主意出來,本王再來看可行不可行。」
蒙摯仔細地看了飛流一眼,道:「雖然我未盡全力,也不會傷他,但明明在交手之中,他卻能立即退出,而且身法流暢,毫無可以趁機進襲的漏洞,氣息也未見任何波動,實在令人驚詫。」
「飛流那孩子確是奇才,幾日不見,他好像又有進益了。聽說他前不久還擊敗了夏冬?」
梅長蘇朝他溫和地笑了笑,低下頭一口一口慢慢地吃著那個水梨,蒙摯見他吃得香甜,也笑著逗飛流道:「我是客人喔,不給我吃一個?」
「這孩子,大概是拿水煮著解凍的吧,」蒙摯拎著已啃得差不多的梨核,搖頭嘆道:「水梨本來就不甜,被他這一煮,跟嚼嫩木頭一樣。」
「他在想……這個侵地案,到底由誰來主辦……」
「反正差不多的意思……」蒙摯想了一下又問道:「你現在還不打算明確表態嗎?上次郡主的事情,太子遲早會知道是你一手破壞掉的。他可不是什麼有器量的人,說不準會對你採取什麼報復手段,我看你還是先假意順從一下譽王這邊,縱然不稀罕他的蔭護,至少也不必兩面受敵吧?」
季師爺伸手撫了撫頷下微鬚,慢慢道:「唯今之計,還要京兆尹衙門先定案……」
「因為他沒有更好的選擇了。」梅長蘇抿緊了嘴角,咽下已滑到脣邊的一聲嘆息。
「什麼?」何敬中立即跳了起來。
梅長蘇輕嘆一聲,幽幽道:「我本來也希望由她說出來,後來細細一想,才明白她為何閉口不言……」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季師爺長長吐出一口氣道:「令公子闖的禍事,委實不小啊……」
「也沒有怎麼特意費心啦,」蒙摯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在周圍瞎轉悠的時候發現的,這宅子後牆跟靖王府的後牆只隔數丈之地,因為中間是地溝陰渠,沒有道路,四面又都是樹林環植,加上兩家的主門朝著不同的街道開口,感覺上兩所宅子甚至不在一個街區,的確不太容易發現兩家居然隔得這麼近。小殊,你手下不是有專擅縱地術的人嗎?等你搬進去後,就在你的後院與靖王的後院之間挖一條密道,這裡就算你們平素沒有公開交往,他也可以夜裡偷偷從密道過去跟你私會……」
何敬中將頭在地上磕得咚咚作響,哭道:「卑職也知為難殿下,但若只是打死平民,卑職怎敢來驚動殿下?就是因為打死的是文遠伯家的人,卑職自知力量微薄,才來向殿下求救的。殿下您也知道,文遠伯一向膽小怕事,若是殿下親自出面從中說和,諒他也不敢太傷您的顏面……」
「他原來習的心法過於傷身,強行練成後雖然威力兇猛,卻會損折壽數。所以現在改習一種熙日訣,可化他體內陰毒之氣。」梅長辦簡單解釋道。
「京兆尹府?」譽王冷笑一聲,「你以為京兆尹府喜歡定你這個案子?高升現在不定怎麼頭疼呢。」
蒙摯玩笑道:「雖然有點上趕著結交紅人的感覺,但你還真給我面子,肯隨我出門一看。」
梅長蘇靜靜地站立了片刻,素白的面容上看不出什麼波動,但默然片刻後,他還是慢慢伸出手接過了那荷包,看也不看地籠進了袖中,淡淡道:「好,替我謝宮羽一聲。」
蒙摯眉睫方動,相隔兩道竹籬的鄰屋已走出一個清瘦的老者,一身青衫,襯著竹林深中漾出的朦朦霧氣,給人一種看不清的感覺。來到這邊屋外,卻先不進屋,而是撩衣跪倒在階前,沉聲道:「十三再見小主人,思及過往,心中悲戚,不想擾了小主人心緒,實在該死。」
「首先,京兆府雖管轄帝都治安,但畢竟只算是地方官衙,大人您和文遠伯,他哪個都得罪不起。判公子有罪,高升固然不敢,但判他無罪,高升又焉敢獨立承擔這個責任?如果因為他兩相為難,把這案子的時間拖延長了,受罪的是公子。所以首先要大人您讓一步,給高升一個臺階下,讓他先把案子結卷,而且不能為難他強行翻案,就讓他判公子殺人之罪。」
「大人別慌,京兆府結案並不可怕,怕的是他結成鐵案。大人您退讓了一步,高升自然要投桃報李,案子雖判定為殺人,但案宗裡的證據可以弄模糊一點,證詞裡再留幾個紕漏,反正文遠伯到時也只知道京兆府判定成殺人,具體案宗怎麼寫的他也查不到,這樣高升一方面得到了您的首肯,另一方面也不會得罪文遠伯,所以必然不會拒絕。」季師爺露出一個狡詐的笑容,「大人您想,京兆府結了殺人案,接下來應該怎麼樣?」
梅長蘇慢慢垂下頭去,良久無語,半晌後方道:「必要的時候,hetubook.com.com我利用起你的力量是毫不客氣的,但無論如何,我還是希望你只幫我做些沒有風險的事情,畢竟你得到現在的地位也實在不易……」
與蒙摯這番交談,雖然還是有很多話咽在口中沒有說,但梅長蘇已有些神思倦怠,懨懨地伏在桌上小憩了片刻。飛流進來時見他一動不動地趴著,頓時大驚,正想閃身過去查看,蒙摯因為不想讓他吵醒梅長蘇而伸手攔阻了一下,立即便惹惱了這個少年,一道掌影劈來,蒙摯也只好被迫接著,兩人閃電般過了幾招,動靜雖然不大,但氣虛淺眠的梅長蘇早已被驚醒,無奈地又坐直了身子。
自從枯井藏屍案報官之後,全金陵的人就都知道了兩件事。一,蘭園井裡有屍體;二,新冒出來的名人蘇哲想要買一處園子。
飛流猶豫了一下,他其實是很不喜歡這個自己打不過的大叔的,但看蘇哥哥待他的態度,卻也明白這個是自己人,想了想還是沒辦法,冷著臉從袖袋裡又摸了一隻梨出來,拋了過去。
「蘇哥哥!」飛流立即丟開蒙摯奔了過去,倒讓這位禁軍大統領一陣心驚。
「當然是寧國侯謝玉。這兩家共有一個兒子後,交情好的不得了。」
「我確是很看重自己現在的地位和身分,若你不回來,這些對我來說還算重要,」蒙摯目光堅定,如鐵鑄般分毫不動,「可是小殊,既然你已回來,現在再撇也撇不清了。」
「我就是這個意思,」梅長蘇目光溫潤地看著他,「蒙大哥,果然是你最懂我想要什麼。」
「真是奇怪,既然夏冬知道是謝玉想要殺人滅口,怎麼她回京這麼久,還是半個字也沒有吐露?這可不像她那個火辣辣不肯吃虧的脾氣啊!」
「還是飛流最快活,」蒙摯搖頭感慨道:「不過要說現在皇城裡最快活不起來的人,應該是京兆府尹高升吧?」
「這就是高升的過人之處了。」譽王反而露出讚賞的表情,「這個案子一方是你,一方是文遠伯,顯然是個隨時都可能上達天聽的案子,何況案情一目了然,沒有耽擱的理由,所以拿人才一定要乾脆,如果一時動作慢了,你將兒子送走,責任就變成是他的了,文遠伯那邊怎麼交代?現在扣了人,再看著風向慢慢審,如果將來判你兒子死罪,他也不在乎在拿人的時候先得罪你一下,如果開釋無罪呢,他就是給了你大情面,你還會計較他上門拿人這點小過節嗎?你可不要以為,當金陵城的父母官,會比當你的吏部尚書容易。」
「夏冬現在知道謝玉是暗殺她的幕後人嗎?」
梅長蘇徐徐回眸看了他一眼:「難不成你還真打算把那宅子賣給我?」
蒙摯「噗」地噴出剛喝進嘴裡的一大口水,一邊嗆咳著一邊瞪著飛流:「深……深什麼色?」
「嗯。」梅長蘇隨口應了一聲,彷彿渾不在意,「這孩子心靜,自然易與武道有共嗚。不過他畢竟還小,內力不夠精純,真遇上像你這樣的純陽高手,還是難免要吃虧。」
梅長蘇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所以要靠你替皇上解憂了。」
邁出後,就再也不能回頭。
蒙摯雖然本有些沾沾自喜的邀功意味,但被他這樣直接一謝,反而有些訕訕的,抓了抓頭道:「我也知道那宅院裡的景致確實差了些……」
「啊?」
「都是為殿下效勞,客氣什麼。」季師爺謙遜了兩句,起身送客。因為何敬中是譽王的心腹愛臣,他倒也不敢怠慢,稍事整理,便命人備了青布小轎,出門向京兆府衙而去了。
雖然他說得輕鬆,但蒙摯卻知一個人要重新改修心法是必須毀之而後立的事,想來飛流定然受過幾乎奪命的重傷,才能這樣置於死地而後生,而那熙日訣名字雖然陌生,可是從飛流所練的功效來看,也必定是極高級的內功心法,不知是何人傳於飛流。不過像這樣神奇的武學定然牽扯到一些不為人知的江湖隱秘,故而儘管與梅長蘇關係親厚,蒙摯也分毫也沒有想過要深入探聽,只是細細回想著飛流方才的內力性質,自己暗暗琢磨。
飛流哼了一聲,根本不理他,扭過頭去。
「辦法自然是有的。」梅長蘇懷抱暖爐向後一靠,脣角輕挑,「你可以向皇上推薦一個人。」
梅長蘇平靜了一下心情,抬手示意十三走近幾步,仰首對蒙摯道:「蒙大哥,這位十三先生是我林府舊人,日後在金陵城內,還靠你這大統領多多關照。」
「卓鼎風本是江湖人,他插手這件事,必定是受謝玉之託。你想,謝玉通過卓家護送一對苦主入京狀告慶國公,感覺是不是很奇怪?」
飛流睜大了眼睛,看看左手的梨,再看看右手的梨,最後舉起較小的那個咬了一口,頓時呆住。
飛流對這句話消化了片刻之後,立即就消失了蹤影。
「你蒙大統領是何等分量,憑是什麼人,也不敢不給你面子啊。你看今天我接受你的邀約,謝弼顯然覺得那是理所應當的,如果我拒絕你,他反而會驚奇吧?」梅長蘇淡淡一笑,「https://www.hetubook.com.com更何況我在京城最初那點名氣,還不全靠你和飛流那一戰打出來的?雖然那次不是我安排的,但也算有意外的效果。」
「單看這兩條相互矛盾的情報,是容易讓人糊塗,」梅長蘇笑道:「我來解釋給你聽。一提到天泉山莊卓家,你會想到朝中的誰?」
「我?」蒙摯吃了一驚,「我能有什麼好辦法?」
蒙摯胸口悶悶一痛,當年慘烈的結局雖然他知道,但具體情形到底是怎樣,他卻一直不清楚,也一直不敢問,此時聽梅長蘇提起聶鋒,雖然那口氣淡淡的,他的表情也甚是平靜,但蒙摯不知道為什麼,卻覺得沒來由地一陣心悸,彷彿是透過了那層薄薄的肌膚,窺見了地獄猙獰的一角,灼灼的影像一晃,便不敢再看。
蘭園荒敗殘破,又是凶案現場,當然不能住了,所以蘇哲應該還需要再買一處新的宅院。於是不管是想趁機結交的,還是確實是好心推薦的,或者是真的想出售房產的,總之各方來請他去看看園子的邀約一時不斷,讓人應接不暇。不過既然還住在謝府,這些麻煩事當然大半由謝弼擋了,梅長蘇除了去看過雲南穆氏和夏冬推薦過來的宅院外,今天是第三次出門。
「你覺得我選的這個宅子怎麼樣?」蒙摯靠近了一點,問道。
鄰近的竹屋裡這時傳來一縷悠悠笛聲,婉轉清揚,令人心緒如洗。飛流在樂聲中身形一閃,如同無翼之鳥一般飄出了窗口,又縱躍入樹冠之間。
老者神色哀肅,起身進門,看著梅長蘇削瘦的形容,鬚髮皆顫,顯然是激動不已。
「既然夏冬不肯說,那就我來說好了,」梅長蘇依然靜靜地繼續,似乎沒有情緒的起落,「謝玉左右逢源的日子實在舒服,可惜就要結束了。既然他選擇了太子,那我就要讓譽王知道,在他所要對付的敵人中,還有這樣一位不能放過的朝廷柱石……」
「是,」十三先生恭聲道:「紅袖招的秦般若,是三十年前滅國的滑族末代公主所收的徒兒,在譽王幕中甚得信任。十三已查出共有十五位朝臣的姬妾都是她的手下,這是名單……她的情報網也甚是縝密,不過宮羽已成功在她的網中安插|進了我們的人手,只要小主人下令,十三有信心可以摧毀她的勢力。」
兩人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城南一處清雅別致的茶莊,雖然臨街,卻並不喧鬧,每一間茶室都是單間竹屋,佈置得甚是有品。
「刑部可是譽王的天下,太子盯得住嗎?」
梅長蘇卻似沒聽見他說話一般,將身子倚靠在青竹絲纏編的竹椅上,眼瞼微微垂著,靜靜地聆聽經風而來愈見清幽的笛聲,直至一曲終了,方長嘆一聲道:「我入得京來,為的是龍爭虎鬥,搏一方寬闊天地,十三叔此曲過哀了。」
十三先生躬身施禮,退後幾步,又想起什麼似的停了一下,從懷中摸出一個繡花荷包,雙手遞上道:「小主人到這京師虎狼之地,一定睡不安穩,這是宮羽花了數月時間調配出來的安眠香,知我今天進見小主人,便託我帶來,請小主人不要嫌棄她一番心意,睡前焚上一片,能得一好夢。」
「沒錯,其實他根本不必如此,」梅長蘇眸色深沉,「因為懸鏡使一向不直接涉入黨爭,夏冬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會說出來……謝玉自己捲身其中,當局者迷,竟然一時沒有看透……」
「又是你想辦法告訴她的吧?」蒙摯嘿嘿一笑。
蒙摯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道:「妙音坊對吧?我會注意照應的。」
梅長蘇將手掌翻轉過來,貼在手爐取暖,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仿若在閒話家常:「皇上要辦侵地案,主要是為了近來權貴隨意兼併土地之風日盛,有礙國本。但這麼大個案子,該交到誰的手裡主辦,卻是個難題。我想,他就是尚未決定好主審人選,才會遲遲沒有動靜。」
「殿下!殿下!求求您了……我家三代單傳……只有這一根獨苗啊……」跪在譽王府花廳內涕淚交流的紫衣官員正是吏部尚書何敬中,他的兒子何文新打死文遠伯爵之子邱正平後雖然在家奴們的護衛下,成功逃回了家中,但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第二天京兆尹府衙就派人上門索拿。何敬中本來倚仗著自己從一品貴官的職銜,堅持閉門不見,誰知京兆府那個小小的八品捕頭竟然算是個人物,一不動粗,二不動氣,手執公文站在何府門外,大聲念著:「奉命緝拿人犯何文新,該犯昨晚在楊柳心妓館殺人潛逃,請大人開門!」就這樣一遍又一遍,累了就換一個人繼續,眼看著府門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只怕再念下去半個金陵城的人都會擁過來看熱鬧,丟醜不說,只怕要驚動御史,何敬中也只能暫時服軟,將連哭連喊的兒子交了出去,同時放了幾句狠話壓制著那些拿人的捕快不許難為,接著便急匆匆地奔赴譽王府哀求。
www.hetubook.com.com「何大人稍安勿躁,」季師爺伸手虛扶了一下,「聽老朽慢慢解釋。」
「這個還早,還早,」蒙摯豪氣一湧,放聲笑道:「我不敢小看這個孩子,卻也不會怕他。知道世上還有這樣的武功存在,於我也大有助益。不過看他身法招式,十分奇詭陰毒,怎麼內息中卻有舒陽之象呢?」
「請小主人示下。」
「不錯。他必須要上報刑部。」季師爺用手指敲著桌子,十分自得地道:「這案子在京兆府手裡,是操作不成的。一來他不敢,二來他官小也擔不起。可是刑部就不一樣了,權責大得多不說,關鍵這裡是譽王殿下的地盤,齊尚書不比高升更盡心盡力?」
「說話不要這麼毒哦,我雖然不懂那些樓臺池閣,但我知道你的心思,所以才費盡周折,替你找到這處住所的,你還不領情。」
「咬不動吧?」蒙摯這時已恢復了高手的風度,湊過來道:「要泡在水裡解凍,軟了才能吃。」
蒙摯一把接住咬了一口,不由愣了一下,但在看到梅長蘇含笑的眼神後,又若無其事地大口吃了起來。
十三先生再次施禮,退出了竹屋,很快就消失在了竹林迷霧之中。
「啊?」旁聽的蒙摯一頭霧水,明知不該多口,還是忍不住問道:「這怎麼回事啊?」
而對於靖王而言,這卻是他正式踏上不歸之路的第一步。
「是。」十三先生俯首道:「十三定不辱命。」
蒙摯沉吟著道:「是啊……雖然謝玉表面中立,但他那世子謝弼分明是在為譽王效力,謝家怎麼會送人入京狀告譽王甚為倚重的慶國公呢?除非……」蒙摯倒吸一口氣,心中突然一亮,「除非謝玉實際上是太子的人!」
「最大!」
蒙摯怔怔地看了他半天,才緩緩吐出一口氣道:「你拿定了主意,自然是不會錯的。這世上本就沒有萬全的事,我想你定是已經一步步設想好了。可是萬一皇上不同意呢?」
蒙摯哼了一聲,道:「我偏要聽你的機密,你又怎樣?」
何敬中急忙深施一禮道:「勞動師爺了。此事若成,下官必定厚禮相謝。」
梅長蘇搖頭道:「她在明,我在暗,縱然一時占了勝場,我也不敢太過托大。」說著又轉頭叮囑一直在旁肅手靜聽的十三先生道:「你們放出情報時也要小心,內容的多少還有放出的時機都很重要,秦般若極是精明,切不可大意。」
「刑部……」
除了別無選擇以外,其實還有另一個理由。那就是梁帝並不疼愛靖王,他不會過多為靖王考慮接下這個差使後將要面臨的困難和後果,所以反而更容易做出決定。
「可是對靖王而言,不是會因此得罪人嗎?」
「譽王是占了上風沒錯,但何文新這案子實在是太明目張膽了,文遠伯發著狠呢,刑部要動手腳,難免會有一番周折。」
梅長蘇微笑道:「濱州侵地案並不難查,就算換個平庸的人去也一樣很容易查清。可惜皇上偏偏派了夏冬。結果她不僅查明了侵地案的始末,甚至還在無意中查到了暗中護送那老夫婦入京的是卓鼎風派來的人。跟你一樣,她當然立即聯想到了謝家,也當然立即意識到謝玉實際上已是太子的羽翼。可這時謝玉還很想保持現在腳踏兩隻船的大好局面,為了不讓譽王知道他在侵地案中所扮演的角色,只好破釜沉舟,想搶在夏冬回京之前滅口。」
「放心,他們現在都忙,都還顧不得來收拾我。」梅長蘇面上浮起清冷的笑容,「有道是只防不攻是絕對的敗著,既然譽王已經借枯井案咬住了戶部尚書樓之敬,太子就必然要死盯著何文新的案子不放。我想……何敬中一定會想辦法把他兒子的殺人案提到刑部去審吧!」
「這個你放心,高大人現在為了枯井藏屍案早就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了,一定巴不得早些將貴府這個燙手山芋丟出去。」季師爺笑道:「他現在的師爺是老朽的舊識,少不得為何大人跑上一趟了……」
「靖王。」
蒙摯皺眉道:「通過內闈來監控朝臣,譽王的花樣還真比太子多。」
「這個我知道,」何敬中急道:「可是就算要教訓他,也得等這件事解決了才行了啊!」
何敬中也是個最諳權術手腕的人,只不過一時關心則亂,腦中一片紛雜,被譽王一提,立即明白,原先因為高升毫不留情的行為而吊起來的心,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躬身道:「還是殿下神目如電,卑職糊塗。」
蒙摯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要聽實話麼?」
梅長蘇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眸中已清平如水,甚至不再多看蒙摯一眼,轉頭對十三先生道:「十三叔,我傳訊給你查的事情,你已查清了麼?」
蒙摯皺了皺眉,嘆道:「難怪皇上遲遲不決,這事確實難辦。」
蒙摯重重地點了點頭,「這個謝玉,實在是心機深沉。不過小殊,你單單只放這兩條情報出去,譽王想得明白嗎?」
梅長蘇不禁一笑,「說得也是,真是對不住他了,給他弄那麼頭疼的兩件案子去,結果我自己倒這般清閒,這吃凍梨。」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