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宴會始末
四
「你,還沒去青龍寺嗎?」
在此人世規範中,皇帝扮演皇帝、順宗扮演順宗的各自角色,如果不這樣做,人世機能便無法順利運作。
也可以理解,此宇宙的所有一切,不過是表現出「大日如來」的原理之一而已。
「光陰不待人哪……」
然而,如今連空海也不知丹翁和楊玉環的去向。
因此這一舉動,空海終將返回日本的共識,在兩人之間確定下來了。
而此事,或許順宗本人最為心知肚明吧。
然而——空海卻用宇宙的概念來看待這個世界。
「話雖如此,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順宗說道。
「每個人,都是背負著某種任務來到此一人世的。」
是一種拉攏人心的微笑。
「那,沙門空海來此大唐的目的何在呢?」
更可以理解,即使所謂的皇帝,也不過是人們在人類社會中所認定的一種位置而已。
正如順宗所說,王叔文已將此事件一五一十稟告過了。
空海孤單一人,瞻仰此一世界中心的人物。
順宗喃喃自語。
順宗如此說。
即使所謂的皇帝,或許,明天另有他人自稱為皇帝。
「辛苦你了……」
可以說,空海在此陷入空前的危機。
在空海面前——
「與眾不同的相貌……」
而且,以孕育帶有純粹理念的密法來說,大唐國太過遼闊。
如此這般,五度行禮如儀。
「感激不盡!」
五天之後,空海與順宗皇帝會面。
有關督魯治咒師和王叔文之間的關係,當然略而不談。
不,上方還有皇上端座。
坂上田村麻呂。
此時,空海雙手一攤,望向順宗。
空海暗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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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是如此吧。這是日本國和大唐帝國之間——也就是國與國之間所訂下的約定。
「我是來自倭國的空海。」空海說。
順宗正等著空海回答的下文。
又說了同樣話。
空海竟如此大言不慚。
是唯一處身在此世界中心的人物。
對空海來說,日本這個國家太狹窄了。
然而,空海對此,並不認為那就是「空虛」。
思及日本和大唐的遙遠距離時,此話帶了點現實的況味。
對此,空海也點頭同意。
空海說的是——留在長安也好,不留在長安也好的意思。
「此半生,亦即留在大唐國期間,我將為大唐和大唐天子貢獻我所有的力量。」
「是密法。」
順宗說畢,不知是否感到疲憊,反覆急促呼吸了一陣子,「並非是為了捲入我大唐王朝的秘密而來的吧。」順宗如此說。
「皇上恩准你直接答話。」
台階頂端,設有黃金打造的椅子,順宗安坐其上。
「我這個朕,總有一天,也會死……」
一方面說自己想回日本國,另一方面又說,這可能是二十年後的事。
長安的中心是太極宮;太極宮的中心,則是此刻空海正跨進的太極殿。
「可是,說起來,人都是因自己一無所知的過往,才能活到現在——即使,朕身上所穿的布衣、燒煮食物的火,也都是過去朕所不相識的人所成就的吧。如果現在的我們是據此活到今天,那麼,因未曾參與的過去而被奪去性命的事,也就可能發生吧。」
如果人世沒有規範,人將無法生存下去。
「嗯。」順宗點點頭。
至少,順宗不是愚鈍之人。
「誠然。」空海只能點頭。
順宗皇帝肯定空海這番話。
空海自下方仰望順宗。
「對空海來說,留或不留大唐都一樣和*圖*書;對日本國卻不然,日本國更需要空海。」
即使空海,他也想留在大唐。
因此,在那天來臨之前,他很想盡力完成自己的機能性任務吧。
即使身穿世界衣裳坐在中心之點,卻無精打采。
日本現在還沒有密法。
「此人即空海。」
「那,你也還沒見過惠果——」
雖然不是公開談話,但宮廷書記理所當然會記錄下這段對話。
如此說完之後,「不過——」空海又將話鋒一轉:「二十年後,不知日本國會否有船來迎接——」
偶爾,語塞或不清楚之處,還得靠王叔文翻譯。
對於順宗的話,空海並未響應。
空海的嘴唇緊閉如石,他用毫不膽怯的眼光凝視順宗。
用現代話語來說,順宗曾一度因腦中風而病倒。
「尚未。」
然而,也不能說「沒有」。
「辛苦你了……」
曾到過華清宮的諸人之中,僅有空海一人在此。
這是順宗對空海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空海真是能言善道。
說畢,望向空海,看似想說些什麼,卻又住口。
「不過,」
「以此密法,成就日本國為佛國淨土。」
順宗發出了第一聲。
然而,話雖如此,順宗卻沒說:「那,就留在長安,不也很好嗎?」
孕育、誕生新的密法,日本國不是更適合嗎?
他刻意避開宇宙的說法。
如果沒有人世,那所謂的「密」——猶如寶物的宇宙思想,也就不會誕生出來。
他的模樣看來十分疲憊。
自承天門步行進入太極宮,再穿過二道門,進入太極殿。
雖挽回性命,說話時卻舌頭僵硬,無法清楚發音。
隨後,他抬起右手,因嘴巴不靈活而心急地再度開口。
是——
空海本身也深諳這一點。
此番話,順宗說得並不流暢。
「是為了上天的秘密而來。」空海回答。
空海在https://m.hetubook•com.com皇帝面前——台階下,俯跪地板,支起雙手,俯首叩地。
「空海啊,你來此大唐的目的為何?」
笑意,洋溢在空海臉上。
「在下背負沙門空海的任務。」
過了一會兒——
「是嗎?」
那是絢爛華麗的大殿。
空海回答道。
「基於朕一無所知的過往,她竟遭到如此下場……」
此人瘦骨嶙峋,身子彷彿埋葬在豪華金銀刺繡的龍袍之中。
此「人」即將無法完成作為皇帝的機能任務了。
空海不認為,人世約定之事、規範等在此均毫無意義。
想將空海如此的才俊留在長安——順宗話中有此種含意。
「是的。」
此時此刻,空海必須扮演作為此機能的一個角色。
如果說「有」,便非留下不可。
「道理上,如果目的是為了密法,那,修得密法後,即使未滿二十年,也應該早日歸去才對。但是,我目前還未習得密法,也不知何時會有日本國來船。」
接著,空海不留給順宗說話的空隙。
空海一邊望向順宗,一邊忖思,自己也是此機能的一部分吧。
看起來比實際年邁、衰弱,他正朝下俯視空海。
空海抬起臉,起身。
王叔文站在空海身旁。
直接對皇帝說「是」,便不能反悔。
「為了將密法自長安帶回倭國而來。」空海說道。
就一名倭人來說,空海的下顎格外突出,十分罕見。
對於自己背負皇帝之名的肉體,因不能隨心所欲地施展機能,而感到心焦氣躁吧。
另一人,也就是柳宗元,則站在其身後。
「空海啊,動作要快……」順宗說。
僅僅說出丹翁和楊玉環兩人,自華清宮消失了蹤影,現今不知去向——事情變成如此。
空海對此十分明白。
「是的。」
或許,安倍仲麻呂——晁衡也曾由此入宮晉見皇上,所以,和-圖-書空海將是由此入宮的第二位倭人吧。
在此,空海一邊談論假設性話題,一邊就「即使未滿二十年,如果修成密法,就可返回日本」這件事,取得順宗的承諾。
「是的。」
王叔文在空海耳邊低語。
「在。」
「上天?」
此乃事實也。
「我會趕快行動。」
「是的。」
在空海面前的,是個因力不從心而焦急的「人」。
「那麼,你背負的是什麼任務呢?」
順宗望向空海,說:「空海,怎樣?你是否有長留在長安的打算?」
任何人也都會如此想吧。
在這個時代,如果將世界放在心中衡量,並決定某處是此地球的中心,那應該就是此大唐帝國的長安了吧。
而且,當時的長安,在都市規模來說,比羅馬城來得大多了。
「密法?」
「如果是密法,就去青龍寺。」順宗說。
長安此地已有密法,日本卻付諸闕如。
這是空海在日本所約定的事。
「空海啊。」順宗說。
順宗自上方俯視空海。
「正是。」空海頷首。
空海不能違反他們的約定。
空海點了點頭。
聲音模糊難辨,連聽慣唐語的空海也聽不清楚。
是在此世界中,唯一以「朕」自稱的人物。
空海並未出聲,僅頷首作答。
「嗯。」皇帝點了點頭。
聽任順宗繼續述說下去。
所謂皇帝,僅是一種機能性的存在而已,那些龍袍與龍椅——也只是皇帝所必備的表面裝飾而已,至於何人的肉體處於那些裝飾之中,應該都無關緊要吧。
處身世界中心的人物,竟情不自禁如此響應空海。
空海以留學僧身份,橘逸勢則以留學生身份,必須在大唐居留滿二十年,各自學習密法和儒學。
說起來,此人所坐的大位,是奠基於人類在歷史上層層積累的諸多工作和勞役之上。
「也許是吧。」
「所謂人,總有一和圖書天,都得一死。」
「朕現在所背負的是皇帝的任務。」
在此情況下,完全不允許留學僧、留學生擅自返鄉的。
空海腦海裡馬上浮現的念頭是,真是可憐吶——
王叔文稟告順宗說道。
然而——
說畢,空海俯首向順宗深深一鞠躬。
「密法嗎?」順宗問。
阿弓流為。
大唐長安此地,才適合空海這樣的奇才。
此日已為時不遠。
他認為,宇宙的中心是「大日如來」——用現今的表達方式,空海已理解了這個世界的根本原理。
可說是自大的說法,也是洋溢過度自信之詞。
「二十年光陰,幾乎是人生的一半。」
「正是。」
世上絕無不變的事物。
不能說有或沒有,在現場卻被要求得立即回答。
「如果說空海此人本來就以此天地為家,那,住在何處不過是枝微末節之事。」
白樂天、玉蓮、其他人返回長安的隔日——兩天前,兩人便默默地消失了蹤影。
然而,空海並未就此結束談話:「不過,空海前來大唐的條件是,要在此地待滿二十年。」
因為他知道,順宗所言,並非要他響應。
而此太極殿的中心,便是順宗皇帝。
「——」
就此意義來看,可以理解,此宇宙的所有場所,都與中心具有同等價值。
「整件事情,朕大致聽王叔文說過了……」順宗說道。
此二十年歲月,在某種意義上,與表明將留在大唐一事大致相同。
空面面前,設有台階,其上鋪有波斯地毯。
如果說,歐亞大陸以西,有個羅馬帝國,那以東便有個大唐帝國的長安。
此刻,空海站在此一世界中心面前。
「朕,很想,再見,楊玉環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