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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睹畫作風采，皇上決定親自到敦煌一趟。

「看，出來囉，長出新芽囉。」

一邊吃瓜一邊觀看短劍男子行動的男人們，也叫出聲來。

然後，我便察覺到了。

長途跋涉沙漠之中，一心尋找寶物的商旅隊伍，在疲累已極之際，嚮導為了一時權宜，給予他們希望和加量的鼓勵，正是以這些畫作為話題。

短劍男子取下腰間垂掛的皮水袋，打開袋口，斜傾著。

「這可是獻給皇上的貢瓜呢。」

「真的哩。」

這一舉動，看熱鬧的觀眾卻以為，瓜是從藤蔓切下再送出來的呢。

「不嫌棄的話，一人一個，如何？」

經此一問，男人們忽然露出畏怯的神情。

此外，也有繪製得比人身更高大的大勢至菩薩身姿。

「就是剛才跟我們要瓜的男子。他施展幻術，把我們的瓜全送給看熱鬧的人了。」

「不行。這是皇上愛吃的瓜，種瓜人特意趕在這時候讓它結果。不僅大費周章，事先還都數好了數量呢。」

「生病怪可憐的，不過你妻子病倒，可不是我們害的哪。」

男子手持短劍，不停從籐蔓切下瓜來，遞給圍攏的看熱鬧群眾。

「拜託！能不能分我一顆瓜？」

「一人一個，是要賣嗎？」

我沒上前拿瓜，自始至終旁觀著，包括隨後所引起的騷動。

隨即轉身揚長而去。

「什麼？！」

「那，吐出的瓜籽，可以給我嗎？」

在千佛洞無以和*圖*書數計的佛畫之中，這些畫可說是屈指可數的佳作。

「你說什麼？！」

「看吧，長高了。」

淨土的阿彌陀如來——皇上也曾將一己身影與此佛作過比較，此事現在想來，當也毋庸置疑了。

說畢，男人從嘴中吐出瓜籽。

「冒芽了。」

男人們興味盎然地注視著，到底短劍男子想幹什麼？受到他們的目光吸引，有一、兩個行人停步，隨後圍觀的人愈來愈多。

看熱鬧的人不禁發出了驚歎。

「這一點錢，不能賣。」

「怎麼全不見了？」

「你死心吧。」

雖說距離成熟季節尚早，那些瓜果卻個個碩大香甜，香味幾乎都可飄傳到我鼻尖。

淨土上的宮殿，典雅得無可比擬，是一座諸神圍繞的淨土園，四周配置有觀音菩薩、勢至菩薩、飛天、舞樂天、迦陵頻迦等。

「那你們正在吃的這個呢？」

連看熱鬧的人也都知道。

說來，是因為短劍男子面容憔悴、削瘦的緣故。

「結瓜、結瓜、結出瓜來。」

「一開始就說好了，我們是特准吃瓜的。告訴你，現在沒多餘的了。」

「喔。」

「接下來——」

男人們的回答很冷淡。

「今天早上，她說想吃瓜，我才來市場wｗw.ｈｅｔuｂｏok.cｏｍ.com尋覓。只是季節沒到，店家都沒賣。就要放棄時，看到了各位。」

吵嚷不休中，有一人突然回過神來，叫道：

樹陰下納涼的男人們，一個個抬起頭來。

濡濕變黑的泥土之中，一個小小的、青翠的東西探出頭來了。

老實說，中途開始，那短劍男子到底做了什麼，我全看得一清二楚。

正如預期，後來我也真見到了那些畫作，果然名不虛傳，實在了不起。

「錢的話……」

「長出來囉。」

隨著男子的聲音，果實愈變愈大。

運瓜男人之一大聲喊叫。

據說，此畫作精妙絕倫，深獲好評，我也童心大發，亟想一睹為快。但未經皇上御覽前，朝廷是不會讓我們看到真跡的。

吃食瓜果的男子面前，有一人正對著他們說話。那人面貌似曾相識。

「感激不盡！」

我不禁暗想，怪哉，怎會發生這種事？

那是我出門到街尾市場，購買醍醐（酸奶）的歸途。

然後，花朵凋落——

「長高、長高……」

「冒出芽來、冒出芽來……」

他恭敬地朝運瓜男人們行禮致意說道。

「真是漂亮的瓜啊。」

圍觀看熱鬧的人群裡，讚歎聲此起彼落。

「是新芽。」

「我妻子染病，一直臥病在床。這段日子，積蓄也花光了，她已經整整兩天沒吃東西。」

「我的份，這樣就夠了——」

語畢，男人環視看熱鬧的群眾，又和圖書說：

短劍男子拾起一、兩粒落在地面上的瓜籽，接著，伸手取來附近的半截棍棒，在地面刨挖出了一個小洞。

皇上一到，我便也可以看到畫了。

先前提過的那棵大槐樹下，牛車上滿載瓜果的男子們，正在納涼、躲避日照。

「看吧，結出瓜來了。」

我有些掛意，便停下了腳步。

袋內的水溢湧出來，澆灌在覆蓋瓜籽的泥土上。

且說，再見到那名男子和姑娘，是開元皇帝仍在敦煌的時候。

這些畫作取材自《法華經》、《觀無量壽經》等佛典，其中《法華經》〈化城喻品〉的畫作，將色彩鮮艷的碧綠顏料，巧妙運用在壁面之上。

如男人所言，瓜葉之間開出花朵來。

皇上登基之時，曾下令畫師在千佛洞某石窟作畫，如今已大功告成。

當時我暗忖，他說的妻子，應該就是銜梨的女人吧。

男人朝地面下令，那新芽果真愈長愈高了。

「不，不用錢。我請大家吃瓜。」

當他說：冒芽了——就看似真在冒芽；當他說：攀籐吧——就看似真在攀籐；當他說：開花了——就真的看似開花了。

短劍男子低聲喃喃唸道。

短劍男子從懷中掏出一點錢，拿給男人們看。

遞出最後一顆瓜後，男人拾起腳下的那顆瓜。

「是那傢伙。」

「看，開花了。」

「發生什麼事了？」

「不夠。」

短劍男子不時彎腰行禮，哀求吃瓜的男人們。

繁葉中間竟然垂和*圖*書掛著纍纍新瓜。

短劍男子再度行了個禮，說：「那，告辭了。」

切剖瓜果，正在大快朵頤之中。

男子一出聲，方才開花處，馬上膨脹出果實。

大勢至菩薩頭垂長帶，頂戴寶冠，穿僧祗支，裹長裾，雙臂及膝披掛天衣。胸前垂綴瓔珞，相貌端正而豐|滿。

此年乃開元二年（七一四年）——年輕的皇上以二十九歲之齡成為大唐帝國皇帝，此時正屆滿週年。

仔細一看，方才滿載的瓜果，竟然一個不剩，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歹施捨我一個吧。」

讓我感覺奇怪的是，當男子說：

新芽隨著男人聲音愈長愈高，還沿地面攀爬，葉子也繁茂起來。

「看，瓜全都不見了。」

短劍男子將撿取的瓜籽放入洞裡，再覆蓋泥土。

當時，我猜想，那短劍男子是透過言語，對看熱鬧的眾人下了某種咒吧。

那男人說得一點沒錯。

「怎麼會……」

正是向姑娘擲出短劍的那名男子。不過，男子單獨一人，身旁不見姑娘的身影。

最先叫出聲的男人，伸手指向貨車。

這些描繪，大概也正反映了想將此帝國據為己有的開元皇帝的內心想法吧。

「不，我不用太多。一、兩粒就……」

開始m.hetubook.com.com送瓜時，男子也不過就是伸手拿取車上的瓜，再一次一個遞交出去而已。

共有四名男子。

「以智能光普照一切，令離三途，得無上力，是故號此菩薩名大勢至。」

「瓜不見了！」

於是，我閉上了雙眼、幾度調勻呼吸、心澄氣靜後睜眼再看，瓜果藤蔓並未茂密成長，不過是男子腳下濕土上，剛剛掉落的一把狀似某處摘來的綠色雜草罷了。

冷不防——

「嗯。」

「變大、變大。」

的確是新芽。

「那可是獻給皇上的貢瓜啊。」

《觀無量壽經》畫作正中央，端坐的正是阿彌陀如來。

「那個男的？」

遠方層峰相連的山巒、繚亂盛開的花朵。美麗樹木、城壁圍繞的都城。

經典中如此記載：

「沒錢可不行。」男人們說道。

「看，開花了」

男子拔出腰間短劍，砍下一顆瓜。

當時，看來花真的開了。

那夢幻般美麗的都城，已近在沙漠眼前——商旅隊伍於是又重拾起繼續前進的力量。

圍觀人潮，馬上湧向男人處。

「喔。瓜籽的話，你要多少儘管撿——」

那就是，每當觀眾看到冒新芽或攀籐時，短劍男子必定搶先說出此事。

短劍男子沉默了半晌，終於說道：

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人可以趁隙鑽進人心，做出如此的事。

圍觀看熱鬧的人們，如此這般起哄著。

「大家別慌張，數量絕對夠吃。」

「喔。」

目瞪口呆的男人們，竟無一人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