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見草
一
晴明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博雅，大部分時間都讓博雅自言自語。
窄廊上相對而坐的晴明與博雅之間，擱著盛酒的酒瓶。飲盡自己杯內的酒時，兩人便會不經意伸手，自己在杯內斟酒。
「哪件事？」
「不然。」
「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朕的詩，到底哪個好？」
幾隻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
「那男人就是這樣。」晴明微微一笑。
「什麼事？」
西樓月落花間曲
這時期，吟歌指的是作和歌；而所謂作詩，則是作漢詩。
晴明身上是寬鬆白色狩衣，支著單膝，背倚柱子。左手舉著酒杯，偶爾將酒杯送到脣邊。
博雅提出的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
「事情就是這
和*圖*書樣的……」
「相當不錯。」文時回道。
束手無措的文時，只好承認自己的詩確實比皇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語結，便「逃之夭夭」，打退堂鼓了。
「皇上與菅原文時大人的事。」
「實為御詩與文時之詩對等。」
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特愛風雅之道。不但對藝文深感興趣，也擅長和琴與琵琶等樂器。偶爾也會吟歌作詩，是位才子。
「小臣認為，皇上的作品極為傑出，尤其是下句七字，勝過文時……」
村上天皇認為在這個題目下，自己所作的詩應該無人可以比擬，但文時所作的詩，也非常出眾。於是天皇向文時說：「我們來比比看。」
「正是這個！」博雅拍了一下膝蓋。
文時一籌莫展，將額頭和圖書貼在地板，老實承認皇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優劣高下。
晴明輕聲地喃喃唸出：「宮鶯囀曉光。」
村上天皇命菅原文時以同一題目另作一首詩。
「結果，晴明啊，聽文時大人老實招出後，皇上反而很過意不去。」
村上天皇召見了菅原文時，讓他看自己剛完成的詩，問他意見。
「啊？」
晴明口中的「男人」，指的是村上天皇。博雅正想開口指責，晴明接口：「那，博雅，你知道昨晚的事嗎？」
詩題是「宮鶯囀曉光。」詩文如下：
天空掛著滿月後過了一天的月亮。
村上天皇極為中意自己所作的這首詩，於是吩咐近侍：「傳喚菅原文時上殿。」
「你知道大江朝綱大人嗎？」
彼此均自斟自飲。
沒那回事——村上天
和_圖_書皇不同意文時所言。
螢火蟲降落地面時，會讓人幾平辨別不出是露珠或螢火蟲的亮光。
「原來你早知道了？」
從屋簷上空斜射下來的月光，映照在窄廊。
「皇上召見文時大人，命他陪皇上作詩那件事。」
文時一聽，左右為難。
「博雅啊，其實也有其他人聽聞這件事後，深受感動。」
「這詩作得如何？」
「昨晚？什麼事？我不知道。」
哎，朕實在很對不起文時——
露濃緩語園花底
「黃鶯嗎？」
「實為文時之詩略高一籌。」
博雅像是突然想起某事。「話說回來，晴明啊，你聽說了前陣子那件事嗎？」
「喔，當然知道。大概八、九年前，於天德元年（
和-圖-書西元九五七年）過世的那位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意思是：拂曉時分，黃鶯躲在滿佈露珠的花叢中，悠閒啼叫；月亮西斜時，便躲在柳樹陰影下高歌。
「嗯。」
晴明脣角經常含著若有似無的微笑，每次送酒到脣邊時，都看似在孕育脣角的微笑。
菅原文時是當代首屈一指的文人，也是菅原道真之孫，更是文章博士。
「你也作一首看看。」
月落高歌御柳陰
「皇上這樣說，而且對老實說自己的詩比較傑出的文時大人，讚不絕口。」
這時，文時的詩文如下：
事情是這樣的：前一陣子，村上天皇召見菅原文時，命他作詩。
中殿燈殘竹裡聲和_圖_書
博雅觀賞著月光，陶醉地嘆了一口氣，再喝一口酒，眼神如癡如迷，喃喃自語：「晴明，今晚的夜色真舒服。」
「你說的是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意見，要不然，往後無論任何事，都不准你向朕奏議。」
庭院中密密麻麻長滿夏草。草葉上皆有露珠，每顆露珠都似月亮棲宿其中，閃閃發光。
晴明開始說明來龍去脈。
村上天皇閱畢，歎道：「朕自認此題出類拔萃，文時所作亦佼佼不群。」
「他怎麼了？」
「既然如此，你在此發誓吧。」村上天皇依然逼迫文時說出老實話。
月光中，源博雅與安倍晴明正在把杯對飲。
「深受感動？」
意思大概是：拂曉時分，月亮西斜時，黃鶯在花叢中高歌；中殿的燈火還未熄滅時，便在庭院前的竹林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