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三
「喔！這世上竟有不為人知的秘曲……」博雅深受感動。
跟在身後的書僮，嚇得臉都綠了。
朦朧夜色中，老法師不但興之所至彈奏了秘曲，更隨著琵琶聲吟唱。
從監府值班室出來，循著琴聲往南走，到了朱雀門。
世上豈無安居處 貝闕珠宮 土階茅屋 終是中看不中留
下人如此轉達博雅的心意，蟬丸卻不作任何回答，只彈唱了一段琵琶。
但是，如果前去拜訪懇求老法師蟬丸，超脫不俗的老法師一定甚覺不快。就算願意撥絃彈奏，恐怕也彈不出真情流露的曲子。
……如果不是朱雀門，難道是前方的瞭望樓？
《今昔物語》如是說。
彈奏者是名為蟬丸的盲眼老法師。博雅持續拜訪了三年，才有幸聽到上述兩首曲子。
耿直的博雅說做就做，此後便風雨無阻，每晚前往老法師住居。
這曲子旋律新奇，音色極其哀戚悲切。博雅甚至深受難以名狀的感動。
盼望多時hetubook.com.com，博雅耳邊總算傳來餘音嫋嫋的琴聲。曲子某一部分，正是博雅曾經恍惚聽過的〈流泉〉。
何以居如此不期之地？未知可否遷居京城？
博雅聽到這句話，情不自禁跨前一步：「此處有合適的人在。」
直到第三年的八月十五日。
說到此，琵琶琴聲突然停止，所有景象都消失了。
羅城門是日本規模最大的城門，高約十八公尺。此時，聳立在黑漆漆的天色中，更覺得烏黑一團。
博雅派人到逢坂坡的蟬丸住居。
聽著羅城門上傳來的琵琶聲，博雅回想那夜的往事。
「您知道這首曲子？」聽到蟬丸驚喜交加的聲音，博雅大概樂得眉開眼笑。
博雅聽後，更加欽佩莫名。
「真是耐人尋思的人啊。」
博雅由於自己也懂著琵琶、笛等所有樂器，聽到這種風聞，便迫不及待地想面聽老法師彈奏琵琶。
「回去吧。」書僮建議，但博雅生性耿直，既然來了，總不能空手而回。
老法師不可能會長生不死，連自
和圖書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壽命到底有多久。萬一老法師哪天突然過世，〈流泉〉與〈啄木〉這兩首秘曲便會同時絕傳。我一定要設法聽到這兩首曲子。無論如何都要聽到。想盡辦法也要聽到。
從此，博雅便朝思暮想，熱切渴望要聽蟬丸彈奏琵琶。
上方一片漆黑。
博雅聽畢，淚流滿面，心中哀憐不已。
站在城門下，藉由書僮手中的火光往上看，依稀可以看見羅城門。但二樓附近卻已溶入黑暗，什麼都看不到。
「在這世上，橫豎都活得下去。不管住居是豪華宮殿或簡陋茅屋，反正總有一天都會失去……」歌詞大意如此。老法師藉著琵琶琴聲，唱出自己的回答。
醒來後，博雅傾耳靜聽，發現果然是熟悉的玄象琴聲。
當時，有位盲眼老法師在逢坂關卡附近蓋了一間草堂住下。老法師本來是服事式部卿宮的雜工。
琵琶聲錚錚地響。
想必這個耿直男人不但欣喜若狂、怦然心跳，同時面紅耳赤、彬彬有禮地露面吧。
最後開口問：「是何方神聖在羅城門上和-圖-書彈奏琵琶？這音色分明是前天夜晚宮中失竊的玄象。今晚在清涼殿聽到這音色，令我不由自主循著樂音來到此處。玄象是天皇所珍藏的琵琶……」
每逢月明風清或蟲鳴水沸的夜晚，博雅更會心頭亂撞，以為如此夜晚肯定最適合彈奏琵琶秘曲，而傾耳靜待琴聲傳出。
當晚，博雅聽得心滿意足。
如果可能，最好是在老法師無所勉強、油然彈奏時聽到。
去年八月，博雅也聽過同樣是琵琶秘曲的〈流泉〉與〈啄木〉。
而此刻響在耳邊的曲子，足以凌駕〈流泉〉或〈啄木〉。
然而到了瞭望樓前，才知琵琶琴聲依然遠在南方。琴聲大小和在清涼殿聽到時一樣。真是不可思議。聽起來不像是這世上的人所彈奏的音色。
博雅躲在蟬丸草堂附近，夜夜痴情巴望，今晚會彈嗎？今晚會彈嗎？
「您是……」
「剛剛大師彈奏的是〈流泉〉？」博雅問。
孤窮一身蓬室居 只因世間不容人
錚。
於是，老法師應博雅所望，
www.hetubook.com.com又盡興彈了秘曲〈啄木〉……錚。
逢坂關卡夜未央 大雨滂沱風疾馳
「貴人多忘事。在下源博雅，曾經遣人招邀大師到京城來住。」
就這樣繼續往南走，不知不覺，來到羅城門前。
此人（博雅）熟諳管絃之道，每思及玄象遭竊之事，時長吁短歎。某夜夜深人靜，博雅聽聞清涼殿南方，隱約傳來玄象琴聲。
書僮手中的火把也熄滅了。
聽到玄象琴聲的那晚，博雅剛好在清涼殿值更。
看樣子，不是忠見的冤魂盜走玄象，真正盜走玄象的人正在瞭望樓上彈奏琵琶。
起初，博雅以為壬生忠見的冤魂因和歌競賽敗陣而懷恨在心，為了報復村上天皇，所以盜走玄象，在南方朱雀門附近彈奏。
「您為什麼住在這種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呢？願不願意搬到京城來住？」
博雅如痴如迷。
不知何時，濛濛細雨瀰漫四周。
那晚，月色朦朧，清風徐來，是神清氣爽的夜晚。
琵琶琴聲自上方傳來。
然則這琵琶聲真是美妙呀！雖是從ｗwｗ.hｅｔｕｂoｏｋ•ｃom.coｍ未聽過的曲子，音色卻緊緊扣住博雅的心弦。
博雅覺得很奇怪，於是，沒有通知任何人，只帶書僮一人，身上穿著便服、套上皮靴，便出門了。
但琴聲依然自遠方傳來。於是博雅繼續循著朱雀大路往南前進。
這已是三年前的事了。有時博雅因在宮中值更不能去，但他的熱情實非應景而已。
這位老法師正是蟬丸。聽說是琵琶名人，又聽說會彈奏現今已無人會彈奏的琵琶秘曲〈流泉〉與〈啄木〉。
過一會兒，老法師喃喃自語。
「喔，是那時的……」蟬丸沒有忘記博雅。
《今昔物語》中也記載了這晚的事。
琵琶琴聲在黑暗中錚錚作響。
「啊？這真是令人雅興大發的夜晚呀，不知這世上有沒有其他懂情趣的人？若是有人願意光臨舍下，而且對琵琶稍有素養，老僧真想與他暢談通宵啊……」
另一方面又懷疑自己聽錯了。再度傾耳遠聽，聽到的仍是琵琶聲，且毫無疑問，是玄象的音色。博雅熟諳管絃之道，不可能聽錯。
博雅側耳細聽由漆黑夜空傳來的琵琶琴聲，佇立在原地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