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新大明王朝8:戰國無雙

作者:淡墨青杉
新大明王朝8:戰國無雙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十章 打擊黨爭

第十章 打擊黨爭

「各人都來了麼?」
「卿為內城御史時,很有才幹見地。只是不幸身陷黨爭,有了避禍免身的想頭,遇事推諉,不肯實心任事,這才被首相免官。又因分封和復法一事,與朕頂撞,意欲博一個強項令的名聲。實則,朕欲不使天下人知,史書不載,卿即使身死溝渠,又有何益?當年秦國以法制國,六國出使秦國的官吏皆感嘆道:秦國官吏的勤謹,實在令人敬佩。當天的文書絕不肯拖到第二天才去辦,每天忙忙碌碌直到凌晨時分,每遇著國家公事,總是搶著去辦,絕不肯置身事外。卿自詡為聖人門徒,又曾飽讀經史,朕說的,可是實情?卿為國家官吏,領取俸祿,卻不肯實心辦事,寧無愧乎?」
侯方域因其父侯恂罷職還鄉一事,幾個月間一直奔波於商丘與南京之間,於政事無暇過問,倒也能得脫事外。此時見各人尷尬,他哂然一笑,躬身進了那茅屋,在內裡大笑道:「咱們每常說,要是哪一天能脫塵世喧囂,歸野山林為一野人,乃是人生最大之快事。今日定生兄能夠如此,正是得償所願,咱們該為他賀喜一下才是……」
那僧人雖聽得如此,到底過來與他們稽首問安,寒暄了幾句方才離去。陳貞慧此時已披上獸皮衣服,與幾個身著綢緞長衫,頭戴方巾的好友站在一處,很是滑稽。那知客僧當面強忍笑意,待背轉身去,已是忍不住爆笑起來。
一想到有著猛虎一般勇猛的漢人戰士持槍操炮奮戰於海上,炎漢的軍旗在各大洋的海面上獵獵飄揚,勤勞聰慧的漢人百姓移民海外,使得南太平洋成為中國之內海,怎能不教張偉心旌神搖,欣喜萬分呢。
那帶隊的果尉已經往返多次,一向由他逼問陳貞慧等人是否改弦更張。此時見陳貞慧接旨後愕然失驚,便向他笑道:「御史大人,你已官復原職,這便請隨我入宮吧。」
陳貞慧見這二人越說越憤,唯有朱之瑜默然不語,因向他問道:「魯嶼兄,你怎麼看?」
正看得興起,卻聽得外面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他以為是皇帝派來問話的禁衛,便也懶怠抬頭,繼續觀摩。反正張偉有言在先,並不以言罪人,倒也不必擔心是派人來砍他的腦袋。流落以如此田地,他已是除死無大事,又哪裡有心思去理會旁人。
「陛下諭令,著陳貞慧換衣著公服,即刻至文華殿陛見。」
他話已說到此處,旁人自然不能勸解。眾人正自沒奈何,卻遠遠見了不遠處山門外來了一隊禁衛班直,執刀持戟直奔眾人站立處而來。
「啊,我道將軍年輕英俊,風姿不凡,卻原來是有名的馬球將軍!」
眾教士齊聲道:「臣等都很願意,並無勉強。」
陳貞慧猛然醒悟,卻原來是自家妻子午飯過後,正縮在稻草堆裡歇響。侯方域冒冒失失撞將進去,卻是失禮得很。
「是,陛下。懂英語的教士十人,懂法語、德語、拉丁語的教士五人,悉數帶到。」
張偉拍手讚道:「善哉斯言!只盼大漢子民,均能如小李將軍一般才好!」
見各人呆立不動,他突然醒悟,臉紅道:「這個,茅舍簡陋,內無坐處,這可怎麼是好。」
「臣死罪!不敢再參與政治,惟願陛下放臣歸鄉,從此沐浴聖化,安度餘生。」
吳應箕等人忙拱手道:「不必,賢弟陛見天子乃是大事,吾等這便回去。等再有了空閒,再來拜會就是。」
陳貞慧正納悶間,卻聽到李侔大聲唱名,又一次跪下行禮。他慌忙隨之而跪,亦隨之行禮如儀。又聽得外間傳來腳步聲音,有人在殿內大步而行,直上了御座之下坐定。
陳貞慧等人先是詫異,繼而默然不語。以他們才子身分,平日裡語不言利,此時朱之瑜堂而皇之的將這些謀奪利潤的話赤|裸裸說將出來,以彼此交情,又不能斷然斥責,是以只得以沉默以對。
他嘆一口氣,向陳貞慧道:「卿且起來。」
與傳統的中國開國皇帝不同,這位皇帝在一統天下後並未馬放南山,而是在南方諸省整編軍力,訓練新兵,很顯然,這些召募自南方的士兵絕對不會是為了投放在北方戰場,最可靠的推想,便是皇帝意欲對南洋諸島,或是對安南等半島國家用兵。想到此處,他不免憂心忡忡,任何一個國家崛起都不足以與中國的擴張更令人害怕。這個國家超強的凝聚力和重視家庭的生育能力,還有吃苦耐勞的民族精神,只要給他們一個空間,就會凝聚強大成不可動搖的力量。
湯若望躬身答道:「臣自離開科隆家鄉,便已傳播上帝福音為己任,不敢有一天懈怠。此事隨著使團至歐洲,還是讓這些想念家鄉的年輕人去吧,臣願意留下來繼續為上帝和陛下服務。」
陳貞慧斜他一眼,心知此人雖是年少,卻滿懷大志,想著要做一番正經事業出來。所以對馬球小術博來的名聲很不喜歡。便笑答道:「也是,讓陛下久候,很是不恭。」
中國封建之時,雖然歷朝君主一向以儒術仁孝治國,然而法家思想的三大要素:法、權、術,除了法度被破壞拋棄之外,以權術駕馭臣下,以威勢壓迫臣下的方法,卻被後世君主奉為圭臬,甚至發揚光大。中國亦由國天下漸漸演化成家天下,正是法家中的這些陰謀權術起到的負面作用。自然,再有儒家的君權神授的演化打扮,比之秦朝時赤|裸裸的暴力,卻又進步許多。張偉此時力圖恢復法度,將儒家中的仁www.hetubook.com.com家兼恕等核心的文化基本留存,去除雜蕪,留其菁華是也。在國家政權沒有發展到平衡和穩定的君主立憲制度之前,這些用來駕馭和威懾臣下的東西,卻也不能亦不可能廢除。
待一切收拾妥當,他坐上宮內特地派來的馬車,閉目思索。他久困於大報恩寺內,滿眼的黃瓦白牆,此時隨著馬車微微顛簸,車行至大路之中,車窗外風景變幻,片片綠葉和著濕潤的清新空氣飄揚進來,使的原本滿腦子官司的他居然昏昏欲睡。一路行至金水橋畔,他跳下車來,看著不遠處的紫金山上綠意盎然,不由得信口道:
陳貞慧愕然失驚,下意識向張偉道:「陛下,臣以為不可。如此不過徒耗國力,疲敝民力,臣竊以為陛下不智。陛下,豈不聞當年成祖事乎?」
「陳貞慧,爾一意孤行,抗拒朕的旨意,難道不怕抄家殺頭麼?至不濟,朕亦可以在海外孤島為爾選一善地,於土人毒蟲遍佈之所,為爾全家建一茅舍,讓爾入住,至死不得還鄉,你道朕做不出來麼?」
他瞇著眼注目半晌,方看出來是吳應箕與侯方域、朱之瑜等人站在眼前。忙起身笑道:「幾位年兄連袂來訪,愚弟幸何如之!」
失去了草場和牧畜的蒙古牧民大批大批的投降,現下只有少數蒙古貴族逃往外蒙。終張偉一生,必定能完全將蒙古草原納入治下,再有烏拉爾平原和西伯利亞亦歸為新漢版圖,漢人的後方,再沒有遊牧民族來騷擾禍亂。當此之時,進取南方,在海洋上博取更大利益,以貿易,以生絲瓷器,加上戰艦火炮,在海洋上與上升期的歐洲各國一較高下,先期奪取用以發展富強的資源。
他正嘻哈打趣,卻突然噤口不言,滿臉通紅地竄將出來。因個頭稍高,在屋門處「砰」一聲撞在樑柱上,卻也並不呼痛,只站在一邊,默不作聲。
陳貞慧被他如此痛斥,已是害怕之極,禁不住微微發抖,不敢在說話辯白,只是一直叩頭,不敢說話,亦不敢稍動,唯恐張偉盛怒之下,將其立斬。
張偉轉身湯若望笑道:「湯教士,你可願意回家探望一下家人麼?不妨隨船同去。此次派往歐洲的使團所乘坐的大船,都是依著在南京工部所管轄的寶船司搜羅出來的圖紙所造的大型寶船,當年往返數萬里,未有海難而亡者,很是安全。最大的吃水兩千噸,站在船頭,如登南京城頭。如此安全,你不妨隨之還鄉,再在歐洲幫著招募一些教士、教師一同返來,如何?」
痛定思痛,在此次吳遂仲首輔內閣大臣被黜罷之後,呂唯風受命接任。此人一向久在外任,與臺灣系的官員關係很是平常。張偉任用其人,一是取其能力才幹,二來亦是打擊黨派,不使黨爭重新干礙朝局。此人果敢勇毅,倒不似吳遂仲那般權衡利弊,平衡實力,甫一上任,便大張旗鼓,興除積弊。
李侔心中一陣激動,卻牢記乃兄吩咐,只抿了抿嘴,便向張偉答道:「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陳貞慧有心再加拒絕,卻見那果尉身後有幾人捧著他身為巡城御史時所著的綠袍官服,其餘腰帶、佩劍、魚符、紗帽等隨之帶來。他心中嘆一口氣,知道縱是自己再沒有拒絕的勇氣。因向吳應箕等人拱手道:「諸位年兄,弟皇命在身,不能再陪,請諸兄稍加逗留,弟去去便來。」
他倒也並不在意,向這三位好友笑道:「難得諸位年兄這麼好興致,咱們不如在這裡寺裡略轉一轉,如何?」
「你懂什麼,鄭和的榮耀和光輝,千載之下仍可使後人銘記!朕派你為使,是因為你性格還有幾分倔強,又是文辭飽學之士,在國內就小有名氣,派你出使,亦不會失國家體面。朕不是明皇,好大喜功無能之輩。寶船上的貨物,帶到歐洲盡數高價出售,再以當地土產運回,一來一回,不但不致虧損耗費國家財力,還可賺回現下十個縣的賦稅。貿易賺得越多,收取的賦稅越低,甚至數十年後,完全不收田賦,亦是未嘗不可。漢帝以三十稅一名垂千古,朕未必不能做不收百姓田賦的千古第一帝!」
此時已是漢興二年五月中旬,南京天氣已很是和暖。他身上的獸皮很是厚實,已漸漸穿將不住。他的妻子乃是名門大戶出身,雖然也學過一些針繡女紅,只是那纖纖小手卻怎麼也不能拿來捉針改這獸皮衣服。到了晌午,他委實耐不住,只得將衣服脫下,只著一件繭綢中衣,挺胸凸肚坐在自家茅舍門前,手持一本周易,悉心研習。
聽得聲音,陳貞慧愕然抬頭,正午時分刺眼的眼光將他滿臉的大鬍子映射的虯鬚飛揚,若不是他臉色白淨紅潤,紅皮嫩肉的書生氣質,倒當真是一個莽張飛模樣。
「山上春色怡人,宮室卻又有股肅殺之氣,思之念人黯然神傷。」
幾人一路上說笑談心,正自歡愉。卻有幾個和尚身著青布僧袍,迎將上來。幾人張目去看,只見為首的那僧人正是寺內知客僧,與這幾個京城名流素有交集。因都向他笑道:「大師不必前來張羅,我等今日並不需筆墨茶水,亦不是進香添香油,只是略逛一逛,便即回去。」
張偉心中明白,眼前的這些人,就算是年富力強,性格堅毅,具有西方早期殖民者的種族自信的湯若望也罷;或是年輕氣盛,披堅執銳浴血沙場的李侔也罷;還是學養超卓,郁郁乎文哉的和*圖*書陳貞慧,在自己開國帝王的威壓之下,全數無法以常人正面的心態來對待自己。再加上明太祖朱元璋為了彰顯帝王威嚴而修築的宮室,一層層一道道的宮殿紅牆。就是這些建築,以遠遠高出南京城內絕大部分建築的高大巍峨,以一隊隊的金甲衛士,還有千多年的傳承,構築成了自己常人無可比以的尊貴。
李侔卻是一臉苦笑,連連擺手道:「大人不必如此,將來在一起同事的日子很久,海上無聊之時,咱們盡可研習,現下快些進宮陛見才是正理。李侔雖以馬球出名,卻委實不喜人以馬球將軍相稱,請大人下次不要如此。」
「定生兄,怎麼如此慢待客人!」
兩人一路同行,自端門而入,直過金水橋、午門,自奉天門右轉,穿永巷直入文華殿而去。一路上陳貞慧很是好奇李侔適才所言,百般打聽訊問,那李侔卻只是微笑不答。陳貞慧無奈之下,也只得罷了。
當是之時,中國有著廣闊的疆域,強大的軍力,發達的海上貿易,先進的城市和鄉村通信系統,高效廉潔的政府官員。這一切的一切,自然讓這些來自歐洲,身著亞麻或是棉布衣服的西夷敬服,看到中國富人,甚至中產之家都可以使用著華美的瓷器,穿著絲綢製成的華麗長衫,乘坐著式樣與西式馬車絕然不同,卻一樣高效舒適的馬車奔走於道路之上。而郵傳和驛站遍佈全國,可以容納四輛馬車並肩直行的大路直通全國南北,在不下於歐洲全境的遼闊土地上,大道和水網航線遍佈,人民比較歐洲富足安樂。而更讓這些先行來到中國的教士害怕的是,原本在十年間還是純粹的農耕民族,對海洋和海外領土絲毫不感興趣的中國政府,似乎越來越重視著與往昔華夏帝國所看不起的蠻夷爭奪利益。整個南洋的海面,現下已遍佈著中國的商船,在荷蘭等海上強國的海域之外,便是飄揚著中國水師軍旗的強大艦隊。
伸手向茅舍內虛邀道:「諸兄請入內,咱們坐了說話。」
「臣並沒有這個意思,只是……」
他心中明白,想必適才張偉並不在殿內,現下召對的人悉數來齊,才有人自後殿中將他請出。隨著張偉說話坐定,原本就略嫌壓抑的宮室之內越發的沉靜肅穆,各人行禮起身之後,便各自噤口不言。
李侔朗聲答道:「臣正是盛年,意欲為炎漢效力,開疆闢土!怎肯伏身於鄉間田頭,皓首窮經,行此無聊之事。壯士自當為猛虎蒼鷹,為國家萬里搏擊。比如湯教士那般,原是西洋貴族,為傳教飄洋數萬里而來,臣雖不信教,卻也很敬佩其人。」
待到得此時,張偉亦是興奮。他辛苦至今,除了一定要解決使中國陷入愚昧落後的滿清,就是要一扭明末頹風,鑄就炎漢尚武進取的精神。現下以周全斌鎮防北京,張鼐駐節瀋陽。漢軍的兵鋒已經衝透重林,掃蕩著女真並各個蠻族的老家。而江文瑨等人十萬里兵掃蕩蒙古,步步進逼,已經打下和林,將各部蒙古驅趕出內蒙,又以堡壘火炮防禦後方基地,小股的敵兵來犯,就迎擊,大股的蒙古兵來了,就退入堡內防守,以火槍和火炮將敵人趕跑。
吳應箕亦黯然道:「誠然。陛下前日剛有詔命,在京師興建大漢學士院。不管是醫相星卜,瓦匠木工、火器鍛造、機器修理,還是正經的讀書人,只要學問和技藝超凡入聖,均可入貢其內。名額一共止四十人,死一人,補一人,號稱不朽。現在入其內的止有徐光啟與孫元化師徒二人,還有江西教諭宋應星。陛下說了,日後有人在學識和貢獻上有超過或比肩此二人者,方能入內。入此院內,則親王公爵亦可抗禮,見陛下而不跪、不繳賦稅,由史館為其立傳。入院者,一律為大學士,由國家提供銀子,供其研究那些奇技淫巧的物什。學院正中,你們道供奉的是誰?嘿,是木匠的藝祖魯班,再有張衡、祖沖之等人。陛下如此行事,數十年後,匠人比讀書人都能比肩,還有什麼讀書種子?」
湯若望視辦學為宣揚基督恩德的大好良機,而張偉則決意培養出一大批通曉外語,又並非是純粹只懂得口語的涉外商人,而是以優良國學底子,輔助以外語,再從中挑選一些人才學習軍事知識,到時候與歐洲互派使團之時,這些學子學業有成之後,便可以成為中國擴張海外的耳目。
說到此處,他忍不住笑道:「估計是哪位老世叔從中斡旋,我料想陛下哪有精神管我們這些微末小吏,他只要把章程交代下來就是,哪能如此關切。」
陳貞慧雖然拘泥,卻也甚喜馬球之戲,對一些有名的馬球明星知之甚詳。他剛剛端詳這個年輕的漢軍將軍,只覺眼熟得很,一時卻是想不起來。待這人自報名號,他方才猛然想起。忍不住喜笑顏開,便欲上前與他討論球術。
想到此處,他看向一臉尊敬神色,恭恭敬敬站在陳貞慧身後的德國傳教士湯若望。歷史上此人曾經經歷過明清換代,以六十餘歲的高齡,持槍護衛自己所居的教堂。親眼看著一隊隊留著古怪髮辮的韃子兵衝入京城,然後進而統治天下。
正當他滿腦門子黃禍、文明崩毀之時,張偉卻突然開口向他道:「湯主教大人,朕令你挑選的通事官都在此處了麼?」
陳貞慧並不敢抬頭看向張偉,只是低頭站立,等著皇帝先說話吩咐。卻不料一直站立了小半個時辰,他低眉順眼和-圖-書的站了半天,已是疲累不堪,正欲抬頭張望,卻又覺得身邊窸窸窣窣,又有數人自殿外而來,站在他的身邊。
「弟聽說在呂宋和爪哇島左近,島嶼眾多,或是土人橫行,或是無人居住。雖然有前明太子殿下與諸多屬臣宗室發配,到底是人口太少。今陛下有命,凡在海外開闢新土者,可以賞賜給土地。弟與各位年兄不同,家境甚差,人稱是破落戶子弟。雖然讀書小成,奈何朝廷改弦更張,不再純以讀書取士。況且,就憑著俸祿,也很難富貴如昔。小弟雖不在乎,家中尚有父母妻兒,是以要帶些族人,往海外去試試運氣。」
陳貞慧因首鼠兩端,辦事不力,呂唯風上任不及三天,他便被首相大人下令褫職候代。心灰意冷之餘,正欲還鄉閒居,卻又遇著分封之爭一事。他痛定思痛,決意抱緊老師和諸親朋友好的大腿,跟隨眾人與皇帝對抗到底。至及東林諸臣都服軟認輸,這陳貞慧卻為了挽回往日聲名,一意孤行,並不害怕。
蠻族統治了有幾千年文明的華夏文明,然後就是閉關自鎖,防範漢人,鉗制思想和科學。由康熙發配發明機關槍的戴梓,以為他違背了「弓弩國家之本」。然後到雍正真正實行了礦禁海禁,再有嚴禁傳教,以為這些教士可以用來修訂曆法,令其在京中看管居住,不使其惑亂地方。除北京廣州等少數城市還可保留教堂,令教士居住外,其餘各處教堂悉數拆毀。再到後來,這些蠻夷之人拋卻了明朝就有的萬國輿圖,連歐洲國家的位置,來自何處亦不清楚。愚昧無能腐敗透頂,再加上髮式醜陋,精神萎靡,讓幾千年來一直是亞洲中心,人類最偉大的文明之一的華夏,成為世界之笑柄。更讓這些以上帝選民自居,足跡最早踏遍全球,更是先期衝向宇宙,滿腦子開拓進取精神的白人看將不起,成為黃種豬,東亞病夫。
張偉不答他話,轉頭問李侔道:「李將軍,你可願意還鄉歸農讀書,從此苟且餘生,不問外事?」
正惆悵間,卻聽耳旁有人笑道:「范文正公曾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大人此時的感慨,不似男子漢大丈夫啊。」
張偉大笑道:「湯教士雖然以上帝使者的身分自詡,還是不能忘記自己是一個歐洲人,是一個白種人。當黃面孔的蠻人以強大的武力,以強橫的姿態橫空出世時,湯教士心中不安,是吧?」
侯方域亦皺眉道:「弟這次回南京,感覺與半年前又有很大不同。京師中有大賽馬場,凡比賽賽馬或是馬球之時,全城百姓為之騷然,讀書人都是駕車佩劍,往之觀戰。比賽之時,呼喝叫喊,血脈賁張,甚於有拔劍揮舞者!如此不成體統,還說是從孔子習六藝,要恢復上古漢人尚武之風。除了賽馬馬球,還有擊劍、射箭、火槍,如果執刀弄槍的,竟把書本拋在一邊了。聽說,陛下鼓勵人往海外,言道凡是在海外立功,為大漢開疆闢土者,均不吝封爵之賞。最少,在海外發現島嶼領地,先發者可以任意圈佔土地,立下標識,立了多少,多少土地就是他的。陛下如此窮兵黷武,以利誘民,不知道我華夏千載之下積聚的仁德之氣,還能留存多少。」
見湯若望一臉尷尬,張偉斂了笑容,正色道:「其實你倒不必擔心。朕的胃口再大,亦不可能意圖染指歐洲。此時你們雖然內部打得乒乒乓乓,只怕朕的大軍一到,不,哪怕是朕的使團一到,感覺到東方黃禍危脅的歐洲各國,立時會攏成一團,一起對付來自遠方的蠻族危脅。況且,咱們此次過去,倚靠的就是你們這些教士做通事官,沒有他們的協助,使團能耐再大,也無法得到各國的確實情報,湯教士又何苦擔心呢?」
這大報恩寺是南京名剎,各人久居南京,這佛寺雖然軒敞壯麗,大雄寶殿規制與宮城內奉天殿等同,殿內佛像亦是華美精緻,金碧輝煌。奈何眾人或是來此詩會,或是與家人禮佛,入寺隨喜的次數太多,對寺內風景早已爛熟於心,已是毫不在意了。
見皇帝訊問,一直站在殿門處的一眾教士魚貫而入,一起向張偉躬身行禮如儀。卻聽得皇帝向他們問道:「你們都是來中國傳教,現下朕派你們回國,可有不情願的?若有,可挑選人替換,不可勉強。」
陳貞慧一邊換衣,一面匆忙與諸位友人道別。又特地與朱之瑜握手話別,勸他不必著急,最好不要輕身遠赴海外。
那漢軍將軍又微微一笑,向陳貞慧道:「一會兒大人就知端底,只怕到時候自然就會豪情萬丈呢。李侔要與將軍同行,是以用言語激勵,想讓大人提起興頭罷了。若是有言語得罪之處,尚祈不要見怪。」
待湯若望辭出之後,張偉見陳貞慧仍在發呆,便向他笑道:「年紀輕輕,切莫效老夫子!朕此次決意以過百艘寶船軍艦,載商人、儒、釋道、及貨物軍士,共三萬人,往歐羅巴洲出使,宣揚大漢國威!而你,便是使團正使,李侔為將軍,統領隨行漢軍。」
「定生兄,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你今日此舉,將來必定名垂青史,成為萬世典範。又有什麼丟臉的,咱們私底下說起你來,都只覺佩服得很呢。」
吳應箕不屑道:「崇禎五年中的舉人,一個舉人!中舉後,任江西分宜教諭。不知道怎麼讓他著了一部淫|書,名曰《天工開物》,上書農工諸事,還有怎麼打彈弓的學問。」
他又與湯www•hetubook.com.com若望商議半晌,決定立刻在南京等衝要大城開辦通事學院,招募大量優秀官學子弟,專一學習英法德等歐洲諸國語言。
說罷,伏地跪倒,滄然泣下,哀告道:「陛下,元世祖忽必烈射了孔聖一箭,全天下的讀書人都和他過不去,元朝因此不到百年而覆亡。前車殷鑒不遠,請陛下三思。」
陳貞慧不是蠢材,知道率領如此大的使團出使,又是有利可圖之事。千百年後,後人亦會記得自己名號,又是皇命,不會被時人指斥,又何必再加頂撞。當下俯首低頭,向張偉道:「是,臣謹遵陛下聖諭,出使西洋,一定不會墮大漢國威!」
說到此處,忍不住又自嘲道:「漢皇思開國,我輩文人盡無用處。此朝陽升起之蓬勃盛世,正是將軍立萬世不易之功時,兩相比較,我自然差得遠啦。」
陳貞慧亦耐不住,向朱之瑜勸道:「且不說海上風浪危險,出海者十不歸一,就是那海外的諸島,蠻人橫行,毒蟲遍地,吾弟又何苦如此。」
陳貞慧猛然回頭,卻見是一漢軍將軍站在自己身側,正笑吟吟看向自己。舊明文人很是瞧不起行伍中人,縱然是對方身居高位,亦是視做下作之人。概因武人中目不識丁之人甚多,又有數百年積習下來,武人地位遠在文人之下之故。新朝以武功立國,彰顯武人功勞,時人對武人的看法已多有改變。再加上對方位分遠在自己之上,陳貞慧只得拱手向那漢軍將軍笑道:
「諸位年兄不必慌張,陛下這陣子,倒沒把咱們幾個冥頑不化之人給忘了,隔幾天便會派人來詢問一番。我只答難改初衷,他們自然就會回去覆命。」
正納悶間,已至文華殿外。二人在外暫候,由殿前傳奉官先入內稟報,待內裡傳下諭令來,方才由殿前班直帶領入內。陳貞慧只覺口腔發乾,雙手微抖,不知道皇帝將會如何處置自己。他雖然敢於抗命不遵,卻委實害怕於張偉面對面的說話,就怕皇帝發怒,那自己未必有當面抗命的膽量。張偉身為開國帝王,自身的威望和震懾力以及帝王的身分,自然要令這些普通的臣子害怕。
他見吳應箕等人漲紅了臉,意欲與他爭辯,忙擺手道:「不必如此。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我不勉強諸位仁兄,望諸兄亦不要相強於我。況且,不久後就要與諸兄長別,想再見弟,亦是難事了。」
他現下父母雙亡,家中只有一個妻子,就隨他在這大報恩寺住定,其實全家老小俱在一處委實奈不住,只得一個個依著張偉命令,手書:「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之後,狼狽而出。除了寥寥幾個死硬的老儒之外,年輕小輩中唯有他堅持下來,旬月間,外面天翻地覆,他卻不聞不問,只抱定了幾本經書,每天在茅舍中咿咿呀呀吟哦朗讀,倒顯得風骨極是硬挺。
陳貞慧隱約間聽到那和尚壓抑的笑聲,見幾個知交好友亦是神色古怪,便笑道:「罷罷罷,我不了來丟醜了。咱們還是回去,就在我房前說話的好。」
陳貞慧驚問道:「賢弟要往何處,竟是長別?」
被張偉注視的同時,湯若望亦在思索眼前的這位皇帝。他剛剛年過三十,在政治家來說,尚且年輕。甚至對不少從小就受到政治教育的歐洲貴族來說,這個年紀還是泡在舞會尋求伴侶的荒唐年紀。而此人,由下層平民,甚至據傳言來說,是不光彩的海盜起家。然而就是他,正在雄心勃勃的意欲染指海外,稱雄於南洋。
陳貞慧聽到此處,忍不住問道:「徐大學士一生學問雖雜而不純,到底是進士弟子,其弟子孫元化亦是進士出身,那個宋應星又是何人?一向聲名不彰,怎麼竟能有如此殊榮?」
朱之瑜微微一笑,答道:「弟每常細思,覺得陛下這些舉措,未嘗不是有些道理在。比如法家,雖然失之殘暴嚴苛,到底亦有些可取之處。若是不然,當時諸國的國君,為何多有信者。秦始皇之前,秦國即尚法家學說,直至一統天下,這法家未必就是一無是處。始皇殘暴,不恤民力,非法家之過。況且有百家爭鳴,不以學術罪人,只要有學識之人,足以傲王侯,等若上賓。陛下恢復此古制,多些學術流派出來,咱們儒家門徒又有何懼?咱們的學識是對的,則自有信眾,若是錯的,也能有別家指出,豈不更好?」
「你是擔心朕意圖染指歐洲麼?」
李侔卻不理會他這點小小心思,只是大踏步而入。靴聲橐橐,踩在以金磚鋪就的宮室地面上,不消一會工夫,便已步進內殿。兩人一起躬身在御座前跪倒,報名行禮,便退回幾步,在御座之下分左右侍立。
陳貞慧苦笑道:「我只是盡人事罷了。其實,陛下一意孤行。這陣子,韓非楊朱等人的學說刻印成書,編給學生們看。學校裡原本就講些什麼幾何定理,現下還有加了那些夷人的什麼哲學、法學。這樣下去,陛下現在正是春秋鼎盛年紀,待他龍馭上賓之時,全天下已經沒有讀書種子了。」
陳貞慧聽得冷汗直冒,卻又不得不答話,心中掂掇半天,勉強答道:「陛下仁德的聲名遠播海外,全天下的士民在前明覆亡的時候無不奔相走告,歡呼鼓舞,以為又重歸太平治世,天下又有仁義聖明的主上。如若以陛下之言處置不同意見的儒生,那麼天下人會又以為秦皇的暴政將重現今日,膽寒顫慄,害怕到藏身草澤大山之中。就是後世之人,亦會非議陛和-圖-書下。臣一身死無足惜,惟以陛下計,如此處置臣下,並不能收服人心,尚請陛下收回成命,重新以聖人之教治國。」
陳貞慧話雖如此,卻亦不能全然不將這隊兵士放在心上。一時間諸人不再說話,佇立原處,等著那位兵士迎上前來。
他扭捏尷尬,吳應箕與朱國貞亦是臉紅。除了侯方域因護送老父還鄉,不及參與此事,吳朱二人都曾參與分封之爭。因耐不住全家老小蝸居一處,苦楚不可忍受,在此地又不是坐監下獄,亦不曾刑訊逼迫,既無皮肉之苦,又無血光之災。皇帝的詔書上聖言煌煌,是要煩勞諸君子先體驗一下三皇治世,若是堅持下去,既又博不到清名,又是苦不堪言。他們家中有老有小,委實忍耐不住,早早屈服,將自束髮讀書之日就有的信條拋棄,又是痛苦,又覺難堪。此時看到陳貞慧仍然堅守此處,兩人都很覺慚愧,因看到陳貞慧落落大方,滿臉書卷氣,閒適風雅,兩人想及自身,不免面紅過耳。
陳貞慧見得多了,倒也沒覺得如何。吳應箕等人卻立時臉上變色,禁不住向陳貞慧問道:「這隊兵定是來尋你的,難道陛下有旨意下來?」
張偉滿意一笑,又向李侔道:「他不懂軍務,凡有迎知作戰之事,你一力承當!你的年紀尚小,又不曾為統兵大將,原本此事不該由你來為主將。不過我想起你在開封一戰時的英勇機智,便決意給你這個機會。名將,亦要人慧眼栽培!好生去做,朕寄厚望於你。」
湯若望在心中略一思索,又笑道:「不知道陛下此次派遣使團,除了答謝英王好意之外,還有什麼政治上的考慮。若是有,不妨吩咐給這些教士,方便他們更好的為陛下服務。」
「這是何意?若陛下以為復我官職便可以使我改志,那臣期期不敢奉詔!」
張偉見他如此,心中冷笑,卻也不為已甚。他心中已有定論,五年之內,要將法家的「信賞必罰,綜核名實」的最重要的核心部分確定下來,雖不必以商鞅的五十金扛木的形式,卻要以修改後,融合了後世刑法民法先進部分的漢律,以及嚴格的官員督查制度,再建立由中央政府投資確定的信貸制定建立起來,再以發達的郵政系統推廣宣傳,以這些手段來確定中央政府的權威和公信力,再來推行攤丁入畝,士紳納稅交糧等均平國策,到那時,全天下得了改革的好處,持傳統看法的讀書人就是不滿,亦是無法可想。
說罷,走下御座,向那些將隨同中國使團遠涉海外萬里,為中國與西方正式官方的溝通為中間人的教士們一一執手問好。待那些教士一個個感激涕零,信誓旦旦保證一定會好好的幫助皇帝和中國政府完成使命,張偉這才命他們退出,準備行程裝備。
「大人,陛下非是此意,請大人隨末將回宮,自然知曉。」
他並不知道,其實不但是南京城內,就是全國各地,因不肯同意分封,或是反對恢復百家,降黜儒學獨尊地位的朝官或是地方官,一律如南京城內一體處置。至於那些無官無職的儒士,則並無絲毫處斷,而是交由地方好生撫慰,並且交代讓他們在報紙上發言批評,然後再由支持改革的一派撰寫文稿反駁,不但沒有強制之事,就是一點過激的手段亦不准施行。總因儒學獨大了千多年,在國人心中地位太過尊崇,以強力手段對付官員則可,對付平民則萬萬不行。就是官員,亦得防備著他們受壓不過,不欲屈服又忍受不住原始生活,奮然自殺。所以此事張偉時時掛在心上,諭令各地負責此事的官員一定要好生照料,防著官員自殺。至於陳貞慧等人身在南京城內,他自然是親自關照,不使出事。
朱之瑜知道這些人心中如何想法,便笑道:「大丈夫當佩三尺劍,橫行天下!區區蠻夷毒蟲,有何可怕?君不聞昔有投筆從戎之事乎?」
陳貞慧自從交卸了押解犯人的差使,又重回內廷為巡查御史。他因仕途得意,不免與新朝官員走得略近,三番幾次下來,新黨並不信納於他,東林上下對他又很有意見,兩邊落空,簡直快成了風箱裡的老鼠。
說到此處,他搖頭嘆息,年輕的臉龐上充滿失望,向張偉恭聲道:「只可惜,中國之人願開拓者少,安守樂道者多。縱是貧病交加,亦不肯稍加更改,委實教人失望。」
「將軍太過苛責,陳某不過文人酸丁,對景傷懷,文人本色耳。」
張偉初時還靜聽不語,待到了此時,不免悖然大怒,斥道:「純是胡話!元初,賣身投靠的文人士大夫車載斗量,不可勝數。以致南宋謝太后有言:吾家厚待士大夫,數百年不曾更易,今致如此乎?元世祖射孔子箭倒算不了什麼,倒是元朝立天下人為十等,儒為九等,位在娼優之下,僅在乞丐之上。又有南人漢人之分,殘政害民,這才失了天下。若是這些蒙古韃子尊禮士人,給讀書人免賦,讓讀書人做官,陳貞慧,你敢說不出來做官的讀書人有幾人?虧爾等成日將孔子掛在嘴上,不學無德至此,無恥之尤!」
他忍不住搖頭,向陳貞慧攤手苦笑,道:「長此以往,怎麼得了!」
見陳貞慧戰戰兢兢起身,張偉又向他溫言道:
侯方域父親是明朝尚書,家中良田萬畝,僕從過百,委實難以理解朱之瑜的想法。現下雖不好作聲,卻忍不住在心裡想道:「語不及義,黑眼珠見不得白銀子,讓阿堵物熏臭了良心,真是可惜。」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