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銅酒之女
一
「唔……」博雅答不出話。
「那就這樣決定。」晴明點頭。
過一會兒，橘盛季搭牛車來了。
「生命沒有形狀，沒有重量，沒有數量……」
「我倒無所謂。」
「我無所謂。總比聽咒的話題好多了。」
「什麼！」
「唔……」
「博雅啊，這道理如何？」
「博雅，那我問你，蝴蝶的屍骸會變成怎樣？狗的屍骸呢？魚的屍骸呢？」
「然後呢？」
「即使我們看不見生命，但生命依然存在於該處，這不是很不可思議嗎……」
「聽說盛季大人最近被怪事……不，被怪物纏身，束手無措。他好像正是為了此事，想來找我商量。」
「傷什麼腦筋？」
「我沒有說得太複雜。我只是說得更簡單一點。」
「唔。」
「是認職藏人的橘盛季嗎？」和-圖-書
「昨天，我收到他送來的信，他問我，明天——也就是今天，能不能與他見上一面……」
「不會。」
「你這不是等於說，死了後，失去生命後，蝴蝶仍有蝴蝶的形狀，狗有狗的形狀，鳥有鳥的形狀嗎……」
博雅吐著白色氣息說。
「看來好像很急。」
「嗯。」
「我剛才說，生命的本質和咒很相似，正是這個道理。不，生命和咒，應該可以說是同一物。也就是說，所謂生命，就是……」
「晴明，你不要把話說得太複雜……」
「博雅啊，我要談的正是這個。我知道你向來不會拒絕這類事，所以，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就在這裡一起聽盛季大人要說什麼吧……」
「怎麼了？」
「什麼如何？」
「是嗎？和-圖-書」
「嗯。」
「是嗎？」
「晴明啊，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呀……」
「就是讓那些大自然之物生存，類似這天地之法則的東西……」
「會。」
柔軟的雪，細細地降落在庭院的枯草上。
「咒也沒有形狀，沒有重量，沒有數量……」
「該怎麼形容才好呢？該說那些草、花、蟲，或該說在積雪下安眠的那些大自然之物呢……不，這真的很難用語言形容……」
「好酒。」
「到底怎麼回事？」
博雅望著庭院，嘆息說：
「信上說，總之，明天將前去拜訪。如果博雅大人不願意，到時再擇日……事情就變成這樣。」
「唔。」
「我回信說，當天源博雅大人將光臨舍下，能否改日再來？結果，對方說，只要博雅大人不介意，務必讓他來一趟……」
「等、等等，晴明。」
「橘盛季大人待會兒會光臨。」
「他為何來此？」
和-圖-書博雅打斷晴明的話。
「其他事？」
雖然已過中午，四周仍很明亮。天空雖灰暗，地面卻有雪光。離日落，還有一段時間。
「那我來說其他事。」
雪，寂靜地下著。
博雅結結巴巴，暫且閉嘴，再歪頭作思考狀，之後再度開口。
「什……」
「是嗎？」
晴明喝乾杯裡的酒，說。
晴明簡短地答。
已經下了一陣子的雪，將晴明宅邱的庭院，上了一層白色淡妝。
晴明輕鬆地說，然後轉換話題。
「唔、唔。」
「咒。」
蜜蟲往晴明已空的酒杯內斟酒。
「什麼事不可思議？博雅。」
「現在，無論哪裡，看上去都沒有生命的跡象。可是，再過一或兩個月，泥土中會冒出嫩芽，逐漸成長，蟲會爬出，那些枯草大概很快就會被新長出的草壓在底下，消失蹤影，甚至令人想不起它們曾經在哪裡吧。」
「咒的話題，到此為止。再hetubook.com.com說下去，我會連酒味都嘗不出來。」
「這樣一來，我不是不能提起有關咒的話題了嗎……」
「我原本是想跟你談這件事，可是你提起生命，結果我也不知不覺就說到咒的話題了。」
晴明和博雅坐在窄廊上，一面觀賞庭院雪景，一面喝酒。
雪不停降落在枯萎的黃花敗醬以及桔梗上，逐漸堆積。hetubook.com.com
「不，只要你一提起咒，話題一定會變得很難懂。」
「那麼，什麼才是生命的本質？」
「你要說生命和咒是兩回事，這也可以。但如果我說，兩者很相似，這又如何呢？」
「真有點傷腦筋。」
「換句話說，形狀，並非生命的本質。」
兩人之間擱著燒炭的火盆，有時伸手到火上取暖，有時伸手端起盛有酒的酒杯。那是溫酒。喝下後，可以感覺酒的溫度自喉嚨緩緩降至腹部，再溶於血中，在體內循環。
「因為生命也是一種咒。」
「咒？」
「什麼道理不道理的，晴明啊，你這樣說豈不是反倒全然不知所以了嗎？首先，你剛才說生命沒有形狀，但其實有。蝴蝶有蝴蝶的形狀，狗有狗的形狀，鳥有鳥的形狀，魚有魚的形狀。簡單說來，這不正表示生命是有形狀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