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蜥蜴魂
白三娘拉起的臉龐不覺鬆下來，眼前這個年輕人來得雖然是這樣突然，但無論怎樣看，都不怎樣討厭。
蕭立接著說道：「如果不相信，可以問白三娘，甚至我可以帶你去一見她的墳墓。」
事情實在太詭異。
蕭立沒有回答。
語聲一頓，回顧龍飛，道：「請！」當先轉身走向那邊大堂。
龍飛一怔道：「哦？」
連來意都未問就請進去喝酒，這個蕭立倒也豪爽得可以。
蕭立迅速從懷中掏出了一把銀子，道：「你看看在不在這裡？」
「那麼怎樣辦？」蕭立截口說道：「正當我大感煩惱之際，事情忽然又有了變化。」
「你認識我家主人？」
「這我可不知道，昨天他已經不在的了，今早我走遍莊院，都找他不著，到現在仍然未見他回來。」
蕭立緩緩的轉過頭來。
「小畜牲什麼時候學得這樣大膽，去那裡也不留句話。」
蕭立就招呼龍飛在這道屏風前面的那張八仙桌旁邊坐下。
木像的嘴巴何以竟有血流出來？
龍飛沉聲說道：「裝束相貌都完全一樣。」
二楞子驚奇的道：「你眼睛怎麼能夠看得出我是否說謊？」
在未得蕭立同意之前，他又豈能夠到處窺望？
「我還沒有見到她。」
他一頭汗落淋漓，已累得不住喘氣，但仍然搬得動那副棺材，氣力看來倒也不小！
像高一丈，檀木刻成，栩栩如生。
二楞子趴在地上，叩了一個頭，才起身離開。
龍飛連隨追問道：「這幢莊院何以充滿了邪惡災禍？」
龍飛繼續搖頭。
二楞子道：「在我睡覺的時候！」
語聲倏的一沉，道：「只可惜我的追命三槍，他卻連半槍也練不好。」
「未知老人家又是蕭家莊什麼人？」
他的身材魁梧，手掌寬厚，熊腰，虎背，鷹鼻，獅口，眼似銅鈴，眉如漆刷，每一部份，比一般人都大一些，站立在那兒，簡直就像是一座鐵塔。
龍飛雙目圓睜，一瞬也不一瞬地盯著這尊水月觀音的臉龐。
龍飛不由想起「母大蟲」顧大嫂。
蕭立道：「以我所知，他生下來就已是這樣！」
蕭立也在瞪著牠，驀地一聲怪叫，拔起了身子，凌空一袖拂去！
血在水月觀音的嘴角流下。
蕭立道：「那是昨夜的事情？」
蕭立笑著接道：「為了你們的婚事，玉郎那個小畜牲還難過好一段日子。」
龍飛不覺點頭。
二楞子這才想起那副棺材，道：「我替你們搬進去裡面……」
二楞子舉起右手，伸出兩隻手指，道：「二兩銀子！」
一樣黑黝黝的東西旋即在洞中爬出來，爬上了觀音的臉龐。
蕭立搖頭道：「小畜牲生性柔弱，自幼不喜習武，強迫也強迫不來，卻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龍飛道：「果然？」眼瞳中疑惑之色更濃。
說話到一半，堂外人影閃處，白三娘已捧著盤子走進來。
蕭立道：「年前曾經有一個無賴尋他開心，故意扮鬼嚇他，結果幾乎將他活活嚇死。」
老婦瞪著龍飛，道：「是又怎樣？」
——那個水月觀音到底是蕭立的什麼人？
——這個莊院之內到底有多少人居住呢？
「砰」一聲，磚裂椅碎，那條黑蜥蜴亦被砸成肉漿，半截尾巴卻脫落一旁，仍然在跳動。
「憑你今日的聲名，想不到竟還如此謙虛，怪不得江湖上的朋友一提到你，總是豎起大拇指，難得，難得！」蕭立大笑不絕，猛可一聲吆喝：「不交你這種朋友交那種朋友？快請進來，喝杯水酒！」
白三娘一收腳步，喘著氣，道：「門外有人送來了一副棺材。」
龍飛沉吟著說道：「那麼說，我昨夜是……」
龍飛說道：「可是，那總要有一個交代。」
話口未完，一陣風吹過，將那兩張紙錢吹走了。
「他母親，也即是我老婆極力反對這件事。」
也就在這個時候，龍飛開始說出他昨天的怪異遭遇。
滿滿一杯，甚至溢出杯外。
龍飛不禁莞爾。
白煙繚繞，銅鼎中正燒著檀香。
蕭立道：「她年輕的時候是這附近出名的美人，便老了，也比一般的老女人好看好幾倍。」
二楞子道：「在家裡！」
龍飛無言頷首。
蕭立突然站起身子，斜裡一個箭步標到那面屏風之前，探手一拉。
——水月觀音！
龍飛道：「未知蕭立蕭老前輩可在家嗎？」
老婦面色一沉，截口道：「你又來幹什麼？」
「什麼？」龍飛大驚失色！
龍飛只嗅酒香便已經知道，卻沒有細意品嚐。
龍飛方待追問，蕭立話已經接上，道：「仙君的木像無故流血，黑蜥蜴出現，難道就暗示，大禍即將要降臨？」
他雖然沒有說過一聲恐懼，但一種強烈的恐懼顯然已佔據他的整個身心。
「不過感情這種東西非常奇怪，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蕭立好像有些感慨。「日久未必就會生情。」
龍飛道：「我……」
龍飛道：「哦？」
蕭立道：「否則他又怎會廢寢忘食，日以和-圖-書繼夜的去雕刻紫竺的木像？」
他的頭髮已經開始有些灰白，年紀即使沒有六十，相信亦很接近，可是一點兒老態也沒有。
二楞子道：「窗外有月光啊！」
金衣老人洪聲道：「正是蕭立。」
蕭立等白三娘將盤子放下，揮手道：「沒你的事。」
白三娘接道：「那副棺材的底下好像有血流出來。」
花一朵，葉兩片，就連手捧那支蓮花也一樣。
蕭立笑顧道：「你現在或者仍在懷疑，但相信很快的，你就會知道到底是不是。」
二楞子一面解下繫在腰帶上的一個布袋，一面正色的說道：「我是從來不說謊。」
龍飛笑笑不語。
蕭立笑著接道：「今天你來得雖然不是時候，恰巧玉郎不在家，但你與我說亦是一樣，他能告訴你的，相信不比我為多，再說他現在已經心灰意冷，便是見上面，只怕也不願與你多說什麼。」
那個白三娘在一旁乾瞪眼，卻沒有攔阻，待龍飛進來，又將門關上。
龍飛詫異的道：「蜥蜴作怪？」
「老爺還有什麼吩咐？」
蕭立道：「我雖然不忍心勉強紫竺嫁給那個小畜牲，同樣也不忍心看見他幾日茶飯不思，到底是自己兒子，現在你明白我是煩惱什麼了？」
蕭立繞著桌子緩步走了一圈，在龍飛旁邊的一張椅子坐下，尚未打開話匣子，那個白三娘就神色倉皇的從堂外奔進來。
龍飛蕭立聽得腳步聲，一齊轉頭望去，蕭立目光及處，輕叱道：「三娘何事如此慌張？」
蕭立道：「你是否說謊，瞞不過我的眼睛。」
龍飛點頭。
蕭立大奇道：「到底是什麼事？」
二楞子道：「他頭上戴著笠帽，我家裡的燈又沒有點上……」
二楞子慌忙爬起身來，走到蕭立身旁，瞪著眼，仔細看了好一會，道：「怎麼你有四錠銀子跟我那兩錠完全一樣？」
二楞子道：「那麼我得走了。」
蕭立又道：「我這個人雖然魯莽，看人卻是很少走眼，早在多年前我便已看出紫竺是絕對不會喜歡玉郎那種柔弱如女人，全無丈夫氣概的男人的了，所以當他提出要娶紫竺的時候，也實在令我煩惱過一陣子。」
蕭立嘆了一氣，接道：「見到她，我簡直就像是兔子見到老虎一樣，只有發抖的份兒。」
龍飛道：「那……」
龍飛道：「嗯。」
蕭立連隨拿起酒壺，親自替龍飛斟了一杯酒。
二楞子摸著腦袋，道：「我想一定是了。」
他著急起來，雙手把布袋一轉，袋口朝下，將裡面的東西往地上倒。
根本就沒有銀子，可是二楞子仍然反覆找尋。
龍飛驚訝未已，又發覺觀音的嘴巴，似乎在輕輕的震動。
蕭立道：「你家裡？」
龍飛實在想不到蕭立竟然有此一問，怔住在當場。
蕭立道：「就像你。」
蕭立面色蒼白，顫聲道：「她是病死的，死後七天才下葬，蓋棺之前，我還見過她的臉，由那個時候到棺材下葬為止，並沒有離開過棺材半步！」
龍飛亦想不到蕭立居然還有這種論調，笑應道：「這也有道理。」
他只怕自己眼花，聚精會神再望去。
蕭立沉吟片刻，道：「說來話長。」
龍飛點頭。
二楞子用力搖頭，道：「不會丟失的。」
所以他一定要走一趟。
一頓又說道：「雖然是自己兒子，我這個父親還是要這樣說。」
蕭立道：「拿給我看看。」
也就在這個時候，二楞子抓住了其中一張紙錢，上下一看，奇怪道：「是什麼東西，怎麼走進了我的布袋？」
二楞子恍然大悟的道：「這位一定就是蕭立老爺了？」
二楞子傻笑了一會，才想起銀子的事，嘟喃道：「一定是丟在路上。」
「在這裡！」二楞子應了一聲，方才停下來，東張西望道：「誰叫我？」
二楞子道：「我怎知道？」
蕭立無可奈何的放下酒杯。
那個布袋，載的東西倒不少，有玩的，有吃的，竟然還有兩張紙錢。
二楞子忙抓穩。
蕭立道：「是多少？」
龍飛只有苦笑。
二楞子連連點頭。
龍飛一腹的疑團，正想要問，蕭立已顫聲應道：「不是人為，是蜥蜴作怪。」
蕭立皺眉道：「那個小子又在發什麼神經？」
「後來……」
龍飛道：「這裡是蕭家莊？」
二楞子搖搖頭，說道：「你不知道的了。」
龍飛目光一落，連隨抱拳一揖：「可是蕭立蕭老前輩？」
蕭立道：「還給你。」將兩錠銀子塞進二楞子的手裡。
白三娘慌忙偏身讓開。
蕭立上上下下打量了龍飛兩遍，突然大笑道：「好，英雄出少年，真個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勝聞名。」
「不認識。」
然後他將那個布袋放入懷裡，拍了拍，傻傻的一笑道：「這樣還不成？」
龍飛頷首，道：「正是。」
蕭和*圖*書立連隨擺手，道：「既然不在，算了。」
「你經過玉郎的房間，叫他來大廳見我。」
龍飛道：「這尊水月觀音的相貌莫非很像某人？」
午前。
他趕緊拾起那個布袋，小心翼翼的將兩錠銀子放進去，搖了搖，捏了捏，確定了，才將其他東西放進去。
蕭立道：「一個男人之所以怕老婆未必是因為老婆脾氣暴躁，容貌醜惡，所謂怕，其實是愛的一種表現，如果他不愛老婆，根本不會怕老婆。」
二楞子卻沒有理會，將整個布袋都反轉過來，看清楚，真的是什麼也沒有，才蹲下身子，在倒在地下那堆東西之中找尋起來。
——黑蜥蜴！
素白的屏風之上，並沒有畫著什麼，只見一片空白，主要的作用，似乎就在於將後面的東西屏起來。
——莫非就是那個木像？
狂笑聲很快落下，蕭立霍地回顧龍飛道：「我實在不該請你進來喝酒。」
龍飛雖然很想繞到屏風後面一看究竟，結果還是坐在那裡。
龍飛說道：「然則他昨夜是真的見鬼了。」
蕭立沉痛的接道：「我只有兩個兒子，一個柔弱如女子，埋頭於雕刻，不喜歡學武。另一個，我只希望能夠練成我的追命三槍，那知道卻是一個白痴。」
等到他將話說完，蕭立的面色已蒼白如紙。
蕭立冷不防嚇了一跳，慌忙再抬頭望去，一望之下，亦失聲驚呼道：「血！」
蕭立道：「你到底在那裡遇上他？」
蕭立望著他道：「你怎知道一錠就是一兩？」
龍飛道：「他怎會變成這樣？」
龍飛目瞪口呆。
龍飛連隨應聲：「恭敬不如從命。」隨即舉步跨進去。
蕭立繼續說道：「亦所以，我只是閒談間略略提過一次，甚至沒有問丁鶴有什麼意見。」
龍飛實在有些奇怪，正準備第三次敲門，那道門忽然在內打開，一個人探頭出來。赫然就是昨夜那個老婦。她一身灰布衣裳，陽光下那張臉龐當然就沒有昨夜燈光下那麼恐怖。
二楞子道：「是啊！」
蕭立目送二楞子出了莊門，側顧龍飛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那樣做？」
蕭立搖頭接嘆道：「這孩子也未免太痴了。」
蕭立苦笑搖頭道：「本來我也不相信有這種事情，但現在只怕不由我了！」
龍飛斜披著陽光站在門前。
龍飛急問道：「是什麼變化？」
蕭立連隨手指著這尊水月觀音，顫聲道：「你昨夜見到的那個水月觀音是不是這個樣子？」
蕭立拿起其中四錠道：「是不是這四錠？」
二楞子急道：「我親手放的，怎會不記得？」仍然使勁的掏。
風從堂外吹進，兩片落葉在狂風中飛舞。
蕭立龍飛來到他身旁，他仍無所覺，一直到蕭立一聲輕叱：「二楞子！」
龍飛道：「為什麼？」
白三娘道：「他說是別人給他錢，叫他送來這裡！」
無論誰現在看見他，相信可以發覺那種恐懼的存在。
蕭立再問道：「後來出現的那個男人叫那個女人做仙君？」
蕭立轉問他道：「他是怎樣子的一個人？」
真的在震動。
蕭立道：「而且附近好幾間廟宇都重金禮聘他雕刻佛像。」
看來這個蕭立還是一個粗人。
老婦又是一怔，道：「你是來找我家主人？」
龍飛、蕭立一眼瞥見，不約而同面色一變。
「大少爺不在家。」
儘管這樣，仍然可以看得出規模絕不稍遜於隔壁的丁家莊。
蕭立道：「事實是如此。」
龍飛道：「二楞子應該不會跟我們開這種玩笑。」
「豈敢。」龍飛始終一臉笑容，始終那麼客氣。
蕭立連隨立即一腳踩在那條蜥蜴尾巴之上。
「正是。」
龍飛道：「哦？」
蕭立道：「除了叫你將棺材送來這裡之外，他還有什麼說話？」
龍飛道：「不相信。」
看他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那條蜥蜴與他彷彿就是有深仇大恨一樣。
蕭立那剎那亦已落地，反手抄起了旁邊一張椅子，用力砸下。
「那麼你……」
雲散碧天長。
蕭立即時叫住二楞子，道：「他給你的是不是二錠銀子。」
二楞子道：「我這個布袋誰也不給碰的！」
龍飛心頭一動。
蕭立皺眉問他道：「會不會給別人拿去？」
棺材之內到底是載著什麼？
兒子是小畜牲，老子豈非是老畜牲？
蕭立隨即道：「你是從丁鶴那兒來的吧？」
龍飛試探道：「那是說相貌？」
白三娘道：「就是他了！」
蕭立道：「也許丟失了？」
蕭立道：「是不是那個傻頭傻腦的矮胖子。」
牆壁的白堊很多剝落，欄杆支柱的朱漆也是。
是一條蜥蜴。
蕭立一怔道：「誤會？誤會什麼？」
龍飛頷首道：「嗯！」
蕭立目光一轉，說道：「喝杯水酒再說。」
「大概她亦發現，玉郎與紫竺的性情格
和圖書格不入，不適宜結為夫婦。」蕭立一頓才接道：「也許是另有原因亦未可知，但難得她來反對，省得我煩惱，我也就懶得過問。」蕭立即時吩咐道：「三娘，你快去給我們拿酒來，下酒的東西也莫要少了。」
燒給死人用的紙錢？
龍飛亦不禁一聲微喟。
二楞子這時候才知道他的人在那裡，望著蕭立傻笑道：「原來是這位大爺，不知道有什麼叫我做？」
蕭立大驚而起，道：「棺材？」
他嘆了一口氣，道：「可是你說的這件事情又如何解釋？」
蕭立的面容實在太難看了，非獨是臉色蒼白，幾乎每一寸的肌肉都在顫動。
蕭立道：「除了他，還有誰能夠雕刻出這尊水月觀音！」
「也沒有再問她。」蕭立又打了兩個哈哈，壓低嗓子道：「你也許不知道，我的武功雖然很不錯，樣子也長得夠兇惡，可是在老婆面前，就連話也不敢多說一句。」
「果然。」蕭立連手都顫抖起來。
「啪啪啪」三聲，那面屏風迅速摺合在一起，在屏風後面的東西就呈現在龍飛眼前。
二楞子奇怪地問道：「你在那裡找到的？」
前院並沒有後院那麼荒涼，最低限度，並沒有長滿野草，但兩旁的花木，顯然都已經很久沒有修剪。
龍飛淡淡一笑，道：「生死有命，前輩又何須替晚輩擔心？」
龍飛為之愕然。
在它的前面，放著一張供桌，而在桌上除了香爐燭臺之外，還有一座小小的銅鼎。
能夠有蕭立那種思想的人在當時來說事實不多。
這爬過觀音的手指，爬上了觀音手捧的那支蓮花，才停止爬行，血紅舌頭開始不住伸縮，一雙小眼睛彷彿在瞪著龍飛和蕭立二人，無聲的散發著一種難言的邪惡。
蕭立看在眼內，笑笑道：「不用瞞我，你們的婚事我早已知道。」
龍飛道：「會這麼嚴重？」
他沒有忘記這是別人的地方。
那位蕭夫人到底是怎樣子的一個人？
「哦？」
龍飛道：「那麼她……」
蕭立道：「那麼他又在那裡將棺材給你？」
那個矮胖子四肢粗短，五官好像都攢在一起，樣子很滑稽，而且還堆著一股傻笑。
醜惡而妖異。
龍飛一怔。
二楞子連隨伸手入布袋，掏了一會，驚叫道：「銀子那裡去了？」
大堂名副其實是一個大堂，四壁卻一片空白，並不像丁家莊的大堂那樣，滿掛著書畫。
二楞子道：「是他告訴我的！」
這尊水月觀音立在一朵亦是檀木刻成的蓮花之上。
龍飛微一欠身，說道：「晚輩洗耳恭聽。」
蕭立問道：「不知道什麼？」
蕭立道：「像他那種人是嚇不得的，一嚇很容易就會鬧出人命！」
蕭立點頭道：「她姓白，白仙君！」
蕭立卻沉默了下去，沒有再作聲。
蕭立點頭。
他一聲嘆息，接道：「現在若是告訴他，那兩張是鬼用的紙錢，是從他那個布袋內倒出來，昨夜找他的不是人，是鬼，只怕不難就將他嚇死當場。」
蕭立冷笑道：「你記清楚銀子是放在布袋之內？」
不是水酒，是醇酒，陳年美酒。
「聽說午後才回來。」
蕭立道：「要人用的時候我才去叫你來。」
龍飛道：「無論如何，玉郎兄總算是有一技之長。」
那個老婦卻是意外之極，一怔，道：「是你？」
蕭立知道龍飛不明白，嘆息道：「這件事實在太無稽，太難以令人置信。」
二楞子傻笑道：「他給我錢。」
龍飛笑應道：「老人家……」
「你們的佳期相信很近了？」
龍飛道：「這是說，玉郎兄的雕刻技術是天下無雙了。」
蕭立旋即狂笑起來。
那條黑蜥蜴似有所覺，正要往下縮，但已經來不及，颯然被拂落在地上。
龍飛奇怪道：「玉郎兄一雙手既然是那麼靈活，怎會練不好？」
龍飛道：「為什麼？」
龍飛道：「這要從昨天說起……」
蕭家莊的人縱然不能夠消解他心中所有的疑問，也必然消解其部份，即使小部份。
龍飛的目光也始終沒有離開過蕭立的臉龐，所以都看在眼內，不過仍耐著性子說下去。
「我是這裡的管家，你叫我白三娘好了。」
他一面說一面回頭雙眼直勾勾的瞪著那尊水月觀音，語聲神態越來越激動，突然嘶聲叫道：「好，只管來，蕭某人大半生闖蕩江湖，頂天立地，總不成就怕了一條蜥蜴。」
蕭立道：「正如我。」
蕭立的驚訝似乎並非完全因為事情的詭異，聽到那個水月觀音在竹林之外出現，他的面色就明顯的起了變化，越變越難看。
這杯酒喝下，他的眼瞳最少光亮了一倍，誰也看得出他意猶未盡，還想再喝。
龍飛頷首未答。蕭立又問道：「丁鶴可好？」
這尊觀音手捧蓮花，悠然作觀水月之狀。
蕭立把手一揮，對他說道：「路上小心。」
舞入了堂中。
二楞子不住點頭，道：「不會再丟掉了！」
為什麼？
龍飛亦步亦趨。
蕭立搖
和_圖_書搖頭道：「我說的並非是雕刻技術。」「噗！」突然一聲異響，觀音的嘴巴裂開，裂出了一個洞，木屑簌簌落下。
蕭立看在眼內，搖頭一聲嘆息。
「不在家？」
屏風的後面到底放著什麼東西？
血又在什麼地方？
一頓又說道：「不過你我都看到的了，那兩張紙錢事實是從二楞子的布袋中倒出來。」
「這方面他母親倒沒有加以阻止。」蕭立雙手一攤。「事情始末也就是這樣，現在你總該明白吧，也總該放心了。」
這句話才說到一半，蕭立已放步奔出去，龍飛自然緊跟在後面。
龍飛接道：「晚輩龍飛……」
——那條蜥蜴的出現是不是暗示有什麼恐怖的事情將要發生？
蕭立突然道：「這不是從你那個布袋倒出來的？」
蕭立道：「但是也不敢完全否定？」
蕭立微喟道：「你現在可以離開這裡了。」
蕭立接著道：「他們是青梅竹馬長大的。」
二楞子道：「大概是吧，我給他叫起身的時候，天還沒有亮。」
龍飛脫口道：「我們快出去瞧瞧。」
二楞子用力點頭，道：「是二錠，一錠就是一兩。」
龍飛道：「其中只怕是另有蹊蹺。」
龍飛實在想不到蕭立怕老婆竟然怕到這個地步。
蕭立又問道：「那個女人是作水月觀音的裝束？」
龍飛的口才並不怎樣好，也沒有加以修飾，只是平鋪直敘的將昨天的遭遇說出來。
他連隨爬轉身子，顯然就要一路找回去！
對門的那面照壁之前，放著一道奇高的屏風，後面白煙繚繞。
就連他雄壯的聲音現在也變得低沉而沙啞。
龍飛道：「前輩能否說詳細一些？」
白三娘冷冷地瞟了龍飛一眼，應聲退下。
蕭立連隨轉回話題，道：「如果只是他母親一人反對，事情未必全無轉機，但連我都不贊成，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二楞子想也不想一下，就道：「沒有了！」
白三娘道：「住在鎮西的二楞子？」
龍飛不由生出了這個念頭。
蕭立道：「你大概最近從什麼人口中得知這件事情，所以走來找玉郎一問究竟，年輕人到底是年輕人，想當年，我做事又何嘗不是你這樣單刀直入，直截了當，不喜歡拖泥帶水。」
這尊水月觀音的臉龐赫然與他昨夜所見的那個水月觀音完全一樣。
龍飛道：「哦？」
龍飛道：「聽說玉郎兄精於雕刻，一雙手出神入化，有『魔手』之稱。」
蕭立道：「那麼，有兩錠是你的。」
「那裡去了？」
二楞子一見之下傻笑道：「真的是風吹來的。」
嶄新的棺材，黑漆發亮，棺底的接口果然有血外滲。
「很好。」
龍飛道：「原來如此。」
「老爺找他有什麼事情？」
一個金衣老人標槍也似站立在白三娘身後七尺院子中的花徑上。
蕭立道：「我看來，這種人也藏不住話。」
蕭立道：「他難過也是自討苦吃，這要怪，只能怪自己。」
照壁的前面赫然放著一尊觀世音的雕像。
——蕭立到底為什麼如此恐懼？
龍飛早已盤算好番說話，正準備回答，門內忽然響起洪鐘似的一個聲音：「是誰要找我？」
龍飛雖然有些意外，反而放下心來。因為豪爽的人通常都是比較容易說話的。
龍飛目光一落，不由自主的生出這個念頭。
盤子上放著一壺酒，兩樣小點，兩隻酒杯。
龍飛道：「哦？」
蕭立道：「即使真的是鬼神所為，也一定有他們的目的。」
龍飛兩次敲門，都是沒有反應。
龍飛頷首道：「你不想嚇著那個二楞子？」
白三娘垂下頭，不敢作聲。
蕭立急問道：「他是誰？」
風雖急，但不冷，蕭立給這陣風一吹，竟然打了一個冷顫，即時道：「你說的都是事實？」
蕭立卻已經聽得呆住。
龍飛連連點頭，對蕭立又平添三分好感，這並非因為蕭立沒有讓兒子娶紫竺，完全是因為蕭立對這件事情採取的態度。
那個布袋也要快被他掏穿了。
這個蕭家莊，蕭條得就像是一張褪色的扇面。
二楞子道：「我放在袋子裡。」
蕭立道：「這種雕蟲小技要學固然容易，要精也不難。」
紫竺的木像！
蕭玉郎精於雕刻，有「魔手」之稱，何以說沒用？
他們才走出了大堂，就看見一個矮胖子，雙手抓著一副棺材，半拖半托的走進來。
龍飛目光一落，當場怔住在那裡。
蕭立不由直搖頭。
以蕭立的豪爽，應該就不會來這種謙虛，罵出那種話，對兒子必然就不大滿意。
蕭立目光落在棺材上。
「血？」蕭立本來已經平靜的面色又再一變。
他只是淺淺的呷了一口，便將酒杯放下，那麼滿的一杯酒在他手中，竟然沒有再外溢。
是否真的是血？
蕭立道：「在地上，大概是你搬棺材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倒轉了布袋，跌出來的。」
今天他並非為了喝酒到來。
和-圖-書龍飛好容易等到蕭立住口，苦笑道：「前輩誤會了。」
龍飛等了一會，忍不住問道：「這尊水月觀音是否出自玉郎兄手下？」
嘴巴裂出了一個洞，那個水月觀音的相貌已經大受影響，再加那條黑蜥蜴，還有那條黑蜥蜴腳爪所留下的血痕，美麗的容顏就變得醜惡起來了。
龍飛道：「哦！」
莫非這個人就是這樣的粗心大意！
蕭立擊掌道：「好漢子！」
白三娘應聲正想退下，蕭立又叫道：「且慢！」
龍飛嘟喃道：「他們的目的何在？」
龍飛不由得苦笑。
蕭立接著吩咐道：「小心放好，不要再丟掉。」
蕭立道：「是風吹來的！」
龍飛並不奇怪，一笑。
顧大嫂乃是武林中有名的三條母老虎之一，非獨性情兇悍潑辣如老虎，甚至聲音容貌亦是老虎也似。
龍飛道：「晚輩這一次到來，是另有原因，即使前輩與玉郎兄都不在家，只要是住在這個莊院的人，晚輩都準備請教一下。」
「紫竺呢？」
——這個人的腦袋莫非有些問題。
蕭立一字字地道：「黑蜥蜴！」
龍飛道：「哦？」
蕭立瞪著二楞子，道：「是誰叫你將棺材送來？」
龍飛只聽得怔在那裡！
龍飛不明白。
蕭立截口道：「已死了三年！」
龍飛剎那之間最少打了七個寒噤，蕭立更是面無人色。
蕭立道：「紫竺難道就沒有跟你提過他？」
在這個水月觀音的臉龐之上一折，那條黑蜥蜴就往下爬，由脖子爬下，順著臂彎一轉，又變回上爬。
蕭立截口道：「就放在這裡。」
龍飛道：「從來也沒有。」
蕭立啞聲道：「只怕……只怕是見了鬼。」
蕭立接著解釋道：「這並非我請不起，也並非吝嗇，乃是這幢莊院充滿了邪惡災禍，你進來，只怕邪惡災禍亦會降臨到你身上。」
一股既不濃，又不淡的檀香氣味充滿了整個廳堂。
血色鮮明，似乎尚未完全凝結。
門上的朱漆不少已經剝落，顯然很久沒有修飾，蕭立難道竟貧窮至此？
蕭立亦是替自己斟下了滿滿的一杯，卻倒水一樣倒進嘴巴，一口喝乾。
不成那位蕭夫人就是顧大嫂那一般模樣？
蕭立道：「這不是很像，而是完全一樣。」
不過這比起附庸風雅，不懂強裝懂的那種人卻是好得多了。
白三娘點頭道：「他聲言要交給老爺的。」
他找得非常仔細。
現在他總算明白昨夜白三娘為什麼那樣恐懼。
陽光絢爛，斜照在蕭家莊的大門上。
蕭立道：「我！」
二楞子道：「我也不知他是誰？」
蕭立亦苦笑，道：「你不相信鬼的存在？」
龍飛驚訝之極，忍不住問道：「是誰將那條蜥蜴放在觀音的嘴巴之內？」
蕭立截口道：「那麼你怎知道他頭上戴著笠帽？」
二楞子道：「那是你們的了？」趕緊放手。
二楞子手按懷裡的布袋，道：「我知道小心了，如果老爺要人用，只管叫我二楞子。」
那條黑蜥蜴的腳爪染滿血，爬過的地方，繼續留下了血痕，但他的行動卻是非常靈活，顯然並沒有受傷。
蕭立道：「因為我最疼的第二個兒子也是一個白痴！」
龍飛道：「晚輩在雕刻這方面卻是門外漢。」
她警戒之心，卻並未因此鬆懈，上下打量著龍飛，道：「既然不認識我家主人，怎麼又走來找他？」
蕭立好像知道龍飛在想什麼，笑著接道：「但你若是以為她真的跟老虎一般，可就大錯特錯了。」
蕭立道：「銀子呢？」
——是什麼令他這樣恐懼？是不是那條蜥蜴？
蕭立道：「你是否有些懷疑，我為什麼特別留意這個人？」
蕭立截口道：「一劍九飛環的那個龍飛？」
蕭立笑笑頷首，道：「由此可知，紫竺根本就沒有將他放在心上。」
龍飛欠身道：「前輩過獎了。」
龍飛道：「一點也不錯。」
蕭立搖頭道：「這種事有誰能夠肯定呢？」
蕭立「哦」一聲。
蕭立道：「怎麼你會不知道？」
龍飛斬釘截鐵的道：「都是。」
蕭立道：「你知道的了，丁鶴跟我是老朋友，憑我們的交情，要撮合這頭親事應該絕對不成問題，但是要兩個性情格格不入的人勉強生活在一起，我個人卻是最最反對的。」
他不覺又抬頭望去，這一望，脫口就一聲：「看！」
一照面，龍飛更驚訝。
——難道我昨夜真的見鬼。
蕭立再問道：「是誰叫你這樣做？」
「就是要小畜牲一會這位龍英雄，讓他看看人家如何出息，他又如何沒用。」
蕭立板起臉龐道：「連他是什麼人你都不知道，就答應替他做事？」
可是他始終沒有打斷龍飛的說話。
龍飛聽在耳裡，不禁有些詫異。
龍飛暗嘆一聲，岔開話題，道：「前輩方才那麼說，莫非已肯定那兩張紙錢，乃是兩錠銀子所化的？」