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塚
九
為成往前走著。月光照在他身上，他的雙眸垂掛著兩串淚珠。
「為成大人……」
呯！
為成淚流滿面地喃喃唸經。
咚！
四周很昏暗。
為什麼將手腕帶到這兒？為什麼途中沒丟掉？
呯！
「餓呀。」
但是，好走歸好走，夜晚要走到首塚，畢竟不是愉快的差事。
此時，為成總算察覺到一件事。
那麼，景清的確去了首塚？然後，歸途中遭到這種慘變？
「你想幹什麼？為成大人！」
正當為成想揚聲大叫、拔腿飛奔，突然有某種力量將為成的左手往橫一拉。左手傳來類似釣上大魚的那種震動。
「嗯。」
或許是景清和青音姬串通好，策劃了什麼鬼主意。即便如此，自己也無法看穿他們的詭計。
「哎呀！」為成大叫，想站起身，卻站不起來。他已經嚇得全身癱軟。
為成手上懸掛著手腕，繼續往前走。
屍體上沒有肉！
拋出頭顱時，雖然被咬破了右手手指，但為成還是慶幸能即時將頭顱拋出去。
「無所謂，反正我知道為成住在哪裡。」景清的聲音響起。
難道這也是青音姬想出的花樣之一？
ｈetｕbｏoｋ.ｃom•cｏm為成暗忖。
「餓呀。」
那是頭顱咬牙切齒的聲音。
呯！
為成瞄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哇」地大叫出來。
青音姬的坐席四周，有一圈往外擴散的東西。
「哇！」
不知何時，為成左手竟握著那石頭。手中握著石頭，為成繼續往前走。
他即將走上通往船岡山的坡道。由於月光明亮，夜路比預料中更好走。
「嗯。」
咯噹！咯蹬！咯噹！
走著走著，膝蓋仍時時會屈折，腰部下沉，幾乎將癱軟在地上。
「這小子，竟膽敢奪取我們的食物！」
看來，景清的右手似乎握著某種東西。定睛一看，原來是成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總之，只能繼續前進。
咚！
為成抬眼一看，發現月光下懸空浮著幾顆頭顱，正瞪視為成。
「哦。」
「為成大人，請開窗呀。」聲音傳進來。
「為成大人，什麼事令你如此慌張呀？」
為成禁不住鬆開手，將景清的手腕拋出去。
「是呀，今晚去他家。」
為成幾度因絆到樹根和石頭而跌倒。不知是第幾次，為成又絆倒了，雙手撐在地面和-圖-書。無意中抬眼一看，看到某樣東西。
為成抓下青音姬頭顱，再跑向還未拉下來的格子板窗前。
「哇！」
似乎不只二、三個，有好幾個同樣的聲音傳來。
「為成……」
青音姬的頭顱在燈火亮光下，輕飄飄地浮在半空。身上的十二單衣掉在榻榻米上堆成一團。
聲音又傳來了。是為成熟悉的聲音。
走上坡道，小徑左右上空都是樹木枝頭，掩蔽了半邊月光。
「哇！」為成大叫一聲，拔腿往前衝，衝向浮在半空的青音姬頭顱。
那聲音很輕微，似乎是兩種堅硬的東西互相碰撞。
幸好，頭顱缺乏擊開板窗或門戶的力量，不久，東方上空也逐漸變白。
是血。
「為成，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博得青音姬的歡心吧……」
喀嗤！喀嗤！
身軀明明背對為成，臉孔卻面向為成。如果轉著脖子回頭面向為成，肩膀與背部應該或多或少也地扭轉過來，但青音姬卻只是臉孔面向為成。
「是嗎？」
頭顱在撞擊板窗。
為成站起身，挨近再仔細一瞧，果然是人，而且是具屍體。身上穿的衣服很眼熟。
「和圖書去吃他的肉。」
「哦，快天亮了。」
望著面帶微笑的青音姬，為成不禁不寒而慄。
「你的肉給我們吃呀！」
「姬，姬呀，青音姬呀，青音姬呀。」為成關上大門，吧嗒吧嗒拉下格子板窗。
突然，耳邊傳來某種聲響。
「你的肉給我吃呀。」
仔細一看，幾個頭顱之中也有景清的頭顱，正以怨恨的眼神望著為成。
原來，景清的屍體只剩下一具骸骨。
「我也知道。」青音姬的聲音也響起。
為成伸手觸摸，發現景清的衣服似乎濕漉漉的，指尖感覺很滑膩。
為成大吃一驚。再仔細一看，那屍體沒有頭顱。為成手指所觸摸的衣服，也格外單薄平坦，溼答答的一點肉體感觸都沒有。指尖甚至碰觸到某種堅硬東西。
為成漠然不覺自己手上提著景清的手腕在走路。他的思考，已經停頓在「必須將這石頭帶回青音姬那兒」。
為成好不容易才掙扎站起身來，勉強按捺住顫抖不已的膝蓋，跨出腳步。其實很想奔逃，但腳步踉蹌，跑不起來。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某樣東西。不加思索抓到眼前，竟是支肘部以下的手腕——
和圖書是景清的右腕。「景清大人……」為成低道。
後方也傳來同樣聲音。那聲音逐漸接近，逐漸增大。
原來，有兩顆披頭散髮的頭顱咬住吊在為成手下的景清手腕，宛如野狗撕咬肉塊那般，頭顱左右搖晃。
是人。有人倒在地上。
為成很害怕。怕歸怕，卻不敢回頭。
這以後的事，為成完全不記得。只記得「哇」地大叫一聲，拔腿飛奔。
咯蹬！咯噹！喀嗤！喀嗤！喀嗤！
大概將牛車停駐在六角堂附近吧。叫來牛車，搭乘牛車回家去了也說不定。一定是這樣。
陽光射進六角堂時，為成等不及牛車來接，便衝出六角堂逃之夭夭。
是血。
由於景清的手也不放開石頭，自然而然，為成所握的那石頭下，便懸掛著景清的手腕。
咚！
倒在地上那人，的確是離開六角堂許久的橘景清。
咯噹！咯噹！咯蹬！
呯！
「這可是我們久違二十年的食物！」
如此，外面終於安靜下來。
「餓呀……」
呯！
為成野獸般地用雙膝、雙手四處爬動，想逃離現場。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想逃離什麼。總之，就是想逃離現場。
不過wwｗ•hｅｔｕbooｋ•com•ｃｏm，還是勉強可以走。
咚！
為成大叫，想拋出手腕，但手指卻緊緊抓住那手腕，拋不開。而且手腕很重。
「哦。」
「一定逃走了。」為成自言自語。
啊，這就是那個石頭……為成暗忖。
「今晚再去他家吧。」
魂飛魄散的為成從板窗縫隙往外看，只見幾顆頭顱在月光下飛舞。
要儘快回頭。要儘快離開這兒。
為成還來不及鬆下一口氣，便有某種重物在撲撞格子板窗。
坐在眼前的青音姬，身軀面對的方向與臉孔面對的方向不一致。
內心很害怕。景清那小子……
為成往前走著。走在夜路上。
咚！
死命奔跑，好不容易才回到六角堂。
耳邊傳來聲音。低沉又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那些頭顱在撞擊板窗。
「景清大人被頭顱吃掉了！」為成口乾舌燥地回道。
為成又察覺到遍地零星散落著紅色碎片。
「餓呀……」
為成將發出斥喝的青音姬頭顱往外一拋，接著拉下格子板窗。
「給我們吃呀！」
為成已不在乎什麼石頭了。青音姬的事，也不放在心上了。
「為成……」
「為成大人……」
咯噹！咯蹬！
是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