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手的人
二
每當聲音響起，釘在茅屋外側的木板也會咯吱咯吱作響。
那兩人似乎左右分開，一個往左，一個往右。類似足音的聲音，在茅屋外繞到左右兩側。不久，腳步聲停頓下來。
猿重趕忙從被褥起身，追趕妻子。然而，門外卻不見妻子蹤影。
「別這樣講，他們不是很高興嗎？而且又出高價買了我的籠子。」
沿著鴨川走在河堤上，一直往下游方向走。
不久，眼前出現了橋。正是白天猿重通過的那座架在鴨川上的橋。
「快，到這邊來……」
大津的漁夫聽忠輔如此褒獎猿重籠，便爭先恐後向猿重下訂單。
「這籠子實在很方便。」
「請問，猿重大人……」聲音從草蓆門外傳進。
「這兒有點狹窄。」
雖然也有人利用類似的籠子捕魚，不過，猿重設計的籠子比較方便。
男人越過欄杆，跳進橋下的河川，手仍然牽著猿重。
兩人的抱怨聲，整整持續了一夜。
「你在說甚麼呀？你始終都是單獨一人呀。到底是誰牽著你的手？」
事後兩人討論時才知道，這時猿重聽到的是男聲，而妻子聽到的則是女聲。
猿重住在法成寺附近、鴨川河畔。
「出來吧。」
他在河水不會氾濫淹沒的河堤上搭了一間茅屋，與妻子同住。
在月光下定睛一看，河堤上只有妻子一人。妻子的左手往前伸，看似讓人牽著手，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猿重很想問對方，但不知為何，竟無法開口。喉嚨似乎有東西哽著，好像有泥巴或者小石子噎住喉嚨似的。
男人牽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下過橋。猿重跟在男人身後。
聽到猿重的叫聲而瞬間回神的妻子，上半身已越過橋上的欄杆。
平日砍柴、收集藤蔓編成各m.hetubook.com.com種工具，再拿到京城去賣，勉強可以維生。也時常將裝魚或者鸕鷀的籠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丈夫過了橋。走到橋中央附近，丈夫突然轉向，打算越過橋邊的欄杆。
聽畢妻子的描述，丈夫毛骨悚然。
猿重站在門口，左手給男人伸出右手握住。
「良人！」是女人的聲音，「危險！」
於是，妻子才開口大聲叫喚丈夫，而丈夫也才回過神來。
「說一聲『請進』吧。」
原來猿重不僅賣了籠子，他還把自己獨特設計的籠子編織法，統統告訴了大津漁夫。妻子埋怨的正是這點。
猿重揉著眼睛起身。看似半睡半醒，腦筋迷迷糊糊。
這籠子本來是猿重自己想在鴨川捕魚餬口而設計的，並且實際用籠子在鴨川捕魚。忠輔覺得好玩，自己也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風聲便傳開了。
到大津的目的是去賣捕魚籠子。是猿重設計的。
夜晚，猿重睡著時，發現妻子起床。本以為妻子是起來如廁，看她的樣子又感覺有點不對勁。
要是猿重沒趕得及抱住妻子，妻子大概與前夜的猿重一樣，險些就掉進河裡而喪生。
沉一晚，第二天撈起籠子時，籠子內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鰻魚與其他雜魚或螃蟹。
妻子的腳步非常快。
「快沖走了。快沖走了。」
「可是……」
明明是用走的，速度卻快得如同小跑步。
「開門呀。」
「請問……」
「有人在嗎……」
「你為什麼教他們？」妻子問。
夜晚，猿重和妻子都不睡。腳邊擱著砍竹子的柴刀，地爐裡燒著火柴，夫妻倆一直交談，以免睡意來襲。
「請問……」
說畢，女人便牽著妻子的手往前走和_圖_書。
翌日——
「請問……」
「打開這兒呀。」
「這木板只能支撐到四天後的夜晚。」
妖異之事初次發生，是在六天前夜晚。
「快，就是這裡。」
左轉——男人牽著猿重的手，走向上游方向的欄杆。
妻子叫喚丈夫，但丈夫完全沒聽到。
男人牽著猿重的手，邁出腳步。
「請開門呀。」
「猿重大人……」
「沒有，沒有任何人。」妻子說。
兩人的腳步聲再度繞回到入口。
猿重正在熟睡，突然聽到有人呼喚。聲音來自茅屋外。
然後，有人拉住猿重。猿重回過神來，才發現那女人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則在欄杆探出上半身，連腹部都探出去，正從橋上俯望黑漆漆的河面。再差一點便會掉進河裡。
住在大津琵琶湖的漁夫聽聞籠子的好評，特地向猿重訂貨。
但妻子的模樣又顯然不正常。
猿重暗忖，難道是……昨晚自己遭遇的事，今晚發生在妻子身上？
丈夫不可能為了白天的夫妻吵嘴而打算自殺，可是，若越過欄杆掉進河裡，肯定會喪生。
「不請我們進去的話，我們就要自己尋找入口了。」
總不能就這樣掉頭不顧，猿重只好再度提起精神，繼續追趕妻子。
猿重與妻子在地爐旁，彷彿要制止對方的顫抖般相擁。猿重緊緊咬著牙根，右手握住柴刀。牙齒上下打戰，發出咯吱聲響。
門外響起男聲與女聲。
「嗯。」
「不快點的話，會被沖走。」
「再這樣下去，會被沖走了。」是猿重沒聽過的聲音。
原來妻子在河堤上朝另一端前進，離茅屋已有一段距離。
「不，不是，我根本不打算自殺。剛剛有人來家裡，是那人牽著我的手來到這裡。和-圖-書」猿重說完，嚇得面無血色。
到此為止，猿重依然半睡半醒，神志尚未清醒。直到妻子走出草蓆門外，才猛然想起一件事。
這天，夫妻倆正是去交貨。
到底什麼東西快沖走了？這和自己又有什麼關聯？
「四天後會來不及。」
「嗯。」
這圓筒是用來嵌入上述的籠子。將小圓筒的小開口往裡嵌，大開口朝外。大開口的寬度與籠子腰部寬度一樣，可以嵌得嚴嚴實實。
「要不然會沖走呀。」
歸途中的夫妻吵嘴，是妻子先開火。
當晚，妻子聽見有人呼喚自己，掀開草蓆門一看，眼前站著一個身穿青色窄袖服裝的女人。
「等等！」猿重大叫，呼喚妻子的名字，奔馳起來。
一陣很強的力量拉著猿重的手。就在猿重感到將要掉進河川時，耳邊傳來尖銳叫聲。
男人牽著猿重的手，心急地趕路。
猿重額頭上佈滿汗珠。
「吹走的話，我們就可以進去了，可是還要等四天。」
正是這晚，有人造訪猿重的茅屋。
「請出聲呀。」
門外的人如此說，也傳來對方移動的聲音。
「快沖走了。快沖走了。」男人口中喃喃自語。
「良人……」
「可是，你也沒必要教他們編織方法啊。」
「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要走快一點。」女人說完，便趕著上路。
根據妻子的說明，事情是如此的。
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
「喂，猿重大人……」
門外傳來男女呼喚聲。
住在附近的人通稱這座橋為「碎花橋」。
「打開這兒吧。」
「這兒嗎？」
飛奔過去的猿重從背後抱住妻子。
猿重加快腳步。
妻子只覺得如在夢中。
猿重在黑暗中睜開雙眼，只見細長月光從茅屋入口的草
https://m.hetubook.com.com蓆門縫隙鑽進來，照射在屋內。
「不開門的話……」
兩人走在月光下。黑暗深處，傳來潺潺河水聲。
「會被沖走。」
他用竹子編成圓筒狀的籠子，籠子中央編成細細的腰部，入口處則放寬。然後，再編另一個小竹筒。小竹筒不是籠子，是上下都有開口、名副其實的圓筒。只是，這圓筒一端開口比較大，另一端開口比較小，成漏斗狀。
想到有某種妖物或厲鬼正附在妻子身上，追趕妻子的腳步便不由自主緩慢下來。
廁所在茅屋外，若是如廁，直接走出去便可以了，可是妻子卻站在草蓆門前，看似回應某人般地頷首說：「是……」
本來在被褥中熟睡的妻子，聽到丈夫在另一端窸窸窣窣準備起身的聲音，自己也醒過來。
「要不然會沖走呀。」
小圓筒放些蚯蚓或者死魚之類的魚餌，再將整個籠子沉在河川或水池。
被抱回來的妻子，發現救回自己的正是丈夫，當下就摟住丈夫。
結果，到了鴨川橋上，夫妻倆還在吵嘴。當天夜晚，兩人分開睡了。
「請開口允許我們進去。」
「快沖走了。」聲音說，是男人的聲音。
「這兒嗎？」
他想起的正是昨晚自己的遭遇。
「快，快，猿重大人……」
只是，今晚呼喚妻子出門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那天，夫妻倆到大津辦事，回來後當夜便發生妖異之事。
「你打算自殺嗎？」妻子問。
「說一聲『請進』吧。」
猿重掀開草蓆門，看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男人穿著碎花連襠褲。
「快沖走了，快沖走了。」
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
猿重雙腳踏上橋時，妻子已身在橋中央，正要越過欄杆。
不久，丈夫掀開入口的草蓆門，走出去和圖書了。
妻子全身打著哆嗦。她似乎理解自己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轉彎。
就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越來越遠。
「要尋找入口了。」
第二天的夜晚、第三天的夜晚也發生了同樣的事，猿重夫妻終於忍無可忍，到友人賀茂忠輔住處找他商討。
「可是，直到剛剛，我身邊不是一直有個男人……」
「快，快來開門。」
猿重想追趕妻子，卻兩腿發軟。如果自己一無所知，大概會不假思索追趕上去，呼喚妻子。可是，自己於昨晚聽過妻子的說明。
「話雖這麼說，但那玩意兒不是想隱瞞就隱瞞得了的。手巧一點的人，只要觀察我的籠子，想編多少都編得出來。」
跟在丈夫身後，妻子發現丈夫獨自走在河堤，一直往下游方向前進，來到白天從大津歸來時通過的橋頭。
「嗯，吹走。」
或許，妻子現在正聽著某人的聲音、看著某人的身影。而且，也能確實地感到某人正用力牽著自己的手吧！
「不快去的話，會被沖走。」女人說。
難道，現在牽著妻子的那隻手，是昨晚牽著自己、想拖自己跳河的那隻手？
到了深夜——
昨晚，自己明明聽到男人的聲音，看到男人的身影，可是，妻子卻說沒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見到任何人，跟自己目前所見完全一樣。
妻子起初以為丈夫移情別戀，要到情人家幽會，才會於深夜出門。妻子便決定跟蹤丈夫。
回到茅屋，聽了丈夫的說明，夫妻倆總算明白，妻子果然遭遇了猿重昨晚經歷的事。
「請開門呀。」
「會被風吹走。」
好不容易才將追上，妻子正在過那座橋。
「我們無法進去呀。」
歸途中，猿重為了一件小事，曾和妻子吵嘴。
「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