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新大明王朝7:衣錦還鄉

作者:淡墨青杉
新大明王朝7:衣錦還鄉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十五章 天津歸漢

第十五章 天津歸漢

此時已是漢興二年三月初旬,雖是早已立春,比之嚴冬暖和甚多,八旗騎兵們又是從遼東苦寒之地而來,並不畏冷。這一小股騎兵約有百人,由一個小校率領,先是繞著城頭巡視一遭,眼見守城的明軍稀稀落落,不成模樣。看著騎兵迫城,竟然全無反應,直到馳到城下很近,才有幾個士兵向下射出幾箭,離得幾十步遠便頹然落地,當真是軟綿無力之極。這一隊騎兵都是旗人精銳,雖然有老有少,上至五十多歲,最少的還有十五六歲半大青年,卻都是善射勇武,面對堅城並不畏懼。
張偉此時倦極,睡眼惺忪,見陳明躬身行禮,意欲下殿而出,他手指著御座下擺放完整的一盅燕窩湯和宮製糕點向陳明道:「不必急,今夜你想來也要辛苦,這些賞你!」
豪格此時約莫三十五六年紀,當年寧遠之戰時衝鋒在前,卻因清兵初次遇著火炮,殊無經驗,幾萬八旗兵含恨而歸,自視為一生中很大的恥辱。此時眼見對面城頭白煙揚起,炮聲隆隆,已有大小不一的炮彈落在慢慢逼近的八旗兵陣中,開始有旗兵和戰馬死傷。
唐通與劉澤清、高弟、楊坤等將亦隨之答道:「保境安民,乃是武人本分,大將軍過獎。」
良久之後,吳三桂長吐一口濁氣,向著那總管問道:「父親派你過來,想必體己話都叫你說,那信我沒有看,不過左右是奉了滿虜吩咐,寫信招降於我,父親有什麼吩咐,京師情形如何,你向我仔細道來。」
「太子,永王、定王,在何處?」
「總兵大人,末將特來請示,可否發炮?」
天津衛乃是明太祖在北伐元朝大都設置的拱衛北方的衛所,成祖遷都北京之後,它雖然失去了原本的戰略地位,讓位於北方的九邊,但因其距離京師很近,仍然擁有著高過一般衛所的戰略地位。時間冉冉而過,兩百餘年下來,天津衛已成為明朝火器鑄造修理的大本營,極盛之時,十幾萬工匠彙聚此地,為京師三大營和遼東邊軍生產著數量繁多樣式不一的火器。是以城牆厚重高大,城頭火炮眾多,是為北方除京師九邊的諸堅城之外,很難攻破的一座堅城。
「陛下,司聞曹已派了人手前往吳三桂與唐通、原山東總兵劉澤清軍中招降,晌午接到信鴿回報,說是他們很是意動,但是討價還價,意欲保有全軍,不肯接受整編,亦不肯撤回到漢軍防地,願意留在河北某府,以為屏藩。還有,適才提起太子及永定二王一事,那吳三桂等人亦是有話,道是如遇舊主,請陛下不能加害,最好放到他們的地盤,讓他們侍奉。」
那武官亦不過象徵性的詢問一聲,聽了吳三桂吩咐,微微一笑,向吳三桂躬身一禮,轉即離去。待清兵稍近一些,大半集中在南門的明軍各式火炮立刻開火,向著慢慢逼將過來的旗兵發炮。
待周全斌騎馬到得門前,吳三桂等人看得真切,知道那必定是漢軍大將到來,各人忙捧著手本,各自唱名,然後高呼萬歲,拜伏在地。
周全斌默然半晌,心中終於放棄了此時當場斬殺劉澤清,吞併劉部部屬的打算。輕嘆一聲,向他道:「貴鎮既然如此認罪,又是山東本地人氏,並沒有為害地方。雖然江北百姓恨將軍入骨,不過既然從龍起義,前罪亦可消弭。」
因是十五月圓之時,雖然天色已晚,值此佳節盛會,城內遊人甚多。男女老少的濟南市民,攜老扶幼出門賞燈,平時很少能有出門機會的大家女眷亦趁著這個機會出門戲耍。一路上巾櫛並著香扇,當真是花團錦簇,繁華似錦。
見陳明諾諾連聲,張偉又問道:「吳三桂那邊情形如何?逃到天津了?他跑得倒快!」
吳三桂橫他一眼,答道:「不作這一身打扮,還敢鮮衣亮甲,接戰時等著先挨刀麼。受氣,他奶奶的這幾天天天受氣呢,這也不必多說。我且問你,父親差你過來,想必有書信印信為憑,拿出來我看。」
新年一至,張偉又令打開城內糧庫放賑給四鄉饑民,賞賜城內年老積貧人家酒肉,於是一個年節下來,滿城中除了明朝宗室,勛貴之家以外,上下皆已忘卻前朝舊國。不但是濟南城內,縱是整個山東境內,亦是革舊迎新後的興旺景象。漢朝的種種仁政善舉,先是由漢朝司聞曹的各式宣傳方式四方傳播,又隨著民間來往的信件口傳而傳遍北方。
「老太爺並沒有什麼特別吩咐,只說,吳家榮辱比之他更加重要。又說,有你在,他想必是不相干的。老太爺說了,家底在,就有翻身的機會,這可最為重要。至於其的吩咐,再沒有了。」
周全斌不待他說完,便向他笑道:「你是怕兵變,是麼?」
將河南事處置完畢,張偉這才星夜返回濟南。清兵已佔北京,京畿一帶消息封鎖,司聞曹派過去的探子細作只能在城外活動,這幾天的消息過來,只知道旗兵開始胡亂搶掠,又開始逼迫百姓剃髮。十萬不到的滿人連同蒙人居住在過百萬的北京城內外,雖然漢人們全數投降,並沒有人敢於反抗,然而以異族入侵,身處於衣冠髮型全異的人民之中,這些滿人又如何肯安枕而睡。只不過安穩了十天左右,先是有無恥之徒自剃,清兵不再禁止,然後所有的明朝降官被迫剃頭,近日又有蔓延至普通百姓頭上的跡象。
正焦躁間,卻有小校前來報信,附耳將後營有吳府家兵求見和_圖_書一事說了。他立時站起身來,也不顧劉宗周正在宣講大義,抱拳團團一揖,笑道:「末將有要事在身,立時要去處置,竟要先失陪了,尚乞諸位老先生莫怪。」
他突地想起一事,在心裡思謀一番,卻終究忍不住道:
漢興二年正月十五日元宵佳節,漢帝張偉在巡視新被漢軍攻下的開封及商丘等地之後,晝夜奔馳,終於在元宵之日重返濟南。
他邊想邊行,出得帳外,此時正是二十一二年紀,身手矯健,翻身一躍便即上馬,往自己軍中奔去。
吳三桂聽得周廷儒與溫體仁等人出醜情事,先是忍不住大笑,後又往地上猛啐一口,笑罵道:「一幫王八蛋,當真是無恥無能。」
被他一通訓斥,各人都知道他是富貴公子脾氣,一個不好就會大發雷霆,輕則斥罵,重則責打,是以並不敢怠慢,各人慌忙伺候,就連一路奔行不得歇息的送信總管亦是打著下手幫忙,直到將這軍帳內弄得溫暖如春,四五個火盆裡的木炭燒得劈啪作響,不住吐出火苗,吳三桂初時呵手呵腳,現下已是脫卻外袍,只皺著眉端坐沉思。各人並不敢打擾於他,只垂手侍立,等著他吩咐。
此事卻是劉澤清生平最丟臉之事,他自升至總兵大將,官拜伯爵之後,最忌人提起當年此事。此時被周全斌當眾說出,劉澤清心中又恨又氣,他久為總鎮大將,就是明朝的督師輔臣亦不敢當眾給他難堪,此時氣極,就欲頂嘴反駁。只是眼光一掃,不但吳三桂等人面露譏笑,就是自己屬下的高啟等大將亦是沒有露出激憤之色,他又見周全斌雖然臉色平和,他身邊的親軍卻是面露殺機,劉澤清行伍多年,如何不知道這些親兵殺氣外露,只需自己說錯一句,周全斌略一點頭,他的親兵立時就會上前把自己剁成肉醬。
那管家慌忙將蓋有吳襄隨身小印的書信拿將出來,遞給吳三桂觀看。吳三桂隨手接過,展開一看,見確實是其父私下通信時所用的印信,卻也不看書信正文,隨手交給身邊親將,命道:「收起來。」
他進入大帳之內,大馬金刀坐下,皺眉喝道:「都要死了麼!還不快些端上火盆,手爐,要凍死我麼!」
吳三桂聽他誇讚,心中得意,臉上不自禁露出微笑,向周全斌答道:「大將軍過獎,此末將分內事也。」
張瑞在一月前先下洛陽,以騎都尉李侔的計策,趁著開封城還不知道洛陽已失的情況下,用洛陽守備總兵的印信騙開了開封城門,一戰而下。
他心中計較已定,向那總管道:「你歇息一天,明日就回去報信。通州我已棄守,滿人龜縮在京師附近,未必知道。讓父親給他們報個信,也是個功勞。至於下一步怎麼走,你和父親說,讓他自己珍重,相機而行,去吧!」
行軍法,發餉銀諸事完結之後,周全斌又為降軍更換衣甲,防具兵器。整頓原本混亂不堪的軍事制度,嚴加訓練,雖然並不能在短短時日使之成為強軍,卻也使得這支原本一敗再敗,軍心潰散的軍隊渙然一新,重擁戰力。
原本以司聞曹諸人的心思,這吳三桂等人與漢軍接觸只是在暗中,小心提防著城內明朝南逃的士大夫從中作梗。此時突然公開此事,皇帝的敕旨中又有危脅詞語,只怕這些敕諭一射出明軍陣中,反而會適得其反,破壞之前的所有努力。誰料幾百封敕諭一齊散入明軍陣中之後,吳三桂等人立時急得跳腳,原本還羞羞答答,欲拒還羞,此時卻是什麼也顧不得了,慌忙下令迎接漢軍使者入城,又瞬息間控制了原薊遼總督和遼東巡撫的親兵標營,將劉宗周等數百人盡數關押,等候漢軍處置。
到了子時初刻,城內遊人漸息,駐防廂軍並靖安司的各捕快及巡城御史開始清城,四城城樓的角樓開始擊鼓,提醒人們宵禁就要開始,必須在三刻內返回家中。張偉興盡而返,到王宮後殿更換了袍服,隨行伺候的僕役端上膳食,他喝了一碗冰糖燕窩粥,吃一塊虎眼窩絲糖,做為晚膳。他其實是累極了的人,卻不得不在興盡後又端坐殿上,覽閱這些天不在時積壓的緊急文書。
(全書完)
吳三桂手下被斬得很少,不過此時卻斷然不能退後,忙又將手一拱,向周全斌誠摯說道:「大將軍要嚴肅軍紀,這固然是好事。不過大病需用緩藥,徐徐調治。若是以猛藥攻之,只怕適得其反……」
「來人,傳將!」
「這些南蠻子還真是無用,當年寧遠一戰過後,還指著這些個火炮就能擋住咱們?」
在他們動作的時候,其餘的騎兵或在馬上站立,或是下馬,用弓箭向城頭射擊掩護,除了射箭之外,還有一些可以隨馬攜帶的小型火器,比如一兩百斤重的大型火統就隨著這些騎兵搬運到城下,隨著弓箭一起向城上射擊。
那總管聽得動問,不免將八旗兵入城後的情形一一道來,待說到皇太極一心求訪人才,卻不料在大殿上氣得差點兒吐血,京師眾京官,或是南奔,或是居家不肯出仕,除了那些高官部閣大臣,願意投靠滿人的官員並不很多。
周全斌待各人參拜之後,也不提張偉手諭之事,只向吳三桂唐通等人略一點頭,以示招呼,便發令道:「軍法將何在?」
「是,臣遵旨,這便去依著陛下口諭擬敕旨和-圖-書,再派人手過去。」
他原本心裡極高興,想著要以此戰建立武勛,以為在新朝的立身之本。誰料城內原有的百餘大小不一的火炮全數被漢軍接管,各部火器營的將官亦撥歸漢軍直管,不再接受各部總兵的號令。各部的精銳也多半被周全斌調出城外,悄然將突至天津城下的清軍包圍。城頭上明軍旌旗雖多,甲兵雖盛,其實只不過兩萬餘人,還有近半老弱。就是實力如此之弱,周全斌還下了將軍,有敢臨陣退縮者斬,畏戰懼敵者斬,失城者斬。
「不必多說!派他們上前,只怕是叛敵投降,甚至逃跑衝亂後隊得多!這些人,殘殺百姓很有本事,與敵作戰畏敵如虎,爾等不必再說。」
周全斌心中冷笑,卻又不得不與這些明朝降將虛與委蛇。那劉澤清為原本是遼東守備,曾經在袁崇煥手下為五虎將之一,因功升參將,因收復登州功勞,加官為太子太師。現任山東海防總鎮,手下近兩萬悍卒強兵,多半是他積年在遼東和山東等地招募的強兵勁卒,實力強模,只在吳三桂之下。當日大兵齊集徐州,他見機最早,逃竄最快,敗兵一路上殺人搶掠,江北地界一提起劉澤清部,均是罵聲不絕。偏生此時滿嘴仁義道德,當真是可笑可鄙。
「那京師情形如何?」
張偉將司聞曹稟報北京局勢的文書放下,向著端坐在殿外的衛士喚道:「來人,傳陳明進見。」
吳三桂這些天來聽得當真是膩味之極,卻因為這些文臣多半是朝中要員,很有名望,將來無論投向哪邊,位置都未必在自己這個武夫之下,所以並不敢輕易得罪。此時聽得劉宗周又將這一套廢話搬將出來,立時覺得兩耳嗡嗡作響,當真是無可忍耐。
洛陽方向已由一萬多漢軍先後攻下汝州、南陽、鄧州等州府大城,開封、鄭州、許昌一下,商丘知府及守備副將不戰而降,將一府六縣全數奉上。自此河南大半土地已歸漢軍所有,周王、福王、崇王、徽王、趙王、潞王等親王被俘,連同其餘郡王、鎮國將軍以上的宗室盡數被發往南京。其中又以福王、崇王二親王及十幾個郡王民怨實在過大,張偉決意效法歷史上的農民軍,誅殺這些藩王以息民憤。
那軍法官執掌漢軍軍法多年,哪曾見過如此之多的犯罪士兵,這幾天過堂審案,聽得明軍禍害百姓之事,常常怒氣填胸,每常覺得這些士兵枉披了一張人皮,其實禽獸無異。此時接了軍令,心中其實暢快異常,忙大聲應諾一聲,手捧令箭立時往外飛奔而去。
吳三桂聞弦歌而知雅意,忙亦隨著跪下,向周全斌道:「啟稟大將軍,職部亦有不少為非作歹之徒,需要大軍派出軍法官整治。再有,職部亦應改編,請大將軍發令。」
張偉冷笑道:「不知去向?永定二王都不可免,太子能全無動靜?或是死在亂軍之中,或是逃出城外,一定要查出去向。」
此時看到城外八旗軍兵甲之盛,士氣之高,又想到在關外時被他們屢破堅城,吳三桂雖然是少年親貴,自幼生活在行伍之中,心中卻亦難免害怕。此時強撐著站在這城頭之上,做勇武狀激勵士氣當真是自己十餘年軍旅生涯中難得的第一次。
崇禎年號在北京城下,皇帝死難之後正式退出了歷史舞臺。自濟南被漢軍攻下已有兩三個月時間,城內秩序早已恢復。只是巡撫與知府已然替換,又免去了不少無用的衙差,革去了不少素有民怨的王莊商號的差使,幾番整頓下來,城內交口稱頌漢皇仁德,明朝數百年弊症下來的怨氣一掃而空。
心中一凜,立時有了定計。忙上前在周全斌面前噗通一聲跪下,看著周全斌的眼面,低頭泣道:「大將軍,你也是行伍帶兵之人,需知兵士難帶,將校難以壓制。明軍與大漢天軍不同,糧餉一向不足,做將軍的還需有錢收買一些敢戰勇武之士以為親兵,俸祿低薄,若不中飽私囊,很難維持。那一次末將所以如此,亦是以此事鎮壓收服人心,如若不然,澤清早為草澤中的野鬼孤魂了。」
豪格與碩塞在傍晚時分接到了各處哨探的報告,兩人在軍帳中計議一番,便準備在第二天天明破曉時分攻城。雖然明知城內明軍人數在八旗兵之上,兩個自幼便隨同過祖父南征北戰,曾以兩三萬人攻下六萬人守城,三萬人援兵的堅城瀋陽女真勇士又怎會把這些殘兵疲卒放在眼裡?
待周全斌一出天津城內,立刻召見城內的舊明士紳,申明法度,張榜安民,又使用舊明官員仍為各級佐使,再加以數萬漢軍持槍露械,在城內遊行一遭,又以數百門火炮同時開火演練,震懾投降明軍。一時間城內人心大定,各人都道漢軍乃仁義威武之師,天下無人能敵。聲勢大振,人心歸附之後,方以軍法官入明軍軍中,先頒發告示,申明法紀,命各兵檢舉出首,有禍害百姓殘殺暴虐者,出首無罪,告發者有功。
漢軍在天津動作甚大,由北京南下,得意洋洋前來收服攻打舊明軍隊的豪格與碩塞卻並不知曉。兩邊消息不通,他們領著幾萬精兵南下,一路上守城的鄉勇兵丁望風而降,並沒有人敢對八旗兵發一箭,打一槍,於是一路上風光而行,至得廊坊地界,兩個m•hetubook.com•com滿人王爺商量一番,到底不敢貿然而攻,於是決意先派遣小股騎兵沿著城池四邊哨探,待知道敵人詳情後,再作打算。
因是戰時,神策衛的軍法將軍亦是身著甲衣,聽得周全斌召喚,立時站將出來,盔甲鐵裙碰撞的蹡蹡作響,他躬身一禮,向周全斌道:「末將在,請大將軍下令!」
張偉接得通報後大喜,立刻命周全斌前壓,兵臨天津。張鼐的金吾衛往攻保定、張瑞的飛騎出河南,居畿輔游擊掩護。又命吳三桂等人先行留守,只將劉宗周等文臣先行押送濟南,聽候處置。
既然話說至此,所有明將都並不敢再勸,唯恐被視做「出頭」之人,各人垂手而立。心中七上八下,唯恐此事過後,漢軍順手將他們亦拿出來肅明軍紀。明朝這幾年來,朝廷責於督撫,督撫均令不下於將軍,而將軍只治責軍官,並不敢嚴責士兵,唯恐若的軍士譁變。漢軍如此大殺大伐,誠心投效者固然擔憂,心有不軌卻是幸災樂禍,巴不得行軍法後,各軍騷動,大軍為之星散。
吳三桂等人不禁漢軍入駐軍官,亦是因此緣故。他們均是抱定了法不責眾的心思,各人都覺得漢軍急需這些明軍助戰,與滿人的大戰近在眼前,哪能大殺特殺,自亂陣腳?
這一場斬殺由午至晚,一直到黃昏時分方才停止,一千餘具屍首被迅即運出城外,就地燒化。自行刑時起,明軍大營所有的校尉士兵都很驚惶,生怕被整個屠盡。待第二天天明,漢軍又擂鼓集將,不少將校臉色灰白,神色慘澹匆忙而至,不知道這屠夫周將軍又要有何殺戮舉動。誰料此次周全斌卻是和顏悅色,命漢軍軍需司馬官搬運了整箱的白銀齊齊碼在中營大營四周,舊明積餉最多的已有一年半之久,此次一體發清,並不拖欠半文。
陳明心中感動,卻神色不動,只又行了一禮,向張偉道:「君有賜,臣不敢辭。」
周全斌一則心慈,二來亦是有慮於此。於是先命將這些兵士看押收監,以軍鴿請示張偉。兩日之後,便收到張偉親手手書,上寫道:「殺了,發餉。軍情部與司聞曹皆報,清兵已然出京,算來半月內必至天津附近,爾需盡快收攏明軍軍心,多加訓練部勒,以為戰力。多派探馬出探,雖然掌握敵情,首戰致勝最為要緊,慎之!」
河南因為是明朝親王郡王最多的省分,土地多半被各王府分佔,官紳鄉宦們倒沒不似江南那樣勢力強大。除了將各王府的窖金盡數起出,送交南京國庫以備使用外,還將各王府的土地依著各戶佃戶貧農人口分將下去,每家每戶都頒有地契憑證,一時間幾十萬河南貧民突然有了自己的土地,雖然年前大旱,河南受災嚴重,然而農民一生中最需要的便是土地,有著政府正規手續下發的土地,可比當年李自成賑濟災民更加令這些貧民興奮。
周全斌發下令箭,向他喝道:「將近日來逮捕的所有身負人命,橫暴不法之徒,全數斬首!」說罷,發下令箭,向還在遲疑的軍法官斥道:「速去,立斬!」
碩塞亦是一笑,卻並不與長兄多說,只是揮手召來傳令的親兵,下令開始攻城。自從大凌河及寧錦戰後,八旗對付堅城利炮的守城法已是很有經驗,各部聽得將令,原本整齊直奔的佇列立刻收攏起來,漸漸變成一個個三人一排的橫隊,其間留下寬大縱深的空隙,一隊隊騎兵明盔鐵甲,鐵騎利刃,在鼓聲和喇叭聲中開始加速向前飛奔。待奔到離城下稍近,一半騎兵繞路騎開,往其餘各門遊動邀擊,呼喊叫罵,以擾亂明朝官兵的戰意;另一半就在南門城下停住戰馬,由少數人看住,其餘人跳下馬來,分為四路直隊往前,在盾牌的掩護下開始搬開城門下擋路的攔馬和鹿角。
「不妨。漢軍就部置在城池四周,我倒要看看,有什麼人會站出來為這些畜生出頭!」
話音未落,又向其餘明軍各將道:「申明法度,嚴肅軍紀,此為最要之事。今日我有言在先,不論將軍校尉,凡有違我軍令者,立斬不赦!」
卻聽得周全斌徐徐道:「改編之事容後再議,將軍所部不似劉總鎮那般目無法紀,不過法度乃是漢軍一等一的要事,軍法官和監軍使還是要派駐的。」
待周全斌所部直撲天津之時,清兵終於亦知道無法招降吳三桂等人。因為情形不明,皇太極便依著前議,留著主力鎮守畿輔,只派出豪格與碩塞領著兩萬餘上三旗滿兵,一萬多蒙兵,往攻天津。
張偉因不欲擾民,下令不擺皇帝儀仗,只悄然混在隨行的禁衛士兵隊中,一路上挨挨擠擠的往德王王宮返回,身邊的各羽林入散班侍衛雖然拼命阻擋,卻並不能完全阻斷人群,提心吊膽擠了半個時辰,終於入得禁宮之內。張偉興致不減,他這些年戎馬恍惚,一直東奔西走,南伐北討,自出了臺灣後就很少有嬉戲遊玩之時。本欲微服出宮,四處遊玩,卻被各侍頭班頭苦苦勸住,只得登上城內最高的王宮紫禁城頭,觀燈賞景,亦是難得的樂子。
當豪格與碩塞清早起身,命令著一個個上三旗各旗的牛錄章京、總兵官、梅勒章京等旗下官和武職將校督促著部下士兵往天津城下開撥部陣。待天色大亮,冬日陽光均勻地撒在雙方士兵的身上,經過許多天大雪和陰霾的天氣後,這溫暖的陽光當真是令人覺得舒適異常,只是這曠和-圖-書野堅城內外,十幾萬人類的士兵仍在進行著數千里來常有舉動,以各式各樣的武器準備著廝殺、爭鬥。
幾十名軍法官督促著約五六千漢軍佈置法場,將所有的犯罪明軍軍官和士兵押到天津城內海河邊上,除了軍營內所有的將軍隨行觀刑,天津城內亦是為之轟動,數萬市民蜂擁而來,觀看這明朝立國幾百年來未有的熱鬧。待法場佈置完畢,漢軍劊子手以百人為一隊,鼓響一聲便斬殺百人,由助手將明軍屍體搬運一邊,由著鮮血流入海河之內。前兩隊時觀刑眾人尚且竊竊私語,待斬到三隊之後,幾百具屍首搬運成山,血水橫流,河流由清水變成血紅。所有明軍將校及天津城內居民都是面無人色,不敢再發半語。唯有劊子手單調的砍殺聲,犯法軍士的哭叫求饒聲,再有便是單調而駭人的鼓聲一直響個不停。
明軍在清兵開始前進之際便已開火發炮,已然已打中了不少清兵士兵和戰馬,大將軍炮每次發炮便是發出震天動地的巨大響起,一股股濃煙已將城頭遮住,簡直看不清人的模樣。只是明軍火炮都是舊式,其中仿製西人的紅衣大炮不過七八門,其餘都是些一兩千斤重,但炮彈子只有兩三斤重,或是小型鐵丸,所以雖然看起來威力很是驚人,真正的殺傷力其實很是有限。清兵這些年來歷經過很多次艱苦的攻城之戰,無論人馬都早就適應了這些火炮的轟擊,雖然己方陣中不住有炮彈落下,除了首當其中者,很有有人為此動容,整個大軍仍然在各級軍官的指揮下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攻城戰的準備。
「是,既然如此,那末將就下去聽令了。」
那陳明原是明朝典吏,性格縝密而堅定,被高傑納入袖中,成為負責畿輔及山東一帶的情報工作。因知道張偉隨時可能召喚,是以一直於王宮內等候,一聽到召喚,忙急步而入,先向張偉跪了一跪,然後便起身侍立一旁,等候問話。
初時尚有士兵疑惑,待有私仇者首告被賞,一時間軍營內告密成風,那些殺人無數,搶奪強|奸已成積習的將校士卒紛紛被抓,算來五萬多明軍手有無辜百姓人命的竟過千人,燒殺搶掠者不計其數,若要窮治,只怕無有遺漏者。漢軍曾與江南明軍接戰,但多半是鎮防衛軍,又很快就被擊敗,很難禍害百姓。這幾股明軍多受徵調,明朝將亡時又沒有錢糧,多使軍隊自行籌措,於是搶掠百姓已是公然而行,其間燒殺姦淫亦是難免。
他偷窺一眼周全斌神色,見周全斌做沉吟狀,心中一慌,心道:「難道你想一下子吃掉我吳氏家兵幾萬人?這些人除了我的話誰也不聽,現下是對滿人打仗的關鍵時刻,難道漢軍要自動軍心不成?」
與此同時的北京城內,八旗久居城外,起初尚能聽從命令,並不敢隨意殺戮擾民。待時日漸久,八旗數次入關都是搶掠慣了,哪裡能夠部勒得住?以輕騎攻下通州之後,因為無人獻策,以皇太極天縱其才,一時間也並不能決定在如斯遼闊的漢人領土上實行何種戰略,整個滿蒙漢八旗大軍僵在京畿附近,竟然不能決斷未來方向,加上明朝降軍近三十萬人坐困城下,明裡暗處,大大小小的擾民和內鬥不斷,失去漢人官紳豪門的支持引路,沒有洪承疇那樣曾經身居高位,又很有才幹的明朝大臣相助,這個由建州女真部落席捲全遼的善戰民族茫然無措,有識之士均可看出,它雖然還是有著強大的武力,不過距離敗退,甚至全族覆滅的結局並不遙遠了。
周全斌在馬上冷眼一瞥,見當先的年輕將軍身著鶴氅裘,頭戴銀盔,知道這便是少年得志的吳三桂。因跳下馬來,先含笑將他扶起,向他道:「天津全境並沒有兵變禍亂,通衢安靜如常,百姓行商一切如故,此都是將軍之力也!」
他自鳳陽繞道至山東後,又因河南初下,決意至開封巡視,好在距離並不很遠,晝夜兼程,輕騎而行,來回只用了半個月時間不到,已經將開封及鄭州一帶巡視完畢,當眾下令處斬了一些王府官員和太監,還有各王府商號和王莊的頭目。
各將原都是吃空額喝兵血慣了,此次足有幾十萬兩白銀下發,卻無人敢動半點心血,老老實實足額發下,明軍軍營內立時歡聲雷動,昨日驚嚇一掃而空,各兵手捧餉銀,心畏軍法,立時下定了為新朝效命的決心,吳三桂等明將心中明白,自此之後,眼前這支軍隊很難再屬於自己專控,已然被人家以殺伐立威,以銀兩邀心,徹底收服。
因早有使者入城,諭令今夜金吾不禁,准城內細民百姓在子時前隨意遊動,賞玩城內鄉宦富戶和官府商號懸掛的花燈。待張偉於酉時三刻入城之時,城內已是燈火通明,四處都瀰漫著點燃鞭炮後的火藥味道。自西城門到城內的德王王府的十幾條大街上,各廟宇都有燈棚,富商大戶的門前在院裡張掛著花燈,門前掛著彩繪門燈,各處都是竄天而起的火箭,花炮。其餘什麼火盔、火傘、火馬、火盆、炮打襄陽……爭奇鬥巧,異彩紛呈。
劉澤清哪敢怠慢,忙叩頭道:「大將軍肯饒了職部性命,已是深恩厚德,又以大軍歸我統制,澤清哪裡還敢有什麼怨言?自此之後,職部所有將校,將性命託付給大將軍,唯大將軍馬首是瞻!」
「大將軍開恩!犯兵們雖然該死,望大將軍念在此刻正是用人之際,饒了他們性和_圖_書命,改為杖責,插箭遊營,然後派罪兵們於最前衝鋒,到時候他們必定肯下死力衝殺,豈不比殺頭更好?」
那吳府總管連忙奔上前去,將吳三桂的馬頭接住,穩住馬身,伺候著少主下馬,見吳三桂冷著臉並不作聲,他忙問道:「公子爺,怎麼好像在哪一處受了氣模樣?」
漢軍前鋒至天津以南三十里處,吳三桂已然派出副將楊坤、高弟前往迎接。一路上又搭起數個牌坊,上書:「本鎮率兵投靠新主,漢軍必定秋毫無犯,爾民不必驚慌。」
那些吳府家丁正等得焦躁,遠遠見得少主騎馬奔馳而來,並沒有穿對襟鐵甲,只是身著棉襖胖裙,頭戴氈帽,腰佩一把寶劍,在雪地裡颯颯而來。
他一聲令下,中軍大帳之外的幾十面大鼓立時敲響起來,三鼓過後逾期不至者立斬。明軍參將以上,漢軍校尉以上的所有將校均是飛奔而來,並不敢怠慢。便是吳三桂等人,亦是急奔而至,唯恐此時觸了霉頭。
「正是。」
說罷落落大方坐下,將張偉所賜食物吃完,這才起身離去。他一出王宮,立時將張偉所命草擬成敕旨,著司聞曹的屬下迅即帶往天津,命人在明軍陣前,將此敕諭交由吳三桂及唐通等人。
當日既然決定投降,吳三桂與唐通、劉澤清、楊坤、高弟等人深知漢軍軍紀,害怕部屬散亂,不聽軍令,到時候擾亂地方,禍害鄉里,將來到了江南,必定是南方議郎彈劾的絕佳題目。是以除了投降當天火拼督撫標兵時動過刀槍,這些時日以來部勒下屬,嚴明軍紀,整頓起軍紀來比之當年在明朝為官時強過百倍。只是明朝財政困難,已經幾個月不曾關餉,這些將軍們一向以縱容士卒搶掠代替,此時既然嚴明軍紀,免不得要從腰包裡掏出銀子來收買中下層的小軍官,又得平買平賣購買軍需物資,幾天工夫已經將幾人的腰包抖落得乾淨。
張偉又決意以工代賑,此時冬季農閒時分,便正巧下令徵發二十萬民工修築黃河堤防,又以十幾萬民工疏通各州府的水利措施,願領銀錢的給銀,願意以糧抵銀亦可。如此這般,雖然預料中這些年河南仍然會災荒頻仍,只需適當給予補貼照顧,便不會再釀成民變。
吳三桂等人此時身處天津城牆南門的城樓之下,他與唐通各總兵依著周全斌的將令分守各門,因為他手下留在城內的將士最多,也最精銳,是以將正面對敵的南門讓他鎮守。
說罷,立刻轉身出得軍帳大門,眼見各官都顫抖著身子起來相送,他心裡冷笑,心道:「就在幾年之前,我父親身為鎮守總兵,統率幾萬兒郎備邊,見著一個尋常京官都需報名參見,打仗時在文人總督和巡撫帳前,哪有他的坐處!現下我讓你們凍上一凍,也吃些苦頭,這才知道武人生涯的苦處。」
張偉大笑起身,拍拍一臉憤恨之色的陳明,笑道:「驢糞蛋子,還想要外面光!告訴他們,十日內不全師來降,就不要他們投降了!幾個武夫,還想抓著軍隊,作威作福!告訴他們,現下投降,將來不失封侯之賞,願意報效者,可以在軍隊束編後重新安排去處。若是不降,明軍上下不留一人,全數屠光!你擬成敕旨,就在明軍陣前射箭,曉諭全軍。」
又笑道:「老奴才眼拙,公子這一身尋常軍漢打扮,又是雪地晃眼,竟一直到了眼前才看得出來。」
明軍諸將當真是想不到漢軍軍法如此嚴苛,一千多人的性命竟然渾不當一回事,居然是說殺便殺,絕不手軟。雖然周全斌臉色鐵青,幾十名明軍將校仍是一齊跪下,向周全斌道:
他話音一轉,又厲聲道:「不過貴鎮所部一向軍紀不肅,刁頑兇惡為禍甚重,我已命漢軍軍法部派軍法官入駐爾部,抽查曾經禍害百姓,手有人命的凶徒,要將他們明正典刑,以肅軍紀!貴鎮所部,以漢軍編制,可分為五軍,分別由貴鎮原本的屬下擔任將軍,還是有貴鎮居中指揮,如此處置,劉將軍心服否?」
正自愁眉苦臉之間,聽聞漢軍前鋒已至,眾將當真是喜不自勝,幾名副將帶著一眾將領立時出迎,待周全斌到得天津衛城之外,吳三桂等人已是迎至城門,如雁翅般排列兩行,一見得周全賦的大纛來到,各人立命軍號手們擊鼓吹號,又命合城士紳燃放鞭炮,一時間乒乓之聲大起,倒也是熱鬧非凡。
他原以為張偉必定會問及八旗動向,卻不料先問到此事,準備好的腹稿不能動手,忙低頭想了一回,才答道:「太子不知去向,永定二王已被崇禎託付的勛臣們獻出,被皇太極下令處死。」
「鶴洲,聽說你當初任登萊參將時,命人提死刑犯人至宴會廳中,當場打死,取出腦漿與心肝放在金甌中,當場生食心肝,口喝人腦?」
吳三桂等明軍大將原以為周全斌不過是老生常談,與當日明朝的文臣督師和監軍御史相同,誰也無法制服名為官軍,實為各將家兵的軍隊。
眼見明軍射箭如此不堪,八旗將校都是同聲哈哈大笑,有多事者不免取下弓箭,向著城頭還射幾箭,雖然明軍早早伏地,並沒有射中,不過看著他們如此狼狽,卻又惹得八旗兵們一陣狂笑。
「爾等已歸漢軍直管,此後不必再行請示,可相機處斷。依城內留守的漢軍衛尉指令行事。」
「命前隊後撤,命譚泰帶領本部兵馬,攻城!」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