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馬嵬驛
七
「嗯。對死者而言，念經什麼的其實沒用，因為已經接收不到了，但若這樣能讓你安心的話，為生者念經，也不壞。」
「哇！」
「沒、沒關係嗎？」
西方為廣目天。
「安心吧，逸勢——」
「沒錯，確實是這樣寫著。」
是個白色的物體。
《般若心經》。
空海抓住那隻蒼白手的手腕，將鍬柄扯開，說：
「逸勢啊，你的說法才是正確的。我經常疏於這些俗事。不，應該說老是忘了。」
照見五蘊皆空
周圍滿是槐樹林，昏昏暗暗，頭上只聽到夜風吹過樹梢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慄。
過了一會兒，大猴本來拿著鐵鍬猛挖的手，在壓下鍬刃那一瞬間，突然停住了。
全身肌肉，像肉瘤般鼓起。
他把手上的火把遞給白樂天。
逸勢叫道。
高聲喊叫的是逸勢。
「讓我看看！」空海從大猴手上接過狗骷髏，「白兄，麻煩火把——」
「喂，空海，終於到了。」
「火把，照一下。」大猴說。
圓圈內再畫出圓圈，然後抬起頭，問：
「等一下。接下來可能還會有種種麻煩出現，得想個辦法才行。」空海環視四周，「白兄，暫且幫忙拿一下，好嗎？」
彼此臉上所浮現的暗影，也隨著火光的搖動而閃晃不已。
空海和逸勢是以倭語交談的。
色即是空
「寫些什麼呢？」逸勢也問。
「喝……」
「喂，喂，空海，大猴說的是真的嗎？」
空
和*圖*書海斷然地說。
空海繞到墓碑後方時，停下腳步。
「大概是狗骷髏吧。」空海說。
好不容易才抵達頂端。
逸勢望著空海說：
「大猴，那就是貴妃的墓地了。」空海指著墓碑對大猴說，「你用這把鐵鍬朝石碑底下挖挖看。」
舍利子
「這樣可以吧？」大猴說。
白樂天回道。
「增長天」
「空海！」
「嗯，這裡。」
「是。」大猴把火把遞給空海，走向墓碑，「實在太麻煩了！乾脆一口氣拔起來。」
空即是色
「白兄，東邊在哪裡呢？」
「空海先生，若要挖掘墓碑底下，這碑可實在太礙事了，可以稍微移動一下嗎？」
空海那悅耳而有韻律的誦經聲，流瀉在夜氣之中。
逸勢哀嚎般喊叫。
北方為多聞天。
「好像有寫字！」大猴說。
南方為增長天。
「剛剛揮鍬時，土裡伸出一隻白色的手，抓住鍬柄。力氣非常大。」
「怎麼啦？」空海問。
大猴接過鐵鍬，用手緊握，抬頭看著墓碑。
大猴把沾滿泥土的東西，從坑裡拾了起來。
看起來，好像鍬刃深深卡在泥土裡，拔不出來的樣子。
「大猴，這裡稍微挖一下。」
聽完大猴的話，逸勢臉上血色盡失。
觀自在菩薩
他鬆開握住鐵鍬的手。
不過，除了鍬刃之外，什麼都沒有。
他打算先挪開墓碑下的泥土，再搬動石碑。www.hetubook.com.com
「夠了。」
「咦？」
說這話的是逸勢。
空不異色
逸勢拿著火把往坑裡照。
這時，墓碑開始搖晃。
「不知道。」
語畢，空海跨開腳步，從墓碑抓準距離後，停住腳步。
「真是這樣嗎？」
逸勢禁不住發出呻|吟般的聲音。
突然，從鍬刃插入的土裡，伸出了一隻白色的手，抓住靠近鍬刃的木柄。
「持國天」
空海一邊遮著火把，一邊目不轉睛地往坑裡看，口中低聲念起咒語。
再繞到北邊，寫下：
空海站了起來，「這就是原形。」
「空海先生，那就開始囉。」
「污穢此地者，將受詛咒。毀壞此地者，災禍及身。以大地精靈之名，予彼等以恐怖——」
「南麼。三曼多。勃馱喃。鑁。嚩。莎訶。」
「空海，現在就要開始挖掘墳墓了，對此，你好像有自己的看法，所以我也無可奈何。可是，再怎麼說，這畢竟是貴妃的墳墓。你又是僧人。挖掘之前，給貴妃念段經如何呢？」
逸勢拉高聲調。
說這話的空海，聲音中洋溢著讚美之情。
「是的。」
那是和大猴高度差不多的花崗岩墓碑。
接著走到南邊，寫下：
「不，大猴，等一下。」
大猴表情驚恐，但還是拿起鐵鍬，以鍬刃從空海抓住的那隻手的腕部砍了下去。
「誰呢？這傢伙會是誰呢？」
拿著火把的逸勢和空海，站在近處觀望。
「不是唐國文字。」空ｈtｔps://www.hetｕbook•ｃｏm•ｃｏｍ海說，「這應該是胡文吧。我勉強可以讀得出來，不過，大猴，這個你比較行。能不能用唐語唸出來？」
原來大猴手上拿的是一個動物的骷髏。
「你在寫什麼呢？空海。」逸勢問。
「不知是誰，為了防止貴妃的墳墓被挖，才有這種事。」
「呃喔……」
度一切苦厄
大猴把墓碑從土裡拔了出來，跨開腳步。
「原來是那個方向。」
是守護佛教尊神之名。
以右手罩在墓碑下方的泥土。
然後繞到西邊，寫下：
「嗯……」空海思索著，喃喃自語，「難道是經文唸得不夠？」
由於抱有重物，每一跨步，都讓人感覺地面發出微微聲響，並且好像在搖動著。
頭蓋骨上確實寫著某種文字。
逸勢喃喃自語。
大猴為了讓空海做起來更順手，拿著火把跟在一旁。
寫畢。空海邊說邊抬起頭，「大猴，繼續吧！」
「多聞天」
是聳立佛教世界中心之須彌山的東西南北守護神——也就是「天」。
大猴十分留神地將那物體從土裡挖了出來。
空海左手依舊舉著火把，邊唸邊跪在坑口，右手伸向那隻緊握鍬柄的蒼白之手。
「你說的沒錯。我糊裡糊塗竟忘了此事，你說的很有道理，逸勢。」
「就是那個。」空海說，「慢慢挖出來。」
白樂天高舉火把映照那骷髏，他自己的身姿也浮現在火焰之中，視線轉向空海手中的東西。
聽逸勢這麼一說，空ｈｅtuboｏｋ•coｍ•ｃom海回道：
空海口中一邊念念有詞，一邊在這四神之間的空間寫字。
大猴自喉頭深處擠壓出粗聲呼氣。
「嗯嗯……」
大猴不帶任何感情地說。
他蹲下去，將拿在手裡的樹根折斷擱在地面，以墓碑為中心邊走邊畫出圓圈來。
白樂天和大猴，對於空海和逸勢的倭語會話，只是莫名其妙地旁聽而已。
大猴拿著鐵鍬，以鍬尖開始挖掘墓碑底下的土。
「看到你那自信滿滿的臉，我竟覺得自己好像錯了。不管如何，總之，你就念段經吧——」
除了月亮被雲吞下又吐出來時，月光會微弱地穿過樹梢映射下來，以及逸勢和大猴手上的火把之外，可以說，四周一點亮光都沒有。
「沒關係，繼續挖吧！大猴。」
走出圓圈外，大猴把墓碑豎立在地面。
接著從容不迫緊緊抱住墓碑。
一看，根本不是手腕，只是一枝樹根而已。
「『孔雀明王咒』——也就是孔雀明王真言。」
「本來就是啊。所謂經文，是為生者而念的。」
空海以墓碑為中心，走向東邊，停下腳步。再於大圓圈和小圓圈之間的空間，寫下文字：
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他用手指轉弄著還拿在手裡的樹根。
「讓不速之魔無法來干擾。逸勢只要安心在那裡看就可以了。」
空海用樹根尖端，以墓碑為中心，在地面畫出了一個大圓圈。
大猴不在意地看了插埋鍬刃的深坑一眼，突然哇地大叫一聲往後倒退。
「空海。」
原本已改變心意的大猴m.hetuｂook.com.coｍ，聽到空海的話，又將鐵鍬往土裡挖。
空海用手和袖子拂去骷髏上的泥土。
「噗」的一聲，手腕立即斷掉。
每當風吹動火把時，火光所映照出來的影子，便搖晃得更加厲害。
大猴照空海所言，拿起鐵鍬往下挖，鍬刃立刻碰到某種堅硬的東西。
逸勢的聲音因緊張而顯得生硬。
「完畢，這樣應該可以了。」空海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啦？」
白樂天也靠過去想知道究竟。
不久，空海跨前一步，面向貴妃墓碑，雙手合十。
「大猴，用鐵鍬從腕部砍下去——」
就算是火把紅光照映，也還是能看出逸勢的臉色蒼白。
東方為持國天。
空海口中傳出低沉而有韻律的唸經聲。
「做什麼呢？空海。」
鐵鍬二次、三次往土裡挖，挖到第四次時——
「什麼？！對死者而言，念經已經收不到？空海——」
「我想應該是這個方向。」
「唔……」空海唇邊浮現笑意，「不必擔心。最嚴重也不過如此而已。」
「波斯文？」白樂天問。
「但、但是——」
「行。這是波斯文。」
色不異空
「廣目天」
念過一陣子後，空海解開雙掌。
「還要繼續嗎？空海先生——」大猴問。
逸勢額頭冒汗，上氣不接下氣地問。
他把握在右手的斷腕，靠近火光。
白樂天接過火把後，空海以貴妃墓碑為中心，彎著腰在周圍巡視。
原本是天竺諸神之名，四神合稱為四天王。
那是開敷華王如來真言。
「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