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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

作者:海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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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嘉賓雲集

第三十二章 嘉賓雲集

言豫津立即將憤怒的視線轉到了謝二身上。
所以對於這份既有敵方謀士,又有樂坊女子的客人名錄,他最後也只淡淡說了一句話:「給你母親看看吧。」
「我不過確認一下罷了。」夏冬面上流動著邪魅嬌媚的笑容,輕聲道:「我在自己家,一向任性妄為,但凡有什麼無禮的舉動,想必侯爺不怪?」
這一下變生急猝,大家都有些發呆。還未及反應之下,那兩人已來來往往交手了好幾招。雖然只是以筷為劍,但其招式凌厲,勁風四捲,已讓人呼吸微滯。
「好了,你輸了三次,要受罰,去幫吉嬸切甜瓜,蘇哥哥現在想吃一塊。」
「我也很少見她喝酒……你看那臉紅的,你還是去擋一擋吧,我怕她喝醉了來折磨我……」
「高手相逢,豈能少酒?來,大家再痛飲幾杯。」謝玉執壺過來親自斟了滿滿一杯,遞到夏冬的面前,顯然是想要就這樣平息這場猝然發動的波瀾。夏冬一動也不動地看了他片刻,方才緩緩抬手接了酒杯,仰首而盡。
淡淡一瞥,梅長蘇已將門廳的情況應收眼底。按照禮節,他首先向謝玉欠身致意,道:「蘇某見過侯爺。」
「宗主,東西送來了,請您過目。」
「好了,」謝玉微笑道:「哪有這樣待客的,睿兒,快給大家斟酒。」
童路不是太明白後天有多重要,但他並非好奇心過剩多嘴多舌的人,不知道也並不問,只是用尊敬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宗主,靜靜等待他的吩咐。
「左邊!」飛流大叫一聲,放開蒙著眼睛的手。梅長蘇微笑著攤開左掌,空蕩蕩什麼也沒有,少年的臉立即皺成一團,連站在一旁的童路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此言自然無虛。夏大人何有此問?」
壽星今天穿的是卓夫人親手縫製的一襲新袍。雖然江湖女俠的手藝是比不上瑞蚨齋的大師傅,但心思還是花足了的,領口袖口都繡了入時的回雲紋,壓腳用的是金線,腰帶上更是珠玉瑪瑙鑲了一圈兒,一派富麗堂皇。好在蕭景睿腹有詩書氣自華,穿上才不至於變了富家浪蕩子的模樣。不過言豫津在第一次見他試穿此衣時,還是很委婉地評論道:「景睿,看你肯穿這個衣服,我才知道你是真正的孝順。」
梅長蘇坐在自家花園一株枝葉繁茂的榕樹下,一面跟飛流玩著猜左右手的遊戲,一面聽童路向他彙報今天送行郡主時所發生的事件。除了講到宇文暄意外出現時梅長蘇認真聽了一下之外,其他的事情他似乎都沒太放在心上,至於蕭景睿與遏雲傳人念念的比試,他更是只「嗯」了一下,連眉毛也沒有動上一根。
「多少顆?」
果然,蕭景睿一拱手,開口便是:「宮姑娘芳駕降臨,景睿有失遠迎了。快請進。」
那是曾經躍馬橫刀的手,那是曾經彎弓射大雕的手。如今,棄了馬韁,棄了良弓,卻在這陰詭地獄間,攪動風雲。
梅長蘇閉上了眼,胸口仍有一些淡淡的悶,隱隱的痛,只不過在呼吸吐納間,這些感覺被堅定地忽視了過去。
「是。」
「有這種護花的機會,我當然要搶著來了。」言豫津眉飛色舞地道:「景睿是壽星,根本走不開,謝弼眼看就要有家室的人了,心裡想來嘴上也不敢說,其他人跟宮羽姑娘又不熟,誰還搶得過我?」
聊了兩句,言豫津覺得時辰大概差不多了,正想問問,突見謝弼疾步過來,隔著一段距離便開始叫道:「大哥快來,蒙統領到了。」
琴音靜人,亦可自靜。樂音中流水野林,空谷閒花,一派不關風月的幽幽意境,洗了胸中沉鬱,斷了眉間悲涼。一曲撫罷,他的面色已寧諡得不見一絲波動,羽眉下的眼眸,更是平靜得如同無風的湖面般,澄澈安然。
童路大驚失色,撲通跪倒在地,顫聲道:「童路有什麼事情……做得不合宗主的意嗎?」
「啊?」童路這才鬆了一口氣,抓了抓頭道:「我以為宗主是讓我以後都不用過來了……好不容易有直接為宗主效力的機會,童路捨不得……」
几桌低矮,桌前無椅,只設了一個蒲團,梅長蘇盤腿而坐,抬手調理了絲弦,指尖輕撥間,如水般樂韻流出,是一曲音調舒緩的《清平樂》。
蕭景睿平時也有些玩玩鬧鬧的酒肉朋友,往年過生日時都請過的,等長輩們一退席就一大群擠在一起胡天胡地,不過是借著由頭玩樂罷了。可是今年梅長蘇要來,從不出坊獻藝的宮羽也要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蕭景睿對這個晚宴的重視程度一下子就翻了幾倍,不想讓它再度成為跟以前一樣的俗鬧聚會。可如果往年都請,今年突然不請人家,似乎又有些失禮,所以免不了左右為難。言豫津看出了他的心思,替他想了個主意,推說父母有命,要求晚宴必須清雅,要以吟詩論畫,賞琴清談為主,怕攪了大家的興致,故而提前一天在京城最大最好的酒家包了個場子,當紅的姑娘們叫來十幾個作陪,把這群朋友邀來玩鬧了一天。這群貴家公子樂夠了,對於第二天那個據說會十分「雅緻素淡」的晚宴更是敬而遠之,紛紛主動表示不想去添亂,就這樣順利解決了蕭景睿的這個難題。
看著壽星施施然地躲出門去,謝弼也只能在後面恨恨地跺跺腳,便認命地接著忙活去了。
看來自以為寧靜如水的心境,到底還是隨著那個日子的臨近,起了些微難以抑制的波瀾。
由於蕭景睿是兩家之子,那麼慶祝他的生日無疑有著一些與他本人沒什麼大關係的深層意義。姑且不說十分疼愛他的卓鼎風夫婦,連一向教子嚴苛的謝玉,也從來沒有對蕭景睿所享有的這項特殊待遇表示過異議。
「黎大哥,取我的琴來……」
宮羽忍不住噗哧一笑,搖頭道:「你們兩位……真是一對好朋友……」
「那是我讓著他。否則還好朋友呢,早就一天打八架了。」言豫津一本正經地道:「要是有人想知道什麼叫容人之量,叫他向我學就行……」
「不用。攙著就行了。」
「行啦行啦,」謝弼笑著來打圓場,「你真是什麼都爭,護心丹雖貴不可求,但也不是平常吃的東西。等哪天你吐血了斷氣了,我想大哥一定會餵你吃一粒的……」
言豫津眉頭一皺,正待開口說話,蕭景睿已搶先一步,溫言道:「這是私交場合,姑娘何必顧慮太多?再說內院中我娘和青怡妹子都是江湖人,並不在意俗禮,謝綺妹妹也一向性情豪闊。我母親雖為人冷淡些,但素來不是傲下的人,加之她愛好音律,對於姑娘的樂名更是仰聞已久,早就吩咐過我,等姑娘來了,一定要先引來讓她見見呢。」
然而正是在這一片沉寂、人蹤杳杳之時,有一輛寶瓔朱蓋的輕便馬車卻靜悄悄地自街市入口駛進,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搖搖前行著。馬車的側後方,跟著一匹眼神溫順、周身雪白的駿馬,上面穩穩坐著位容貌英俊,服飾華貴,眉梢眼角還帶著些喜色的年輕公子。看他騎在馬上那瀟瀟灑灑的意態,一點都不像是走在無人的街頭,反而如同在滿樓紅袖中穿行一般。
宮羽低聲吩咐了那小丫頭一句什麼,方才踩著步蹬上馬車,蹲身坐了進去。車夫揚鞭甩了一個脆響,在鮮衣白馬的青年公子的陪伴下,車輪平穩地開始轉動,轆轆壓過青石的路面,帶起一點微塵。
「黎大哥,」梅長蘇轉過頭,看向靜靜立於門邊的黎綱,「抱歉,讓你擔心了……」
「你我骨肉兄弟,還分什麼分,我的東西你喜歡什麼,儘管拿走好了。」蕭公子四兩撥千斤,一句軟綿綿的話就讓謝弼再也跳不起來,順便還捎了個信兒過來,「娘和母親叫你進去,說是要議定酒席菜單的事。你慢慢忙,我不耽擱你了……」
好在客套話總有說盡的時候。盡完禮數,身為主人的謝玉和半個主人的卓鼎風便陪著兩位貴客上正廳奉茶,蕭景睿自然從頭到尾跟著,但言豫津卻趁著後行的機會,跟只閃現了一下的飛流一樣,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了。
正日子當天晚上,來得最早的人當然是言豫津和宮羽。一看見蕭景睿從裡面走出來迎接,國舅公子便悄悄俯在佳人耳邊笑道:「我今天是沾了姑娘的光,平時我來謝府,景睿可從沒有出來接過,都是我自己孤孤單單走進去找他……」
夾在這些禮物中,梅長蘇送的護心丹一開始並不顯眼,如果不是言豫津好奇地湊過來問,問了之後還大驚小怪的驚嘆了幾聲,旁人也沒注意到他送的是如此珍貴之物。
蕭、言二人忙起身,匆匆迎出二門外。由於蒙摯是謝玉的朝中同僚,身分貴重,所以門房下僕先去通報的是老爺,故而蕭景睿趕到的時候,謝玉和卓鼎風已經雙雙迎出,正與蒙摯在門廳處站著寒暄。
「精采精采!」瞬間的沉寂後,蒙摯率先擊掌讚嘆,「兩位雖只拆了數十招,卻是各有精妙,幻采紛呈,內力和劍法都令人嘆為觀止,在下今天可真是有眼福。」
「那好。」夏冬抿著嘴hetubook•com•com角慢慢點了點頭,妖柔的目光突然變得如冰劍般冷厲,越過謝玉的肩頭,直射到主座旁卓鼎風的身上,揚聲道:「夏冬久仰卓莊主武功高絕,今日幸會,特請賜教。」
再過一天,便是蕭景睿二十五歲的生日。
「你還沒說有失遠迎……」
黎綱垂下頭,抿了抿嘴脣。
言豫津慌忙向佳人拱了拱手,用唱詞的念白道:「哎呀,是小生之過,此地風大,小姐快些進來……」
「是。」
梅長蘇坐了起來,掀開紅布。盤面上立著一個純碧綠玉雕成的小瓶,乍看似乎不起眼,但細細觀看,可見玉質瓶面上竟繞著一整幅奔馬浮雕,順著玉石本身的紋理呈現出矯健飛揚、栩栩如生的意態,其構圖嚴謹,刀工精美,卻又如同天然般毫無斧鑿之感,令人嘆為觀止。
「是。」
寧國侯謝玉的脣邊,淡淡地浮起了一個冷笑。
蒞陽長公主面上表情仍然清冷,不過只看她微微欠身回應,就已表明這位尊貴的皇妹對待宮羽實在是禮遇至極,令一向知道她性情的謝玉都不禁略顯訝然。
兩曲撫罷,讚聲四起。言豫津一面喝采,一面厚顏要求再來一曲。宮羽微笑著還未答言,謝府一名男僕突然從廳外快步奔進,趨至謝玉面前跪下,神情有些倉皇,喘著氣道:「稟……稟侯爺……外面有、有客、客……」
此建議一出,大家當然紛紛贊同。宮羽盈盈而起,向四周斂衣行禮,柔聲道:「侯爺抬愛了。宮羽雖不才,願為各位助興。」
華服公子早已下馬迎了過去,一面欠身為禮,一面朗聲笑道:「宮羽姑娘果然是信人,景睿的生日晚宴能有姑娘為客,一定會羨煞半城的人呢。」
「黎大哥,你有什麼話,只管說好了。」梅長蘇根本未曾抬過頭,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察覺到黎綱的神情變化的。
「不是商量,我是在提醒景睿,現在氣氛正好,該請宮羽姑娘為這廳堂添輝了。」言豫津一面說著,一面將目光轉到靜坐一旁的宮羽身上,見她抬頭回視,立即拋過去一個大大的笑容。
雖然人數不多,但酒宴的籌備仍有不少的事情要做。女眷們只張羅廳堂佈置、僕從調動,其餘一應的物品採購都得謝弼去安排,所以謝二公子一得了空閒就咬牙切齒地捉著大哥抱怨:「憑什麼你過生日自己閒來逛去的,我卻為你累死累活?不行,收禮要分我一半!」
他這番話說得懇切,宮羽也不好再推脫,謝了兩句,便隨他進去了。言豫津沒道理跟著,只能在花廳前遊來蕩去,好在不多時蕭景睿便匆匆回來陪他,宮羽並沒隨行,可見是被內院給留住了。
宮羽低低應了個「是」字,再理絲弦,一串音符歡快跳出,是一曲《漁歌》,音韻蕭疏清越、聲聲逸揚,令人宛如置身夕陽煙霞之中,看漁舟唱晚,樂而忘返。縱然是再不解音律之人聽她此曲,也有意興悠悠,怡然自得之感。但謝玉心不在此,一面靜靜聽著,一面不著痕跡地察看著蒞陽公主的神情。眼見她眉宇散開,脣邊有了淡淡的笑容,這才放下心來,暗暗鬆了口氣。
早已決定,又何必動搖。既然對蕭景睿的同情和惋惜不足以改變任何既定的計畫,那麼無謂的感慨就是廉價而虛偽的,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那個年輕人,都沒有任何實際的意義。
此時早就侍女過來抱琴設座,蕭景睿一眼認出那是母親極為珍愛的一把古琴,平時連孩子們都不許輕碰,今天居然會拿出來給一個陌生女子演奏,可見她確實非常愛重宮羽的樂藝。
宮羽薄紗下秋波一閃,掩口笑道:「言公子總是這般風趣……」
在一般人的眼中,此時的夏冬神色如常,只有極少數的人才能敏感地察覺到她眼底快速掠過的一抹困惑之色。
「小的攔不住,他們已、已經進來了……」
梅長蘇微微一笑道:「卓莊主與我是見過幾面的,只是無緣,未曾交談過。想不到今天能在此幸會。」
梅長蘇仰起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春日和熙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卻映不出一絲的暖意,反而有一些清肅和冷漠的感覺。
「是,對言公子也有失遠迎了,要在下背您進去嗎?」
客人的名單是早就確定好了的,當初報給謝玉的時候,他瞧著蘇哲兩個字神情也曾閃動了一下,不過卻沒說什麼。雖然已是各為其主,但謝玉並不打算阻攔兒子與這位譽王謀士之間的來往。因為他很清楚蕭景睿所知道的事情非常有限,就算全被蘇哲給套了出來也沒多大的意思,而從另一方面來說,蕭景睿與蘇哲的良和-圖-書好關係也許某一天是可以利用的,就算利用不上,那至少也不會有太大的壞處。
接下來梅長蘇又與蒙摯相互見禮,幾個人贅贅客套了半天。言豫津早就不耐煩,無奈都是年長者,他又不敢造次,只能陪在一旁站著,心中後悔不該跟著蕭景睿一起出來,看,人家謝弼就比較聰明……
「不行不行,蘇兄真是太偏心了,送這麼好的東西給景睿實在是糟蹋,連我你都沒送過,你明明更喜歡我的!」
年輕人這一鬧,宴會最初的拘謹氣氛這才放鬆了下來,連蒞陽長公主都忍不住笑著道:「豫津有時會來向我哭訴你們欺負他,我原來還不信,今天看來,你們真的是在欺負他……」
「是是是,」蕭景睿好脾氣地哄他,「言公子也請進。」
因是居家私宴,座次的排定並不很嚴謹,謝玉夫婦是主座,卓鼎風夫婦側陪,夏冬與蒙摯相互推辭了半天,最後還是年紀較長的蒙摯坐了客位居右的首座,夏冬的位置在他對面,蒙摯的右手邊是梅長蘇,夏冬的右手邊坐了言豫津。為了防止夏冬姐姐習慣性地順手擰自己的臉,言豫津很謹慎地把自己的座位向後挪了有一尺來遠。其餘的年輕人都是序齒順位,只有宮羽堅持要坐在末席,大家拗她不過,也只能依了。卓青怡因為非常喜歡這個姐姐,便跟她擠在了同一個几案前。蕭景睿還想把飛流找到照顧一下,可惜到處都尋不到有少年的蹤影,梅長蘇笑著叫他不用管。
「傻孩子,」梅長蘇失笑地拍拍他的頭,「其實是我想要徹徹底底地休息一天,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管……摒去雜念安詳地過一日,也算為後天積養精神吧……」
「你收斂些吧,戲還沒開鑼呢,你倒先唱上了。」蕭景睿白了他一眼,引領宮羽進了花廳。待客人喝了兩口茶,少歇片刻,便提出要帶她進去與女眷們見面。
「你鬧什麼鬧?七月半不是還沒到嗎?說不定蘇先生到時候送更好的東西給你呢。」夏冬咯咯笑著,朝言豫津的臉上吐了一口氣。
謝玉哈哈大笑道:「夏大人本就率性如男兒,謝某有什麼好怪的?」
既然謝玉沒有表示反對,深居簡出舉止低調的蒞陽長公主當然更不會有什麼意見,於是請柬就這樣平平順順地正式發了出去。
「你還不快滾進來?」蕭景睿笑罵道:「要讓宮姑娘陪著你在這風口上站多久?」
黎綱頓覺心頭一陣潮熱,鼻間酸軟,幾乎控制不住發顫的聲音:「宗主……」
酉時初刻,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已經是將近黃昏,準備結束辛苦一天之時。然而對於迎來送往、燈紅酒綠的螺市街來說,這卻是一個沉慵方起,還未開始打掃庭院待客的清閒時刻。整整一條長街,都是關門閉戶,冷冷清清的,安靜得讓人幾乎想像不出這裡入夜後那種車水馬龍、繁華如錦的盛況。
蕭景睿笑著用腳尖踢了踢他:「好啦,口水吞回去,我這就去跟母親提一提。」說罷正要挪步,就看見長公主身邊的貼身嬤嬤快速走到謝玉身邊,低頭稟了幾句什麼,謝玉隨即點頭,轉身回到主位,清了清嗓子揚聲道:「各位,雅宴不可無樂,既然有妙音坊的宮羽姑娘在此,何不請她演奏一曲,以洗我輩俗塵?」
而身為樂者,宮羽雖然不清楚蒞陽公主素日是何等愛護此琴,但卻比蕭景睿更能品鑒出此琴之珍貴,以至於她坐下細看了兩眼後,竟然又重新站起來,向長公主屈膝行禮。
「小兒區區一宴,竟能請動先生大駕光臨,敝府實在是蓬蓽生輝。」謝玉客套地應答著,抬手介紹身邊的人,「這位是卓鼎風卓莊主。」
謝玉的書雖然讀不少,但對於音律卻只是粗識,儘管也覺得琴音悅耳華豔,終不能解其真妙。只是轉頭見妻子眉宇幽幽,眸中似有淚光閃動,心中有些不快。待曲停後,便咳嗽了一聲道:「宮羽姑娘果然才藝非凡。不過今日是喜日,請再奏個歡快些的曲子吧。」
黎綱的目光閃動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
隨著輕微的吱呀之聲和清脆的馬蹄足音,輕便馬車與那公子一前一後地走過一扇扇緊閉的紅漆大門,最後停在了妙音坊的側門外。馬車夫跳了下來,跑到門邊叩了三下,少時便有個小丫鬟來應門,不過她只探頭看了看來客是誰,話也不說,便又縮了回去。車夫與那公子都不著急,悠閒地在外面等著。大約一炷香的工夫後,側門再度打開,一位從頭到腳都罩在輕紗冪離間的女子扶著個小丫頭緩步而出,雖然容顏模糊,但從那隱隱顯露的婀娜體態與優雅輕靈和_圖_書的步姿來看,當是一位動人心魄的佳人。
言豫津也不禁笑了起來,側身一讓路,抬手躬身:「馬車已備好,姑娘這就啟程吧?」
謝玉眉睫方動,廳口已傳來冷洌的語聲:「早有舊約,卓兄為何拒客?莫非留在寧國侯府,是為了躲避在下的挑戰不成?」
卓青遙此時也攜著妻子走過來,拱手道:「夏大人真是海量。青遙也借此機會敬大人一杯,日後江湖相遇,還望大人隨時指正。」
「梅宗主客氣了。卓某久慕宗主風采,今日也甚覺榮幸。」卓鼎風抱拳過胸,長揖下去,回的是平輩之禮,旁邊的兩個年輕人怔忡之間,這才突然發現自己因為跟蘇兄交往頻頻,竟漸漸有些忽略了他在江湖上的傲然地位。
「喔,七夕啊……」夏冬斜瞟他一眼,「跟七月半又差不太多,你急什麼?」
其實仔細想想,他的這種態度也並不奇怪。無論是蕭景睿也好,岳秀澤的徒弟也好,單就武林地位而言都不算什麼,對於執掌天下第一大幫,見慣了江湖最頂尖對決的江左梅郎來說,這種級別的比試確實勾不起他任何的興趣。如果不是因為蕭景睿算是一個朋友的話,恐怕他連結果都不太想知道。
夏冬果然是執著之人。內監被殺案其實現在已經冷了,但她卻仍然沒有放棄追查,只不過今天敢請她來,必要的準備總是做了的,這位女懸鏡使想要從卓鼎風出招的角度刃鋒來比對死者身上的傷口,只怕不是那麼容易。
「沒別的事了,你走吧。」
言豫津淚汪汪地瞪著她。拜託,七夕跟七月半不光是日子,連感覺都差很多好不好……
謝府是一品侯府與駙馬府合二為一,規制比同類府第略高。除卻一般的議事廳、暖廳、客廳、花廳、側廳等廳堂以外,還在內外院之間,建了一座臨於湖上,精巧別致的水軒,命名為「霖鈴閣」。由於今年人數適中,故而蒞陽長公主特意將蕭景睿生日晚宴的舉辦地指定在此處。
「你才吐血,你才斷氣!」
「不過你說得也對,這樣送出去,確實過於招人眼目,是我考慮不周了。」梅長蘇的指尖拂過瓶面,輕嘆一聲,「拿個普通些的瓶子,換了吧。」
宮羽這時已除去外罩的冪離,露出一身鵝黃色的雅緻衣衫。未曾敷粉塗朱的素顏並沒有減損她的美貌,反而更增添了一種楚楚的風韻。對於蕭景睿的盛情相邀,她很認真地起身施禮,低聲婉拒道:「宮羽雖蒙下帖,但畢竟只是藝伎,來尊府為公子助興而已。長公主殿下何等尊貴的人,宮羽怎敢進見?」
蕭景睿邊應諾邊起身,捧著一個烏銀暖壺,依次給諸人將案上酒杯斟滿。謝玉舉杯左右敬了敬,道:「小兒賤辰,勞各位親臨,謝玉愧不敢當。水酒一杯,聊表敬意,在下先乾為敬了。」說著舉杯一飲而盡。席上眾人也紛紛乾了杯中酒,只有梅長蘇略沾了沾脣,便放下了杯子,蕭景睿知他身子不好,故而並不相勸,悄悄命人送了熱茶上來。
抬起手,迎著陽光細看。有些蒼白,有些透明,虛弱,而且無力。
片刻之間,數十招已過,夏冬縱身後撤,如同她攻擊時一般毫無徵兆地撤出了戰團,抬手撫了撫鬢邊髮絲,直到凝定了身形,飛揚的裙角才緩緩平垂。
夏冬淺淺一笑,也沒說什麼就接杯飲了。接著謝綺、謝弼和卓青怡都在長輩的暗示下紛紛過來敬酒,連卓夫人都起身陪同丈夫一起敬了第二杯。本來在一旁悄悄跟蕭景睿說著什麼的言豫津覺得有些奇怪,小小聲地問道:「他們在做什麼?灌酒嗎?」
與此冷洌語聲出脣的同時,夏冬高挑的身形飛躍而起,以手中烏木長筷為劍,直擊卓鼎風咽喉而去。
謝玉皺眉道:「客什麼?不是早吩咐你們閉門謝客的嗎?」
一直關切地凝望著梅長蘇每一絲表情的黎綱忙應了一聲,帶著托盤退下,很快就捧來了一架焦桐古琴,安放在窗下的長几上。
卓鼎風也謙遜道:「是夏冬大人手下留情,再多走幾招,在下就要認輸求饒了。」
可是儘管這玉瓶本身已是可令人瘋狂追逐的珍品,但它最有價值的部分,卻還在裡面。
剛好從他兩人身邊走過的蒙摯忍不住笑出聲來,轉頭安慰道:「沒關係,夏冬喝一杯就臉紅,喝一千杯也只是臉紅而已……你們剛才在商量什麼?」
蕭景睿也低聲回應道:「我很少見夏冬姐姐喝酒,她酒量如何?要不我過去擋一擋?」
「喂,」言豫津冷著臉道:「你看見我沒有?」
「來來來,既是私宴,大家都不要客氣,謝某一向不太會招待客人,各位可要自便啊,www.hetubook.com.com就當是自己家好了。」謝玉呵呵笑著,一面命侍女們快傳果菜,一面親自下座來敬勸。
梅長蘇清楚知道,對於這位烏衣名門的貴公子而言,這一天將是他此生最難忘懷的一天……
「言公子過譽了。」宮羽柔聲謙辭了一句,又斂衣謝道:「有勞公子親自來接,宮羽實在是受之有愧。」
「跟宮羽說,讓她明天也好好休息……」
梅長蘇伸手拿過玉瓶,拔開檀木軟塞,放在鼻下輕輕嗅了嗅,又重新蓋好,將玉瓶拿在手裡細細地把玩了一會兒。
與此同時,寧國侯謝府的上上下下,也正在為他們大公子的生日晚宴穿梭忙碌著。
蕭景睿不敢打斷長輩們交談,便靜靜站在一邊,候到一個談話空隙,正要過去見禮,門外又傳來語調高高地揚聲通報:「蘇哲蘇先生到……」
童路深深地施了一禮,卻步退出。黎綱隨即進來,手裡托著個用紅布蒙蓋著的大盤子。
梅長蘇半躺著將頭仰靠在腦枕上,閉上眼睛,「你明天可以不用過來了……」
言豫津正在笑鬧,旁邊突然出現了一隻修長有力的玉手,準備無誤地擰住了他側頰上肉最厚的地方,微一用力,半邊臉就紅了。
國舅公子捂著臉掙扎到一邊,恨恨地道:「我的生日不是七月半啦,是七七,夏冬姐姐不要再記錯了!」
少年的身影縱躍而去,梅長蘇隨即收淡了脣邊的笑意,語氣帶出絲絲陰冷:「通知十三先生,可以對紅袖招開始行動了。先走第一步,必須斷的乾淨。」
玉瓶被重新放回到托盤中,梅長蘇的視線也緩緩地從那幅奔馬浮雕上劃過,最後移到一旁,隱入合起的眼簾之內。其實最初選中這個玉瓶,就是因為這幅奔馬圖,想著景睿從小愛馬,見了這圖一定喜歡,所以一直疏忽了它驚人的身價。
「宗主,這個禮會不會太重了些?」黎綱低聲道:「霍大師親雕的玉瓶,可救生死的護心丹,任何一樣拿出去都夠驚世駭俗,何況兩樣放在一起?」
等最後一位客人夏冬到達之後,謝玉便遣人通報了內宅,引領客人們進入霖鈴閣。由於大家都是平素常有交往的熟人,只有卓夫人認識的人稍稍少了一些,故而廝見介紹的時間很短,不多時便各自歸座了。
「回宗主,一共十顆。」
重新落坐後,宮羽緩緩抬手,試了幾個音,果然是金聲玉振,非同凡響。緊接著玉指輕撚,流出婉妙華音,識律之人一聽,便知是名曲《鳳求凰》。一般樂者演曲,多要配合場合,不過對於宮羽這般大家,自然無人計較這個。因此儘管她是在壽宴之上演此綺情麗曲,卻並無突兀之感,曲中鳳兮鳳兮,四海求凰,願從我棲,比翼邀翔之意,竟如同瀟湘膩水,觸人情腸,一曲未罷,已有數人神思恍惚。
夏冬嬌笑道:「在蒙大統領面前動手,實在是班門弄斧,讓您見笑了。」
酒過三巡,夏冬撥了撥耳邊垂髮,單手支頤,一雙鳳眼迷迷濛濛地對主人道:「謝侯爺說讓我們把這裡當自己家一樣,這句話可是真的?」
「甜瓜!」飛流是最愛水果的,柑橘的最佳季節過了,他就開始每天啃甜瓜,梅長蘇常笑他一天可以啃完一畝三分地,為了怕他吃壞肚子,不得不予以數量上的限制。
因此四月十二日的晚上,前來參加蕭景睿生日晚宴的人並不算多,除了家人以外,原本只有梅長蘇、夏冬、言豫津、宮羽四個外人,後來碰巧請柬送到蘇宅的時候蒙摯也在,大統領順口說了一句「景睿,你怎麼不請我?」蕭大公子當然只好趕緊補了一份帖子送過來,添了這位貴客。
宴會開始時各方的禮都已經送上了。長輩們無外乎送的衣衫鞋襪,卓青遙夫婦送了一支玉笛,謝弼送的是一方端硯,卓青怡則親手做了個新的劍穗。言豫津送了一整套精緻的馬具。夏冬與蒙摯都送的是普通的擺件玩器,宮羽則帶來一幅桌上擺的精巧繡屏。
門廳諸人一齊轉過身來,蕭景睿更是準備迎出門去,腳步剛動,梅長蘇含著淺淺笑意的面容已出現在眼前。他今晚著了件月白外袍,內襯天藍色的夾衣,看起來氣色甚好,那溫文清雅的樣子,實在令人無法想像這近一年來京城的連綿風波,能有多少是出自於他的手筆?
梅長蘇靜默了一會兒,眸中慢慢浮起一絲悲憫之色:「等過了這個生日後,只怕再貴重的禮物,對景睿來說都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了……」
梅長蘇被他的激烈反應嚇了一跳,偏過頭看了他一眼道:「讓你休息一天而已,你想到哪裡去了?」
「是。」童路忙躬身應了,「宗主還有其他吩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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